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穴-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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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POLO你知道吗?”

    段灯贵想不到自己的电瓶车会再次出车祸。

    这个送货的地点应该是之前工地老板的一个亲戚办的工厂。每次装运的货不多,要不然也不会让他的电瓶车来承担送货。每次去之前他们会直接打段灯贵的手机。地点也不十分远,是处于城北东路快上高桥的一个并不显眼的门洞里。有时候他将车直接开了进去,有时候是将货卸在了大门里面的一小块空地上。货不重,有时候是一车纸箱子,几百只叠起来的纸箱;有时候是几百根一米来长的小竹竿;还有时候竟是一车类似做蚊帐用的纱布。他搞不懂这老板在里面做的什么产品。门口也没有什么招牌,一些冬青树长得茂密,掩映着不大的一个门洞。行人如果粗心一点的话,很容易忽略了这里还有一扇曲径通幽的门。

    那天卸了货,老板和他结算了一个月的工钱。出来后,他将电瓶车停在了门外的马路边上,在门房处坐了一会儿。那门房七十多岁,头发斑白。他应该是没有人和他说话的主,竟给段灯贵泡了杯茶。他给段灯贵说他的经历,说他年轻时候这地方的见闻。段灯贵也需要喝点水了,就相互敬了烟。门房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段灯贵却没听懂几句。

    门房告诉段灯贵,这厂里做的是一种捕捉昆虫的网兜,是要出口卖到欧洲去的。门房还从里间拿出了一只来送给段灯贵,说是次品才送人的。段灯贵拿在手里,觉得实在不可思议,这网兜用来捞鱼都不行的。一则网兜不结实,二则杆子太短了,才一米来长。两人闲聊的时间也就半个小时的样子,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来出了事故,三五个人正围着一辆红色的崭新轿车说话,其中的一个女声特别尖利。段灯贵手里拿着门房送的网兜,挤了上去,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电瓶车。是自己的电瓶车的尾部撞在了红色轿车的前挡泥板上了,刮掉了一些漆,还将车子的牌照给撞扁了。他想不通,自己的车子好好地停在门房外面的马路边上,怎么会自己跑下去撞的。他记得自己是将刹车闸拉下的。

    车主是个年轻女的,二十五六岁。和她的车子一样,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她正对身边的一个人说她这车子是她男朋友送给她的订婚礼物。她的车子在这里停了才十分钟,过来就看到被这电瓶车撞了。说着就指着肇事的电瓶车。

    嗓门最响亮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她应该是穿红衣的女人的妈。她声音尖利,本地的土语夹杂着她自认为说得可以的普通话。她已经看到了段灯贵。从段灯贵的神情上已经看出了他就是电瓶车的车主:

    “谁让你撞的?”

    段灯贵看到一根手指指向了他的脸,是这五十来岁妇女的右手的食指。众人都转过来看段灯贵。

    段灯贵不断地眨眼:“我——这怎么——”他的左手放在裤袋里,紧紧地握住放在里面的手机。他从那里往后看了看,想走到原来他停车的地方。这段路本来就是个坡,是从远处的高桥下来的坡,如果没有刹车的话,他的车子撞上别的什么车是有可能的。他脑子里回忆了一下自己是否拉下刹车闸,但毫无结果。他这电瓶车净重有三百来斤,他对这车子的熟悉超过了他对自己身体的熟悉程度,但就是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拉下了车闸。

    “赔!必须要赔!”妇女尖利的嗓门变得粗大起来,嘴角上涌出了白沫。

    他嘴里咕哝了一句:“我——我停的时候——刹——刹着车的。”

    那妇女皱了皱眉,看似听懂了段灯贵的话,嘴里停了下来,看着他:“你刹着车的?!那现在怎么撞在我的车上?你的意思是我们把你的车推下来撞我们自己的车?”

    段灯贵眨眼,想辩解,但不知怎么说好。

    “POLO你知道吗?”红衣服的女人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段灯贵一跳,“我这POLO是最新款的,办好全部手续要十二万元,你知道吗?十二万!”

    那妇女的脸靠近了段灯贵,手指还是指着他的脸:“你说你刹了车的?你的意思是有人给你放下了刹车?你去把这个人找出来,找到这个人,我们不要你赔,我们叫他赔!”

    他再次握紧了裤兜里的手机,就像握住了一块板砖。眼见着围观的人多了起来。起先就在看热闹的人里有人插嘴:“这事简单,报警吧。”

    “报警?”红色衣服的女人跳了起来,“报警的话,我亏大了!我明年的保险费只要三千多块,有报警记录的话,明年要交五千多的。这多出的钱谁出?你帮我出?”插嘴的人吐了吐舌头走了。

    要赔,但对方就是不说要赔多少钱。段灯贵的左手的手指在裤兜里的手机上来回摩擦着,右手里还握着那个网兜。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昆虫,正要被人捕捉住了。

    他听到红衣服的女人扳起手指,开始计算她的损失:“牌照要换掉,牌照换的话,要换两副的,最少三百;油漆要喷漆,也是要整块面板重新喷,一千二百……最少要一千五百块。”

    她说完了,转身拿眼光看段灯贵,意思再明白不过:你出钱吧。她的话虽然没出口,但段灯贵看懂了她的意思。

    他嗫嚅,很久,说:“我——我也不是——不是故意撞的。”

    “谁说你故意撞了?我们说你故意撞了吗?”

    “我们愿意让人撞吗?”

    “我——”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妇女和红衣服的女人一起嘀咕了一阵后,妇女对他说:“我看你是个外地人,没有钱,就赔一千块算了,放了你。”

    她提高了声音,第二次强调:“我看你是个外地人,才赔这一点的。”

    他又握住了裤兜里的手机,脑子里冒出了报警的想法,但终于灭掉了。他的上衣的口袋里,正好有之前结算的这一个月来的工钱,一千两百块。他装作用手搓揉胸口,按了按装钱的口袋。妇女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车子那边,红衣服女人正在一个男人的帮助下将段灯贵的电瓶车在汽车前移开。于是,他将口袋里的钱掏了出来。

    “我看你是个外地人,才赔这一点的。”妇女在他耳边说。

    他掏出钱来,粗粗地数了数,将手里的几张一百元和三张十元的钱卷在一起,单独拿着,剩下的塞回了口袋里。还没往她手里送,她就一把抢了过去。

    当那女人大叫“怎么只有八百三”的时候,段灯贵已经坐在了他的电瓶车的驾驶座上了。那妇女还不依不饶地上来纠缠,他按住工作服的口袋。

    一片乱哄哄里,穿红色衣服的女人大声叫着她的妈。等她回头,走过去时,段灯贵及时地将钥匙插在了车锁里,扭动了一下。他把住车龙头,车子动起来后,划了一条曲线,便驶向了马路的另有一边。等耳朵里再次听到那妇女的声音“嗨,怎么只有八百三”的时候,他已经往前开去了。

    5.幸福的时光

    段世桃和段婷放学回家看到他的妈妈李春梅在门口的一张矮桌上剁肉。

    她已经剁了一脸盆的肉沫了,旁边还放着盐、味精和辣椒。她对段世桃说,快进屋写作业去。段世桃看了两眼,就进了屋。做好了作业,他又跑了出来,看李春梅正将剁好的肉沫灌入一个细软的套子里。他一抬头,发现屋檐上已经挂了很多串腊肠了。一圈圈的腊肠,套在一些铁丝上,在屋檐下避雨的地方。

    来打开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们看到李春梅做的腊肠后,都要说上两句。李春梅的脸红红的。等收拾好了,她去给锅炉加了一次煤,还打开了鼓风机。早几个星期前,锅炉的主要燃料就换作了煤。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辆运煤的运输拖拉机开过来,将煤下在了靠墙的地上,用一行旧的塑料纸盖着。

    火膛里的火势大起来了,不久水就开了。等第二锅水将被灌完的时候,段长越也回来了。因为李春梅做腊肠的原因,晚饭的时间推迟了一些。已经有两个星期了,晚上段灯贵不再回家。

    两个星期前的那个晚上,段灯贵回家意外地没有买酒。等李春梅在锅炉那里忙好,一家人就着一锅大白菜炒肉吃起了晚饭。大白菜里的肉都是肥的,里面还夹着红的辣椒。她开始变得心灵手巧,同样的材料现在做出来的菜味道却不一样了。段世桃看着段长越和段婷将饭吃得呼呼作响,饭碗里不见菜,只有肉。他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吃了起来,不久他的鼻子上、脸上都油汪汪的一片。

    段灯贵看着他们三人吃饭。他没跟李春梅说车子赔钱的事。

    段灯贵对李春梅说:“我——我想去电——电厂那边做。”

    李春梅说:“好啊。多久去?多久回来?”

    段灯贵说:“等——等老乡的消息,他——他说立马就可——可以过去。”

    李春梅说:“多少钱一个月?”

    段灯贵说:“说——说了的,少——少说也有三——三千块。”

    李春梅说:“那你快点去吧。”

    他点了点头,看着李春梅的眼睛,看得李春梅不敢对视他的目光。

    他还是在家里待了两天。待得李春梅觉得家里多出了一个人,早晚都觉得不适。第三天一早,他五点起床,背了床上的一床薄的被子和简单的行李,趁一家人还在睡着,他出了门。走出了城中村弯曲的小路,来到了大街上,在约定的那个红绿灯的转弯口,等到了原先说好的两个老乡。之后乘上了开往海边电厂的公交车。一个半小时后,在电厂位于海边的工地上他们找到了另外的一个老乡。简单地安排停当,领了工作服和工作帽,当天段灯贵就在电厂修建码头的工地上干起了搬运建筑材料和运输混凝土的活。

    关于段灯贵,段世桃也没问李春梅。直到李春梅自己说起。那时候,段长越和段婷都在,李春梅说:“你爸他到海边做工去了。”

    段世桃的脑子里出现了大海。他已经读小学三年级了,还没有见过大海。他想等放了暑假和姐姐一起去看海。段婷也很兴奋,不停地问李春梅海边的事。段长越没问,就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们都没见过海。李春梅也没见过海,搬来这边的时候本来有机会到海边去玩玩的,但随即段灯贵就联系到了一家转让锅炉的,买下了这个锅炉,开了开水房,她没有多余的时间。

    她从床上的被子底下摸出了一个手机,拨通了段灯贵的手机。让段世桃、段婷和段灯贵说话。段世桃和段婷两人都问了段灯贵几个关于大海的问题之后,手机交回到了李春梅的手里。李春梅直接挂掉了电话。段世桃才发现李春梅新买的手机,红色的壳子,翻盖的,盖子外面有一圈一闪一闪的蓝色荧光,小巧玲珑。他看了看段婷,发现段婷也在看着李春梅的手机。这时候,李春梅将手机啪的一声盖上,又放回了被子底下。段世桃和段婷面面相觑。

    李春梅给段灯贵打第二个电话是两个星期之后。她是问他,电瓶车怎么处理。段灯贵的电瓶车总在屋前停着,来打开水的人里有个人问过李春梅,这电瓶车她卖不卖?李春梅本想说不卖的,但想到段灯贵也许以后就不再开电瓶车了,就说等她问了她男人再答复他。段灯贵的电话不接。等到了晚上,他打了过来。在电话里,段灯贵对李春梅说:“卖——卖——卖掉吧——”他结结巴巴,意思是电瓶车的电瓶时间长了会坏的,他们要的话就卖了。李春梅问卖多少钱?段灯贵说了个数字,但信号实在不好,加之段灯贵的话说三个字一停顿,李春梅就说知道了。过了几天,前面来问的那人再次来问的时候,李春梅就说,六百块。那人没有还价,来给了钱就将电瓶车开走了。

    先是段灯贵走了,接下来是他的电瓶车走了。段世桃觉得家里的很多东西都在慢慢地离开。半夜里,他总是会听到李春梅出去。她在床上轻轻地起身,轻轻地穿衣和穿鞋子下了地,然后轻轻地带上门的声音。

    她会在桌子上留下十块钱。早上的时候,段世桃看到了就想着去拿。但这钱在半路上就被段长越抢了过去。在他们转向大街的那个路口的小吃店里,段长越买了两碗肉丝面,四块钱一碗。剩下的只有两块钱了,就买了一碗干挑面。前两碗面是先上来的。段长越先挑了一碗吃了起来,段婷看段世桃发呆,也吃了起来。等干挑面上来的时候,段世桃用筷子挑起面看了看。干挑面里没有肉,也没有汤,将下面的面往上翻,只有一层酱油。他没吃过干挑面。他埋头吃了起来。

    这样的日子开始不断延续,以至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当他们三人在面店的门口出现时,里面的老板娘便藏起了桌上的辣椒酱。因为,每次他们三人一次就会用去大半瓶的辣椒酱。

    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时光。那段时间里,段世桃觉得妈妈李春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香气。段婷也觉得妈妈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就觉着好闻。他悄悄地对段婷说了自己的发现,段婷也说好闻。她想了想之后,对段世桃说:“妈妈洒了香水。”每次见到妈妈,他们都觉得妈妈李春梅好像作客回来,浑身上下穿的都是新衣服。段世桃还发现李春梅的眉毛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又细又长。头发也变了,变成了金色的。就像电视里看到的外国人的头发。他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心里觉得李春梅有点不再是他的妈妈了。

    6.“你们难道不热吗?”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知道这时光是属于幸福的时候,它其实已经离去很久。不管是肉丝面还是干挑面,段世桃在后来很长的时间里,都能够记得每次走进小吃店时候的情形和嘴巴里似乎还残留的面条混合着辣椒酱的味道。

    李春梅走的那天没有什么预兆。早晨,照例是段长越拿了放在桌上的零钱出门。他们出门的时候,李春梅还没有起来。一条昨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褪下的红色裤子随意地耷拉在床脚。她的床头散乱着一些化妆品、小镜子、眉笔、小镊子等物件。一彭浓密的金黄色的头发露在被子外面。三人悄悄地带上了门就上学去了。

    晚上,段世桃和段婷回家,看到锅炉没有点火。往常前来打水的人本来已经不多,因为李春梅不正常的营业,这开水房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生意兴隆。就连墙边的煤也在逐渐地减少,却没有见到新的运来。这悄悄的变化,段世桃和段婷并没有注意。他们做完了回家作业,不见李春梅回来;等到段长越回家之后,李春梅还是没有回来。段长越给电饭煲里加入了米,用水洗了一遍之后又加入了水,插上了插座。段婷自作主张地用竹竿从门前屋檐上顶下了一串腊肠,像模像样地用刀切细了放在了电饭锅上面蒸。在段婷这么做的时候,段世桃一直在旁边看着,并且悄悄地拿了一块腊肠直接投入了米中。

    吃饭的时候,段长越坐在了段灯贵以前吃饭时坐的位置上。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时间里,这座位上坐的是段灯贵,所不同的是段长越不像段灯贵那么喝酒。

    这是他们晚饭。中饭他们都是在学校里吃的,午餐费段灯贵在他们报名的时候就一次性交清的。至于早饭,他们则很快就学会了省略。

    即使已经成为了家里年龄最大的一个人,段长越还是很少说话。只要他觉得很好,段世桃和姐姐段婷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在李春梅离开家的日子里,对于段世桃来说并没觉得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他心里想过妈妈为什么离开的问题,但想了之后就不再想了。或许和段灯贵的离去、电瓶车的离去都是一样的原因,或许不久李春梅就又会出现在他们三人的面前,时间可能就是第二天天亮。但事实的情况是,李春梅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当檐上的第二十九串腊肠被三人吃完的时候,段世桃得到了李春梅的消息。李春梅人没有回来,而是在白天的时候到学校去了一趟。她找的人不是段长越也不是段世桃,而是段婷。她给了段婷一百元钱,要他们三人买食物用。听段婷说,妈妈变得越来越时髦了。段世桃的教室没有和段婷在一起,他就没有见到李春梅。

    段婷从口袋里拿出钱说,这一百元钱是妈妈给的。段世桃看到了一张红色的一百元纸币在段婷的手里晃动。他要过来看了看。段婷很快就抢了过去。他们两人商量了很长时间,决定到城里最大的一家超市——大润发超市里去购物。段长越回来,他们告诉了他这个消息。段长越没有反对。“那真是太好了!”段世桃和段婷看自己的想法得到了哥哥的同意,两人都高兴地跳了起来。段婷本来还要邀请她的一个同学一起去的,但段长越不同意。

    这是个星期六的晚上。城里的霓虹灯从高楼的顶端一直延伸到大街上,闪烁不停。段世桃和姐姐段婷,还有哥哥段长越三人来到了大润发超市。这超市大得令他们看得眼花缭乱。在街道的旁边,段长越突然对段婷说他不想去超市了。他让她和段世桃两个人进去。他在外面喷水池的地方等他们。段婷说,好的。他和他们约好了等他们出来时会合的地方之后就往旁边的喷水池那里走去。

    段婷和段世桃发现进入大润发超市的大门之后是一部电梯。他们发现电梯竟然是往下开的。他们乘上了开往地下商场的电梯。在进入购物区的时候,他们也像其他顾客一样拿了个放货的蓝色塑料篮子。篮子由段婷拎着,他们穿过了堆得爆满的衣服和鞋子的服装区,又经过了连天花板上也在播放电影的电器家电区,终于来到了食品区。

    段世桃看着琳琅满目的蛋糕和面包,偷偷咽了两次口水。段婷模仿着前面买面包的人,也拿起了一个夹子,在玻璃柜里往外夹面包,她夹了一个胖子面包、一个三明治、还有一个提子面包。在卖牛奶的地方他们还选了几包袋装的牛奶。后来,段世桃看到了一排的火腿肠,就在那里不走了。段婷拿起一包,看了看价钱,放下了,又挑了一包价钱便宜的,拿了两包放到了购物篮里。做这些的时候,段婷一直在计算这购买的商品的总价。超市里的广播不停地播放着音乐,空调的热气从不知道的地方传过来。段世桃在超市里走了一圈就已经出汗了,现在已经热得背上都湿了。他都闻到了自己汗臭的味道了。但他还是忍着。

    他们经过水产品区的时候,停下来看了很久。他们看到了从没有看到过的海鱼,放在冰块上。段世桃还在一个水箱里看到了一只活的鳄鱼龟,他一动不动盯着它看,觉得鳄鱼龟就是水里的一只大象。

    这时候,段婷突然想起什么来了。她急匆匆地催促段世桃往外走。在食品区和水产区的中间是粮食区,她停了下来。她要段世桃去卷成一竖筒的塑料袋上撕一个下来。她选了一元九角一斤的大米,由她撑开了一个白色的薄膜袋子,要段世桃往里边舀米。段世桃很快喜欢上了舀米,还将鼻涕弄在了米里。等段婷喊停的时候他还没停,段婷将袋子拎起来的时候,袋子就撑破了。旁边有上来买米的人,在段婷他们的身边经过的时候,用奇怪的目光看了他们几眼。他们走开了很远还在用手捂着鼻子。等段婷他们重新换了袋子,到了营业员那里称好、贴上标签。段婷看了一下,是二十三元二角七分钱。

    段世桃跟在段婷后面走着。在付钱的地方,收费的人盯着段婷和段世桃看了两眼,才开始计费。他们全部的商品算好了总价,是九十八元九角。段婷将那张一百元钱取了出来,收费员找给了她一元一角。两人就这么分别捧着面包、香肠、米等东西往超市外面走。上了电梯,不一会儿就出了超市大门。

    才出地下超市的门,段世桃和段婷就感到了一股冷风吹在身上,他们不由自主都打了个寒战。超市里面和外面比起来真是两个季节。他们在停车的地方找到了段长越。段长越没说什么,他接过了段婷手里的米,三人便往回家的路上走去。段世桃冷得打了几个喷嚏,段婷取笑了他几次,但他还是很开心。

    这是冬天,离期末考试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学校的老师说:“冷空气就要来了。同学们要注意保暖,保暖就是多穿衣服。如果谁发热了,要到医院里看病,在家里休息一个星期,要有医生的健康证明才可以回到学校来。”

    想不到冷空气真的来了。学校里,大家的课余时间做的事情都是围绕着冷。进出教室要关门,上厕所要跑着去,写字时手也没有平时那么灵活了。但这一天段世桃穿的还是以前的衣服:一件还是秋天时候穿的长袖汗衫,外面没有另外的衣服了。长袖汗衫还是段婷两年前穿过的,不分男女。下课的时候,大家挤在了教室前面的走廊上,阳光穿过教室前面围墙的顶端,斜着照了过来。段世桃走出教室的时候,看大家都在跑跳取暖。他站在了几个同学跑跳的范围里了,大家就都停了下来,看着他。大家发现了段世桃只穿了一件衣服。还没等大家开口,段世桃就对大家说:“天这么热,你们难道不热吗?”大家都一起大笑了起来,有几个还笑得弯下了腰。

    段世桃也笑了笑,又说:“天这么热,你们难道不热吗?”

    说完话嘴里还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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