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漫漫,黄沙滚滚。
奇迹般的一抹绿,是个军营——绿藤、绿树、绿菜、绿军装……草绿、翠绿、碧绿、橄榄绿……
一队女作家,开进大漠深处。这回不是走马观花,握个手献个花唱个歌就走;这回是来当兵,实实在在地,体验生活。
女作家都是资深的、有名的,从事写作十多年二十多年的,在笔下演绎过惊心动魄爱情的。自然受到了战士们的热烈欢迎、热情接待。‘不过一旦她们穿上了军装,编好了队,分在那些小班长小排长名下,正儿八经当起了军人,他们就对她们不客气了。
列队、出操、训练、起立、卧倒,乃至坐姿、站相、走路、吃饭、睡觉,一举手一投足,他们都对她们百般挑剔万般苛刻,粗声大气,动辄训斥。
她们当中,有些人一辈子也没受过这样严厉的对待,有些人也许经受过,但那是很久远的事了。她们惊呆了,受不了了,流泪了,甚至有当众号啕大哭的。
然而军中无戏言,她们这回是真正体验了生活,体验到骨髓里了。
等她们明白了这一点,便收拾起好玩儿的心情,开始咬牙切齿,认真对待,毕竟她们都是要强的人、不服输的人。
于是站队不再嘻嘻哈哈,被窝里不再偷吃零食,靶场上顶烈日苦练。为了半夜紧急集合得到好成绩,居然打好背包和衣而眠。沙漠昼夜温差大,她差点没冻成感冒。
但即使这样还是犯错。排长查夜,将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她喊醒,喝令其解开背包,责骂她投机取巧。她又一次哭鼻子:“他太凶了!”
的确是。身高1.80米、高大而英俊的排长,那夜在她眼里,不折不扣,就是个凶神恶煞。而她,弱化为一个委屈无助的小女孩。
为不再挨骂,她,她们,一个个都进步飞快。她得了金背包奖,她们都得了各种各样的奖项。广阔操场上,酷烈风沙里,她们不再东倒西歪、东张西望,她们站成一排笔直的白杨。排长是最伟岸的那棵树,他表扬她们,为她们颁奖。
他赞叹她的背包打得真漂亮,方正小巧,棱角分明,如刀切豆腐。他赞叹能写温婉文章的她们居然有如此钢筋铁骨,居然也能行如风、坐如钟、站如松。
他为她们颁奖,奖品不是别的,就是他的微笑。自他任她们的排长以来,她们没见他笑过。他总是黑着一张脸,训这骂那。女作家们万万没想到,他笑起来会是那么阳光,那么无邪,那么温情,那么……那么像自己笔下的、心中的男一号。
站在操场上,她们几乎要晕倒——不为酷日,不为风沙,只为他时而的微笑。
这时的排长恢复了他26岁的年龄。他真诚地说:按理,你们都是我的长辈,是大姐、阿姨、妈妈,有的比我妈妈的年纪都大,这些日子,我对你们那么凶悍,那么无情,请允许我道一声歉!
立正!稍息!解散!
这次的解散是真的解散。军营生涯结束了,明天她们就要回家。
这晚,不再有熄灯制度,不再有紧急集合。女作家们,谁也不想睡,叽叽嘎嘎谈了一夜,整整一夜,只围绕一个话题,只围绕一个人,活像大学的女生宿舍。
天明时分,她们早早起床梳洗。总结大会,告别午宴,然后开拔。
午宴时每人面前一只酒杯。军营里要么不举杯,要么举杯都是烈酒。
女作家中本来就有几个海量,这天更是纵情放量,连不太沾酒的,也不管不顾,连连干杯。当了几天军人,便多了几分豪气。
团长、团政委以及大小干部们都在,可是女作家们东张西望,坐立不安。因为午宴过半,她们最想见到的人,还没有来。
排长终于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他理了发,换了新军服,从楼上走下来,和她们道别。
他站得笔直,标准的敬礼姿势,像天安门前的国旗兵。
她们一拥而上,向他敬酒,与他碰杯。他一饮而尽,然后一一回敬。他好酒量。
这下女作家们真的有些喝多了。是谁先流了泪?总之都流了泪。当“送战友,踏征程……”的歌声响起时,她们一个个,哭得稀里哗啦。
又是谁先与排长拥抱?总之都扑上去与他拥抱,紧紧的,不舍的,恋人般的。倒让26岁的排长,有一点小小的尴尬。
终于要分手了。车载着女作家们绝尘而去。
汽车换火车,一路上,泪水未干。
快到家了,还有神情恍惚,心潮起伏,平静不下来。自己也奇怪,这是怎么了?
如此蛮横的、强烈的、命令式的、不容置辩的、大男人对小女人式的情感遭遇,人到中年的女作家们,久违了,还是从未遇见?
如此真切而幸福地体验了一回,情窦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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