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依旧下着雨。绵绵细雨让整个山村充满了阴柔的女性气质。这冬雨下得优柔寡断，让人坐在屋子里也无端地把持不住了。他站在走廊上，目光一片茫然。刚入冬，雨里透出一层轻薄的寒气，伸到檐下的树枝变得更黑瘦了，蝉蜕随风飘落，如同一声不经意的叹息。入冬的菊溪分明还是秋天的味道。范老师从屋檐下放眼望出去，远远就看见姚家妹子撑着一把粉红色的雨伞朝这边走来。风一吹，细雨变成了白烟，飘洒开来。红色的雨伞向一边倾斜着，她低着头走路的模样是好看的，整个身体仿佛一下子被雨水充满了，显得益发饱满、娇嫩。走近细看，她的眉目间有一层清润的光晕，不溢出，含着，是一种静美。

    范老师的嘴角微微翘起，带着笑意说，你是来看表姐住过的屋子，还是来找我看病的？姚家妹子摇摇头，把雨伞倾向一边，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伞上，溅起一片细微的光芒。她捋掉发际的雨丝，扬起脸问，范老师，能借个地方说话？范老师点点头，带她进了屋子。姚家妹子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可识英文？范老师说，当然认得。姚家妹子听了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信封上的收件人姓名和地址是用中文写的，但寄件人的地址和姓名全是英文，唯独署名是用中文。里面的正文，是中英文夹杂在一起写的。范老师看完了信，才知道，姚家妹子小时候原来与仙桃乡的一个年轻人订过娃娃亲，这年轻人一直在外念书，前阵子出国留学去了，在那里刚落脚，就给她写了一封信。范老师问她，你想知道信里面的内容？姚家妹子点了点头说，他出国前就来过我家一趟，他跟我说过，等他在那里安顿好了，就接我过去。范老师摇摇头说，他在信中分明说，他念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有女朋友了，他们现在在同一所大学留学。姚家妹子咬着嘴唇说，我就知道，人家是不会看上我的。范老师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然后是手臂，他的手指顺着冰凉光滑的手臂往下滑，一下子就扣住了她的十个手指。她好像也没有挣扎。范老师感觉自己的手指开始滑动了。

    干掉她。这种想法仿佛是顺着雨滴落下来，在他的脑子里逗留了一下。范老师先是用手掌抚摸她，然后就用舌头代替手指，舔了起来。范老师平日里待人温和，但他该动粗的时候，是绝不会手软的。骤然间，一股温热的东西散布到四肢百骸，连每一根脚趾都感应到一股灼热的电流。在一阵粗重的喘息之后，一团模糊的欲望获得了缓释。他第一次为自己身上涌现的巨大能量感到吃惊。他看到自己毛茸茸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依稀嗅到了一股如同从野兽皮毛中散发出来的古怪气味。范老师从她身上爬下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他坐在一边，静静地欣赏着她的睡姿。她略带羞涩地夹紧双腿，双手置于腹部。灯光照着她的身体，如同照在一条河流上，有一层柔软的薄光浮荡着。他的手指不敢伸过去碰触，怕惊扰了她的美梦。过了半晌，范老师猛地坐起来，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整个人突然僵在那儿，动弹不得。范老师回过神后找了一个麻袋，把里面的书倒出来，然后把她僵冷的身体塞进去。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在幕布般漆黑的雨雾中，他扛着那个麻袋，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一片杂木林。他把袋子放下，就匆匆离开了。忽然想到什么，又踅返，把尸体拉出来。姚家妹子依然是一副沉睡的模样。整张脸浸泡在雨水中，白若栀子花。他不敢再多看一眼，卷起麻袋就跌跌撞撞地走了。回来后，他泡了一杯姜茶，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封从美国寄来的信仍然放在床头，他又拿起来，重读了一遍。那个年轻人在信上说，他在美国念的是医学，他相信，他的大学老师可以治好她的病。读了结尾部分，他才明白，这封信的某些部分之所以用英文来写，是因为年轻人动用了不少肉麻的词语追忆两个人的初欢。此外，他还用英文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他要赶在放寒假之前回家。这一段用英文来写大约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吧。范老师看完信，把它揉成一团，丢进火炉。然后，和衣睡下。

    那个初冬的清早，天微冷，下了霜。奀三刷牙时，才发现自己的舌头闯了大祸。他从一排短篱跃过去，嘴里还衔着牙刷。警察搭着范老师的肩膀从校门口出来。旁边还有几个学生，问范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再带他们去仙桃乡看火车。范老师苦笑着不回答。风从身后刮过来，范老师竖起了衣领。那些掉光叶子的树枝，如同野狗啃过的骨头，十分狰狞地从墙角戳出来。枯枝上挂着一颗无精打采的太阳。范老师想高歌一曲，却又止住了。奀三吐掉了嘴里的泡沫，跟了上来，陪着范老师走了一段。走到村口，奀三说，范老师，我不送你了，临别前我就给你背一篇课文吧。

    奀三背的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责任编校 王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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