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红和老师们来到会议室。校长和学校领导们都在主席台上端坐。校长一脸冰霜，等老师们到齐后，宣布开会。今天的会议就一个议程，宣布对王秋红的处分：全市教育界通报批评，降低一级工资，这个处分算是比较严重了。王秋红没有脸红，也没有什么反抗的言论，还是高兴地和别人说话。学校这样的事情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说到底就是一个处分！
回到办公室里，赵勇问：“你准备怎么办？”
王秋红想不到赵勇会关心她，想想，有意试探一下他的态度，说：“还没有想好。”
赵勇不高兴了：“其实你心里有准备了。”
王秋红还是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打算。赵勇提醒她不妨见见校长。王秋红被激怒了，说出了校长曾经让黄科找她删帖子的事情。她没有答应，校长才最终公布了这个结果，王秋红说：“其实这个事就是黄科干的。”
赵勇再次问她：“你准备怎么办？”
“校长正想让我找他说好话，那样不正好落入他的圈套？我不找他，我要找局长去。”
赵勇想想说：“这样也好，但你要把时间安排好，不能耽误上课，这样校长就抓不住把柄了。”她想不到赵勇会这样关心她，起身拿过赵勇的茶杯，给赵勇接了一杯水端过去，放在赵勇面前。“还有一条路你不愿意走，桑剑锋——”赵勇刚开口，就被王秋红打断：“别说他。”赵勇接着说：“毕竟你们——”
“好了！”王秋红再次打断他的话，拉开门出去了。王秋红故意把头抬得高高的，趾高气扬地走过操场，出了二门。在楼梯口碰见黄科出来，眼神中不乏看笑话的成分。
王秋红故意给他一个微笑，这让黄科感到有些不可理解。
王秋红回到家里，王艳红在择菜。她也知道了王秋红处分的事情，看着妹妹的脸色，不知道该说什么。
晚饭时，王秋红的闺女把菜叶掉到桌子上了，王秋红吆喝闺女拾起来。闺女惶恐地看着她，她又大怒。王艳红把菜叶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吃过晚饭，王秋红没有辅导学生，也没有让闺女做作业，扯了闺女下楼去。王艳红问干啥去，她说到操场转转去。她啥话也不说，扯了就走。
桑剑锋的车子刚好开过来。他跳下车，要拉王秋红去到车上说话。王秋红甩开了他的手，就像驱赶一只苍蝇一样。桑剑锋火急火燎的样子，说他去公安局查了，发帖子的地方在广场的天天快乐网吧——王秋红举起右手，让他打住：“我再次声明，这个事与你无关。”
桑剑锋说：“与我闺女有关啊。”
“你强词夺理不是？”王秋红要走，桑剑锋再次拦住她，“我有办法对付他们，你要听我的。”
王秋红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是你什么人？”王秋红再次要夺路而去，桑剑锋依然热情不减，“咱俩曾经是两口子啊，我得对你负责啊！”
“你真不要脸！”
桑剑锋心里恨恨的，又不敢发作，依然满面笑容。他要抱闺女，王秋红把闺女拉到身后。桑剑锋说：“我会发表文章，谈谈老师办班的事情。”
王秋红不和他讨论这个事情，拉着闺女进了校园。桑剑锋就像一截木桩子杵在那里。他在这里住了四年，许多老师都认识他，自从和王秋红离婚后便没有来过学校。虽然在街上见面，老师们会客气地和他说话，但他知道老师们对他充满了敌视和蔑视。
王秋红在操场玩了一会儿，领着闺女上楼去。看到桑剑锋的车还在那里停着，知道他一定在楼上，果然看见他在玩电脑。
“你出来。”王秋红到阳台上。隔壁是文化馆，黑灯瞎火。起风了，小风飕飕地刮过来。
桑剑锋走过来。王秋红关上门说：“你想让我不高兴是不是？我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闺女你信不信？”桑剑锋连忙摆手求饶：“你听我说，我是来帮你的。”
“我不稀罕，你立马走，否则我骂人！”
“我有一招可破他们的八卦连环阵——”桑剑锋信誓旦旦。王艳红也过来了，要替桑剑锋说话。王秋红不给桑剑锋机会，也不给姐姐机会，拉开门让桑剑锋走。桑剑锋有些恼怒，这个女人为啥到了这时候还如此不通世故！但他不敢造次，他领教过王秋红发起火来的样子，恨恨地出门，穿过客厅时，看到闺女在做作业。闺女看他一眼，眼光里流露出胆怯，回头看了一眼王秋红，遭到王秋红的呵斥，赶忙把头低下去。
第二天上午王秋红是第一节的课。上罢课，她处理完事情，骑上电动车去教育局。
她没有到过教育局，更不知道教育局局长是谁。赵勇说她应该多出去走走，多了解些教育动态。王秋红不想知道教育界那么多事情，她的目标就是上课，教育孩子，办好辅导班，多挣钱，将来让闺女上个好学校。
教育局在东区，距学校十多里。她到教育局大门口停下电动车看看，心里冒出两个字：“佩服！”如今的机关大院不像过去那样都是高墙大院，如今都是没有围墙，一幢大楼耸入云天，便把所有的部门囊括了。院子里绿树遍布，生机盎然。鲜花盛开，蝶飞凤舞。这个城市的所有机关大楼都是一个标准，台阶从一层楼向上垒，走在上面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王秋红沿着台阶向上，一级，两级，三级……上到第二十级的时候是一个小平台。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公路上车来车往，下面的行人很矮且小，她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怪不得人们常说现在机关大院的院墙是拆掉了，然而和平常人的关系却疏远了。在这样办公楼上班的人，自然就身价倍增了。又上了十级台阶才到二楼，那是一个非常宽敞漂亮的大厅，中间有楼层示意图，左边墙壁上是一些机关干部的人生感言，右边墙壁上是局领导的分工介绍。然而她关心的只是局长的办公室。楼层示意图上没有标注局长办公室是哪个房间。她心里便不高兴，既然是楼层示意图，就应该标出局长在哪个房间、副局长在哪个房间啊！
终于等到一个人，看样子是机关的。她有个经验，问事情不能问男人，最好问女人。徘徊，观望。等来一个非常性感的女性，四十多岁，她上前很有礼貌地询问。性感女人扫视她一眼，匆匆进了一个房间。王秋红几步到跟前，原来是卫生间！
过来一个男人，看样子是办事的。她上前询问。男人说：“走吧！”男人头前走，她跟随上楼，到了六楼。男人指点一下让她过去。她正想问问哪一个房间，男人却上楼去了。只有一间房间开着门，里面一个非常帅气的小伙子。看见王秋红，小伙子起身到跟前，问找谁，有啥事。小伙子自报家门，他是局长的通讯员，局长不在家。王秋红问局长啥时候回来，通讯员说局长外出开会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有啥事他可以转达。通讯员有礼貌地拿出准备好的笔和本子，热情地递给她。她接过笔，只写了名字和学校，猛然醒悟，不能写清楚事情，要亲自见到局长才行。通讯员也没有勉强，把笔和本收起来。
她下楼又后悔了，名字和地址其实也不应该写啊！自己这是上访啊，三分钟之内，校长就知道了，就会马上找她谈话。想想怕什么，自己没有耽误上课，是利用课间时间出来的。
下午，王秋红回到办公室，想和赵勇说说去教育局的事情。赵勇不在办公室，她拿出手机，再想想，在电话里也说不清，还是等见到他再说吧。王秋红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到外面站站，校园里也是空落落的，她又回到办公室里。学校里依然风平浪静，校长没有把她叫到办公室声色俱厉地训斥。和黄科碰见几次面，还是平常那副德性，难道说教育局没有通知校长？
第二天上午，王秋红第三节的课，下午还有一节课，她吃罢早饭就去了教育局。人们说得不错，要想到政府部门找人，最好是八点之前去，这时候一定能堵住领导。
她把时间定在八点整。赶到教育局是八点多一分，还是昨天那个地方。一个男人打开房门。她正要过去，通讯员拦住她，把她迎到房间里。通讯员热情地接了一杯水，恭恭敬敬地递到她面前，说把她的问题向领导汇报了，领导让她找纪检书记去，纪检书记负责接待上访。我成了上访户！王秋红对这个词非常敏感。她心里反复重复着，不觉可笑起来。通讯员被笑得莫名其妙。
“我这不是上访，我是澄清问题。”王秋红强调必须见到局长。
通讯员说：“我没有说你上访啊！”
王秋红说：“你不是说纪检书记负责上访？”
通讯员反复斟酌好词句，说：“凡是来教育局反映问题的，统一归纪检书记负责。”
王秋红终于听明白了。她还是不能认同他的解释。反映问题和上访啥区别？也不过是换换说法罢了。但她没有和他争辩的兴趣，要求见到局长。
通讯员依然笑容可掬：“局长开会没有回来。”
“去哪里开会？”
“外地。”
“外地没有地方？”
“给你说你能去找啊？”
王秋红想想，说：“告诉我局长的手机号吧？”
通讯员依然微笑：“我不能告诉你，真的！”
王秋红觉得再坐下去也不可能见到局长，准备离开，离开前要提醒一下通讯员。“我还来！”王秋红觉得自己的话应该像是一把锤子砸在锣的心里，会发出响彻云霄的响声。可是通讯员在对她微笑，她意识到自己的这一锤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她仍然不能就此罢休，回敬他一个冷笑。
回学校的路上，她想给赵勇打个电话。两个人在一起工作大概十多年吧，也曾经数次在一个办公室里，但由于赵勇也办辅导班，两个人似乎形成了一种无形的矛盾。只是他们之间的矛盾从来没有爆发过罢了。
她把电动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拨通了赵勇的号码，通了，只是响了三声，就被挂断。她突然很失落，发现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人家只不过是给自己出了一个主意，自己就把鸡毛当令箭了。是啊，不管咋说，都是办辅导班的，是对立的两个方面啊，他之所以给自己出主意，或许是看着自己是个女性，出于同情心罢了！她把手机装进包里，重新启动了电动车。
刚起步手机就响了，拿出来看是赵勇的号码。她故意不接，让手机响了一会儿，又害怕他挂了，她赶忙摁下了接听键。
“正上课？”她的心怦怦直跳。本来她想说：“架子这么大啊，电话都不接。”话到嘴边却改了。
“在厕所呢！”赵勇说，“没有见到吧？”
她的怨气刹那间烟消云散，笑说：“你咋知道没有见到？”
“你是个平民百姓，能轻而易举见到领导？”赵勇的话入木三分。
“你算说对了，我就想向你请教呢！”
“回来吧，明天继续去。”赵勇又补充说，“要不厌其烦，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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