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时代-自罚新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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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诞节那天跟青果打完电话,林欢终于在二大道17街一家中餐馆里找到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这份工可真来之不易,也是原来送外卖的哪个学生回学校去了,才有了这个空缺。林欢发现这次到纽约倒霉透了,不仅天冷,雪多,而且工少,他和皮皮一直就没有找到一个固定的工作。两个人每天疲于奔命,打些洗碗、清洁零工,带来的一点儿钱眼看就要花光了,钱却没有挣到几个。

    林欢走之前就预感回纽约不会好,可是他硬着头皮也得走,不为别的,为的是离Kiku远一点儿,要不然他在芝加哥一样打工,用不着千里迢迢跑来纽约。现在落到这个地步,林欢只好自认倒霉,谁让你尽干坏事?活该!他暗地里祈祷,老天保佑,让我挣够回去的钱,要不然开学都回不去了。唉,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好在回来见到皮皮和汉生,总算万般不好里有了唯一的好处,哥儿几个见了自是高兴。这回团聚,几个人都挤在汉生在上城的小公寓里,汉生现在更忙了,他偶尔还会去地铁拉琴,更多的时候到外面跟人搭伙出去演出。像教堂啊,社区集市,小节日啊,有钱人家的party啊,人家一叫就赶快去,现在他已经和三个同学组成了一个四重奏小乐队,一有活儿,立刻就走。眼见着节日临近,他们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的。

    那天一见面,林欢发现皮皮可养得好多了,比在夏天时胖了些,林欢问他学校的事情,没想他撇了一下嘴说:“欢欢,我就真受不了学英文,不知道你跟汉生是怎么学的?咱一个画画的怎么受得了那么枯燥乏味的事情?这学期下来恐怕还过不了关,我?菖,我那些钱花的,冤死我了。”到底要怎么办?他没有方案,只有一点儿可以肯定,学是坚决不会再上了,不干那白交钱的事,不过这事肯定不能跟贾红说。林欢皱着眉听完,觉得这也不是个办法,但又不好多嘴,事情就放下来了。

    林欢从青果那里知道一点儿Jenny的事情,就没敢问汉生,见他一天忙着和一各个漂亮白妞约会,比上次在照片上的还年轻漂亮,知道他跟Jenny将来也悬,他由衷地佩服,心想人跟人真不一样,我一个Kiku就够受的了,他却可以来者不拒,时常更新。

    上工第一天,天上飘着零星的小雪,人行便道上积着厚厚的污雪。林欢工作的餐馆叫“金鑫”,在二大道跟17街交口,店面不大,也就二十来张桌子,林欢一进去就闻到只有中国餐馆才有的那种油乎乎的饭味儿。餐厅的装饰也是最普通的,墙上贴着朱红地上印了花鸟的墙纸,黑桌椅,暗红的地毯,左面墙上挂着红灯笼和镏金的龙凤挂饰,右面挂着几个工艺贝雕画,无非是鲤鱼、牡丹、花鸟。靠门一个银台,上面摆了台收银机,还摆了一个镏金的财神,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花。这种餐馆在曼哈顿属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了,做的都是广东人发明的那种美式中餐。

    老板是中国台湾人,五十岁左右的模样,长得矮、黑胖、半秃顶,整天在餐馆里骂骂咧咧。他一个月付给林欢底金三百美元,其他就靠林欢挣小费了。厨师是广东人,又瘦又小,五十多岁。老板偶尔也上阵炒菜。老板娘大概四十刚出头,皮肤白净,身材苗条,颇有几分风韵,管着银台,实在忙不过来了,偶尔也在桌子上接单。

    林欢早上10:00不到就进了餐馆,见过老板和老板娘、大厨。没一会儿,厨房里打杂的俩伙计,还有管油锅的小赵都进来了,没一会儿小孙也来了,他跟林欢一样是个外卖工,其余还有三个服务生。林欢笑着跟大伙儿打招呼,看得出来除了两个打杂的是从福建来的偷渡客,其他几个人都是从中国内地来的学生。

    午餐时间到了,林欢跑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单。他看了下地址,老板在旁边问:“找得到吗?”林欢马上回他道:“没问题,没问题。”提了外卖的塑料兜就出了门。中餐馆的外卖都是客人打电话订餐,厨房做完后,盛在一种特制的方纸盒子里,由送外卖的人放进塑料口袋,提了送到人家家里。林欢实际上对环境并不熟悉,但他知道曼哈顿都是按数字排街的,就想出了门怎么着也能找到。他骑上车顺手往右一拐,飞快就骑了出去。他正看着街道牌子上的号码,说时迟那时快,车轱辘在铺着薄薄一层白雪的水泥砖地上一滑,连人带饭兜摔出去好远,摔得他四脚朝天躺在地上。

    他顾不得腿疼,赶紧爬起来,跑到前面把饭兜拎起来,忙检查,幸好饭菜没有撒出去多少。他重新把外卖的盒子盖盖好,再回头把自行车扶起来。推着车跛着腿继续往前,走了半条街,这才发现走错了方向,号码越来越大,可单子上的街号小,该往相反的方向。

    林欢重新骑上车再回头,终于找到了单子上的街道,再找到了门排号码,进了大楼,上电梯,终于,他找到了客人的房门。按响门铃,一个中年男人出来开门,拿起塑料兜来看了一眼问:“你终于来啦,怎么走了这么久?”

    林欢忙笑道:“今天是我头一天干活。”

    “哇!祝你好运气!”那人递给他两美元。

    林欢高兴地接过钱,喊了一声“谢谢!”跑了出去。

    等他回到餐馆,老板早站在厨房门口等着他了。瞪着眼看他进门,冲他喊:“你这个外卖送到什么地方去了?说你是个读书人,脑子笨得跟头猪一样,15街是那个方向吗?你一出门我就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方向,还硬说知道,知道,你知道个屁!”

    林欢只得笑一下,看在钱的份儿上,他忍了没有回嘴,往后面的厨房里钻。

    谁知老板就跟在脚后面,还在骂:“你知道你用了多少分钟吗?这个单子也就三分钟的事情,你倒好,用了不下二十分钟,这么笨还打什么工?别把我的生意都耽误了!”

    林欢听到这里快要忍不住了,他拉长了脸,闭上嘴站在厨房的门口,犹豫是否要发作?这时候老板娘进来,瞟了他一眼,对老板说:“算了,算了,他今天第一天,多跑几天就行了,有时间在这里骂人,还不如再跑一单。看看,这里有好几单等着送呢!”

    旁边的小孙走过去,把林欢拉到一边,说:“你拿这两单,一个方向的,我拿这两单。走!”拉了林欢就往外走。

    出了门,小孙说:“别理他,他就以骂中国内地来的学生为乐,看我们怎么收拾他!”

    林欢打量着这个像高中生一样的小男孩,笑着问:“你们要怎么收拾他?”

    “等着瞧。”小孙神秘地笑了一下。

    到了夜里11:00,一天的工作才算完了。林欢数数兜里的钞票,一共三十五美元,几乎都是一美元的小票子,摸起来一大包,心里忍不住高兴起来。今天餐馆还管了两顿饭,他不仅没有花钱,还挣了这些,总算有点收入了。其实一天没跑几趟下来,他就熟悉了环境。和厨房里的其他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据小孙讲他一般一天要挣四五十美元,下雪天是不好骑,但是客人给小费会高一点儿。林欢头一天就收到过给五美元的,小孙说这就是好客人。

    林欢进进出出,老板娘一直在收银台后面观察他,吃饭的时候还叫他:“送了这单赶快来吃饭,要不然饭凉了。”

    晚上11:30,林欢拖着疲乏的身子进了地铁,上了去上城的C车,他瘫坐在没人的车厢里,才觉得浑身酸痛,对了,今天摔了那一大跤,狗日的老板还骂人!他气愤地咬了下牙床。

    回到汉生的公寓,林欢跟皮皮讲了一天的经历,皮皮笑倒在床上,直喊:“这下现原形了,告诉你不要去找餐馆的工作,你非要去,怎么样?钱没挣两个,气受了一肚子!我看你明天还去吗?”

    “去!怎么不去?有钱赚就去!明天也许就不是三十五美元,是五十美元,是六十美元,只要跑的单子多,跑得快,就能多挣,我就给自己一个原则,老板骂什么只当没听见。”

    “欢欢,不能为了钱连自尊都不要了吧?我就真的做不到。”皮皮摇头。

    林欢瞪着眼冲他嚷道:“皮皮!你说的都是什么屁话?!哦?总不能像你这样总借别人的钱过日子吧?连吃饭钱都成问题还谈什么尊严!”林欢知道皮皮早就没钱了,一直在汉生这里蹭吃蹭住,汉生是皮皮的发小,弄得也没脾气,林欢不可能像他那样,他做不到。这时候,汉生还在外面演出,喝风吃雪的,挣的这点钱也不容易。

    林欢的话说得皮皮垂头丧气,忙摆手说:“哥们儿,别说了,别说了,算我错了,说错了。”

    林欢还接着问:“你现在到底怎么打算的?你就是不回学校,怎么办呢?”

    皮皮动了一下嘴唇,嘟囔道:“谁知道呢?先想法过了这个冬天再说。”

    林欢摇头,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个办法。想想国内贾红在深圳玩儿命打工,他们还有小学运,唉!这家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算了,我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也不比他好多少,林欢叹了口气,去卫生间冲澡,明天还得干活儿呢。

    早在十一月底林欢就正式搬出了Kiku的公寓,跟Paul换了房。他给Paul的借口是为了给他方便,可跟Kiku却谈了近两个来星期,总算让她同意了。林欢把道理横过来竖过去,掰开了揉碎了讲了百遍,Kiku一会儿同意了,改天又变了主意,林欢只好从头再来。看着Kiku泪汪汪的一双杏仁眼,林欢不得不硬了心肠。他知道他不能一走了之,得把她安顿好了,就是新来的房客也得顺了他的眼。要说Paul是个最好的人选,第一通过他,能随时知道她的情况;第二,他也放心Paul的人品。他倒没有想要让他们怎么样,只是觉得Paul阳光,会让Kiku的生活变得简单快乐一些,让她忘掉不开心的事情。

    Kiku从知道林欢要走就一直不停地哭,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想起来,就要掉眼泪。来了美国一年,头一次爱上人,无论林欢怎样,哪怕对着她说着无情无义的话,她还是爱他。她愤愤地想,我该恨他的啊?可一见他在身边打点着耐心,柔肠细语地说着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她的气就发不出来,也恨不起来。林欢在她身上的用心她不是不明白,正因为这样,她才伤心和绝望。有一天她生气地对他说:“欢,为什么你让我爱上你,然后就把我甩了?”

    林欢每每听了这些话,只好对着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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