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盛宴-《蚂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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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得福的两亩三分田叫村里镇上给盯上了。村里镇上正打公路两边田的主意,想低价从村民们手里“征收”过去,再高价卖给想在公路两边盖房的村民。这一买一卖村里镇上就赚大了。

    村长程久亮蹲在田头边上第一次跟韩得福说“征收”田的事儿,韩得福像一条被人从水里打上岸的鱼儿,一张一合地动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程久亮瞥了韩得福一眼,猛地捉住了草丛里一只蚂蚱,那只不大不小的蚂蚱奋力挣扎着。程久亮突地掐住了它的脖子,蚂蚱挣了两下,就老实多了。韩得福看得心怦怦地跳得老高的,头上的汗水也在滋滋地冒着。程久亮又瞥了韩得福一眼说,得福,这蚂蚱可是城里人餐桌上的一道“山珍美味”,就那么一小碟,要好几十元。韩得福有些结巴地问,村——长,城里人真咽得下这蚂蚱儿?程久亮笑了笑说,得福,这蚂蚱可是一道野味,养人得很,我就吃过不知多少回了。这油炸过的蚂蚱吃在嘴巴里,嘎嘣一响,那才叫有滋有味。

    韩得福心里是嘎嘣一声。村长说说停停,韩得福却一直咬着牙不再吭声。

    程久亮笑了笑,忽地站起身,将手中的蚂蚱嘎嘣一声掐成了两半,掷在了稻田里,说得福,我走了。说着甩了甩手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得福立在田埂边,盯着稻田里脑袋与身子不在一处的蚂蚱发呆。

    村长说过这事后,韩得福成天神情恍惚,心中老是嘎嘣一响。他一天几趟往田头跑,往往一站就是大半个时辰。韩得福是庄稼地里远近有名的一把好手,侍候田地就像亲娘侍候做月婆的女儿一般上心,那一串串的稻穗沉得拽手,远远近近的人都知道这是韩得福种的田。

    韩得福一下子病倒了。村长说过“事”后,就再也没找他说“事”。韩得福倒是见村长的身影不时地出没于其他有田在公路边的村民家。他们的谈笑声从屋子里飞出来,砸得他心惶惶的。他的田亩数是最多的,村长倒像把他忘干净了。

    韩得福得的是心病。有几次,他看见村长进了别的村民家说“事”,他很想走进去,乘机向村长表个态,同意“征收”自家的田,支持城镇化建设。但他却迈不开腿,田地是他韩得福的命根子,村里要是拿走这两亩三分田,也剜走了他的心。

    没想到儿子安庆治好了韩得福的心病。

    安庆大学毕业后在外省工作,安庆告诉父亲:村里这是非法侵占农民的土地,现在已有《物权法》专门保护农民的土地,农民不仅要知法守法,还要懂得用法律来维护自己的权利……韩得福很高兴,心说儿子的书真的没白念,可他还是提醒儿子说,这是在乡下,一旦和村长拧上了劲,得罪了村长不说,还得罪了那些想在公路边建房的村民,这日后在村里咋活人啊。安庆在电话那头想了想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联合其他十几户一起反对这事,一条绳子连着好多只蚂蚱,这“征收”田地的事只能黄了。

    又是蚂蚱。不过这回蚂蚱是儿子用来对付村长的。韩得福的心病一下子痊愈了。他忙去联合了十几户不想被“征收”田地的村民,商量好了一起反对村里“征收”田地的事。就这样大家成了儿子说的一条绳上的蚂蚱。

    村长依然不找他说“事”。韩得福老是见村长的身影出没于那些村民家,包括那十几户一条绳子连着的蚂蚱。韩得福看见他们同村长说说笑笑,像一家人亲热得让人眼馋。

    韩得福忍不住上村民王晓飞家串门,王晓飞也是一条绳子连着的蚂蚱。韩得福几次想同他唠叨一下村长说的“事”儿,可都被王晓飞有意岔开了。韩得福只好知趣地离开了。

    在路上韩得福只要一看见一条绳子连着的“蚂蚱”,便想迎上去同大家唠叨一下村长说的“事”儿,可“蚂蚱”们却远远避开了。

    韩得福突然觉得一条绳子连着的“蚂蚱”们不可靠了,心中又是嘎嘣嘎嘣地响着。

    熬到春种时,公路两边的田不见一丝动静,只有韩得福一人在田头上忙乱着。这天,韩得福在田里吆喝着牛耕田,公路两边空荡荡的,他心里也空荡荡的,心中又是嘎嘣嘎嘣地响着。犁了几圈后,韩得福突然喊出了几个字:油炸蚂蚱。他扔下犁,连牛也顾不上了,拔开腿往村长家跑去,他喘着粗气闯进村长家,幸好村长在家,不等村长开口说话,他抢先说,村长,我同意村里镇上“征收”田的事,以前我一直寻思着我家的口粮要靠这两亩三分田,田要是没了,哪来的粮养活一家人。现在我一下子想通了,为了镇里的城镇建设,我豁出这两亩田来。

    程久亮淡淡地笑了笑,安慰说,得福,想通就好。

    出了村长家,韩得福突然直想哭,一路抹着眼泪。

    晚上,正巧儿子安庆打电话回来,韩得福劈头骂了一句:你个兔崽子,一肚子书算是白念了,让老子当了回油炸蚂蚱。说着狠劲撂下了电话。

    蚂蚱?儿子心中嘎嘣一响,捏着话筒,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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