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砍下我的头-分席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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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拐过十字街,就望见卦幌在微风中摆动。丁鹄刚一推开卦馆的门,段铁嘴就躬身迎上来:“处座能屈尊光临,敝卦馆蓬荜生辉,请先品杯刚刚沏好的云雾山白毫。”丁鹄掀开杯盖,一股异乎寻常的清香沁透心脾,更见那茶叶在杯中根根竖立着,喜得连呼:“绝品!绝品!铁嘴啊,你的茶艺堪称炉火纯青,可不知卦断得如何?”段铁嘴谄媚地一笑:“若是不灵,胡子早就得被薅光了,还敢报号‘一口断’吗?大人莫非也想试试小人的准头?”丁鹄哂笑着算是答复。段铁嘴从卦桶里恭恭敬敬地倒出六枚开元通宝。丁鹄扣在手心中晃了几晃,撒手摊在案上。待段铁嘴记完字、闷(面)后,丁鹄还要抓过铜钱再晃,段铁嘴摆手叫停。丁鹄问:“不得摇三次吗?”段铁嘴自豪地说:“那是六爻占断法。”“你这是……”“咱这是周文王推演出的八八六十四卦,也叫诸葛马前课,一次成卦,极为灵验。”丁鹄一听又是周文王、又是诸葛亮的,顿时格外地虔诚起来,连忙站起双手合十,心里默念:拜求文王、孔明二位老先生给指点迷津——弟子明天该不该去镇帅府赴宴?丁鹄这边拜着,那边的段铁嘴可如百爪挠心犯开难了。望着丁鹄一脸的期待,他如履薄冰:一个字五个闷(面),明明是下下之卦,可咋敢跟这个嗜杀成性的阎王解吔?都说他杀人比碾死个臭虫还随便,可这摇卦的行当又不能信口胡诌,再说了,胡诌也没个跑哇。若是不准,这魔头一定来找后账,不得揭了我的皮呀?面对丁鹄一个劲儿地嚷着快给解,段铁嘴后背淌汗前面作揖恳求他另找先生再测,惹得丁鹄冲天火起,“啪”一下子,拍碎了茶几:“摇完卦不给解,这他妈的是什么卦馆?怕我不给钱,还是怕我踢蹬了你?”在丁鹄保证不再发怒后,段铁嘴才忐忐忑忑低声细语地解开了:“这是个山地剥卦,鹰雀同林,大不吉。”“挑简近的说。”“那我可就照直说了。”“说!”“卦象曰——雀在天晚入林中,不想林中先宿鹰。鹰见小雀生恶念,逢此卦者祸非轻。”

    段铁嘴自顾自地按照卦象小心翼翼地解着,全没注意丁鹄的面部表情已经起了变化:“可有啥破法?”段铁嘴说:“破法嘛倒是有,不……不过……”“不过得需要大价钱。而且还不一定能管用。是吧?”暴怒的丁鹄一脚踏在方凳上,探身指着段铁嘴的脑盖说:“凡问卜者都是盼望给指点迷津。你的卦灵不灵且先不论,可你不该大言不惭地说能‘破’,分明是妖言惑众招摇撞骗。今儿个本处非砸了你的卦馆不可!”抄起棒子的丁鹄虽然似在义愤填膺地“打假”,实则还是因为卦辞太不顺耳了,是在拿着段铁嘴撒气泻火。没等他手中的棒子落下,就见段铁嘴那个年仅十二三岁的小徒弟从里间跑出,直溜溜地跪在段铁嘴的面前:“师父恕罪,今天,我偷懒了。”丁鹄要看看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究竟想要干啥,拄着棒子在无言地等待。段铁嘴也蒙门了,不知道徒弟因为啥事前来请罪?只见小徒弟诡秘地对他连连挤眼:“徒儿今天早上起来晚了,忙得忘了清洗那六枚通宝了。您过去说过‘不洗的金钱淹留着前一天的浊气,起课不灵’。结果,触了处长的霉头。师父,徒儿情愿被责打。”见师父打了个唉声没动手,他就含泪膝行到丁鹄的跟前磕头说:“师父不忍动手,就请您老人家狠狠地打我屁股吧。”说罢,把屁股翘得高高的,竟把丁鹄逗得“扑哧”一下子乐了,扔了棒子,又怜又爱地摩挲着他的头,揪揪耳朵说:“还不快去清洗通宝。”

    擦干金钱后,重新起课,丁鹄这回摇出来个仨字仨闷(面)。段铁嘴掐指一算,笑盈盈地说:“处长,这卦是地天泰,喜报三元。象曰——喜报三元运气强,谋划诸事皆吉祥,交易出行均如意,是非口舌都无妨。”

    这回的卦象和断语字字带吉,句句示喜,与丁鹄的近况极相吻合:歼匪发财;大帅赐匾;镇帅赐宴庆功,可不是喜报三元咋的。丁鹄一高兴就赏了小学徒两块大洋,一步三晃地回了缉私处,一进门就说:“别议了,明天陪我准时赴宴!”

    段铁嘴虽然感谢聪明的小徒弟急中生智帮自己躲过了一劫,但为了避祸,还是连夜关门闭户,携家眷领着小徒弟带着细软悄悄地躲到了乡下的姐姐家。

    次日,艳阳高照。镇帅府门楼两边高挂八盏宫灯,彩旗招展,黄土铺路,清水洒街。扯起的过街横额上粘着十八个烫金大字——“热烈庆贺大帅为丁处长颁赐‘缉私精英’金匾”,熠熠生辉。丁鹄和八个马弁见场面如此隆重均露笑颜。安先生和雷副官急忙上前,躬身侧手,连说:“请!”还没走到宴会厅的台阶前,一身青衣小帽的杜理自里迎出,捧起丁鹄的双手,笑吟吟地说:“恭喜恭喜,愚兄迎接来迟,恕罪恕罪!”丁鹄一边嘴里客套着,一边逡巡,不由心里暗笑:和一身戎装的自己比,那杜理简直就是一个文弱商人,昨夜反复研究如何应对他可真是白耽误工夫了。在小雅间前,杜理谦逊地让进丁鹄,紧随着的大侍卫及另外七个马弁也要跟进,雷副官礼貌地劝道:“老几位请到隔壁的中雅间入席。”“入什么席?”二横举枪一晃,“弟兄们出外场的规矩就是处长坐,贴边站,处长吃,身后看。闪开!”安先生躬身抱拳笑道:“今日是镇帅和处长兄弟小酌,还有机密事相商。各位紧随,似有不便吧?何况那小雅间里也站不开八位尊兄啊。再说了,让各位弟兄空腹而归,也不是帅府的待客之道哇!”“你就是说出龙叫唤,我们也得和处长寸步不离。若不,换个大间!”小雅间里的杜理故意问外边争讲什么?安先生为难地学了一遍。丁鹄从彩旗红灯、金字横额、黄土铺路、清水洒街到杜理谦恭的降阶相迎,尤其是那个“喜报三元”的上上之卦,早就把头脑里的防范意识给一风吹了,又见新间壁的雅间确实狭小(特意而为),遂说:“我和镇帅是兄弟,进府如到家,你们也破例一回,随雷副官去放量地品尝镇帅的茅台吧!”大侍卫欲再次提醒:“处长……”“放心,今天,既不是刀光剑影的鸿门宴,也绝非是埋好了炸药的庆功楼。”接着“噼噼啪啪”拍开了腕和肘,半真半假地笑道:“镇帅若是真的有雅兴,想和我切磋切磋拳脚,也未必能完胜我。是吧,玄存兄?”说完二人朗声大笑,笑完又接着说,“再说两个雅间毗邻仅一板之隔,快去入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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