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次一样,保安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只苍蝇停在那张木板床对面的那张桌子上,那台鸿运扇却不在桌子了,它倒在那张仍然卷成一堆的军用被子前面。没有空饭盒在桌面,也没有烟雾从那洞开的门外漂进来,更没有听到钩鼻鹰的咳嗽声。春兰从那条门缝往里瞧,照旧只是瞅见大铁门旁边那棵柑桔树。已经进入夏天,柑桔树已经没有花蕊,然而也没有果实,连一只蚊子般大的果实也没有,很显然被谁摘掉了,不是被那些保安摘掉,就是被里面的精神病人摘掉,他们甚至把很多树杆都折断了,比上次折断得更厉害,所有刚长出来的枝丫都扳断掉。它仿佛成了一棵风烛残年的老树那样。
春兰瞧有好几分钟,没听到任何声音,没有人的声音,连狗的叫声都没有,于是她沿着保安室旁边那墙围墙往前走。起先,她打算找一块高一点的地方往里面眺望,但是,不知不觉踱到了围墙跟山坡连接的地方。她沿着一条又斜又长的石子路继续往山上走。这条石子小路被雨水冲得很光滑,两边有很多蕨草,时常戳到春兰的小腿里,有时又从裤脚穿过去,钻心的痛。山上满是青青葱葱的松树,有的树根下还长着很多荨麻草和小杂树。此时此刻,已经是下昼的三点多钟。天空布满了淡淡的黑云,太阳被紧紧包裹住,如同到了傍晚时分,又俨然要下雨似的。一些鸟儿站在松树上,有麻雀,有啄木鸟,还有画眉。偶然间,它们又往那低而沉的天空飞去。听不它们的叫声。没有风,整个世界仿佛凝住了。
走到高出围墙有一两米的地方,春兰停下脚步。前面有一棵茂密的松树从围墙下冒上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拨开一大把蕨草,继续走到不远处那棵湿地松下面。树根下荨麻草长到了她的心窝,草根底下又昏暗又潮湿,脚趾头冷冰冰。她害怕有毒蛇藏在里面,又往旁边那个光溜溜的小土墩走去。她站在了土墩上,抓住了侧边那棵湿地松。
她的眼光从围墙前面那一棵棵高高低低的树木越过去,不但瞧得见大半个院子,还瞧得见她以前所住的那间病房,护士室和医疗室大部分被病房挡住了,所以她只能瞧得见它们的一小部分屋顶,屋顶新装上了一个太阳能热水汽,还有一条高高的电视天线。院子里的树木依然是那么稀疏,那么矮小,那么残缺不全。从保安室通往病房那条两米来阔的石子小路清晰可见,它依然那么弯曲,那么破碎,那么多树枝树叶和垃圾。
那道高而圆的围墙俨然一条盘在地上的大蟒蛇,院子里的树木、,那间保安室,那几间医疗室、那一大排病房、以及那里的病人、护士和医生,仿佛都成了它的猎物,它正随时准备对这些猎物绞死掉,然后吞到肚子里。
春兰见不到一个人,没有病人,没有护士,没有医生,医疗室的房门通通关闭着。整个精神病院鸦雀无声,仿佛已经窒息死亡掉。
围墙上那两个坍塌的大缺口已经重新砌好了,那些带电的铁丝网自然也就没有了。那两个大缺口前面就是她从前住过的那间病房。窗口里面黑洞洞,静悄悄,似乎还没有住进病人。“不知那只壁虎还在不在病房里?不知它还在不在天花板上爬动着?”她想道。
春兰正在默默地想着,一个身披病人衣服的女病人从病房里出来,那个叫阿英的女护士拿着一根棍子在她身后跟着。她们走到小路中间之后,停了下来。那个女病人在摘着橙子树上的树叶,并且周而复始地将一张张树叶放到嘴里,咬烂之后再吐出来。阿英在她身边瞧着。阿英的样子没有变,她仍然是那么高挑,那么瘦削,胸脯平得如同一块松木板。那个女病人的衣服上印着121,她看过去既年轻又漂亮,身材苗条,头发油黑发亮。要不是她穿着那带条纹的白色的病人的衣服,和她头上挂着的那朵假喇叭花,以及她搂着一只布公仔,谁都看不出她有精神病。“她也许是失恋了,又或者她的孩子死掉了。”春兰想道。
春兰正瞧着那个女病人胡思乱想着,她忽地觉得大腿又酸又麻。她正要抖动一下脚尖,听到了钩鼻鹰的大呼小叫声。只见钩鼻鹰从病房里一冲而出,他一边往保安室前面奔跑,一边哭泣,一边嚷叫着:“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你们快点打开铁门啊!”
这时候,钩鼻鹰穿着一套带条纹的白色的病人的衣服,跟春兰以前所穿的一模一样的病人衣服,跟那个搂着布公仔的女病人的衣服一个样。春兰瞧见钩鼻鹰穿上了那样的衣服,衣服还印有134这个数字,于是她判断钩鼻鹰一定患上精神病,他也成了精神病人了。当钩鼻鹰从那个121号女病人和阿英身边跑过去,那个121瞧着他,忽然说起话来。因为春兰距离那条石子小道,以及那个保安室也许只有四五十米,再加上苍蝇从她耳边飞过的声音听得闻,所以,她把121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得一靖二楚。
“老公,我们的孩子没有死,你跑什么跑啊?你哭什么哭呀?你慌张什么呀?你要出去干什么呀?”她一边埋怨一边往前走,声音仿佛从树底下传上来。阿英马上跑到她身边,瞧着她一起走。
转眼间,钩鼻鹰跑到铁门前面。他正在用一根小棍子当成钥匙往那只大铁锁里插着,阿英和121走到他身边。阿英瞧着钩鼻鹰,忽地哈哈大笑起来。那个121突然跑上前,揪住钩鼻鹰的胳膊说:“老公,你要出去干什么呀?”接着,瞧了一下怀里那只布公仔,“你看,我们的孩子都被你吵醒了。”她说着走到那棵柑桔树侧边,撩起衣襟,露出洁白的肚子,把那只布公仔的嘴巴凑到乳房里。
钩鼻鹰还在用那根小棍子往那只大铁锁插弄着,阿英还在咧嘴笑着,保安室后面传来一阵凶恶的狗吠声,是一头大狼狗在笼子里的吠叫声。听着它的吠叫声,春兰又想起了从前那头小黑狗。“难道它变成了一头大狼狗?”她踮起脚尖往保安室后面眺望,当她怎么都瞧不见那只大铁笼和那头大狼狗时,又将眼光投落到钩鼻鹰身上。
一个五大三粗的保安攥着钩鼻鹰那根打狗棍从病房里忽然奔跑出来,他一冲到钩鼻鹰身后,就把那根打狗棍放到钩鼻鹰的肩膀里。“134,你是不是想死在这里?你是不是想我把你的鹰钩鼻打下来?——快回病房去!”他骂道。然而,一两分钟过去,钩鼻鹰仍然没有理会他,他仿佛没有瞧见他,又没有瞧见那根打狗棍一样,他依然拱着头,瞄着锁头孔,将那根棍子往里面插进去。插了几下,那根棍子断掉了,他又捡起一根树枝来。
那个春兰从来没有见过的新保安顿时发怒了,他往后退了一步,举起打狗棍,一棍子打到了钩鼻鹰的大腿。钩鼻鹰摸了摸大腿,回过头来:“大只狗,你打我干什么?——我要出去呀!”
“看你要出去!”那根打狗棍又落下去,重重打落在钩鼻鹰的手指上。
“大只狗!——你怎么还要打我?我要回家呀!”钩鼻鹰又摆着那只被打肿了的手嚷道。
“134,你回不回病房!你不想回房是不是?”大只狗又将打狗棍举到头上。
那根打狗棍就要落下去,钩鼻鹰搂住大只狗的大腿。“大只狗,你赶快打开大铁门吧,我要赶快离开这里,我要回家去,这里有人要杀我,这里有人想害死我,我可不能待在这里,我再也不能待在这里了……”
钩鼻鹰正在一边哭泣一边乞求着,大只狗一巴掌刮他脸孔,随后就是一踢到他的胸膛里。钩鼻鹰侧身躺在地上,大只狗揪住了他的一只耳朵。“134,起来!跟我回房!”他一边谩骂一边将钩鼻鹰拧起来。
大只狗扭住钩鼻鹰的耳朵走到院子中间时,张口金、玉娇和何必清从医疗室里一起走出来。大只狗一见到他们,立即放开钩鼻鹰的耳朵,一脚把他踢倒在地。钩鼻鹰爬起身想逃窜,他又一棍敲到他的大腿上。钩鼻鹰躺倒下去,大哭大叫着,大只狗又把打狗棍放到他头上。“不准动!——再动我打烂你的狗头!”
张口金和何必清还是老样子,如同那条石子小路没有丝毫改变那样。然而,玉娇似乎变老了,她又黑又瘦,脸上还有了皱纹。张口金跟从前一样佝偻着身子,空着双手,将双手背在背后,如同一头瘦骆驼似的走着。何必清仍然戴着原来那副近视眼镜,身穿白衣白挂,肚皮鼓起来,如同一头肥胖的大公猪。他手里拿着一大瓶药水,他一边走,一边往钩鼻鹰盯着。他们来到钩鼻鹰面前,玉娇立即打开怀里小铁盒,让何必清拿出一支长针。春兰一瞧见那支长针,心脏就跳动得特别厉害。
何必清接着扒掉了钩鼻鹰的裤子,在他的屁股里注进了满满一筒药水。钩鼻鹰不哭不啼了,如同一头中了毒的狗一样,蜷曲着身子抽搐着。张口金瞧一会儿钩鼻鹰,他说道:“134病得太厉害了,看来他是不可救药了。”
“134每天都说有人要杀死他,他每天都想逃跑,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病人会疯成这样。”何必清跟着说,“看来他就快死了。”
“把134抬回病房吧。”张口金接着说。
当他们把钩鼻鹰抬进了病房里,整个精神病院又空无一人了。春兰继续瞧了两三分钟,发觉就要下雨的样子,于是走下了山坡。“想不到钩鼻鹰真的疯了。”她边走边想。
玉娇站在铁门前面朝春兰瞧着,仿佛站在那里专门等着春兰一样。这时候春兰心事重重,她根本没有心情去会她,于是继续往她的小车走去。然而,春兰还没有走到公路边,玉娇碎步奔跑过来。
“114,你还认得我吗?”玉娇站在春兰前面。
春兰有点讨厌玉娇叫她114,她于是不想回答她。
玉娇忽然又问道:“114,我就是玉娇呀,难道你忘记我了吗?”
春兰看着玉娇瘦削的面孔,心里感到一阵悲凉。“玉娇,想不到你瘦那么多了。”她忍不住说。
玉娇说:“没办法,以前十多个护士,她们几乎都跑光了,不愿干了。现在只剩下一半不到,病人又多了一倍,我忙里忙外,忙到踢断脚,怎么不瘦呀?”
春兰想了想问她:“你在这里干什么?”
玉娇答道:“我在等你呀。”
“你在等我?你什么时候见到我了?”
“你刚才在山上我就见到你了。”玉娇瞧着春兰的脸,“你一下山我就出来了。”
“你是怎么见到我在山上的?”春兰觉得非常奇怪。
“刚才我们在打针时,我就瞧见你了。”玉娇瞧了一眼山坡说,“我跑出来时还以为不是你,想不到真的是你。”
春兰郁闷地问道:“你有事吗?”
“事倒没有,我只是想见见你。”玉娇说。
春兰瞧着玉娇的眼睛,发现玉娇的眼睛里射出着依恋的光芒,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现在有空吗?我们找过地方聊聊天吧。”
玉娇问道:“现在几点了?”
“四点十分。”春兰掏出手机看了看。
“好吧。”玉娇挪动一下脚步,瞧了一眼春兰,“那么,我们到哪里去?”
“到前面那间路边饭店吧。”春兰说。
一坐到车里,玉娇就把身上的护士衣服脱掉。“我每天都穿着这样的衣服,讨厌极了。”玉娇把衣服掉到后座说。春兰看到玉娇穿着那件粉红色的短袖衫衫,她的脸蛋又渐渐红润了起来,突然间,她又觉得她年轻很多了。顿时,春兰暗暗想道:“也许玉娇本来就是这样年轻,这么活泼可爱,是我忘掉她以前的样子了。”
一路上,玉娇的话很多,她一会儿问春兰这,一会儿又问春兰那,仿佛变成了一只鹦鹉那样。“玉娇从前总是沉默寡言,她似乎并不像今天这样。也许她今天特别高兴吧。”春兰接下来这样想。于是,春兰为了不使玉娇扫兴,玉娇问她什么,她就直言回答她什么,尽量让玉娇感到满意。比如,玉娇问她:“这辆小车是你的吗?”她就说:“当然,她还有套房呢。”接着,玉娇又问她:“听说你当上了村长,是真的吗?”她立即回答道:“当然是真的,我不但是村长,我还是模范干部呢。”当玉娇又问她:“听说你办过工厂,又开过游戏机室,又开过足浴按摩店,是真的吗?”她马上回答她:“当村长当然要做事的,要为村民们着想的,要发展生产的,但是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以后还要大干特干,做大老板呢。”
后来,为了不让玉娇继续刨根问底,春兰开始找话题反问她了。
“钩鼻鹰现在怎样了?他好端端怎么会患上神经病?”她问玉娇。
沉默了一两分钟之后,玉娇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木答道:
“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听说是这样的。钩鼻鹰在没有做保安之前勾引过一个大毒枭的老婆,那个大毒枭被警察通辑之后,他躲藏起来之后,他就跟他的老婆上床睡觉。一个月之后,那个女人就上吊死掉了。上个星期,那个大毒枭就来找钩鼻鹰,扬言要报复他,要杀光他全家,我估计钩鼻鹰怕得要死,所以就疯掉了。”
玉娇的话令到春兰觉得非常好笑,又感到非常不安。春兰忽然想起钩鼻鹰那两次到她家里来的情景。“估计钩鼻鹰已经把我当成了大毒枭了,他之所以害怕我,害怕我这个大毒犯杀死他,才会到来乞求我放过他的。但是,我当时根本就没有恫吓过钩鼻鹰啊?更没有说过要杀他啊?他怎么就疯了?我又想道,这家伙往日不是胆大包天吗?他怎么就变得那么脆弱了?他怎么就变得那么不堪一击了?难道那天他跌下楼梯时撞坏了脑袋?”她想道。
春兰还在想着,玉娇说道:“114,你知道吗?钩鼻鹰上个星期一到来上班,他就对我们说,快把我藏起来吧,有人要杀我了,有人要杀光我全家了。我们以为他是说醉话说梦话,就懒得理他,想不到,我们在中午饭的时候,他冲进了张口金的办公室里,他叫张口金把他藏到电视柜里去。张口金把他推出去之后,他又冲到何必清的办公室里,要何必清把他藏到桌子底下。何必清以为他开玩笑,又把他搡了出去。但是,钩鼻鹰接着又冲进我的护士室里。他一见到我,把我搂住,跟着就撩起我的衣服,往我肚子里直钻,差点把我吓晕了。我终于逃了出来,想不到他跟着也跑了出来。随后他又跑到了保安室里。他钻进了床底下,如同一条野狗那样蜷缩着,然后抱住头,一边颤抖一边大叫起来。他不停地叫道,你不要杀我呀,我还要帮儿子取老婆呀,我还要养老母的呀……后来,他边哭边跑了出去……后来,他又钻到我们医疗室旁边那个垃圾桶里……我们大家就合力把他拖出来,又在他的屁股里连通续打了三支镇静剂,他才安静下来。”
“后来呢?”春兰问道。
“后来,我们以为他没有事了,他是一时受了剌激才会那样的,因为他两个月之前从这里拖了一个女人回家,是张口金叫他把那个精神病人带回去的,原因是见他每天晚上都到病房里骚扰里面的病人,去搂那些病人睡觉,又被他逼死了两个女人,张口金就骗他说那个刚刚到来不久的女人没有病,但是我护理过那个132,其实132不但有精神病,还病得很厉害,动不动就要撞墙头自杀,动不就要用凳子砸人,动不动就说要杀死我们全家,所以,我们估什那个134必然说过要杀死他,杀死他全家,他才会一时神经失常的。但是,第二天,想不到他不但没有去巡房,反而将身上的衣服全部剥光在院子里到处乱跑,一边跑又一边大哭大叫。‘我是一个疯子,我是一个精神病人,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你就不要把我杀掉吧?你就不要杀掉我全家吧。所以,从这种种迹象表明,我们断定钩鼻鹰的确疯了,他患上精神病了,就把他关起来,把他关进你原来住那间病房里。现在他的编号是134,是一个新病号。”
“哦,你有见过那个大毒枭吗?”春兰思索了一会儿问道。
玉娇有点惊慌说:“这倒没有,我估计那个大毒枭在是晚上找134的。”
“张口金有见过那个大毒枭吗?”春兰又问她。
玉娇答道:“那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没有问过他。”
“那么,你是怎么知得钩鼻鹰勾引过那个大毒犯的老婆的,你又是怎么知到那个大毒犯来找过钩鼻鹰的?”春兰觉得奇怪。
“是刚才打134那个保安大只狗告诉我的。因为大只狗是134的邻居,他是最清楚134的过去的。也许,大只狗还见到过那个大毒枭来找134,不然他怎么说得出来呢?”玉娇说。
说着说着,春兰见到了那间路边饭店。那是一个简陋的农家饭店,前面挨着公路,后面是一大片农田。她们到二楼上找了一间空荡荡的客房。她们还没有坐下来,一个女服务员就拿着菜谱进来。春兰问玉娇想吃点什么,当玉娇说随便好了的时候,她就要了半只烧鸡,一碟牛肉和一份鱼头酸笋汤。玉娇后来说想喝点酒,春兰又要了一瓶青岛生啤。这时候,玉娇已经有点口干舌燥了,因为菜还没有上来,她就斟了一大杯啤酒喝起来。
春兰忽然觉得心里乱糟糟,仿佛一团麻的样子。她再也不想打听钩鼻鹰的事了。她接着岔开了话题。“你结婚了吗?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现在都三十出头了,我还有什么打算?我现在唯有跟着张口金凑合着过日子了。”玉娇喝了一口啤酒,晃着头伤感地说,“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我是张口金的二奶,但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以前曾经嫁过两次,我生的都是女儿,他们就把我抛弃了。现在,我那两个女儿都是我妈带着,我总得把她们抚养成人吧?——我好不容易从农村里跑出来,我可不能失掉这份工啊。”
那个女服务员把一大碗鱼头酸笋汤端进来,放在桌子上。
“但是张口金的老婆怎么办?难道她没有来找你麻烦吗?”春兰一边舀汤一边问她。
玉娇将一碗汤端到手上,边喝边说:
“我想他老婆还巴不得我天天缠住他,听说她也是有情人的。”
“你知道她的情人是谁吗?”春兰问道。
玉娇说:“不知道,我也不想打听。”
“但是,你难道没有想过要张口金跟他老婆离婚吗?”
“唉,我可不敢说,”玉娇喝完好了那碗汤,站起来又舀起汤来。“我也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如果我一说要他离婚,那就不是等于要他跟我结婚吗?我估计他也不想跟我结婚,我估计他也不敢跟他老婆离婚,因为他们如果一离婚,他这个院长就当不成了,要知道,他这个院长是他老婆帮他出钱买的,他连医学院的门槛都没有进过,他跟我一样没有半点医学知识,要是那样,大家岂不是都得回乡下吃苦头去。”
“他老婆是干什么的?”
“他老婆在市委里工作,她干什么我不清楚了。”
“张口金以前是干什么的?”
“听说他是广播电视报里的编辑,还是一个小记者什么的。”
那个服务员把烧鸡和牛肉端进来。服务员出去并关上了门,春兰又打听起何必清的情况来。
“何必清现在怎么样了?”
玉娇瞧着那一大碗烧鸡说:“说起何必清医生,这家伙就风流了,他现在就好似皇帝一样风流了。”
“他怎么啦?”
玉娇把一块鸡肉夹进嘴里,苦笑了一下说道:“自从他老婆两个月前死掉之后,他就整天整夜都去寻找那些女病人睡觉,谁都管不了他,也没有人会去管他。但是,说来也真是奇怪,以前钩鼻鹰这些保安跟那些女病人睡觉时,那些女病人总会又是打又是骂又是反抗,上个月,就有一个保安的耳朵被一个女病人扭断掉,还有一个保安的眼睛被打瞎掉,当然,两个家伙后来被张口金炒掉了。但是,现在轮到何必清去搞她们,她们竟然不但不反抗不吭声,并且还主动去配合他,他好像就是他们的老公那样,你说怪不怪?”
“我想他在她们身上注射了药水吧?”
“我想有可能,我经常见到他一进房门,那些女病人就主动脱光服搂住他……”
春兰忍俊不禁地笑起来。玉娇接着说:“我看何必清在那些女病人身上注的不是治精神病的药水,肯定又不是镇静剂,我猜测是春药,你信不信?”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在晚上巡房时,很多女病人都不愿意穿衫穿裤了。她们非常狂燥,经常一边乱抓一边乱喊,抓到她们身上尽是伤痕,有的心窝都抓破了,我有时跑进去,她们就想把我按到床上……”
就快吃饱时,玉娇又问春兰今天为什么会到精神院来,春兰就推说是路过的。“我从别的村子考察回来,到这里太累了,就想在那里休息一下。”她说道。
“114,你是想旧地重游吧?”玉娇瞅着春兰笑了笑。
“你不要再叫我114好不好?你以后叫我春兰吧。”春兰哭笑不得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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