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9点,在“问天阁”一套三室两厅的住房里,杨利伟、翟志刚、聂海胜三位航天员开始入睡。据有关工作人员说,三位航天员入睡正常,尤其是杨利伟,微微的呼噜声打得平静而均匀。
而此刻,万里高空,一架专机穿过夜幕,正向着酒泉发射场飞来。
专机上坐着国家主席胡锦涛。
这是一个注定有人睡不着觉的夜晚。
这个夜晚睡不着觉的有两位指挥长。一位是载人航天工程的总指挥长李继耐,一位是酒泉基地的发射指挥长张建启。
李继耐草草吃了几口晚饭,便匆匆赶到鼎新机场迎接胡锦涛主席的到来。陪同胡锦涛主席一行来到基地大院时,已近晚上10点。按计划,胡锦涛主席到达基地后,先接见航天员,再听汇报。后因航天员第二天起床的时间是凌晨两点,怕影响航天员休息,又改为翌日早晨5点。等李继耐向胡锦涛主席汇报完“神舟五号”发射前各系统的准备情况,已是深夜11点多了。
李继耐回到房间后,水都顾不上喝一口,便打开相关的发射文件,开始推敲明天发射中的几个重要环节。由于近期连续来回奔波,会场、发射场两头兼顾,他确实感到有些累了。上天的杨利伟可以安然入梦,身为总指挥的他却无法入眠。此刻,离明晨发射还有九个小时,全世界都知道中国人要上天了,全世界的眼睛都盯住了中国西北发射场。杨利伟和“神舟五号”是13亿中国人共同打造的一个“品牌”,一张“名片”,举世瞩目,非同小可。尽管此次发射不作现场直播,但百余名新闻记者已经涌进发射场。在这个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任何一点闪失,指尖一点,瞬间便可传遍世界!何况,中国人首次飞天,不仅中央非常重视,胡锦涛主席亲临现场,全国人民也寄予了极大的期望!因此,作为此次发射任务的总指挥,他必须向国家负责,对人民负责。负责不只是一个口头的承诺,不只是一纸简单的军令状,而必须有实实在在的内容。这个内容就是:只能成功,不可失败!
张建启身为发射场的发射指挥长,心里非常清楚,明天飞船能否成功起飞,发射场是关键的第一站。就像一场接力赛,第一个起跑者倘若出了问题,后面跟着就乱套了。况且,国家主席胡锦涛已经到了发射场,火箭、飞船起飞前,发射场不仅成为全中国关注的焦点,也成为全世界瞩目的焦点!张建启的压力可想而知。两天前的一个下午,我曾采访过张建启,我俩单独谈了足足两个小时。从这两个小时的谈话中,我明显感觉到,他对这次发射既充满信心,又有很大压力。这种压力不光来自科学技术,还来自政治和社会以及别的方方面面。望着他满头白发、一脸憔悴的样子,想起24年前他满头青丝、活力四射的模样,我在为他事业的辉煌而由衷高兴的同时,也切实地感受到了他人生的艰辛与不易。为了干出一番事业,他与妻子分居长达15年,家中父母更是无暇顾及。婚后两人的工资都很低,要赡养双方的父母十分艰难,更谈不上让老人享福。家里生炉子做饭、取暖,连煤炭都买不起,妻子只好常常领着婆婆到铁路边上捡煤渣。父亲去世时,他因发射任务在身,也没回去看上一眼。载人航天工程启动后,为了啃下这块“硬骨头”,他查阅资料,钻研技术,常常挑灯夜战,彻夜不眠,写下的学习笔记有几百万字,查阅的书籍和资料恐怕一卡车也装不完。几十年来他一直身处发射第一线,大大小小的发射经历了几十次,没有一次不经受巨大的压力。但以往的压力再大,也大不过这一次!
因此,这个夜晚的张建启根本睡不着。也许是为了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绪或者寻求某种平衡,当他检查完发射场的工作后,在回来的途中让司机顺便拐了个弯,来到了“东风革命烈士陵园”。“东风革命烈士陵园”位于基地大院东北四公里处,占地约三万平方米,始建于上世纪60年代,基地人称“九号半”。这里安葬着酒泉基地、工程兵某部、空二基地等单位近600人的遗体或骨灰。其中有元帅,有将军,有战士,有家属。此刻,陵园一片寂静。没有风吹,没有沙响,只有张建启缓缓移动的脚步声……这地方他太熟悉了,60年代大学毕业后刚到戈壁滩的第二天,他就曾经来过这里,此后记不清来过多少次了。他熟悉这里的墓碑,就像熟悉发射场上每一个岗位、每一个战士。陵园共分六个区,一、二区安葬的是团职以上的干部,三、四、五、六区安葬的是营职以下的干部、战士和职工、家属。中间最醒目的是共和国元帅聂荣臻的墓碑。紧挨着的是酒泉基地第一任司令员、大渡河十八勇士之一孙继先,基地第二任司令员、黑山阻击战得力干将李福泽的墓碑,还有基地第四任司令员徐明和基地副司令员张超义和石荣屺、基地副政委李希宽、航天专家刘德普和胡文全等基地领导与专家的墓碑。他们有的是老红军,有的是抗日勇士,有的是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战斗英雄。战争年代,他们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和平年代——从1958年起,他们又抛妻舍子,奔赴大漠,隐姓埋名,以基地第一代创业者的身份,创建了共和国第一个综合导弹试验靶场。最终,他们把自己的热血融进了戈壁,把忠骨埋在了大漠,将生命化作了墓碑。在火箭一次次的腾飞中,他们个人什么也没留下,只留下了墓碑上那一个个被戈壁的风沙长年累月反复吹打的名字!这近600座墓碑,既是中华民族飞天梦的缩影,也是基地发射历史的见证。因此,每次发射前夕,张建启都要来到这里,好像都能获得一种莫大的力量,一种亲切的安慰,一种神奇的支撑。但这个晚上的张建启什么也没做——张建启后来说,他到这里就一个目的,想缓解一下心中的压力!
这个夜晚有两位总师也睡不着觉。一位是载人航天工程的总设计师王永志,一位是中国航天界赫赫有名的老总任新民。
王永志上个月中旬便来到了发射场。那天他刚下飞机,便有一种习惯的亲切感,同时也有一种扑面而来的不同于往常的沉重感。前四次发射结束后,他明显瘦多了,本来一直挺挺的背也开始出现了微微的弯曲。在汽车驶向发射场的途中,他望着窗外的戈壁滩,只见红柳发芽,秋色正浓。那浓浓的秋色令他感慨,也令他感动。是的,一个伟大的历史时刻就要到来了,这个伟大的历史时刻正考验着中国,也正考验着他这位载人航天工程的总设计师。他已是71岁的老人了,一次接着一次的重大发射的确让他深感疲乏。但这个夜晚的他却毫无睡意。向胡锦涛主席汇报完后,他用冷水洗了把脸,便驱车来到发射场。发射场上,加注官兵正小心翼翼地为火箭加注燃料,除了“突突突”的燃料加注声,整个戈壁滩好像都十分安静。这种安静在他的感觉中似乎有点刻意。是刻意让专家们在发射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再静静地想一想,还是刻意静静地等待着明天那伟大历史时刻的轰然到来?他不知道。他走近加注管道,仔细听着加注管道里的燃料汩汩流进火箭肚子的响声。这响声他太熟悉了,每次火箭发射前他都要来到发射场,静静地听着这响声。每次听见这响声,他总会生出几分担忧。因为加注燃料是发射前很重要的一环,也是容易出问题的一环。1981年8月3日,美国在范登堡基地用“德尔它”火箭发射的两颗卫星都未进入预定轨道,原因就是加注燃料时加注工程师只看见第一组观察孔的燃料加满了,而没去检查第二组测量仪表便停止了加注,结果少加注了260磅推进剂,造成发动机推力不足。1984年中国在西昌基地首次发射“长征三号”火箭时,加注演练中还发生过燃料泄漏的事故,结果导致发射场黄烟滚滚。当然,每次听见这响声,他心里更多的还是激动,是兴奋。一听见这响声,他就像听见了一串串美妙无比的天籁,十分悦耳,非常动心。
是的,他喜欢导弹,喜欢火箭,完全发自内心。自上世纪50年代踏上苏联国土那一刻起,他便开始发奋学习设计导弹。因为中国是火箭的发源地,到了现代却一落千丈,身为导弹设计专家,他有责任让中国火箭再次崛起。当然,这既是他个人的愿望,也与当时的国际形势有关。50年代,中美关系剑拔弩张;60年代,中苏两国一触即发。堂堂一个大中国,没有战略防御导弹哪行啊!1969年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开始后,他就听叶剑英元帅传达说,没有洲际导弹,毛主席睡不着觉啊!他一听,毛主席都睡不着觉了,这还了得!于是回来后自己就更睡不着觉了,连夜加班加点,开始设计洲际导弹。1978年,他出任第二代火箭总设计师,从此中国火箭进入第二代。1986年,他出任中国火箭研究院院长,原来国家每年给火箭研究院拨款4个亿,现在一年却只有4000万元人民币。鉴于当时国内发射市场萎缩,中国原有的“长征号”火箭缺乏竞争力。而对大的战略导弹国际上又严加限制,想买都买不来。于是他顶着巨大风险,亲自签字画押,通过贷款的形式筹集研制经费,开创了中国战术导弹一个成型的系列。1988年底,他又将重点转为研制“长二捆”火箭,把中国火箭的推力提高到了8吨,从而带动了整个中国火箭运载能力的提升,同时也带动了中国的载人航天。因为要发射飞船,火箭必须具备8吨以上的推力!总之,从近程导弹、中程导弹、洲际导弹、大推力火箭再到今天的载人航天,他一路走来,默默无声,默默奉献,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过自己。他内心究竟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又有谁知道呢?想想吧,国家把两百个亿的人民币交到他和他的同伴手上,搞砸了怎么办?这两百个亿可是纳税人的血汗钱啊!这一辈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中国设计了多少大大小小的导弹、火箭,他只知道在历经上百次发射的血火生涯中,每一次都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每一次都令他如履薄冰、心惊胆战!现在,一切准备就绪,中华民族千年的飞天梦,他一生中三大愿望的最后一个愿望——把中国航天员送上天,就等火箭明日点火升空!
然而,作为七大系统的大总师,王永志非常清楚,科技场就像股市场,从来没有对与错,只有成与败、输和赢。尤其是搞载人航天,有一个永远无法回避的字眼,那就是失败!火箭一旦点火发射,虽然谁也不敢说肯定失败,但谁也不敢说一定成功。如果非要说成功率是多少,从某种意义上说,只有两个数字绝对千真万确:要么是百分之百,要么是零。苏联在把加加林送上太空之前,通过发射各种火箭,作过31次动物飞行试验。随后,仅用了十个月零七天,又进行了八次无人飞船发射试验。这八次发射试验虽然快,却失败了四次。美国在第一个航天员上天前,也同样作过多次动物试验,还发射了十七八艘无人试验飞船。航天飞机的飞行试验次数更多。从1981年4月到2005年8月,五架航天飞机共进行了114次飞行试验!其中“哥伦比亚号”28次,“挑战者号”10次,“发现号”31次,“亚特兰蒂斯号”26次,“奋进号”19次,每次发射经费都在四到五亿美元!而中国一次发射费用仅为1250万美元,即人民币1亿元左右。中国由于经费、时间以及其他条件有限,只生产了小批量的火箭和飞船,一共只进行了四次无人飞船的发射试验,较之苏联和美国差之甚远,而且还没作任何动物发射试验。尽管四次发射都成功了,但发射试验次数少,可靠性毕竟相对就会低一些;加之中国工业基础薄弱,某些体制还不完善,要达到非常高的可靠性和安全性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可靠性是靠一枚一枚的火箭打出来的,就像一个神枪手是靠一发一发的子弹打出来的一样。打得多,经验多,可靠性就高;打得少,经验少,可靠性就低。所以,对这次发射,他知道其实不少人在心里是不太放心的。他想起1996年那次火箭大爆炸。那次爆炸的原因,就是一个绿豆皮大的铝屑导致了短路,结果导致中国与外国签订的12个合同全部中止,直接经济损失高达26亿美元。而且,有的外商还说中国的“长征号”火箭的成功率只有60%!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别人指责我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自己忘记了自己的责任,可怕的是我们应该做到、做好的事情却没有做到、做好!中国的这次发射与过去的发射最大的区别,就是要把人发射上天!再过几个小时,杨利伟就要坐进飞船了。杨利伟坐进飞船后,他的家人或者全国人民如果问一句:航天专家们,你们的火箭、飞船可靠吗?作为载人航天工程的总设计师,他必须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这个回答,明天能兑现吗?
87岁高龄的任新民老总是中国航天界的元老。任老数十年来不知担任过多少总设计师。20年前,我第一次和他相识在西昌发射场时,他就是中国同步通信卫星工程的“总总师”了。20年来,任老给我的感觉是心里除了航天似乎再也装不下别的什么了。不计名利,不计得失,不看领导脸色行事,做事执着、专一、认真,处世平静、平淡、平和,是这位老人留给我的鲜明印象。任老自上世纪50年代从美国留学回到祖国,就一直工作在航天第一线,在每个重要历史时期都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把中国人送上天,是任老自加加林上天之后就有的梦想。这个梦想既是他的最后一个愿望,又是他唯一的一块心病。因此,这个晚上的他,对明天——他期待已久的这一天,由于自己不在现场,心里总是不踏实,于是怎么也睡不着。
这个晚上还有两位飞船专家同样也睡不着觉。一位是飞船总师戚发轫,一位是飞船专家范剑峰。
戚发轫的一生,如果单从事业的角度来看,在中国的专家中应该称得上是一帆风顺。而且,他自迈进中国航天的门槛之日起,便一路吉星高照,几十年一直受到重用,不少头衔他连想都没想,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头上。不像有的人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做梦都在想捞个什么官位,结果到头来反而竹篮打水一场空。由于他在航天领域一直担任着重要角色,自然就比常人付出得更多。比如,他从一开始搞导弹到后来搞卫星,再从搞卫星到搞飞船,几十年来每次发射前都要反复进行令人痛苦不堪的“双想”。“双想”是中国发射场上几十年来的一个专业术语,就是每次发射前,上到大专家,下至操作手,都必须要想清楚、想透彻两方面的问题:一是反复回想,还有没有没想到的问题;二是反复预想,还有哪些可能发生的故障。这次“神舟五号”发射,发射场上的“双想”活动更是一丝不苟,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想得厉害,想得透彻。有的吃饭在想,做梦在想,走路在想,把“双想”变成了“四想”,“四想”变成了“八想”。有的操作手甚至晚上上厕所也在想,一不小心脑袋竟然碰到了广告牌上!
本来“神舟四号”飞船发射成功后,他就感到实在太累了,累得都有些承受不了。于是他找领导提意见说,虽然“神舟四号”打成了,但你们千万要认识到这是超常规的,是靠超负荷的劳动强度赶出来的,是大伙加班加点,晚上就睡在办公室、睡在车间、睡在地板上,这样才干出来的,有些交叉工作甚至是违反科研程序的!同时他又向领导提出,让年轻人来干,自己退下来算了。但领导还是没有同意。他想,这次打完了,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他是一定要退下来了。他已经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子,每天还和一帮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一起摸爬滚打玩命加班,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他希望自己在退下来之前,能为自己承担的载人航天工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也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为了确保这个句号明天一定画圆,这个夜晚他不得不想了再想。
这个夜晚的范剑峰在北京,不在发射场。“神舟五号”明晨发射的消息两天前他就知道了。知道后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好像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一个世纪。尤其是今天晚上,就像一场战争即将打响,发起冲锋前反而让人有些不安——有激动,有兴奋,有期盼,还有几分隐隐的担忧。范剑峰是一位四十多年来始终坚持搞载人航天的专家,而且任何时候都矢志不渝,坚定不移。但他的命运似乎与戚发轫正好相反,可以说是航天专家中命运最不好的一个。飞船方案没有被批准之时,他一直坚持为飞船的上马奔走呼号,拼命努力;中央正式批准飞船方案后,因种种原因,他却不在飞船研制第一线了,既没担任飞船总师,也没担任副总师。因此,如果要说牺牲、奉献,范剑峰算得上是真正的牺牲与奉献。他牺牲、奉献的是自己的心血、自己的生命,是自己含辛茹苦的一生!但一个专家干什么、不干什么,谁适合干什么、不适合干什么,一切由组织决定,个人无法选择。
2003年7月的一天,我走进范剑峰家,特意拜访这位我心中敬仰的载人航天专家。范剑峰妻子去世后,留下他和女儿相依为命,本来就很贫寒的家显得更加贫寒了,若用“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之类的成语来形容,似乎也不过分。举一个例子,采访时,我想找一张写字台作记录,可他家里却找不出一张写字台,而只有一张吃饭的小圆桌,我只好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小圆桌上。可小圆桌太小,放了电脑和资料,就没地方搁采访本了,我只好把采访本放在膝盖上。采访结束时,范剑峰说:我现在虽然老了,但我希望中国的载人航天后继有人,所以我的一本《空间站概论》出版后,我送给一位在美国留学的学生,在书的扉页上特意写了这样一段话:“你要接我的班,为中国人上天奋斗终身作好准备。我这辈子可能不行了,你后面要接着干!”范剑峰还说:其实,我辛辛苦苦搞了几十年的载人飞船,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在有生之年,亲眼看到中国的载人飞船上天,亲眼看到中国人的飞天梦真正能够实现!然而这个晚上的范剑峰由于腿脚不便,只能坐在家中的电视机前,独自一人望着电视屏幕发呆。但他的心里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忐忑不安,一会儿给人打电话询问飞船的情况,一会儿站起来围着圆桌走上两圈。其实,谁也没有让他考虑明天“神舟五号”发射的事,更没有人给他分配有关飞船的具体任务,可他一直熬到凌晨一点多,身子已经躺在床上了,眼睛却还盯着电视机,就是不想睡,就是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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