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岁末,中央军委决定在三〇四医院组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医进修学院创伤外科中心。这是中央军委适应新时期军事战略方针的转变做出的重大决策。
盛志勇奉命调到三〇四医院任副院长兼任创伤外科中心主任。
这确是一个大变革的时代。眼前的世界正显示出一种似乎大开始与大抉择的气象。
然时,这又是让一个人或一个群体乃至一个社会的良知良能面临挑战和机遇的寸代,一个需要存人承担历史性的苦役甚至承担牺牲的时代,一个需要把灵魂放在大平上或是祭坛上,义无返顾地去叩问陌生的时代……但是请相信,在这个历史与现实昏晓交割的寸期,一个让历史和现实还听不太懂的陌生故事,也许就是一首走进未来世界的史诗。
中央军委做出组建创伤外科中心的重大决策给盛志勇和他的同事们带来的不仅是喜悦、振奋和鼓舞,还有优虑、困惑与茫然:执行这个决策,就意味着他们将从此不再属于解放军总医院的序列,在一个陌生的“领地”重新打天下;就意味着在开辟一条陌生的路上继续去“摸着石头过河”,沟沟坎坎地跋涉,就意味着一切还要从头再来!
一个人的命运和一个群体的命运就这样紧紧地维系在这个决策上。
命运的陷落与突围就在此一举了!
这个决策出台之前,盛志勇问总后卫生部部长张汝光(后任总后勤部副合长)就组建创伤外科中心之事谈了两点建议:
一、创伤外科中心不能脱离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医进修学院。若是脱离了军医进修学院,那么,创伤外科中心在学术研究上的地位就丧失了;而将创伤外科巾心与军医进修学院结合在一起,不仅在学术研究上可以进行系统的规范传授与探索,而且可以培养和造就创伤外科研究生,为我军创烧伤医学事业提供人才资源。
二、希望能将烧伤科“连人带枪”成建制地迁至二〇四医院组建创伤外科中心。即作为创伤外科中心的主打力量,同时也将成为三〇四医院一个崭新的富有特色的创烧伤外科门诊。
张汝光部长听罢沉默良久。
张汝光部长接着微微点头。
张汝光部长最后发出一声感慨:盛教授您真可谓用心良苦啊!
两点建议皆被采纳了。这才有新年伊始中央军委郑重颁布的关于组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医进修学院创伤外科中心的决定。很快,在三〇四医院大门前就挂出了一块新的牌子:
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医进修学院创伤外科中心而烧伤科毕竟是解放军总医院的一笔财富啊,眼看着就这么“连人带枪”搬走了,真是一千个舍不得,一万个舍不得呀!但是,不管有多么舍不得,摆出多少理由想挽留或不想走,却都要服从人局,服从中央军委的决定。
此时,盛志勇也被另一种“陌生”所困扰,感到“心里没底”:要不要当三〇四医院的副院长,这个“头衔”能不能接?
“我是搞临床的,从事专门研究的,说白了,就是专心致志为病人治病的,既没有行政经验,又不懂行政管理,要是整天忙于医院繁多的事务中,还怎么进行创伤外科研究?当时我心里很矛盾,这个副院长的职务究竟该不该接,我心里没底……”
为此,他征求了很多人的意见。大部分人的意见是:要当,必须当。
有一位老八路,也是抗美援朝的英模李兰丁劝他说:“你还是要当这个副院长,如果你不当这个副院长,你就进不了医院常委,而常委讨论决定的一些事情你根本不知道,也参加不进去,你没有这个权力呀!你光当个创伤外科中心主任,你讲什么话都没有用,好些事情很难办,也办不成。这个副院长你要当,当,一定要当!”
盛志勇接受了大家的意见,走马上任当了副院长。他的体会的确如此:有了副院长这个职务,办一些事情确实方便多了。
在与这位可爱可敬、和蔼可亲的院士不断接触中,你就会发现,他身上蕴藏着一种特立独行的质彩一一只有进入他的“领地”方能领略:他在创伤领域敢为人先的超前思维总是要产生一种波澜壮阔的效果,并且发生奇迹。
也有人曾对他种种陌生的研究设想产生疑问:你追求的那种至善至美的境界能够一一实现吗?他不好问答。
而当一个又一个罕见的病例,在他主持的“刀斧丛中”从死亡的谷底托上岸时,你会再一次感受到他心灵的飘荡与奔突一那是一个真实的所在,一种出类拔萃的思想的精灵在向你昭示:
“应该说,世界就是这样,你从事的任何科学研究也是这样:在对现状不满、突破和重建中获得进步。”
人类文明的进程,就是不断地走进科学。经过二十多年来的努力,创伤外科中心于1996年10月晋升为令军烧伤研究所。研究所的成立标志着我军对战伤、创伤及烧伤的探索和临床救治分别达到国际领先水平:在收治的7000余例患者总治愈率为98%,近儿年来达到99.6%(欧美两个最具有代表性的国家:意大利治愈率为94.44%,美国为94.86%;烧伤面积90%,三度烧伤70%的治愈率从25%提高到50%(而美国只有36.5%);而且并发症发生率低。特别是烧伤病人常见的并发症:休克、肾衰、消化道出血的发生率明显低于国外的报道。
上述数字在同行们的眼里是极有分量的,那是用精湛的医术和高超的智慧建造的里程碑!
难怪美国烧伤学会秘书长Mc Manus教授在参观留言簿。
上写道:“三〇四医院烧伤治疗与研究堪称世界一流。”
我们不能不为之欣喜,不能不为之钦佩,不能不为之惊叹:盛志勇和他的弟子们操握回天之术的秘笈在哪里呢?
2.美国人的感叹
盛志勇说,还没等创伤外科中心的牌子挂起来,这个中心就开始紧张地运行了。那年4月底,“家当”刚搬到三〇四医院,5月初就从石景山送来6个烧伤病人,是煤气罐泄漏燃起大火,其中3人没等送到医院就死掉了,另外3人硬是从死亡谷里拉出来了……
其实,在烧伤科向三〇四医院搬迁的同时,还要小心翼翼地转运一位危重烧伤患者。那是前不久,航天工业部总机房意外起火,6名女活务员被严重烧伤,在紧急送往海军总医院抢救途中,已有5人死亡,剩下的一个也12生命垂危,只有微弱的心跳证明她还活着。
海军总医院紧急向解放军总医院烧伤科求援。盛志勇即刻派郭振荣等前去急救。
这位青年女工叫孙波,她被无情的大火烧得儿乎体无完肤,全身焦黑犹如木炭,烧伤面积95%,其中三度烧伤达90%,并伴有重度呼吸道烧伤。一一眼前的现实竟是如此的残酷,一场火灾之功把这位青舂妙龄、对爱情对人生充满憧憬的姑娘推到了死亡的边缘。
郭振荣诊断了她的伤势后说:送她到三〇四吧。
于是,一场与死神争夺这位青年女性生命的搏斗开始了。一架16毫米的电影摄像机跟踪记录了这个全军首例治疗危重烧伤患者的完整过程--
盛志勇与手下的几位强将在对她因危重烧伤引起的并发症进行了精心治疗之后,终于使她转危为安,保住了生命。
接着,先后为她做了8次植皮手术和整容手术,最长的一次植皮手术达8个多小时。植皮时要在巴掌大的异体皮上挖160到200个小孔,再把小米粒一般大小的自体皮相间植入孔内……
仅为她做头皮移植就达30多次,而愈合后竟奇迹般地长出了满头乌发!
为使孙波完全康复,烧伤科一直坚持了20年的追踪治疗……如今,孙波能与正常家庭妇女一样,用失去手指的双手包饺子、织毛衣、打乒乓球,过上了温馨幸福的生活,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
--当记录这位青年女工救治、康复的资料片在中央电视台播放后,一封封祝贺、感谢的信寄给十分幸运的孙波,寄给三〇四医院。
当这个资料片在美国召开的国际烧伤会议上放映时,就有了本书开篇序章里写到的情景:一位美国教授看完影片十分激动,竟把介绍情况的中国学者、时任二〇四医院烧伤科主任的郭振荣教授抱起来转了三圏,热泪盈眶地说:烧伤面积如此之大,治愈恢复如此之好,这是发生在中国的人间奇迹!这样的患者,在美国只能放弃治疗。
笔者在采访盛志勇院士的得意门生、现任三〇四医院烧伤整形科主任、全军烧伤硏究所副所长兼临床部主任柴家科教授时,他对发生在身边的这一个又一个的“人间奇迹”,下的是这样一个“注脚”:
在盛老那种严谨治学、执着追求的至善至美精神的感召下和勉励中,我们的要求是,要把全部的精力和心血都倾注在抢救大面积重度烧伤病人的病理研究和临床治疗上,不仅仅限于是如何治好患者的伤痛,保住生命就完了,而且要使患者恢复体能,生活自理,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如果你只是救活他,他却成了残废人一这样活下来的人越多,留下的后遗症就越多,给家庭给社会造成的“包袱”就越大!这不就等于制造了一个一个遗憾甚至遗恨吗!所以,所谓奇迹,也就是把因烧伤致残的非正常人,尽最大可能地恢复成为正常人……
奇迹,就是这样诞生了!
奇迹,就是这样从他们手上一个一个地制造出来,释放出来!
奇迹,就是这样被他们视为平常!
不能不说,这样的奇迹,依然是世界的一个难题。事实是,盛志勇和他的问事他的弟子们不仅攻克了这个难题,而且在国内最先研制出适用于烧伤患者涂用的保健化妆油彩,解决了烧伤愈合后皮肤色素沉暗或脱色素的问题。比如他们发明的护膜膏、疤痕霜、肤净乳、康合营养粉蜜等多种药物化妆品,颇受患者的青睐。这些药物化妆品,能不断地为皮肤输送养分,同时对皮肤具有保湿作用,可增加皮肤的滋润性;能补充维持皮肤水分不对缺少的要素,防止黑色素沉积;能有效地淡化疤痕斑迹的生成,保持皮肤柔润、富有弹性。还有,他们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根据烧伤的不问时间、不同部位、不同年龄、不同心理状态等情况,总结出一套不同手法的体疗按摩规律。如结合温水浴疗法、器械疗法、加压疗法、注射疗法、牵引疗法等,达到无疤预防、有疤平治,促使功能康复的效果。
这一切,不仅仅是为患者寻回生命体的康复,更重要的是为患者缝补心灵的“碎片”,找回患者的尊严与自爱,以一个健康的人格面对大地上所有的人!
从此,一个个四肢疤痕、满目疮痍、挛缩畸形、长年病卧的患者,从他们的“手下”重新站立起来!
国内外烧伤专家评价说,这些研究成果“推动了学科的发展”,是对烧伤治疗的重大贡献。
3.来自空军的信函
一封来自空军政治部的信函在总后政治部、卫生部和总后首长那里批转传阅。很快,这封信函便发到三〇四医院。信函的内容如下:
总后勤部政治部:
今年8月18日,空军太原某军械仓库发生了雷击失火事故,17名干部战士被严重烧伤。总后三〇四医院领导和医护人员发扬白求恩同志全心全意为伤员服务的精神,全力以赴参加抢救,做了大量工作。事故发生的当晚,该院就派烧伤科郭振荣教授带领抢救医疗组赶到太原。下飞机后,他们顾不上吃饭、休息,立即检查每个伤员的伤势,研究提出了具体方案,承担了整个抢救工作技术指导的重任。他们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争分夺秒地为伤员做植皮手术,有时连续工作12小时以上,郭振荣教授还带病坚持工作。该院在皮源紧张的情况下,提供了4.9万平方厘米的异体皮和价值2万余元的药品,保证了抢救工作的顺利进行。为此,特向你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三〇四医院的先逬事迹,充分体现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社会主义大协作精神;充分体现了人民军队紧密团结互助友爱的新型内部关系;充分体现了在总后勤部党委、机关的直接领导下,医护人员所具有的良好精神风貌。我们要教育部队向他们学习,振奋精神,扎实工作,把空军部队的革命化、现代化、正规化建设不断推向前进。
空军政洽部1991年8月30日。
这是一起罕见的烧伤事故!《空军报》就此登出了《来自太原8.18烧伤救治现场的报告》的头版报道。
1991年8月18口,夏令时15时17分至16时40分,太原东部上空隆隆滚过一阵暴雷。某军械仓库的17名干部战士,正在工作间加班拆毁过期的飞机座椅弹,突然,一团硕大的火球伴着震耳的雷声从门外滚入,刹那间迸发出刺眼的火花,紧接着响起一声沉闷的爆炸,17名官兵此刻陷入熊熊燃烧的火海……
大火被扑灭后,17名严重烧伤的官兵全部被抢救出来,紧急送往坐落在太原市中心地带的北京军区第二六四医院和山西省人民医院。
经会诊,烧伤面积之大,烧伤程度之罕见,今人震惊:4个100%,3个90%,其余的86%以上,烧伤程度均为三度,并伴有严重呼吸道烧伤。
两家医院深感力量不足,遂即向太原钢铁厂医院求援。迅速赶来的太钢医院烧伤专家会诊后认为:要想抢救过来,相当相当难!
于是,二六四医院向北京军区卫生部直接报告,请求三〇四医院给予支援。
8月19日7时30分,一架直升机徐徐降落在太原机场的跑道上。走下飞机的是全军烧伤专家、三〇四医院烧伤科主任郭振荣,硕上研究生、主治医师柴家科,护士长刘淑华以及空军卫生部、空军总医院等有关领导和医务人员。
此时已是54岁的郭振荣前天刚从东北出差问来,身体有病,发着低烧,19日零时30分接到院领导的电活,立即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临行前,盛志勇对这支由精兵强将组成的抢救小组成员嘱咐道:你们不仪代表三〇四医院,而是代表全军创伤中心,医院领导和全院人员相信你们,一定能打好这一仗!
郭振荣一行下了飞机,乘车直奔医院察看伤情。察看的结果,不禁使郭振荣感到十分沉重:最轻的一个伤员烧伤面积达86%,深三度占65%,且全部伴有呼吸道烧伤,有的还并发内脏衰竭,有的烧伤面积高达100%……像这样大量集中在这几个档次上的严重烧伤,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知道有呼吸道烧伤的伤员与同一档次上的没有呼吸道烧伤的伤员比,死亡率卨出30%至505,这就更增加了治疗的难度。有几个伤员虽然烧伤面积只有90%和95%,但头部全部烧伤,给植皮手术带来的难度很大,因为头皮是人身体的一个皮库,没有自体皮的伤员无法进行植皮手术。但他鼓励大家尽全力抢救,遂又重新制订厂救治方案。
8月19日下午,军委秘书长杨白冰指示:应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紧急抢救烧伤人员。
8月21日,军委主席江泽民作了指示,要求一定要从血的教训中吸取经验。
8月22日,军委副主席刘华清指示:请空军首长安排好受伤人员的治疗。
仅事故发生4天之后,就有6位将军抵达太原,看望烧伤的官兵。
经过3天紧急抢救,伤员的病情基本稳定。按照治疗方案和伤势发展,必须马上进行植皮手术。可是,太原没有足够的复力乳和同种异体皮。情况很快报到北京,经有关首长批准,决定动用中央首长专机:挑战者号。
8月22日10时30分,23500平方厘米同种异体皮,装在-19℃的液氮罐中,从三〇四医院皮库运出,由北空卫生处专人护送,飞抵太原。
截至9月中旬,植皮乎术已做了6次,共计植皮48990平方厘米。这些异体皮都是由三〇四医院提供,用中央首长专机送来的。
郭振荣率领的抢救小组在太原苦苦鏖战了近一个月。救治情况怎样呢?郭振荣心情沉重地对采访他的记者们说:烧得太惨了,只救活了5个……
然而,烧伤界的同行们最涛楚,能在如此惨状中硬是救活5条生命亦属罕见!
《解放军报》“读者来信”《工人日报》连续报道。
1991年4月一究竟是哪一天,盛志勇想来想去也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有这么一天,一位军报的记者来到二〇四医院,说是要核实一件事情、一件有关急救烧伤病人的来信反映。说要见一下院领导。值班人员就把记者引见给盛志勇,说这是我们的副院长,主管烧伤的,有什么问题就向盛副院长反映吧。
记者忙走卜前去与盛副院长握手:啊,您就是着名的烧伤专家盛志勇教授,早就听说您的大名,久仰久仰!盛志勇说:别客气,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记者说:是来核实一下有关急救烧伤病人的来信反映。
盛志勇一听,心里不禁一沉,问:反映什么问题?
记者说:前不久您和烧伤科的间志是不是救治一位来自山西大同的烧伤病人?
盛志勇想了想说:哎呀,我们烧伤科几乎每天都接收来自全国各地的患者,天南地北的都有,哪能记得清呢?这样吧,我派人领你到烧伤科去查询一下。
记者来到烧伤科主任办公室,见到了主任郭振荣,如此这般有所隐含地询问了一番。郭振荣皱眉头想了想说:哎呀,接收的患者太多了,记不清了。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会负责的。
记者进一步提示:这位患者是山两大同市糖厂的青年工人。
郭振荣一下想起来了:他叫王少杰,是因车间失火被严重烧伤的,要不是抢救及时,就没命了。哦,为他做手术治疗的是我们的主治医师高维谊。
记者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郭振荣问:是不是患者的伤势出现了什么异常症状?或是治疗过程中有什么问题?
记者狡黠地笑了笑:你们想的太多了……
记者走了。
1991年4月21日,《解放军报》在“读者来信”栏目里以《肯工烧伤危难中,军医急救险化夷》为题登出了这封信的内容一编辑同志:
我厂青年工人王少杰在一起事故中不幸被烧伤,我们立即把他送进当地医院进行抢救。但是,由于当地医院医疗条件不足,病人需要马上转院。我们打听到北京的解放军三〇四医院设有烧伤治疗中心,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派人前去联系。三〇四医院副院长盛志勇和烧伤科的郭振荣主任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听我们诉完病人的伤情后,立即派人前往大同会诊。主治医师高维谊,连夜赶到大同后,不顾旅途疲劳,立即对病人进行检查,组织会诊,并决走将病人接到三〇四医院诊洽。病人一到,郭振荣主任就带领烧伤科的医务人员立即投入抢救,很快进行手术,使伤势及时得到控制。由于三〇西医院烧伤科的医术精良,照料周到,病人已痊愈出院。这件事,在我厂职工中引起强烈反响,大家无不称赞解放军这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可责精神。受大家之托,特给贵报写去这封信,以表达全厂职工对三〇四医院烧伤科的感激之情。
山西大同市糖厂党支部书记程树乔。
一切都释然了!一切都在一种寻觅的倾心与倾诉之中!
三〇四医院烧伤科的同志们看了报纸,自然感到很欣慰:原来如此,军报记者还挺负责呢。
作为记者现在恐怕要说的是:原来如此,是因为你们当初如此,一直如此,希望今后能永远如此下去。
而作为副院长兼创伤外科中心主任的盛志勇对大家说:无论你的医德多么高尚,你的医术多么高超,这都不是靠自己吹出来的,靠写多少论文写出来的,惟一评判你的权威和上帝,就是患者,就是群众!
事隔不久,接踵而来的是《工人日报》记者在头版登出的《面对垂危青工……》的连续报道。而记者将目击现场、跟踪采访的抢救过程见诸报端之前,盛志勇和烧伤科的医务人员一无所知,他们只是一个心思地奋力抢救生命垂危的伤员,并非请记者前来特意为他们做一番“广告”宣传。
1992年1月4日上午9点30分,邢台冶金机械轧辊厂轧钢车间因电源线被钢花穿破短路引起火灾,厂房内顿时燃起滚滚烈焰!青年工人王杰勇被严重烧伤,从火灾现场救出时已经奄奄一息,不街人事,紧急送到当地某医院抢救……,时,《工人日报》的两名记者正在该厂“搏点”采访有关宣传报道的内容,便亲临火灾现场,目睹了该厂员工奋不顾身灭火救人的经过,场面感人,于是就以此为“视点”作跟踪采访,在《工人日报》上连续报道。
记者在4月18日以《解放军三〇四医院全力抢救,烧伤青工王杰勇病情趋向稳定》为题向社会各界报道救洽的消息--
……透过隔着走廊的玻璃,记者看到身上缠着纱布的王杰勇正躺在翻身床上,接受创面灯烤治疗。主治医生高维谊告诉记者,1月43上午10点接到邢台冶金机械轧辊厂的电话后,医院就把特护病房腾出来了,做好了接待的充分准备。
王杰勇被送到医院,是当天下午6点20分。早已等候在这里的烧伤整形科主任、主治医生、护士等十几位同志马上开始了紧张有序的抢救工作……
经过4个多小时的紧张抢救,王杰勇血压开始恢复正常,基本摆脱了休克状态。经过手术治疗核实,王杰勇全身烧伤面积达,三度烧伤面积85%,按囯际烧伤惯例,他已经是被宣判为“死刑”的危重烧伤患者了。几天来,经过两次四肢植皮手术和胸部皮肤坏死切痂手术,医生已为王杰勇植皮8000平方厘米,不难想像他的伤势多么严重。
陪同王杰勇进京治疗的同志虽然带的治疗费不够,医院没有因此耽搁片刻,抢救工作一直按照治疔方案顺利进行……
时至今日,似乎还没有别的途径比报纸、广播、电视这些主要的宣传媒体更能迅速、广泛地深入人心、家喻户晓。聪明好学的巾国人随着改革开放不断扩展,越来越发现“广告”宣传是一门艺术,是一种无形的资源,是一笔不对估量的财富。于是,风情万种、形形色色的“广告”炒作渗透到社会的各个细胞。而盛志勇和他的同事他的弟子们只顾“一个心思”地搞研究救病人,似乎在为自己如何做“广告”和“包装”上显得有点迂,有点迟钝,有点不合时宜。
难怪烧伤科的同志说:大都是人家跑来做“广告”,宣传出去了,我们才知道。
如今,中国的老百姓谁不知道解放军三〇四医院是最着名的烧伤中心呢。“三〇四”成了这个烧伤中心的代名词。
4.穿越“百分之百”烧伤禁区
拯救100%烧伤患者的生命,被烧伤界视为一种不可跨越的“禁区”,也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在国外同行看来,100%娆伤患者能活下来,简直不对思议,简直就是一个“神话”。
而盛志勇主持下的烧伤中心,自组建那天起,就紧紧盯住这个世界性的难题进行攻克研究,锲而不舍要突破这个“禁区”,让“神话”变为现实!
盛志勇说:超越生命,那是指人的一种境界,一种精抻和灵魂。而这种境界,这种精神和灵魂,是要有一个生命的载体啊!我们的使命,就是拯救被损毁的生命载体,为之注入新的活力,生长出希望。
可想而知,这该是一种怎样的跋涉与超越!
1996年新春伊始,张赞、张敬彬这两个小伙子终于痊愈出院了。两人曾经都遭遇100%烧伤,伤情之重注定他俩要向死神报到,但他们却令人难以置信地活了!借助拐杖,他们走出了给他们以新生的解放军三〇四医院全军烧伤中心。他们由衷地感谢人民军医,鞠躬泣涕,不知该怎样表达救命之恩。
他俩能奇迹般地获得新生,这在三〇四医院的成果报告上也大书了一笔:“不仅在我院是史无前例的,国内外文献也实属罕见。”
22岁的张赞、张敬彬适苜钢开封联合收割机厂工人。1995年9月24日,一场意外事故,使他们所在的炼钢废物处理池瞬间“水漫金山”!沸沸腾腾的热水,连同水中传导的电流、毒性物质使他们顿时陷人灭顶之灾!同时有6名工人烫伤,他俩最重:100%烧伤,其中5%深三度烧伤,双腿肌肉大面积坏死,呼吸衰竭并发成人窘迫综合征、肾衰……毎一种伤情都可以随时索去这两条年轻的生命。他俩连同4名烫伤的同伴被紧急送到三〇四医院抢救。
面对“群伤”,时任医院烧伤中心名誉主任的盛志勇与烧伤科主任郭振荣当即决定:排出最强阵容“流水式”进行手术抢救,张赞、张敬彬被“特别护理”。仅张赞在一个多月特护期内就被8次抢救性手术一一气管切开、呼吸机代呼吸、使用先进手段抗休克、抗肾衰、抗感染……而两个受伤最重的双腿肌肉已大面积坏死,厌氧菌感染,多处露出白骨,医生不得不做出“双截肢”的决定。
但以科主任郭振荣、副主任柴家科为首的抢救小组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设法保住两个年轻人的腿。
郭振荣说:“要让病人不仅活下来,而且还要生活自理,走向社会!”
柴家科说:“腿,不仅是生命躯体的支撑,也是人生的支柱啊!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盛志勇听后,感到十分欣慰:“这是对烧伤‘禁区’的一次突破和跨越,我相信这一仗一定能打好!”
抢救小组把最大的风险和最繁重的救治任务留给广自己,“一个心思”地在烧伤禁区寻找突破口,以巨大的付出为代价来换回两条年轻的生命,保全他们的两条腿!
几乎在抢救生命的同时,“保腿”的手术治疗也在进行……张赞的左腿已无法保留,截肢了,而他的右腿胚腓骨还有些健康的肌肉,右脚趾坏死,还有右脚,医生们便努力将一切“不可能”变为“可能”,对他进行全身抗感染治疗,每天为他的右腿进行两次清创处理,每次长达两个多小时对大面积缺失的腿部换药……
整整两个月--60个昼昼夜夜“全天候”治疗和护理--医生们终于看到了,张赞右腿上那黝黑的创伤部位一毫米一毫米长出了新的肉芽一肉芽在医护人员精心呵护下顽强地生长起来--饱满了一一鲜活了--可以植皮了,巨大的伤口封闭了!
体疗师又不失时机地为这条再生的腿按摩,活动关节……现在,张赞的右腿虽然坏死的肌腱不能再生,半个脚板也因无血供应而被截去,但可以负重,使他能借助拐杖站立行走。张敬彬也终于保住了一条腿,他同样也有一番起死回生的历险……
两个年轻小伙子就要出院了。
两个小伙子知道,他俩的生命是烧伤科的专家教授和医护人员用心血拧成绳子硬是从死神那里拽回来的!
可以想像,在肃静的病房走廊里,那拐杖着地发出的声音,在盛志勇和他的弟子们听来,那是在弹奏着一首生命交响的乐曲……
《中国健康报》、《解放军报》、《科技日报》、《北京晚报》等首都诸家报刊报道了这一消息。医学界的权威人士说,这不仅是对烧伤禁区的历史性突破,也是对国际烧伤医学做出的新贡献。
5.再遇挑战:面对32名电烧伤者……
重获新生的张赞、张敬彬“躺着进来,走着出去”。不久,烧伤中心再遇新的挑战:一个接一个的烧伤患者被抬下救护车,排满了烧伤科的病房和走廊,黑囟卤焦糊糊躺得满地都是,一数,共32名。他们不是被火烧伤、被烫伤、被弹药炸伤,而全都是被电烧伤!
在一切创伤烧伤战场的治疗中,电烧伤是不治伤、致命伤,人们俗称电为“电老虎”,试想,被老虎吞噬还有救吗?
电烧伤造成的人体组织损伤,是以入口、出口为主要部位的全身损伤,其损害不仅限于皮肤及皮下组织,还要波及肌肉、骨骼以至内脏。同普通热力创伤相比,电烧伤死亡率髙,致残率高,功能性损伤严重。据国内外文献记载,电烧伤的死亡率高达90%以上,而因电烧伤的截肢率也在30%至40%。这就是说,即使能“虎门脱险”保住了性命,却很难保全肢体。那么,造成电烧伤的原因有哪些呢?烧伤科的同志介绍说:
一是有的专职人员违反操作规程,迸入带电高压区作业;二是有的缺乏安全用电常识,电线架设或输电设备安装不规范,导致触电恶性事故;
三是有的企业或小作坊老板为了赢利不惜铤而走险,偷电或超负荷作业;
四是有的电器插座、开关等质量低劣漏电;
五是有的成年人或儿童因不经心或无知,用手触摸电器或去捅电源插扎等。
随着我国工农业的发展及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各种电器越来越多地进入普通百姓的口常生活,加强安全用电常识的宣传教育,提高电器产品质量和劳动安全保护意识,最大限度地减少和避免电对人类的伤富,愈发显得重要。
眼前,32名电烧伤患者在紧张忙碌的抢救中……他们有救吗?他们能够复活并且保全肢体吗?
人们在焦急地期待着。
实难回答。
答案只有在“降妖伏魔”的搏斗之后。
沉默,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一一鲁迅先生这句被历史尘封而久违的“呐喊”,难道是在为这32名同胞兄弟而低吟?
难得的是,全军烧伤中心成立之初,在盛志勇的指罕下,聚集于该中心的烧伤专家们就对各类烧伤(其中包括电烧伤)进行过深人的探索与研究。此时,面对32名电烧伤患者,他们并非束手无策。在着名烧伤专家郭振荣、柴家科等教授的带领下,提出了“抢救生命,保存肢体,恢复功能”的救治原则。他们采用皮瓣、肌瓣、肌皮瓣、筋膜瓣转移等多种整形技术,修复电击伤深度创面,同时进行早期功能康复系列疗法,以达到保全肢体、恢复功能的目的。
抢救治疗的过程无需赘述,4个月后,效果已见端倪:32名电烧伤患者经过精心冶疗,全部获救,其中29人的损伤肢体成功得到保留。
这正如诸多报刊报道所称:解放军烧伤中心又遇挑战再创奇迹!
在当年9月召开的“中华创伤学会组织修复学组暨欧洲组织修复学会联合学术会议”上,国内外问行对解放军烧伤中心成功救治严重电烧伤患者的经验给予高度评价。
三〇网医院院长赵金光告诉笔者:这一成功救治凝聚着老、中、青烧伤专家和医护人员的智慧、心血和汗水;这一成功救治被评为全军医疗成果一等奖;这一成功救治为烧伤医学汗拓性研究提供了新的范例。
有了对100%烧伤的历史性突破和对电烧伤救治成功的范例,至于后来不久为抢救在一次恶性爆炸事故中被大火和毒性液化气体灼伤的46名患者,烧伤专家们就愈加显得成竹在胸,游刃有余了。
这是1997年6月底,北京燕山脚下某化工厂发生恶性爆炸事故,46名现场作业职工身遭劫难,其中冇9名烧伤面枳达100%,三度烧伤达90%,他们都伴有严重复合爆震伤和吸入性中毒损伤。在盛志勇栺导下,烧伤科全员出动,连夜进行抢救,除3名重度烧伤合并肺部爆震伤患者因成人窘迫综合征死亡外,其他患者病情迅速稳定,安全度过危险期、感染期,避免了发生脓毒症。4个月后,烧伤患者均治愈康复陆续出院。
这一次人幅度的成功救治,其间给人们留下一个最深刻的启示,同时也是一个“老生常谈”的旧话题:在现代化的局部战争和反恐斗争中,我们曾在五六十年代向全民提出的“三防”(防化学、防原子、防细菌)教育,今天看来依然尤为重要!震惊世界的美国“9.11”事件和炭疽菌病毒侵袭事件,还不该足以唤醒人们淡忘已久的防范意识吗?
专家们呼吁,我们的军事医学领域关于对生化传染、损伤和破坏的硏究,应该引起最高统帅部的“宏观”部门和“微观”部门的关心和重视。
……
在三〇四医院政冶部宣传科雷永升科长的文件柜里,存放着厚厚一大木收集、整理的报刊剪贴,内容大都是有关创伤中心、烧伤科研究成果和救治各类典型患者的宣传报道。应当说,那是一本极为珍贵的“历史资料”,记载着这个群体的创业、辉煌与光荣;那是一座无形的纪念碑!
而盛志勇对此则是做出这样一番既幽默又深刻的“独内”:人哪,永远是一种自寻烦恼的动物,不满足于已有的现实,而渴望理想中的东西,而且一旦理想实现以后,他又不满足了。是的,正是这种“自寻烦恼”,构成了人类不断前进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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