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怎么现在会突然想起这件事,从去年开始,童年的回忆会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冒出。像这样一群群人打石头垒红墙的情景,似乎在另一个时空里仍在进行,它与我现在的生活进程交错着,挥之不去。我又一次陷入童年的回忆之中,被往事俘获,欲罢不能。那些打石的人,那些说笑和喧闹,那些如雨般挥洒的汗水,那些专注的目光,铁锤砸向钢钎的叮当声,历历在目,犹在耳鼓。可能是到这个年龄易于怀旧,整个的童年犹如存于海底的宝藏浮起,如激流肆意滥觞,不用潜心去追忆,便整个地覆盖过来,汪洋连绵,劈头盖脸,想躲也躲不了。我心里清楚,虽然它已成为过去,但它却仍在进行着,只是它在另一个时间里,只有这样的解释才能说服我自己。
又想到那些木材。一棵树离开它生长的森林就已经变得不在乎自己的命运,从河床上起运到贮木场的那一刻,它们遭到疯狂的剥皮,阳光下它们一棵棵惨白或泛黄,裸体横陈,那些刚伐下不久的树木,表皮和树干之间黏附得较牢固,一刀划开泛出浓浓的汁液,那其实是活着的树,那些还未死去的树立起来便是一个活着的森林,但那些刀才不理会这些,它们在使着的手臂里微微发烫,不断去发现新的目标——大块的易于剥下的树皮。
附近的居民烧水做饭都是烧柴,这些树皮晒干后,燃点极高,可以做引火用。所以每次有树木从赣江搬运上岸,便有大批的妇女和小孩,手拿镰刀、菜刀、竹篓、绳索等蜂拥而至,巨大的木头落地后的闷响如巨人的一声叹息,之后便见黑压压的人群一拥而上。很快这些被称作木材的树的主干,便成为裸体,没人理会树的衣衫去了哪里,那些树干既然已经到了贮木场,也就不叫做树了。
就在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又忆起我在印刷机旁,看着大姐印铁塔牌扑克的情景。她知道我在看着她,她娴熟地把一张张硬纸推进印刷机,脸上带着怡然的笑容。周围一片机器的轰鸣声,但这都淹没不了她的青春和美丽。她把长辫子卷入工作帽里,时而坐在高高的木凳上送纸,时而走下来检查一下机器,稍作调试又赶紧坐上去。她把自己的青春年华给了这些机器,后来,她做到了这个厂的车间主任,后来,她因患绝症38岁便离开了人世。
童年的点点滴滴,连绵浮现,似乎毫无关联,却在另一个时空里进行,我逝去的亲人们也活在另一个时空,他们与我目目相对,仅凭眼神便能读得我未尽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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