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的“另类”艺术-个人经历与创作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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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现在从89到99,哦不,到2009,已经有二十年了。那么这二十年的移民历程,实际上你是有点再移民的感觉,因为你又回来了。回来后,你和澳洲的关系基本上是10比2这样的比例,两个月在那,十个月在这。这二十年,从你作为艺术家的角度,能不能作一个概括?

    关:我给自己也总结了一个说法。我在澳洲二十年,是我认识澳洲和澳洲人认识我这样一个双向的过程。在我的创作方面和被澳洲人认可的方面,大约分成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中国阶段。因为我这样中国背景的人去了以后,不可能马上变成澳洲人,要有个过程。这就是中国阶段。第二阶段是关注生态的阶段。我94年回来后,感觉到一个大的对比,澳洲空气很干净,中国就是个大工地,乱哄哄的,所以我很自觉就关注生态。第三阶段就是关注难民和移民的阶段。第四阶段就是关注澳洲的政治和历史方面的阶段。同时,在这四个阶段,我有不同的命名。刚开始我去的时候,澳洲人管我叫中国艺术家。过了一段时间,在第二阶段,给我取名是中国-澳大利亚艺术家。第三阶段,是澳大利亚-中国艺术家。到了我临回来之前的那会儿,基本都把我看成是澳洲艺术家了。这四个名称正好吻合我四个阶段的创作,第一时期是带有中国背景的,第二时期关注生态,这有点澳洲特色了,逐渐在演变,然后关注移民和难民,这是个澳洲-中国的时期。最后,关注澳洲历史等等,索性就以澳洲艺术家的身份参加很多国际大展,都把我看成是澳洲艺术家了。那天在使馆的时候,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和咱们的大使在聊。范迪安就说,关伟在那边取得了很大的成绩,我们把他看成是澳大利亚艺术家,但又是中国艺术家,结果大使说,我们把他看成是我们澳洲的艺术家。所以这里有种很微妙的关系在里头。

    欧:在这整个过程中,你跟美国的徐冰他们有点不同,他们这么多年一直都使用中国的材料,中国的主题,中国艺术主流的东西。但你是有意想与其脱节还是怎样?因为你整个的走向是越来越澳化,越来越深入它那个文化里去。

    关:对。

    欧:在中间,你的题材上好像极少与中国发生联系。是有意的吗?

    关:可以说是在有意和无意之间吧,也有这么个过程,涉及到我认识澳洲和如何认识澳洲。我刚到澳洲时,带着我最早在中国的这批作品,如人体穴位、中国文字,中国符号很强的这些东西。我发现澳洲人接受起来比较难,虽然他们也很喜欢。毕竟,人性还是共通的。但还是觉得有些距离。作品有太强的中国文化背景,他们接受起来就有一定的难度。我当时就作了一个大的战略判断,我在澳洲能做什么。当时我一个人在塔斯马尼亚,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我作了一个分析,我把澳洲看成一个大的实验地。第一,澳洲跨两大文化之间,亚洲和西方,你同时能看到两大文化的面貌。然后,在两者之间你能做什么呢?你能找到一个点,有个横轴和一个纵轴。落到澳洲本土上,可以借鉴这两大文化中有特色的、优点的东西。然后,(当你认识到之后)归到表现澳洲的一些特色。当时我做了这样一大判断,这是我的角色,要往这个方向去发展。同时,我又结合自己的一些因素,给自己作了定位,即我的绘画要追求三要素,第一是幽默,第二是要有知识背景,第三是智慧。这三点是我给自己找的一个创作框架。所谓幽默,我是指自己本人有满族背景;包括老舍、王朔都有这个背景。

    欧:王朔也是满人?

    关:对。他有个绰号叫完颜王,或完颜朔。对,他也是满人。满人从血液里讲是八旗子弟,有种游手好闲的传统,喜欢玩。包括我,受父亲的影响很大。他喜欢唱京戏,对事情看得开,有种游乐人生的感觉。这是结合我本人。再有,我发现澳洲人也有种幽默性,对幽默的东西很感兴趣,很容易接受。所以我想应该强调这一点。知识性这点和我喜欢看书,喜欢思考有关。我针对的观众是知识分子,受过高等教育的这些人,所以要有一定深度。除了看上去好看之外,还得有些知识信息在里头。这是我考虑的第二点。第三点,所谓的智慧性,当时处在后现代、后殖民这样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你了解的信息非常多,有时完全就在于你怎样去选择这些信息。比如,你要选一个伊斯兰的图像,你在电脑上或各种杂志画册上都能看到。但你怎样把这些东西巧妙的组织起来,这就需要很高的智慧。你在选择和表现的时候需要很强的智慧。知识、幽默和智慧:这三者是互相关联的。我把自己定位以后,分析了澳洲的地理位置,我能做什么,又给自己定了这样的三要素,后来——

    欧:你说的定位,是你现在的总结,还是真的原来你就已经意识到了?

    关:我原来就定下了。

    欧:是什么时候?

    关:是92年左右定的。

    欧:哦,92年时你就想好了这个,然后就按照制定的路线走下去了?

    关:对,非常清晰地往下走。当时我第二次去澳洲的时候,是我一个人去的。

    欧:你说一个人,就是没带家人?

    关:不是这意思。第一次我们去的时候,是通过Zhou Si的展览介绍。

    欧:是有政府资助的?

    关:是的。是三个人去的。

    欧:哪三个人?

    关:我、林春岩和阿仙。我们一起到塔斯马尼亚作了个短期的访问,两个月。

    欧:两个月就回来了?

    关:对。两个月访问回来后,等到第二次的时候,因为我在那边做得比较成功,教授比较赏识我。当时他给我的评语是,你是中国超现实主义第一人,评价非常高了。他在一篇文章里面写到,我是“十亿中的一个”,佼佼者。

    欧:谁写的?

    关:杰夫·帕尔(Geoff Parr),当时塔斯马尼亚艺术学院的校长和教授。我比较幸运的是,之后他又给我发了个邀请,给我申请到了一笔钱,有一万块。当时有三个人,一个是当代艺术馆的副馆长伯妮斯·墨菲(Bernice Murphy),还有尼古拉斯·周思(Nicholas Jose)。他们给澳大利亚艺术委员会写了封信,特批了一万块钱,邀请我再度回到塔斯马尼亚,钱就放在塔斯马尼亚。所以我第二次回去的时候,就是我一个人,那两个艺术家没有去了。家属也没去,只身一人去的。作为单个的艺术家,只有一个人,不像三个人在的时候,还可以互相交流。

    欧:当时你去的时候,像你这样身份的中国艺术家很少吧?

    关:很少。据我所知,以访问艺术家身份去的,比较纯粹点的,可以拿钱的,可能就我一人。其他可能有名义上这样,实际上不是的。

    欧:街头卖艺的?

    关:对,但官方邀请的、拿钱的就我一个。到了那儿后,就我一个人,要在那待一年。当时也没想过要留在那儿。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当时也是比较失落,就想到留在那儿。我本身不是难民或政治身份,我的身份是访问学者。但在情绪上面,我想到,当时中国的环境很差,我很失落,对它各个方面很失望,所以我也有点想逃避,有一种流放的心态。

    欧:你也有这样的心态。

    关:当然了,这是整个大环境的影响。所以,虽然不是实际上的难民,但却是一种精神上的流放。

    欧:正好我想起了一个词。我们这一批,无论是文人还是艺术家,现在西方有个术语,叫做“天安门一代人”,或者“后天安门一代人”。

    关:对,对。

    欧:你对这个怎么看?你把自己归入这一术语的范围吗?

    关:其实我觉得,西方人认识中国,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标签,其实实际个案都不太一样。但他们认识中国,尤其是刚开放以后,西方认识中国,都是通过政治层面去认识的。比如说,最清晰的就是“毛走向波普”那个展览,就是中国的政治波普、新的流行、通过毛来消费的政治符号等等,所以它起的名字也叫“毛走向波普”。虽然我参加了那个展览,但我的作品在里面就跟政治没什么关系。我当时解构的是西方的那套文化体系,我把西方的一些icon,像维纳斯、杜尚的便壶,加以解构和嘲笑,玩弄幽默,跟“从毛到波普”没什么关系。但他们这样认识我,把我划为“天安门一代”,我也没办法。其实也挺无奈的,他们总是从政治角度来认识你。这是他们的第一步。到了第二步,才发现你的作品里面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这是后话。但他们认识你的时候,必须把你放到一个大的框架之下,先整体有个面貌,再去一点一点认识你。我昨天还接到SBS给我发的一个邀请,要做一个采访。

    欧:是电视台还是电台?

    关:电视台。在92年给我做过一个采访,和难民有关的,他们还把我划入难民这一块,其实我又不是难民。现在二十多年后,他们想重新做这么个项目,做三个人,唐宋、肖鲁和我。他们给我发邀请,说若干年后,想把这节目再做一遍,看看这些人现在有些什么变化。他们想派个人过来做这事。所以他们还是有这个概念在那里。我在这方面就比较随意吧。你这么认识的话,也可以,但我会给你解释清楚,我有一种自己的认识,我有自己的特点。我跟那个有些关系,但又不是特别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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