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洪波

    二柱参加抗联队伍纯粹是主子罗旺财给逼的。

    二柱是罗旺财家的放牛娃，从小疾恶如仇。

    罗旺财与日本人走得很近。1942年，日伪军与抗联部队打得不可开交时，罗旺财与日本人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密，并把一位抗联副营长出卖给了日本人。

    二柱就是在那件血腥事件发生之后，于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用镰刀亲手砍死了罗旺财，并放火让罗旺财的宅院变成一片瓦砾的。

    二柱逃进了白雪皑皑的深山密林，日夜寻找抗联队伍。

    鉴于他年纪太小，抗联六军三师二团团长刘绍云后来把他编到了三团团部少年连，把个二柱欢喜得整天脸上挂着笑。但二柱很快发现他过于乐观了。部队根本就没给他发枪，大伙儿告诉他，想要有枪，就必须在与日本鬼子的真刀实战中去抢！抗联队伍的军用物资太匮乏了。结果，在汤旺河的一次伏击战中，二柱果然骁勇无比，缴获了日本鬼子的一支三八大盖和一门60小炮。

    二柱每天都抱着那把三八大盖微笑着进入梦乡。

    战斗越打越激烈，二柱也越战越威武，而且二柱好像天生就好动，时不时地在晚上宿营时爱拿干草穗捅战友的鼻孔，看着战友动嘴抽鼻痒痒得难受，他就无比惬意地拍手窃笑。

    进入冬季，三团百来号人被困在了敖山。

    弹药越打越少，人也越战越稀。

    日本人多次派人劝降，但三团团长刘绍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门！

    连续几天大雪不断，许多战士冻得牙齿打战，满眼凄惶。

    二柱就自告奋勇带人扒榆树皮，把里面的嫩皮一层层剥下来，煮着吃。煮出的嫩皮黏黏的，味道腥腥的，把战士们吃得一个个龇牙咧嘴。

    后来连榆树皮也没得拣了，因为一次战斗中，他们唯一的两口铁锅被迫扔给了敌人。

    树痴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而且首当其冲的便是团长刘绍云。

    相传一个人长时间在雪地里走，如果从脚到膝盖都冻得没了知觉的时候，那么这个人就会痴了，就会被幻觉牵着鼻子走，觉得哪儿都是火堆，就会从一棵树爬到另一棵树上，直到伤痕累累，挣扎着死去。

    刘团长把身上御寒的衣服几乎都脱给了战士，可以想见他的身体如何抗得住刺骨的寒风和膝深的大雪？刘团长于是开始狂笑，继尔兴奋地去拥抱大树，又从一棵树蹿到另一棵树上。

    许多战士都泥人一样呆看着，纷纷流下眼泪。

    二柱也看得流下了泪。

    政委便临时成了首领，但他也拿刘团长没办法。

    队伍中得树痴的人越来越多。

    有时，行军途中，突然就会有人开始狂笑，然后拼命撕扯自己的衣服，去拥抱大树，胡言乱语。

    日本人按着抗联队伍留下的脚印，驾着爬犁在后面加紧追赶。如不及时采取措施，抗联队伍的伤亡将更大。

    但几个部队干部并没有商量出结果。这时，二柱勇敢地说出了爷爷告诉他的经验。

    二柱的经验是由自己人动手结果了这些树痴！这是唯一可行也是不想让敌人阴谋得逞的办法。

    大伙议来议去，最终含泪把头靠在了一起……

    而刘团长是二柱亲手结果的。大伙没有一个人肯上前。心疼团长和子弹的二柱是怪叫着，闭着眼睛，手持匕首冲上去的。

    放倒了刘团长，二柱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有一天傍晚宿营，二柱本想拿干草穗继续逗弄一下少年连连长三流子。末了，却叹了口气，用胳膊捅醒三流子交代说，如果我不小心也成了树痴，你也要像我一样用匕首弄死我，千万别手软！

    三流子默默答应了。

    结果，二柱真就成了树痴，而且比任何一个人“闹腾”得都欢。

    人们又看到了那个有几分调皮的二柱。

    他的笑声太清脆了，在整个山谷间久久回荡。

    他手里掬着一捧干草穗，先是放在嘴边轻轻吹动几下，然后把它们一支支扬在雪地里。

    紧接着，他就从一棵树爬上另一棵树。

    他衣不蔽体的胸脯划出一道道血痕。

    这时，三流子掏出了匕首，只是那只握刀的手一直在颤抖，刀的主人泪流满面。

    二柱兴奋地嚷着，好温暖的火，你们大家也来呀！

    啊！少顷，三流子终于咬牙冲了上去，一道红光闪过，将二柱的笑脸定格在了半空。

    知道二柱的理想吗？

    五十多年后的一个上午，已是满头白发的三流子站在抗联纪念馆的展台前幽幽地对我说，他最想得到的是李兆麟将军那样的一枚奖章，苏联红旗勋章！他是我们少年连最小的战士，那年他才15岁。

    老人这么说时已是泪眼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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