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轻抒

    根子把儿子带到城里，原本是想陪儿子逛逛，让儿子开开眼界的。谁知工地老板为抢时间，突然宣布加班半个月，根子的愿望就落空了。

    儿子读书很努力。虽说家乡的小学只两个班，只一名代课老师，但儿子的成绩总是第一名。根子对儿子说，好好读书，读完小学读中学，读完中学读大学，爸再累都供你！

    儿子眼泪汪汪使劲点头。

    十岁儿子的泪水大大鼓舞了根子的士气，根子在城里顿顿吃泡菜就不觉得苦了。

    总是考第一，儿子便显得底气很足，拽着根子问：城里都啥样？

    城里有好多好多的楼房。根子说。

    还有呢？

    还有好多好多的灯，整夜都不灭。

    还有呢？

    还有好多好多的汽车，跑得风一样快！

    还有呢？

    还有……根子就搔头了。根子突然想起那天在街上看海报，说足球赛在体育场举行。足球赛根子看过，不过不是在体育场，是在一幢正在修建的楼房的顶上。足球场上那阵势！人山人海的，吼声都快把房顶给掀了。

    根子就说，城里还有足球比赛。

    儿子拍着手，说知道知道，老师讲过的。

    根子拍拍儿子的头，说，这学期还考第一，爸就带你进城看足球赛。到成绩单下来儿子果然又考了第一，根子也没食言，便带着儿子走了两天的路，到了城里。

    可是老板说加班……其实，根子心底还是暗暗有几分庆幸的。带儿子进城之后，根子找人一打听，吓了一跳，足球赛甲票五十元一张，最差的丙票一张也要三十五元。就算买丙票，两张也得七十元，这可是自己一个月的伙食费呢！何况票早卖完了，假如从票贩子手里买，甲票得两百元，丙票也要近百元。根子听得头皮发麻，嘴里嘶嘶地抽冷气。

    儿子……根子很难为情，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儿子很懂事。小学三年级学生已经很懂事了，虽然做梦都梦见看足球赛，但也知道那比赛不是自己能看的。儿子说，爸，我不看球赛，咱俩赌一赌，看谁赢球。

    赌？根子很惊奇。

    赌。儿子说，爸你输了，就别天天吃泡菜；我输了，保证年年考第一。根子就跟儿子拉钩。

    根子的工地其实和体育场一墙之隔，根子站在正在修建的五楼工地上可以看见比赛的全过程。儿子不能爬到五楼上，就蹲在墙角，儿子说，俺听比赛！根子一听这话，泪差点儿就下来了。

    看球赛的人可真多。根子想，这么多的人都喜欢这玩意儿？

    比赛很激烈，看台上的人大呼小叫，又打锣又敲鼓，还有吹的——根子听别人说，那叫铜管乐队——吹得人直发晕。看球的人还站起坐下做出水一样一波一波很好看的浪。看着看着根子觉得自己心里也热起来了。

    但根子猛地一惊，根子心里暗暗叫苦——咋？根子虽看不懂比赛，但根子看得懂比分牌……客队真要输了吗？

    根子的拳头狠狠地捶在一块红砖上。

    儿子贴在墙角，专心致志地听隔壁传来的人声，脸上的笑渐渐就要溢出来了。根子低头看见儿子，心里便酸酸的。

    看台上突然轰一声，像要炸了似的，一阵惊天动地的锣鼓声响起，根子一看：完了，自己果然输了！

    我赢了，我赢了！儿子大呼小叫起来。

    谁说你赢了？根子说，你输了！

    我赢了！儿子不依不饶。

    你输了！儿子倔着。

    你敢……根子想吓唬吓唬儿子！

    儿子呆了呆，突然扑过去，抱住根子的腿，爸我赢了，我赢了！可我还是要年年考第一，爸爸你可别天天吃泡菜……

    根子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儿子……根子看见儿子冻得有些发抖的身子，突然感觉心疼，不就一百块钱吗？咬咬牙不就挺过去了？让儿子听足球赛，这么冷的天……根子觉得眼中有种东西再也包不住了。

    爸，别哭！儿子说，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今后有了钱，在学校旁边也修一个好大好大的球场，我们天天看球赛！

    修一个好大好大的球场！根子想，对，好好读书，好好读书就能修个好大好大的足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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