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凯冰

    漂亮女人乔小乔挽了草编手袋，花一样绽放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没有人做声。我牙根升起了丝丝凉气，身边的男教师低一下眼睑却又忍不住张开。

    校长介绍完毕，没有人鼓掌，大约因为乔小乔性质特殊。

    乔小乔有个外号，没人说起，约定了一般。在我们嘴上，乔小乔的名字就是“那个女人”。

    我如一个坠入爱河的小伙子般，小心翼翼地接近着乔小乔。

    乔小乔是个聪明的女人，我专门给她准备的无所谓被很准确地解读。跟女同事那些敌意戒备的目光相比，我的漠不关心，就是友好了。

    于是，乔小乔接近我的意图便很明显。

    我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她，没有停留，却很明白忍不住牵起的嘴角是为了她，是为了自己很得意的推论：任何女人不管多漂亮，都不愿孤立无援地戳在女人堆里；女人堆里的漂亮女人，心灵的孤独无依是任何外貌的优势都替代不了的。

    我喜欢第二节课后出去活动活动。我不知道乔小乔以前怎样，反正她跟我对桌以后，就有了这个跟我一样的习惯。我要站起来的时候，不经意地抬眼，乔小乔便殷殷接住我的目光，袅袅站起，也并不耽搁递一个微笑给我：“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就出去走走，我田小小还不敢？

    第一次出去的时候，我们没说什么话。第二次出去的时候，我们开始说话了。

    后来，乔小乔傍晚就开始约我散步。

    我也不怕跟乔小乔散步。乔小乔当然很漂亮，如果她是一株罂粟，那我就是秋阳里的一棵野菊。乔小乔再漂亮，总是个比我大几岁还离过婚的女人，并且因为很不名誉的理由离婚。名誉上的无瑕，道德上的优越感，足以弥补我跟乔小乔那点相貌上的差距。

    我的男朋友余家林开了一家画廊。画廊里没什么好作品，都是花钱请美院的学生照猫画狗地在画布上填充一些颜料，然后卖给那些附庸风雅的人。余家林从来不画画，用他的话说，他的艺术感觉早死了。

    那一天，余家林用一贯的没心没肺的语调对我说，田小小，你单位那个刚来的漂亮妞叫什么来着？给她画幅画好不？

    我笑笑，说，好哇，哪一天我跟她说说，让她给你做模特儿。

    接下来的周末，余家林开车来接我。那时我正跟乔小乔说着什么，余家林见了便说，如果这个漂亮姐姐愿意，跟我们去郊游也可以啊。

    乔小乔很痛快地答应了，我只能无所谓，脸上还很愉快的样子。乔小乔是个知趣的女人，余家林不问什么，她便不说什么，即使回答余家林的问题，也并不忽略我。

    一个月后，我外出学习提前归来，走进余家林的画廊。

    画廊里很安静，余家林不知道哪里去了，那个看店的小伙子坐在角落里打着游戏。我向里走的时候，牙缝里突然又冒起了丝丝凉气。我回头，侧身——画布上的乔小乔正静静地看着我，是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

    她几近赤裸的身上披着白纱。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真实的裸体，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即使这不是现实的乔小乔，也是余家林想象中的乔小乔啊。

    我拒绝再见余家林，乔小乔再来找我散步的时候，我用她在画框里的目光安静地看着她。每个女人都能读出来，那种安静，是一种有底气的挑衅。

    乔小乔就笑了，说：“其实，你是所有女同事中最自以为是、也最看不起我的一个，我早知道。可不能因为你看不起我，我就看不起自己了。你要明白，在男人眼中，女人的名誉有时候并不那么重要。”

    乔小乔走了，我盯着袅袅婷婷的乔小乔，忽然就明白了我一直活在自己对她的臆想里。我眼里的乔小乔，绝对不是真实的乔小乔。

    我跟乔小乔的友谊，只是女人之间的一场邂逅而已。当然，我也知道，对乔小乔来说，毛孩子余家林只是乔小乔和我的棋盘上一枚不知深浅的卒子。可是，我能怎么样呢？我只能用放弃余家林来对抗乔小乔的挑战，只能用这种方式优雅地收场。乔小乔已注定是一棵优雅的罂粟，我就只能做秋阳下一棵不忧不惧的野菊花。

    哦，我要告诉你，乔小乔的外号叫“水妖”，在余家林的油画框下方，有一张卡片，上面也只有两个字——水妖。我应该知道，这同样的两个字，在我和余家林心里，从来就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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