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厨房答应了一声，可是，直到我穿好衣服，左等右等也不见母亲把水送来。我坐在炕沿边，一边摆弄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时不时焦急地看着墙上的时间。平时，母亲只要听到我的招呼声，很快就会给我端来洗脸水。可是，今天早上答应过后，就好像没那么回事似的。
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门口，越等越急，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钟表的嘀嗒声，每一下都那么刺耳地敲击着我的耳膜，那声音，仿佛是凌乱的脚步，在我心里忙乱地踏来踏去，使我心里越发感觉乱糟糟的。我忍不住又喊了一嗓子：“妈”，声音里明显透露着不悦。母亲又答应了，随后，我竟听到母亲说：“你再等一会儿，我现在腾不出手。”听到“再等一会儿”这几个字时，我心里呼啦一下着火了似的，一种火烧火燎的难受，抓不出来也甩不掉。
此时，我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双手不知所措，一会儿拢一拢头发，一会儿捂一捂脸颊。耳朵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路上有摩托车声，我会突然紧张一下。偶尔，听到路上传来说话的声音，我也会紧张得不得了。好像马上就会有人进来，马上就会有人看到我蓬头垢面的样子，这时，我真想找一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我知道母亲在厨房忙着做饭，平时也不是没等过。但是，这个早晨我就是着急，怕有外人来，怕别人看到我邋里邋遢的样子。等不来洗漱水，一些念头随之而来，我心想：“要是能走的话，我就不用这样等着了，哪怕是能拄着拐走，我也能自己去洗脸啊！可是，不能走，我凡事就只有等待的份。洗脸要等待，喝水要等待，吃饭要等待……等……等……等，永远像一个傻子似的一味地等待。”
越是着急，时间仿佛就过得越缓慢，烦躁的念头也越来越多，搅得我心神不宁。此刻，我心里好像住进来一只受伤的野兽，它的伤口疼了，所以，它在我心里发疯似的东碰西撞，甚至用它那坚硬的爪子在我心里抓挠并撕扯着。
我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也忘记招呼几次了。总之，我已经彻底的不耐烦了，扯着嗓子宣泄般地喊：“妈。”接着，我听到母亲慌忙的应答声，听到母亲自言自语地嘟囔：“唉呀呀！你说说我这记性，一转身的工夫，就给忘了，唉！我这记性呀！”我双手支撑在炕上，头朝后一仰，闭上眼睛，赌气地告诫自己：“妈要是再忘记的话，我也不招呼了。随便吧！来人就来人吧！笑话就笑话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门开了，我抬起头，看到母亲一手端着脸盆，一手拿着牙缸走进来，热气尾随着母亲从门口一拥而进。母亲的脸被热气闷得红红的，头发上顶着一串串热气挂满的小水珠，脚步匆忙地向炕沿边走来，一边走，一边说：“我这记性啊！一忙起来，转身就给忘了。”我紧蹙着眉头，拉长着脸，心里已经准备好了，要对母亲的忽视和忘记，发几句牢骚，要爆发几句。可是，当我看到母亲那忙忙叨叨的样子，看着母亲满脸歉意的表情。那些到了嘴边的话，那些满肚子的不快和牢骚，全都堵在嗓子眼里卡住了。
母亲仍在自言自语地自责着，我什么都没说，匆忙地低下头，将双手放在脸盆里，双手捧起盆里的水，迅速地捂在脸上。一瞬间，眼里流出来的泪水，和着手心里的洗脸水同时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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