两人就静静地抱着，一直到中午，青果才睁开眼说：“明天Jenny的婚礼，我还没给他们买礼物，你说怎么办？送个什么给他们啊？Jenny叫我什么都不要送，因为汉生马上就走，送什么都没有意义。”
林欢听她说完，起身下床把大军包打开，从里面翻出一个丝绸卷子来，递给青果：“就送这个吧。”
青果接过来一看，是一幅画在黄绸子上的佛像，一尺来宽，两尺来长，裱在双层的绸子上，有点像工笔画。只见佛坐在正中，四周五彩流云，芸芸众生，必是佛经上的故事，画得笔力老到，栩栩如生。一看还不像幅新画，是旧货。就问：“这是什么？我知道是好东西。”
林欢说：“这叫唐卡，只有西藏有。这原是画了佛像挂家里、庙里祈福、保佑用的，但你看这画的，哪儿去找这样的好东西？越是旧的越值钱。我见了自是喜欢，就是没钱，这个刚好够，就把身上的钱都用来买了这个，在一个藏大援藏的画家那里蹭了好几天饭。好人啊！我提到窦斗，他们认识，因为我是窦斗的朋友，所以就成了他的朋友，就这么简单，我不仅住在他那里，睡他那里，还陪我出去玩儿，说要是季节好，要带我去阿里无人区，说那里好得要命。可惜我待不长，只好看将来了。青青，西藏是个圣地，人的灵魂都要干净一些，可惜你去不了，那里太高了，你的心脏不行。”
林欢把唐卡展开给青果讲上面的佛经故事，又说：“这个给Jenny跟汉生结婚留念，意思太好了，既祈福，又是件好东西。”
青果翻眼问他：“你好不容易千辛万苦、节衣缩食得来的舍得就给人家吗？”
林欢笑道：“他们不是结婚吗？没有什么舍不得的，给就要给好东西，没有好的宁肯不要给，我可丢不起那人。”
青果争辩：“我不是舍不得那东西，是舍不得你，我知道你费了多少心，吃了多少苦，因为你没有钱啊，我好心疼。”
林欢笑：“这话说得还像我老婆说的。”
说到汉生马上就要走，林欢大叹：“我往西走，可汉生却往外走，他这回要走远了，不可能跟我似的两三月就能回来，走之前就听皮皮在嚷要出去，没想到他倒先走了。我们这些人都怎么了？大家都出去，都往外面跑，跑得人心惶惶。像我这样的人，如果不走，就好像被遗弃在这里，我有这样的感觉，他好像逮着更光明的前途，而我还在原地，被人家落在了后面。”
青果听他说完坐了起来，看着他明亮的眸子，轻声说：“欢欢，你不知道我早就有这种感觉，你不在我们学校里，你不能了解。去年暑假，我们上一届的几乎走空了，差不多一栋楼的女研究生！欢欢，那是什么感觉？是逃生。我们留下来还在楼里的，看着她们走后留下的残迹，就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被抛弃的人。你看学校里谁不在玩儿命考托福、GRE？谁不在往外联系？出国成风，这是所有大学里最热的狂潮。你身边才一个人走你就这样，我身边是一层楼一层楼的人走，过去跟我们玩儿的只有Jenny还在了，可Jenny也快了。”说着她神情黯淡下来，换口气说：“幸好我有你，可以对她们视而不见，你看我多幸运！”
“青青，咱俩就在这里，随便人家怎样，我们在一起就行。”林欢把青果往紧里抱一下。
转天，是Jenny和汉生大喜的日子，林欢不辞而别两月，婚礼上跟大家伙重聚了，兴奋和开心把汉生要走的别愁都冲淡了些。屋里屋外都是帮忙、祝贺的人，Jenny听见青果进来，开了卧室的门冲出来在楼梯上迎她，见到林欢大喊：“哎哟！谁回来了啊？这是谁啊？”又笑着对青果嚷：“这么晚才来，就知道自己快活，把我全都忘了，你个没良心的！”
青果笑着，忙捂了她的嘴，把她拖进卧室。Jenny一把将青果推倒在床上，扑到她身上，喊：“小别胜新婚啊！老实交代你们昨天晚上……”
青果笑着推开她，打了她一下，小声说：“没有，没有，你知道我起不来，昨天忘了上闹钟。”
“说！说！”Jenny又摁着青果的双手。
青果急了喊：“快松手，痛死了。”
Jenny这才把手松开，问：“你们玩儿疯了吧？”
青果起身，笑着不好意思承认：“昨天去吃了涮羊肉，他太凶了，我真的快受不住了，要你这样的才行。”
“我这样的？你舍得把林欢让给我？我可不跟你客气！”
青果笑着打她一下，骂道：“你个臭不要脸的！”
“又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Jenny嬉皮笑脸地喊。
青果忙说：“你不要喊，我就在你跟前，听得见。过来，坐下！”
Jenny乖乖坐在青果面前，对着梳妆台上面的镜子，从镜子里看着青果说：“我知道你高兴，看你的气色就知道。”心里说林欢要在，她的脸都放光，也有红晕，可不像前两天犯病的样子，死眉塌眼的。
“你现在也是这样啊！来，过来，让我给你弄得更漂亮一点儿。”青果满脸的喜气，把Jenny一头乌黑的长发松开，往后梳，梳得丝毫不乱，没有一根头发在前面。“Jenny，你不知道你好看的地方是你的大奔儿头，还有这翘鼻子，我要把一切可能挡住它们的都梳到后面去。”说着就开始在后面绾结，Jenny的头发黑亮，浓密长至背心，青果给她绾了巨大的结挂在后脖子上。用的清一色的黑卡子，只见一大股一大股的头发翻来倒去，纠缠在一起，根本就看不出里面是怎么生出来的。青果绾好后，看了一眼，很满意：“真好看，我建议什么色的卡子都不要加了，就你这头发自己就很Expressive。”她拿了块手镜，放Jenny背后，让她看。
Jenny大叫：“青果！你哪来的这手艺？真是好看，应该说翻江倒海，我这形容贴切吗？”
青果笑了：“我小时候住的院子里有个地主老婆婆，她什么都很讲究，这个就是跟她学的。”
Jenny拉开抽屉，拿出好些金、玉首饰，说：“这是汉生妈妈的东西，汉生说都给我，你看。”
青果在里面挑了一下，找着一对又重又大的圆金耳坠子，上面镶着红宝石，说：“这对好，配你的旗袍。”又选了同样设计的两个大手镯，一起给Jenny戴在左腕上，笑：“我现在真有嫁姑娘的感觉，又高兴，又舍不得。”
Jenny笑着喊：“谁是你姑娘？反正我不是！”
青果笑了说：“我就是这种感觉，快去把衣服换了。”
Jenny在她面前把外面的衣服都脱下来，从柜子里拿出那件红旗袍。青果一粒一粒帮她扣扣子，手从她的乳房往下，到腰，然后转到她的臀部，最后在撅着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说：“你看你这么性感，这件旗袍真是绝了，真真光彩夺目，汉生见过没有？”
Jenny摇头。
青果说：“他要看见还不疯了？”
“他早就疯过了。唉，我心里很乱，青青，谁不想一辈子有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就跟你和林欢，我跟他真说不上，好像就差那么一点儿，他后天就又要走了，你说，我们这婚结得也太虚了，谁能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
青果听了忙止住她：“你这是婚前恐慌症，不要想那么多，我跟林欢就是普通人里最普通的，你俩金童玉女，别人都羡慕得不得了呢，快别乱想了。”
Jenny点头：“我知道，现在哪怕是自欺欺人我也得笑着把这戏唱完，可是你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他？他这一走我的魂都没了。”
青果摸了一下她的脸，摇头：“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他，他那么好，那么优秀，我知道你的心，不过你要往好处想，你会在很短的时间就跟他团聚，最多最多一年，也许半年就行，你可千万别往坏处想！”说得Jenny眼圈红了。
青果让Jenny再坐下，说：“来，让我给你化妆。”
这时楼下已经热闹起来了。汉生推门就进来，喊了一声“青果”，就冲到Jenny的面前，吃惊得嘴都张大了：“乖乖！你怎么弄的？跟换了个人似的？哎呀，这才是我的新娘嘛！”说着一把抓过她就亲，青果站在一旁抿嘴笑。
汉生不好意思看了眼青果说：“你们快点，下面乐队、客人都来了。”
Jenny大叫：“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出去，我们马上就下去。”
青果忙让Jenny坐下，从粉底搽起，说：“虽说是你结婚大喜，我还是不想给你弄得太浓，像上的戏妆。”
青果给她化得只比淡妆稍微重一点儿，只有唇画得很红。又从他们的大衣橱里找出一条大红有黑色梅花的丝绒披肩，青果把它披在Jenny的肩头。问：“你的鞋呢？”
Jenny拿出新买的大红色的高跟鞋，青果问：“有肉色、透明的长筒袜没有？把这个厚的换下去，要让肉露出来才配。”
Jenny找了出来换上，问：“为什么？”
青果说：“哎呀，你看你这一身料子都软着可着肉，下面一双不透明的黑袜子，就像两根木头杵在下面跟肉分着，看着不舒服。透明的袜子把肉露出来，就和整个身体配了嘛，这样才性感，傻子！”
“就是你讲究，穷讲究。”
“不讲究，能让你们汉生刚才目瞪口呆吗？好了，这回我们下去让全屋子的人都目瞪口呆。走啊！”
汉生又推门进来，喊：“好了吗？”
青果立刻把Jenny拉到他身边，说：“我可把她交给你了，你要一辈子对她好！”
汉生笑着说：“遵命，遵命，保证，保证。”说得三个人都笑了。
随后汉生把胳膊伸出来，Jenny就挽了他走到楼梯口，往下一看，只见已经一屋子人了。有人喊：“新娘子，新娘子下来了！”
下面有人放结婚曲子，整个屋子的人都屏住呼吸看这一对完美的新人缓缓走下楼梯。他们刚落到地板上，大家都叫了起来。
大厅被Jenny和汉生装饰一新，张灯结彩，到处是红双喜；悬在中央的老水晶大吊灯上挂满了各色纸带子，往四下里牵得满屋子都是，五彩缤纷。一个五人爵士小乐队聚在楼梯旁，奏着缓慢的曲子，乐器盒子、架子，再加上各种乐器摆了一地，看着就热闹。汉生的朋友真多，三教九流，塞满了一屋子，大部分青果都不认识。下面已经有人在主持婚礼，欢笑声震耳。青果站在楼梯上找林欢，终于看见他了，他跟皮皮、窦斗夫妇站在一个角落里。青果轻轻地从楼梯上下去，穿过人群，走到他们身边，林欢见到她早喜得眉开眼笑。
就在来汉生的婚礼前，王维心里还直打鼓，有一点儿紧张，也有点兴奋，终于要再见窦斗嘴里常提的青果了。从黄山回来，窦斗经常情不自禁提到她，可每次说到她了，又把话打住，做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样子，一个说不出来的味儿，让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了解窦斗，知道他的禀性，他要不是特别在意了，不会是这个样子。她忍不住每次都在旁边酸言醋语，鼓励他把话说出来，窦斗干脆就不说了。去了一趟黄山，他觉得跟青果的关系变了，成了很近的朋友，过去的秘密憋在心里头，其实跟她没有什么交流，反而把自己搞得很紧张。现在不一样了，他可以在她面前放松，过去蠢蠢欲动的心思一下都消失了。回来后这么长时间，他没敢去找她，再加上王维有时要酸他两句，便越发小心。这会儿，他们夫妇见青果和林欢眼手不离，都放下心来。
好几个月不见，贾红已经出怀，有四个月了，她兴奋地告诉青果为皮皮做的计划：把他推出去，让他去美国闯荡。青果试着把自己放到贾红的位置，能做到吗？跟欢欢分开才两个月，已经犯病了，她不能想象分居一年，有可能两年，甚至更长，还带着刚生的孩子，天，这都什么人啊？可贾红说了这样一番话让她大为震惊：“青果，你看一个男人的事业、前途比什么都重要，皮皮太贪玩儿了，在国内他能有什么前途？到了外面，受更好的教育，见更广的世面，将来就会有更大的发展。我们皮皮智力没有问题，教养也没有问题，他需要的是机会，这个出去的机会多难得，好不容易才有的，我的亲戚肯出担保金，他才可能拿到签证啊！”
青果感动地看着这个长得细眉细眼的小人儿，没想她是这样一个有主意、意志坚强的女人，让她肃然起敬。
婚礼一直持续到深夜，基本上是Jenny一个人在送宾客，汉生已经醉得躺在沙发上，起不了身，他口中还喊：“不——准说走——哥儿几个不准走！”
林欢、窦斗、皮皮几个人把汉生放倒在新房的大床上。大家一一道别，Jenny搂着青果眼圈都红了，青果在她耳边小声说：“没事的，我们明天再来看你，你一会儿就赶快去睡了，听见没有？”
大家又一阵劝，Jenny这才松了青果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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