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勇也来了，作为班主任要最早来学校，最晚离开，这是学校的规定。赵勇到她跟前，轻轻碰她一下，让她出去。两个人来到办公室里，赵勇给她一张阳翟市的新报纸，翻到第二版，赫然一个大标题《教师应该不应该办辅导班》，作者是桑剑锋。
“从哪里得到的报纸？”王秋红心里没有感激，更谈不上感谢。对于桑剑锋，在她的世界里不复存在。这个和她曾经同床共枕的人，不如一缕烟！
赵勇呵呵直笑：“应该说是对你有利的。”
王秋红三把两把把报纸撕烂，摔进垃圾箱里：“你再提他，我不搭理你！”
赵勇在她盛怒之下，也只好改变话题：“你明天去，还是见不到局长，信不信？我教你一招，你把要说的话写出来，交给谁转交给局长。”
王秋红又从盛怒之中回过神来，是啊，自己咋就没有想过这事呢？赵勇依然乐呵呵地说，这是受了桑剑锋的启发。事情终于又回到了原点，到底还是让赵勇给算计了。王秋红这次没有盛怒，但又不愿意服输：“你告诉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让他滚远点！”
赵勇故意打趣说：“他又不是羊屎蛋，是个人，滚不动，也滚不开嘛！”
晚上，王秋红辅导学生后，又把闺女哄睡。她不会在电脑上打字，就拿出稿纸，准备写，她也要写篇文章。真要拿起笔写文章，还真是写不出来，甚至怎样开头都不知道。当年桑剑锋写文章时，敲击着键盘，“哗哗哗”一会儿就是一篇文章。她曾经讥笑他的文章是八股文，没有色彩没有感情。那时她的论文、工作总结等文字材料都是桑剑锋写的；自从失去桑剑锋之后，她的论文变成从网上下载，工作总结要么也从网上下载，要么抄同事的。
她苦思冥想了一个多小时，总共写了一行字。她自己都感到好笑。王艳红过来了。她知道姐姐是为她担心，让姐姐睡觉去，明天要照看学生呢。“要不，去找找剑锋？”姐姐有些乞求地看着她。
“姐，你睡觉去吧！”
王艳红坐在她身边，她愈发写不下去了，催姐姐走。姐姐才不情愿地离开，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剑锋和她的关系也不好，她不会生育。”
王秋红知道姐姐说的谁，气得把笔摔在桌子上，懊恼地看着墙壁。王艳红急忙出去，轻轻带上门。
王秋红刚拿起笔，姐姐又进来了：“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啊。”她要责怪姐姐，姐姐关上门走了。
第二天上午王秋红是第一节的课。赵勇在教室门口站着，他要王秋红去教育局找局长，他替她上课。王秋红心头涌起滚滚热浪，她不想让校长抓住把柄，坚持要上课。
下课后去教育局。还是昨天那个地方，这次她径直进了通讯员的房间。
“我又来了，还是找局长。”
通讯员微笑相迎：“王老师，对不起，局长开会去了。”
“局长天天开会？”
通讯员笑着说：“是啊，领导会多啊。”
王秋红坐在椅子上，拿出一副等不到局长不罢休的架势。通讯员到外边转悠转悠，回来说：“局长是负责全市教育大事的，你这区区小事局长也要管？”劝她去找纪检书记。
王秋红虽然是教学的，对行政上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任何单位当家做主的都是一把手，其他人也不过是陪衬。通讯员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进来。他起初并不着急，以为王秋红也不过是坐一会儿就走了，谁知道一坐下不走了，他心里才开始着急。
“老师，你没有课？”
王秋红说：“我上了课来的。”补充说，“你放心，我不耽误上课，这不违法吧？”
通讯员说：“那你总得批改作业吧？”
“你放心，我会批改的。”
通讯员再也无话可说，就拿起一张报纸随便翻着看，也没有什么好看的。王秋红就想逗他一逗：“你今年多大了？”
“我啊，二十多了。”样子很是局促。
“年纪轻轻就到领导部门，前途无量啊。”
“还不是跑腿！”
“先学会当奴才，才能当老爷！”王秋红觉得这个埋伏设得真好，兀自笑起来。
通讯员被说到了痛处，满面通红，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王秋红本来想再戏他一戏，手机响了，是她姐姐打来的，要她接孩子。她起身要走，随手丢给通讯员一颗炸弹：“我明天还来！”
通讯员一愣神，马上接了她这一招，微笑道：“欢迎啊！”
吃罢晚饭后，王秋红辅导学生学习，有人敲门。姐姐去开门，是赵勇和桑剑锋。王秋红虽然和赵勇同在一个单位里，相互之间却没有串过门，今天晚上他们二人一起来，很明显是为桑剑锋保驾护航的。王艳红急忙把桑剑锋和赵勇让到王秋红的卧室里，又出来催促王秋红过去。王秋红本不想过去，又拗不过姐姐。王秋红到卧室里，不知道该说什么。赵勇打破了尴尬，先拿出几张阳翟市的报纸，上面刊登有人们对教师办辅导班的看法。桑剑锋插话说：“总的来说，这次大讨论在小城里掀起了高潮，人们还是拥护教师办辅导班的，至于怎样办，教育部门应该给出一个措施。”
赵勇问王秋红白天去教育局的情况，她把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桑剑锋看铺垫已经完成，该自己出场了。他说那个小伙子是局长的通讯员，凡是要见局长的人必须得通过他那一关。桑剑锋说局长的办公室和通讯员的房间错对门，在右边。
桑剑锋从衣袋里拿出打印好的材料，要王秋红交给局长，见不到局长给通讯员也可以。赵勇说：“他要是不给局长呢？”桑剑锋笑他多虑了：“他敢不给吗？”桑剑锋说只要把这份材料给局长，估计事情就搞定了。他把材料给王秋红，王秋红却不接。赵勇把材料接过去，递给王秋红。王秋红视而不见。赵勇把材料放桌子上，说：“你好好看看啊！”
第二天上午，王秋红是第二节和第三节的课，没法去教育局。第二节下课后学校的喇叭响起来，让老师们抓紧时间去会议室开会。
王秋红到了会议室，发现零星来了些老师，校长在主席台上坐着。等老师们来得差不多了，校长宣布开始开会。会议的主要议程是收听收看教育局纪检书记的讲话。老师们窃窃私语，王秋红才知道教育局纪检书记昨天晚上发表了电视讲话。
纪检书记主要还是说教师办辅导班和参加有偿家教的事情，要各学校认真学习教育局文件，严格管理老师，哪个学校出了问题，处理哪个学校的校长。直接责任人根据不同情节受到不同的处分，甚至开除公职。
收听后，校长发挥一阵子，然后是签订目标责任书，人手一份。这样的活动每年都要举行几次，老师们早已麻木，嘻嘻哈哈随便写一下上交了。
王秋红认为这是教育局有意针对她，心里老不高兴，默默无语走出会议室。会议室在四楼，从四楼到一楼，这天走得格外漫长。到楼下发现黄科在楼梯口站着，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她心里的火气不由发泄出来：“你当上正校长了？这么高兴！”
黄科没提防王秋红会这样说他，还没有想好怎样回答，王秋红已经走远了。
晚上，王秋红心情不好，交代姐姐看好学生，她躲进自己房间里开始写文章，最初题目是《我为什么受处分》。后来考虑到这个题目有点狭窄，就改为《老师们为什么要办辅导班》，觉得这个题目宽泛，容易引起大家的通感。
王秋红从教师工资待遇低的角度写了一篇教师心中的愤懑。
文章写好后，仔细看看，觉得不行，这太狭隘了。又找出桑剑锋拿来的报纸，翻翻。从中受到了启发，改为站在有利于对学生管理的角度写。写好后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来不及看一眼就睡了。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七点，也没有吃饭，把闺女送到学校里，回来上课。上罢课，她回到家又把文章看看，修改一下错别字和病句。她喝了点儿水，把文章装进小包里，下楼去。姐姐在后面喊她，她说出去有点事。她到了电视台，说明想做节目，关于教师办辅导班的。教师办辅导班是社会热点问题，记者们正愁找不到这方面的素材呢。既然有人送上门了，高兴得像领导给涨了工资一样。
首先是采访，然后是她读自己写的文章，最后她提出两点，希望全社会的人都来讨论这个话题，第二点是希望教育局局长对此做出回应。
这个节目本来是准备在周五的阳翟博览专题节目播送，台里领导批示在新闻节目播出。节目一经播出，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学校老师对她有赞赏的，也有批评的，特别是那些办辅导班的老师，则对她冷眼相对。赵勇把她叫到办公室里，表示非常遗憾：“你这不是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了？你要与大家为敌？”
王秋红诧异地问：“为什么？”
赵勇惋惜地说：“这个问题还用问啊？办辅导班本来就是上级不允许的嘛，本来就是不符合师德师风的嘛！”
王秋红还是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误：“我就是让大家讨论的嘛，我不知道教师办辅导班咋就和师德师风联系在一起了！”
赵勇觉得王秋红真是太可笑了：“这个问题还需要讨论？”
“为什么不值得讨论？什么是师德，什么是师风？让大家来讨论嘛，真理越辩越明嘛！”
她的手机响了，是桑剑锋打来的，他直言不讳地说：“你真是疯了，太没有脑子了！”接着便是一连串的骂声，就像机关枪的响声。桑剑锋一向讨好她，不敢在她面前说强硬话，这天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她一直不还口，不做解释，一直静静地听，默默地忍受，而一直等到他不骂了，她才骂了一句：“你死去吧！”
王秋红把书本摔在桌子上，抓过小坤包摔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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