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之夜》是根据他的《九个中间挑选哪一个呢？》改写的。故事虽短，但留给读者的思索却是长久的。
匈牙利佩斯城有个鞋匠，叫亚诺什。他手艺超群，做的鞋子穿多久也坏不了。因此亚诺什开的店铺总是顾客盈门，应接不暇。但他依然摆脱不了贫穷的困境，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这是为什么呢？原来，上帝每年都赐给亚诺什一个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而且个个无病无灾，能吃能睡！
这样的状况，一直延续到他老婆生第九个孩子不幸死去，事情才算有个结束。但亚诺什依然感到喘不过气来。每天他既要给最小的孩子喂饭，又要给不会走路的孩子穿衣，还得替另一个孩子洗脸，容不得歇歇，又得送几个大孩子去上学。让他发愁的事还多着呐，比如给孩子们做鞋，就得做九双，每次分面包，也得分九份，一到晚上铺床睡觉，那更麻烦，那床从门口一直铺到窗子下面，一眼望去，全是金发小脑袋。
亚诺什从早忙到晚，有时真恨不得上帝能将孩子收去几个。但这个愿望始终实现不了，九个孩子活泼健康，毫无死亡的迹象。
圣诞之夜，亚诺什没钱给九个孩子买九份圣诞礼物，所以他拖到很晚才回家，一进门，就数起来：“一、二、三……”待人数点齐，亚诺什便说：“孩子们，今天是圣诞夜，是个人人都该欢乐的时刻，今晚让我们一起欢乐吧！”
听父亲说这话，孩子们都蹦了起来，刹那间房顶差不多都让他们闹穿了。
“别吵，别吵，今天晚上，我要教你们唱一首最好听的圣歌，我将把它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你们。”亚诺什刚刚说完，九个孩子一拥而上，这个抱他脖子，那个搂他臂膀，还都争着要坐到他膝盖上。
亚诺什吃不消了，赶紧说：“孩子们，别你推我拉的，听我的话，马上排队，小个的站前面，大个的站到后面去！”
不大一会儿，亚诺什就像调理教堂的管风琴似的，把孩子们的队伍整理好，两个最小的孩子就坐在他的膝盖上。
“现在，我唱一句，你们就跟着学一句，听懂了吗？”亚诺什说完，从头上摘下帽子，他神情严肃，先清清嗓子，然后开始唱起那首美妙动听的圣歌。
“噢，听呀，天使们的歌声嘹亮……”
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跟着父亲，很快就学会了，可几个小的只是放开喉咙猛吼，而且老跑调，亚诺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教会他们。最后，当九张小嘴齐声欢唱起圣歌时，亚诺什的一切烦恼都抛之九霄云外，他心里像抹了蜜似的。
当然，也有人不喜欢听到歌声！这人就是住在亚诺什家楼上的富翁，他也是亚诺什家的房东。
这个富翁孤身一人，却十分富有，他一个人住着九个房间，第一间做起居室，第二间做卧室，第三间做吸烟室，第四间做用餐室，还有几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安排才好了。今晚，富翁独坐在第八间屋里，他感到孤独冷清，烦躁不安，房间虽然十分宽敞，但他觉得胸闷得透不过气来。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阵歌声，欢快的歌声热情奔放，愈来愈响亮，等富翁听到第十遍时，终于按捺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按灭手中的雪茄，连衣服也来不及换，穿着睡衣下了楼。
看见富翁推开自己的家门，亚诺什大吃一惊，忙从凳子上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问：“先生，您有什么吩咐，是不是要定做一双上好的鞋子？”
“不，不！”富翁摇摇头，开门见山地问，“听说你有很多孩子是吗？”
“是的，是的，你看这一大群孩子，全靠我一个人抚养，唉，苦哇……”
富翁不容亚诺什再啰唆下去，盛气凌人地说：“你听着，我决心帮你的忙，让你早日交上好运！明白吗？我现在准备带走一个男孩，让他做我的养子，我要供他念大学，带他到国外去旅行，把他培养成绅士。当然，我也会给你一大笔钱！”
听完富翁这番话，亚诺什惊呆了，也许是喜从天降，来得太快、太突然，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富翁见亚诺什久不开口，不由着急地催道：“快点挑一个给我，我这就把他领走。”
亚诺什终于慢慢缓过气来，他心中暗想：究竟挑哪一个给富翁呢？老大功课好，人聪明，长大可以当牧师，不能给；老二是个女孩，富翁不会要；老三已经能做我的帮手，出门干活少不了他，也不能给；老四长得像他妈妈，一见到他，就像见到了他妈妈，也不能给；老五是个女孩，自然排除在外；老六是他妈妈生前最疼爱的孩子，我无权把他送给陌生人……
别看亚诺什嘴里常常赌咒，要上帝收回几个孩子去，可现在真有人要带走他的孩子，他又显得依依不舍，怎么也下不了决心，亚诺什越是挑来挑去，越是发现自己的孩子个个都是那样惹人喜爱。最后，亚诺什无可奈何地对孩子们说：“孩子们，还是你们自己决定吧，谁想离开这个家，去国外旅行，去当绅士，请自动站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孩子们不但没有站出来，反而一个个往亚诺什背后躲去。他们紧紧地依偎着父亲，这个拉住他的手，那个抱住他的脚，有的攥住他的围裙不放。
见此情景，亚诺什眼睛一热，眼泪就掉下来了，他张开双臂，把孩子们全都拢在自己面前。
富翁见得不到亚诺什的孩子，只得扫兴地摊了摊手，想了一下，又取出一叠钱来，说：“鞋匠，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今晚请你们无论如何不要再唱歌了，这是我送给孩子们的圣诞礼物。”说完，富翁丢下钱，闷闷不乐地转身上楼去了。
亚诺什捧着沉甸甸的钱，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把那叠钱看了又看，最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柜子里。
孩子们愁眉苦脸，一双双眼睛盯着父亲，他们因为被禁止唱歌而沮丧万分。
亚诺什一声不吭，独自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有个孩子走到他身边，小声恳求父亲再教他一遍那首美妙动听的圣歌，而亚诺什一把将他推开，怒气冲冲地说：“不许再唱啦！”
亚诺什虎着脸坐在凳子上，拿起一双靴子拼命地敲打着。他就这样闷着头干起活来，可是干着干着，不知怎么地他自己竟轻声哼了起来：“噢，听呀，天使们的歌声嘹亮……”
听到歌声，孩子们都围了过来，露出期盼和兴奋的神色。亚诺什吃了一惊，他先是掌了自己一嘴巴，然后生气地扔掉锤子，飞快地打开柜子，拿出那叠钱，奔到楼上，对富翁说：“请您把钱收回去吧，对我和孩子们来说，唱歌是圣诞之夜最好的礼物，没有比它更宝贵了。”
亚诺什回到自己家里，他一个接一个吻了所有的孩子，又重新让他们排好队，自己站在中间，用浑厚深沉的声调，领着孩子们唱起歌来：“噢，听呀，天使们的歌声嘹亮……”
亚诺什一家沉浸在幸福的海洋之中，圣诞之夜，他们成了最富有的人。而楼上那位富翁，在空荡荡的大房间里踱来踱去，他感到实在太空虚了……
（张芜 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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