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都吃了闭门羹。好歹在第四天头上,大帅才传令让在书房觐见。杜理光头束发,上身赤膊用绳子斜系十字花,后背上拢着两段簇生密刺的刺老芽(北方无荆条,故用此代)俯首先行,安先生怀抱着卷宗低着头跟着进了书房,面对大帅急忙单腿跪下。大帅负气转身向左,二人急忙跪在左面,大帅复转向右面,二人一面跪着一个,大帅一见无处可躲了,故意问:“下跪何人?”“兰湾镇守使杜理前来负荆请罪。”“因何负荆?”“因为处死了丁鹄。”“行刑前可曾接到帅府的急电?”“接到了。”“电文是?”“立刻将其押往省城……”大帅推椅而起瞋目切齿,指着杜理的鼻尖怒喝:“那你把人押到哪里去了?给我交出来呀!”一直没吱声的安先生站起指着卷宗说:“他欠兰湾人的血债罄竹难书,被仇家割断脚脖上的动脉,血流尽了而死,恭请大帅过目他的罪行和万民折。”暴怒的大帅挥手把递过来的卷宗和万民折打落在地,猛地揪住杜理胸前绳子的十字花:“你不怂恿,民众敢吗?”杜理并不否认,连连点头。大帅在前面一揪,背后的刺老芽上的长针短刺根根都扎入肉中,疼得杜理紧咬下唇,涔涔滴血。安先生见了如刀剜心,“嗖”地抽出匕首来。杜理急忙喝止:“不得胡来!”大帅虽不恐惧,倒也在惊视着这个文弱的下属究竟想要干啥?“两位帅爷莫惊,安某向蒙垂青恩重如山,今天绝无犯上之意。只是想向大帅剖白,处死丁鹄的主谋是我,指挥行刑的是雷副官,镇帅是代我二人受过。如果一人偿命就能泄去大帅的心头之恨,那就让属下自裁吧;若是必需两颗人头,那就派人到驿馆知会一声,雷副官会立刻献出脑袋。恳请大帅千万不要责罚镇帅,他是边陲的干城,日俄都在虎视眈眈,兰湾可不能没有镇帅呀!”“胡扯,处死丁鹄那是本镇的恣意所为,与你们二人何干?莫要在大帅面前混淆视听。”大帅被二人争相舍生赴义感动了,还没来得及表态,安先生手握匕首分心便刺,杜理一个高儿蹿过来撞掉了安先生的匕首。大帅也忘情地上前来夺刀,没想到竟被杜理背上的刺老芽扎了。“啊!这玩意扎人这么疼啊?快传军医来!”安先生不失机宜地递上一个长折说:“这是丁鹄为非作歹、杀人害命、侵吞缉私钱物的简明清单。”大帅越瞅神色越凝重,越看越愤怒:“这还了得?二百来条人命,烟土和黄金无数……真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哪!”杜理和安先生闻听此言,惊喜风向突转,急忙又单腿跪倒,双手作揖:“谢大帅明察下情不怪。”大帅忙和安先生一块给杜理取下刺老芽枝子。军医也来了,大帅却让军医先一边站着,自己戴上老花镜,掐着镊子笨拙地给杜理拔刺,每拔掉一根刺,杜理脊梁上的肉就一哆嗦。大帅轻轻地用药棉擦去血渍子,用嘴吹过后,深情地问:“疼吗?”“属下的皮肉之苦怎能比大帅失弟的连心之痛?”大帅眼噙着泪说:“玄存哪!丁鹄和靖边大业相比轻如鸿毛,何况是他多行不义。原谅本帅太重义母之恩而错怪了你。”杜理连说属下不敢,感激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
看了丁鹄行刑后囫囵个的尸首和立有木碑坟墓的照片,又听说为怕冤家寻仇,杜理暗里派人把丁鹄的妻儿护送回了原籍,并给了足够的生活费,全安顿妥了,大帅连说:“丁家的后代保住了。我得替死去的干妈和丁鹄,也替兰湾的民众谢谢你呀!”
江轮驶过对石砬子山,兰湾在望。怎么有唱戏的锣鼓声随着江风飘来,杜理正诧异间,从砬子山后撑出两条彩船,头一条船上是周处《除三害》的戏出儿,另一条船上是出《武松打虎》,随着锣鼓点变换着造型,英姿勃勃地一左一右作为前导,官船随后顺流缓缓而行。岸上传来地动山摇的鞭炮声,万余人手持着小彩旗齐声欢呼:“欢迎镇守使升职归来!”之后,锣鼓铿锵,唢呐激越,各路大秧歌扭得正欢。江堤上,四个身穿仪仗队礼服的士兵护卫着一块八尺长的红底长匾,上书“强项之令,兰湾干城”八个镏金大字,商会会长指着匾说:“昨天晌午,大帅府就把匾从哈尔滨送来了。并报喜说大人已经晋升中将了。”杜理面对金匾拜了三拜,以谢不罪反奖之恩。那个五绺长髯的民意代表领着几个壮汉高擎着万民伞,恭恭敬敬地罩在杜理的头顶。舞龙灯的、耍狮子的、跑旱船的和踩高跷的依次表演走过,杜理在万民伞下含笑深情地向民众挥手致意……
责任编辑 郑心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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