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阎明堂带着一大帮警察查封了洪金保的那间造假工厂,之后,又赶到金光村里,把村民们的假农药通通没收掉,用一辆手扶拖拉机运到西江河边全部倒掉。
“谁再使用洪金保的假农药,毒死人谁就得坐牢!”阎明堂最后对村民们说。
“好在我们的村民一个都没有中毒。”春兰惊悸地想道。
接下来,村民们种到泥土里的蔬菜很快又爬满了各种害虫,霉菌、锈病和枯萎病也接踵而来,最后,所有的蔬菜被害虫吃得只剩下了根须,后来,它们连蔬菜的根须都吃掉了,他们所种的那五分青爪也在一夜之间尽遭害虫吃掉了。看到这种糟糕局面,村民们慌忙放弃翻田耙地,重新回到赌场里,重新卷入到生事斗非的漩窝去。不久之后,所有的农田里又重新长满了野草,又成了蚂蚁、苍蝇、蟾蜍、以及毒蛇和老鼠的游乐场。
接二连三上当受骗,令到春兰日夜烦躁不安,苦恼无边。她再也不经常到村子里去了。烦到她头脑胀痛时,有那么两三次,她还买一张信笺写了一大版辞职信。春兰把辞职的主要的理由归咎于她没有很高文化,她又要照顾儿子,况且她身上还有病,觉得力不从心。
“烦死人了,让别人干好了。”春兰自言自语说。但是,她一写完辞职信,又觉得非常不甘心。“那是我辞职的理由吗?这样写苟镇长会批准吗。”她想道。于是,她一边撕那张辞职信,一边这样不断地敲问自己:“难道我真是一个窝囊废吗?难道我真是一个没有半点能耐的傻瓜蛋吗?”
压抑和烦闷经常叫春兰抬不起头,后来,她再也不敢面对村民们了。她时常一个人开着小车到县城的边远地方晃荡、散心和解闷。有一天,吃过午餐,儿子昏昏沉沉睡着,于是她沿着城效西边那条偏僻的公路往前驶去。当她远远瞧见她被抓进的那间精神病院时,之前所遭受的屈辱一下子涌上心窝。她怒不可歇地嚷道:“我要把钩鼻鹰找出来,我要把他臭骂一顿,我要羞辱一番他!”
精神病院的大铁门牢牢关闭着,连风都吹不进去。她把小车停在对面路边那棵梧桐树旁边。一个小时之前,这里刚刚落过一场阵雨,路面还潮湿,微风吹拂着,雨点从树丛中频频滴落到车窗上。
“我要大骂钩鼻鹰是畜生,是魔鬼,是刽子手,是帮凶,是猪狗不如的淫魔,是鸡鸭不如的哈巴狗!——骂完之后我又要气气他,最好把他气晕掉,气死掉!”春兰一边往前走一边喃喃地说,“我要这样气晕他,气死他!——嘿,钩鼻鹰,你以前不是说我有精神病吗?你以前不是说我不中用吗?你以前不是说我百病缠身吗?你不是说我没有出息吗?但是你看,我现在不是有房有车了吗?我不是成了有地位有官职的女强人吗?我不是就成了呼风唤雨的村长吗?我现在不是成为了人人惧怕、人人胆战心惊的村干部了吗?嘿,你这个恶棍算个屁!你这个畜生算个屁!你现在还不是一个一文不值的穷光蛋吗?你现在还不是一个专门搂疯子睡觉的穷光棍吗?你现在还不一个臭保安吗?”
走到大铁门旁边,她从保安室的窗口瞧进去。保安室里没有人。一只刚刚吃光饭的饭盒和一又筷子掉在门边那张破桌子里,那把鸿运扇对着那张木板床呼呼地转动着。那张凌乱不堪的木板床里,一张污垢的军用被卷成一堆,扔在床头,如同一堆垃圾一般。很多烟头扔在床前,地上还有一两口刚刚吐下去的浓痰,还有一些吐下来的猪骨头,两只苍蝇在骨头上憩息着。
春兰正在呆呆瞧着,一缕缕青烟从门口漂进来。紧接着,她听到了钩鼻鹰的咳嗽声。“这混蛋必然就在门外,他刚刚吃完饭靠在门边那堵墙壁上。”她想了一下,正要喊钩鼻鹰出来,只听见钩鼻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这段时间真是倒霉,不是头痛就是发烧,要不就是手脚麻痹,浑身无力,连那些疯女人都耻笑我了。难道我撞着鬼了?难道我有魔鬼缠身了?”吐了一口浓痰又说道,“难道我就快死了?难道我要落地狱了?”停了一下,咳了一会儿嗽,继续说,“不可能!我不会这么快死的!我的魂魄一定被114这个疯女人勾走了,我一定是老是想着她才会那样的。”沉默了一下,吸了两口烟,又说道,“唉,也难怪啊,114多么漂亮,多么温柔,她的皮肤多么光滑,她的眼睛多么撩人,她的屁股多么光亮,我这辈子都没有跟过那样的女人上过床,我这辈子都没有过那样的艳福,我从来都没有摸过那样圆滑的乳房……唉,不知114现在怎么样了。要是114已经死掉了,要她被社会上的人渣杀死了,要是她被人谋杀了,要是她拖到火葬场烧成灰了,要是她地荒山野岭里被野狗吃掉了,那么我就惨了,我以后就没有机会再跟她上床了……”
听到这里,春兰更加气愤了。气到她的肚子隐隐作痛,她正要张口大骂,只听见钩鼻鹰又用沙哑的声音埋怨起来:“张口金啊,你这个家伙真是害死我了。又说119那个女人没有精神病,又说她只是发烧感冒,过一段时间自然就会好的,可是都两个多月了,还是没有好,还是那样疯疯癫癫,还是那样摔凳子摔碗碟,还是不肯洗澡冲凉,还是那样不肯跟我上床,我想把她拖回这里,她又不肯,宁死都不肯出门,我一拖她,她就撞到墙壁去。有时候啊,我好想用老鼠药毒死她,但是又怕她家人发现,邻居知到,警察查出来。张口金啊,你这个家伙,你这个害人精,你想我不要再跟这里的疯女人睡觉就明说好了,要是我再跟她们睡觉,你尽管扣我的工资好了,你尽管把我开除掉炒鱿鱼好了,但是,你可不能那样害我啊。”
听到这里,仿佛幸灾乐祸一般,春兰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想道,钩鼻鹰必然把一个疯女人接回了家,他必然被张口金捉弄了。她还在得意地偷偷笑着,钩鼻鹰忽然从门边伸进头来,望了窗子一眼,又飞快缩回去,仿佛一匹地老鼠那样。紧接着,春兰听到了钩鼻鹰往前奔跑的脚步声,那根打狗棍打落在树木里的噼啪声。于是她踮起脚尖想从房门瞧一下钩鼻鹰到底想干什么,但是,即便她把脖胫都伸痛,把眼睛都瞪歪,也只是瞧得见一条长长的裂缝,瞧得见那大铁门旁边那棵柑桔树。那棵柑桔树尽管有很多枝条折断了,但是仍旧开满了黄色的花蕊。
春兰正在瞧着那棵柑桔树,钩鼻鹰那根打狗棍噼啪一声打落在一棵梧桐树里,大声骂道:“你这个疯女人,123,你这个大懒猪,快回去!再不回去,我打断你的腰骨,我打烂你的屁股!”刹那间,又是一下又一下噼噼啪啪响声传到春兰的耳朵里。
春兰听着那些噼噼啪啪的响声,心里不知不觉震颤了起来。她想起了之前那个想逃跑的091,那个后来死掉的少妇,那个她后来逃跑时跌倒在她身上那个少妇,还有那些被钩鼻鹰棒打的病人,那些被他如同赶猪一般的病人,那些被他奸污的病人……想着想着,她的心怦怦乱跳。就快站不稳了,她离开了窗口。
春兰往公路边走去。她站在公路前面时,钩鼻鹰的责骂声和棒打声渐渐消失了。一辆绿色的农夫车满载着石头从前边的山坳轰轰隆隆转出来,紧着从她眼前疾驰而过。瞧着那辆农夫车慢慢消失在眼前,她又想起那个死去的091,那个被裹在一只大麻袋里扔到农夫车上的091。“哎呀,我还晕倒在过她身上的呀!我还趴过在091那具尸体上的呀!”她汗淋淋地想道。想罢,她感觉到一阵阵恶心,之后就是一阵阵惊怕,仿佛那个091的阴魂正在从对面漂过来……
春兰正在傻了一般地楞着,背后传来嗡嗡的叫声,赶忙回过头,只见钩鼻鹰从窗口突出着他那尖尖的鹰钩鼻。
“喂,刚才是你在这里吗?”春兰瞪着钩鼻鹰,钩鼻鹰眨了一下眼睛又问道,在春兰身上打量着:“喂,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你是不是来找我的?”
钩鼻鹰的脸色发青,头发蓬乱,那件保安服歪歪扭扭着,仿佛一个老牌乞丐似的。他更黑更瘦更矮小了,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下巴里那些黄澄澄的如同松毛一般的须子掉光了。不一会,他见春兰没有回话,摸了摸尖刀般的下巴又问道:“你是谁?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有精神病了?”
一股怒火涌到春兰的咽喉里,她马上跑过去。“钩鼻鹰,你这个混蛋!你瞎了眼是不是?”她冲到窗前指着钩鼻鹰。
钩鼻鹰赶快缩回鼻子。他楞在床前瞧了春兰不到五钞钟,忽然奔出保安室。转眼间,钩鼻鹰打开铁闸门,从门缝探下头来:“噢,原来梁秘书来了。你看我喝多两杯眼都花了,头都晕了,连人都瞧不清了,连你这个大人物都不记得了。”一巴掌拍到脸颊,“你看我这张臭嘴,刚才竟然说你疯了!竟然又说你有精神病了!”又拍了一下脑袋,“可是,张口金这个大混蛋不是说你明天下午才来的吗?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把铁闸门慢慢推开,之后跑到了春兰面前。“梁秘书,你怎么今天就来了?你怎么现在就来了。”瞧着春兰的小车,“你的小车真漂亮,比张口金那部东风日产漂亮多了,比何必清那辆广州本田漂亮多了。多少钱买的?要不要五十万呀?”又瞧着春兰,“要是我有那么一辆小轿车就好了,要是有那么多钱就好了,我就不用在这里做保安了,我就不用天天对着那些疯子了,对着那些精神病人了……”
春兰正要骂他,钩鼻鹰往前走了一小步,歪着脖子又问道:
“梁秘书,你那个保姆真的疯了吗?她真的有神经病了吗?张口金说过,你那个保姆很漂亮,很年轻,还不到十六岁,她真的有那么年轻,她真的有那么漂亮吗?”
春兰气愤到说不出来。她正在喘着气,钩鼻鹰擤了擤鹰钩鼻,又跑她侧边问道:“梁秘书,你那个保姆有你这么高吗?她有你这么标致吗?她有你那么漂亮吗?她真有精神病吗?她真的疯了吗?”见到春兰把身子转向精神病院,他喃喃说道,“是啊,要是她没有疯,要是她没有精神病,她怎么会去勾引你老公啊!她又怎么会在你的汤里放安眠药啊!不用说,她分明是想把你毒死,然后霸占你的丈夫啊!她分明是想霸占了你这辆小车啊!”见到春兰没有理睬他,他又跑到她面前,把嘴噘起来。“可是,梁秘书,你那个保姆呢?那个疯子呢,那个精神病患者呢?她现在在哪里?她是不是被你绑在车子里?她是不是被你塞在后备箱里?要是她在你的车子里,我就到车里把她拖出来,我要把她单独关起来,我要把她关在114以前那间房子里……”说罢,他拖着春兰熟悉的打狗棍往公路对面跑去,跑了几步之后又说道,“哎呀,我这回真的要交桃花运了。这回我无论如何要把那个疯女人绑回这里来了,这回我一定要用安眠药毒晕她了。——我以前怎么那么蠢笨如牛呢?我为什么不给她吃安眠药呢?吃少一点安眠药是她死不了的,我为什么那么笨头猪脑啊。”
钩鼻鹰跑到春兰的小车旁边,从车窗往里面瞧了瞧,又跑到车后,瞧了一刻钟之后又跑到了车头。“梁秘书,怎么不见那个疯子啊?她是不是塞在后备箱里?——你赶快打开后备箱吧,要是塞在那里太久会憋死的。”钩鼻鹰趴在车头上,瞧了一两分钟,仍旧见不一个人影儿,就直起身子,瞧着春兰说,“你没有用毛巾塞住她的鼻子嘴巴吧?——要是用毛巾塞住了,她就更快死了,要是她死了话,那么,我就没有希望了。”
一两分钟之后,春兰发觉钩鼻鹰依然不可理喻地朝她瞧着,哆里哆嗦地嚷嚷着要她打开后车箱,要她赶快把那个保姆放出来,愤愤然地走过去,站在车轮旁边骂道:“你这死老鬼,什么梁秘书梁秘书!——走开!——再不走开我撞死你!”立即钻进车内,打着火,踩了两脚油门,见钩鼻鹰仍然站在车头,眼睛一动不动地朝她瞧着,她又伸出头来大骂:“钩鼻鹰,你是不是真的想死!”见到钩鼻鹰仍然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僵硬了,他变成了一根松木头,变成一具僵尸,又踏了几脚油门。见钩鼻鹰仍然直勾勾地朝她瞧着,仿佛真的成了一具僵尸,愤怒地挂上档。车子一动,钩鼻鹰忽然咕噜一声摔倒下去。她一惊,立即急刹车,跑了出去。
钩鼻鹰如同一条狗一般趴在车子前面,那根打狗棍抛落了公路旁边。那根打狗棍仍然是原来那根用硬杂木削成的打狗棍,上面涂满了口水鼻涕。春兰见到他忽然抬起脖子,恐惧地朝她瞧了瞧,她把那根打狗棍攥到手上。“快起来!”她对钩鼻鹰叫道。“如果钩鼻鹰能够站出来,就证明他完全没有事。”她接着想。
钩鼻鹰果然伸缩了一下腿脚坐了起来,接着又挪了挪屁股站了起来。春兰见到钩鼻鹰没有受伤,他只是被车头轻轻碰倒,于是把打狗棍扔下去,离开他。她重新走进车内,挂上倒退档。车子往后退,退了四五米,车头徐徐转过来。春兰刚刚把小车横在公路中间,一手扶拖拉机从县城方向突突驶来。她把的车子停下来。拖拉机拐到了精神病院前面。拖拉机过去了,她正要挂上档,钩鼻鹰忽然蹿过来,如同一头抢食的野狗一样。
“哎呀,我想起来了,原来你是114呀!原来你把辫子剪掉了,害到我差点认不出你来了。——我以为你就是牛市长的梁秘书呢!我听说她也是长着像你一样的头发的,她也是你那么漂亮的,她的眼睛也是跟荔枝核一般黑亮的。”钩鼻鹰抓住一只后视镜,仿佛又惊又喜说道。
春兰放下车窗瞪着钩鼻鹰。“快闪开!”她叫道,但是她这回不敢往前开了。
“哎呀,114,原来你没有死呀!——我以为你真的死了呢!”钩鼻鹰仍然抓住镜子。
“你这狗杂种!”春兰推了一把钩鼻鹰,拉开车门。钩鼻鹰打了个趄趔,跑到公路边,站在离了四五米远的地方。为了防止钩鼻鹰再次跑过来,她又快步走到他后面,把打狗棍攥起来。她跑回车门,用棍棒指着他。“你再过来,我打死你!”
“114,你不要这样好不好……”钩鼻鹰佝偻着身子,楞了一下,惊慌说道,“我们难得见一次面,我还以为你被人谋杀了呢……”
“你这混蛋,你听谁说我被人谋杀了?”春兰觉得奇怪。
“我听张口金说的,他说你两个月前就已经……”
“他怎么说?”
“他说你开过毒品加工厂,又贩卖过冰毒,后来就被人捅死在山窝里……”
春兰吃了一惊,如同泼进一桶冰水一般,心一紧缩,打狗棍悄然从手上滑下去。“张口金是怎么知道我开过那间冰毒加工厂的?那桩事是怎么传到他的耳朵里去的?”她惊惶失措想道,“难道是张旺财告诉他的?难道张旺财以前有买过冰毒给他?难道是阎明堂告诉他的?难道是阎明堂的老婆邱如花告诉他的?难道是邱局长邱树养?难道那桩事已经传遍天下了?难道连这里的精神病人也知道了?”
胡思乱想了一两分钟,仿佛狂风暴雨过去了,春兰渐渐镇静了下来。她又暗暗地思忖起来:“看来张口金也是道听途说的,捕风捉影的,或者胡思乱猜的,要不然,他怎么说我已经被人杀死了呢?”想罢,她骂钩鼻鹰:“你这老不死,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吗?——要是我被人杀死了,我还会站在这里吗?——要是我制过毒品,要是我卖过冰毒,我还会到这里来吗?”
“是啊,起先我也不相信,其实我早就打听到了,你已经当上了村长,又有到很多至高无上的名誉,你是致富带头人,又是三八经旗手,又是新长征突击手,你怎么会去干那种勾当呢?你怎么会知法犯法呢?你怎么会自毁前程呢?要知道,制造毒品,贩卖冰毒是要被杀头的,你怎么会那么没有头脑呢?所以打死我也不相信。但是,我见到张口金三番四次对我说,他是从警察那里听到的,你确实开过一制毒加工厂,你又贩卖过冰毒,后来我就慢慢相信了。”
“那个警察说的?”
“我也问过了,可是他始终没有说。”钩鼻鹰想了一下说。“但是,我现在见你站在了这里,我又开始怀疑了。”
“根本没有的事!那个警察是造谣惑众的!”
“我也希望他是造谣!”他眨着小而黄的眼睛说。“我十分清楚,现在的警察就是靠造谣生非混日子的,他们就靠捏造假案掐大钱的!可是,我刚才又想了很久,想到脑子都破了,即便你开过制毒加工厂,你曾经贩卖过凉毒又怎样?你已经当上村长,你有镇长书记罩着,你有县长撑腰,听说你还跟一个警察大队长结过婚,生有一个儿子,谁敢动你一根毫毛?那一个流氓地痞不怕你呀?那一个抢劫犯还敢乱来呀?那一个黑社会敢惹你呀?那一个毒犯敢杀死你呀?何况你福大命大,又有谁杀得死你呀?”
“你再胡说八道,我揍死你!”春兰挥了挥棍棒。
钩鼻鹰眨巴一下小眼睛,脸皮忽地一阵又一阵痉挛起来。与此同时,他的嘴巴也渐渐歪到一边去,嘴唇慢慢地抽搐起来,如同那些就快要中风的病人那样。紧接着,只见他的双腿脚又抖动起来。猛然间,他一侧头歪倒下去,跌倒在公路上。当春兰以他要昏迷过去时,他又慢慢爬了起来。钩鼻鹰半跪半坐巴望着春兰,摇晃着膝头,仿佛又惊怕又痛苦地说:
“114,我知道你今天到这里是来找我晦气的,是来报复我的。你现在财大气粗,有权有势,还有那么多手下,还是呼风唤雨的大老板,大毒……如果你想把我整死是很容易的,就跟捻死一只蚂蚁,踩死一条粪蛆……但是,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打过你,也从来没有骂过你呀?我只不过跟你睡过一觉罢了,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啊?——你就饶恕我吧?你就当我是一条野狗放了吧,当我是畜生放过我吧。”
“你这畜生,你再胡言乱说,你再说睡觉,我……”气到春兰不得了,她跑过去,把棍棒举到半空。两个村妇挑着青菜萝卜从公路前面走来。春兰于是垂下了打狗棍。那两个村妇走远了,她扔掉棍子,回到了车子里。她正要挂上档,只听见钩鼻鹰又用哭声说道:
“114,我以后再也不敢说跟你睡觉了,你制造冰毒,你是毒犯,我也不会说了。我承认我是卑小人,我是无耻的野狗,我是蟑螂,我是蚂蚁,我是蝗虫,你一挥手我就死掉了,你一踩脚就丧命了……114,你一定要放过我呀?我还要去管疯子和精神病人的啊?还要帮儿子取老婆的啊?我还要养八十岁的老母亲,我还要……”
春兰回到家里,一喂饱儿子,就钻进被窝里蒙头大睡。第二天,她依然非常苦恼,非常困惑,到了中午的时候,她就想到西江河边吹吹风,散散心。然而,她刚刚打开大门,就见到钩鼻鹰。钩鼻鹰穿着一件新净的西服,踏着一双新买的解放鞋,还刮了脸,理了头发。他搂着一大包礼品,有奶粉、糖果,还有人参、竹笋和冬菇,站在门边如同一头哈巴狗一般朝她笑着。春兰完全想不到钩鼻鹰会在这里,钩鼻鹰怎么会找到她家里来。春兰刚想把门关上去,但是钩鼻鹰已经挤了进来。
“114,我是专门来探望你的,听说你的儿子十分可爱,所以我就买了这些礼品到来……”
“滚出去!”春兰愤怒地说,拽住钩鼻鹰的胳膊,往外一推。
“但是,我以前确实得罪过你,你一定要放过我的啊?”到了在门外,钩鼻鹰回头说,那只鹰一般的鼻子翘起来。
春兰指着钩鼻鹰。“放什放?——给我马上滚蛋!”
钩鼻鹰的脸色变得煞白,跟切开了的萝卜一样。他慢慢转身子,把一只脚探到楼梯下。春兰嘭地一声关上门。
春兰这一天不想再出去了。次日中午,她从门眼里观察了一两分钟,看清楚门外确实没有人,才敢把门打开。可是她走到二楼时,想不到又见到了钩鼻鹰,他仍然抱着昨天那包礼品走上来。真是气到春兰的脸都青了,肺都炸了。钩鼻鹰又递上那包礼品,又不停地说要放过他时,春兰一手抢过那包礼品,砸到他的脖子里。
“你这混蛋,你老缠住我干什么?”她瞪大眼睛骂道。
那一大包礼品从钩鼻鹰那干瘪的胸部滑下来,接着又要滚下楼梯去。钩鼻鹰急忙转过身子拱下腰。他想把那一大包礼品捡上去,但是,他还没有掂到礼品的边儿,就一脚踏了空。
春兰瞧着钩鼻鹰如同一只大粪桶在一级级楼梯翻滚下去,忍不住捂着嘴巴,笑到不得不靠到了墙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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