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时代-啃心大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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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望着时代广场上那些打鼓的、翻跟头跳街舞的黑人们,他又觉得不可能跟他们似的无忧无虑尽情地疯玩儿;也不能像那些在街头摆几个纸箱子的黑人们,拿几张扑克牌做游戏骗人钱;当然更不能像那些拿着酒瓶子的醉鬼,随处捡个地方就躺下;望着那些在中央公园踢球的人们,他最喜欢的事情也都做不成,因为没人有时间跟他踢;更别说在高级Ritz Hotel的餐厅里吃饭了,那间餐厅的大玻璃窗就跟中央公园对着。那天他看到纽约房地产商大亨川普就在那间餐厅里跟一个美女吃饭,当时他就坐在街对面的人行道上,正摆了椅子在街边,希望有人能坐到他的椅子上,让他能挣上个十块二十块的。当时他心里一生气,提了椅子就走。可走出了那条街,也就挪个地方,他在这个社会的地位并没有改变,这让他备受打击。看着汉生一边在地铁里拉琴,一边在纽约的上流社会里混,和纽约的各种时髦漂亮女孩睡觉,令他羡慕又嫉妒。毕竟人家汉生能操一口流利的带口音英语,当然人家还长得英俊潇洒,有那样一个社交圈子,可自己的英语只能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地蹦,交流都成问题,怎么泡妞呢?!还有他根本连碰上那种有质量妞的机会都没有,那些女人如果在大街上看见他,恐怕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所以女人想都别想,唉,这活得还有个什么劲呢?

    42街是全世界有名的红灯区,一条街都是妓院和色情场所,满街的色情广告,那才叫活色生香,光从街上路过就够让他精神振奋的了,更别说一晚上都在街上画头像。满街的广告上写着:二十五分——裸体表演,几乎每家店门口都有,直向他招手。他第二天就忍不住进了一家,就是一台机器,上面有一小孔,塞进一个二十五分硬币,小孔打开,他真看见脱衣舞娘在表演,白人,光洁无瑕的身子,性感得要命。可一个二十五分硬币只能看五分钟,小孔自动关了。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劲,最好是搂着个女人才解馋,可他还不想嫖妓,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堕落到那个地步。

    他时时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来纽约来对了?这个地方令他又爱又恨。林欢的到来,让他有了一点儿依靠,一点儿温暖,可钱还得一块一块地挣,日子还得一秒一秒地过,一想到学费和贾红、学运,没过两星期,他就又回到了原来失落的状态。

    其实林欢最了解他,一看见他潮湿的眼睛就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装着没看见,每天跟他聊天儿,讲笑话儿,把时间混过去。如果他不想出去干活,林欢也不勉强他,等晚上给他带点吃的回来。他俩都心照不宣地从不提青果和贾红。

    林欢到纽约两个星期后的一个中午,他们正要出门,皮皮在门口捡到一封信,他忙回头冲正在屋里拿椅子的林欢喊:“欢欢,青果的信,青果的信!”

    林欢一时立在厨房中央,伸手接了过去,在心里念:对不起青青,我一直都没有给你写信,一直都没有写,我是怕……他的手抖着,眼睛就看着皮皮。

    皮皮喊:“傻了,看着我干什么?贾红现在都不理我了,反正我就不喜欢写信,你说写什么?不到这里怎么可能了解这里?写回去不让她更难受?”

    林欢撕开信皮,哆嗦着坐在饭桌旁,开始读信:

    欢欢:

    算算你走了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你不能想象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那天听到你的声音我已经哭死,早知道这样苦,我现在有点后悔让你走。我每天都在盼望你的信,觉得这两日该有信来,老是牵肠挂肚的,什么也干不了。今天又白白盼了一天,好伤心啊!虽不及你在纽约打工辛苦,到底也太苦了。没有你一丝儿消息,我晚上就睡不了觉,白天看不进书,都好些天了。已经报了十月的托福,急得我就是做不了题。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呢?

    欢欢没有你,我就死了大半,你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个虚幻,我夜夜地望着墙上你的照片,想着我们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如同隔世啊!欢欢,是我的命不好,要我今生受这样的折磨,历这般的煎熬。我真的很怕,怕你就此成了个符号,成了个梦,我们会变成满地的落叶,被风吹散。

    没有办法,你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个有毅力的人,只能随它,一天二十四小时就是专心专意地想你,没有别的,流了一辈子的都没有流过的眼泪,欢欢,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吗?可我却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这个爱咬得我心痛,直痛到我的骨头里,痛得直不起腰来。欢欢,我俩就会是这样吗?会永远地这样隔岸相望?这跟生死相隔有什么区别。我真真觉得我们是在两个界呢,你说我们这修的是什么果?我怕这一生的目的就是来想你的,那我就太惨了。

    送你走那天夜里,在滨河边就想如果能变成水,兴许能流到你那边去。我现在脑子里想尽了办法,就想随了你去,哪怕不成个人形都成,可我一筹莫展,想不出任何办法。对了,李心那天说他可以帮我办劳工移民先去秘鲁,然后再从那里想办法去你那里。你说这样行吗?这些日子窦斗来说了好些消息,搞得我心惊肉跳,国家将要有新文件出来,全面卡出国留学,公费完全停了,自费的也要监管,尤其文科,我的专业都出不去,看来我要以上学出去可能性不大了。

    窦斗也去签证了,没签成。那天我陪王维去了趟医院打胎,他们都不想要那个孩子,我真替那孩子可惜,现在我要有个孩子,也许就不这么痛苦了。王维可怜的小身子又被刮了一刀,我最后跑去实验室拿刮出来的东西,装在一个塑料口袋里,里面就是些血浆,有一点儿点小颗粒。我好惊讶,这就是生命,就在我的手中。看她痛白了小脸,我又庆幸你没有让我挨过刀,你一直都那么在意我,谢谢你。

    我在这里想象你在纽约的事情,很担心你,怕你在那里孤独寂寞,又心疼你太辛苦,可你到底在纽约怎样?我只好猜。

    我从贾红那里要来皮皮的地址,知道你能见着他,就写到他那里了。

    给皮皮问好,有他跟你做伴我心里还好受一点儿。告诉他贾红和学运都好,她们还好有父母家人在身边,小学运很乖。

    欢欢,如果我说了什么太悲观,你不要往心里去,你知道我不管怎么哭,Life goes on,我明天会照样看英文,你不要担心我。

    我就是太想,太想你!

    爱你!

    wife青

    林欢看完了信,心里已经酸痛起来,他忙把信叠起来,对瞪着他的皮皮说:“青青问你好,你们贾红和学运都好,让你放心。”他抓起电话:“我得给她挂个电话,她……”他没有把话说下去,拿起话筒,心里默念青果宿舍的电话号码,拨完,听见“嘟嘟”的铃声,直在心里叨叨:我错了,我错了,宝宝让你受苦了。Come on,大娘接一下,接一下!

    林欢挂了电话。

    他低头坐在那里,拿出一支烟来点了,抽两口,又站起来,在厨房里来回走了几圈,最后走进卧室,见皮皮躺在床上,便问:“皮皮,有纸吗?”

    皮皮忙跳起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沓黄色的稿纸。林欢接过去说:“来了两三个星期都没给她写一个字,把她急坏了,她都失眠了,我得马上给她写,让她放心。”

    皮皮看着林欢,半天才说:“好,今天我们就家书日,我也写,我也很久都没有写了。”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林欢说:“真不想跟她说这里的事情,就我自己一个人知道了,就够了,还得再加上一个,这不没事找事吗?”

    林欢笑着说:“可不告诉她,她要担心啊,我一直回避这事,怪我。”他自责地摇摇头,逃避没有用的,这两个星期以来,只要想起青果,他心里就难受,他采取不想不提的办法,让自己混过去,现在他发现是他自己不够坚强。让她一个人在那间黑宿舍里担惊受怕,回想她刚才的哭声,林欢的心揪成一坨。他拿了纸走到厨房,在桌上给青果写了一封长信,把他的状况,他对纽约最新鲜的感触,他的愿望和对他俩将来生活的梦想,足足憋了三个星期的话都详详细细写给了青果,他发现只有面对青果,他才真正放松和畅快。对她的思念就像一只大虫子狠狠地啃着他的心,痛得他直哆嗦,可他咬牙挺着,不让皮皮有任何察觉。

    皮皮也拿了笔跟林欢坐到外面的饭桌上给贾红写,两人写完了,贴了邮票,才拿着椅子、画板出了门。到外面大街上他们找着个信筒把信扔了进去,林欢舒了口气,仿佛推开了两星期以来一直压在他心里的一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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