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出门前,把轮椅推进了我的房间。五平方米的小屋,除了一铺炕,地上还放了一个柜子,剩余的地方,如同量体裁衣一样,刚好容下轮椅的宽度,它,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进来了。
这是我搬到小镇上,第一次与轮椅单独相处,面对它,心里五味杂陈,不自觉地想起第一次见到轮椅的情景……
2002年4月20日,缘于一次电视征文评选,我有幸应邀前往省会城市——长春,参加吉林电视台上星三周年的《观众你好》颁奖晚会。母亲背着我刚一走进晚会的彩排现场,有两位工作人员,抬着一个大纸盒箱子走了进来。
我好奇地猜想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当我真的看到时却怔住了,身体怔住了,眼神怔住了,心也怔住了。一辆黑色轮椅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它,但是我知道它叫——轮椅。以前,我从电视上见过它的怪模怪样,它就像一把大椅子,长了两个碍眼的大轮子,前面还有两个小轮子。坐在上面的人,双腿都是被命运带上桎梏的刑具,被剥夺了行走能力的人。
我蓦然想起,牛世生导演告诉我:为了上舞台需要,节目组为我买了一辆轮椅。当他们得知,我从小到大都是由母亲背着时,当即决定,这辆轮椅送给我了。牛导跟我说这件事时,我心里只有感激和感动,没有其他反应。而此刻,我真的见到轮椅了,它就在不远的前方,我的心却突然很疼……很疼……我明显感觉到,内心对它的抵触、惶恐和排斥。
我整个人僵住一样,木怔怔地坐在那里,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这时,母亲也看到轮椅了,神情复杂地推了我一下,轻声说:“那就是牛导演说送给你的轮椅吧?”我一动未动,一句话也没有说,准确地说,是已经说不出话了。
此时,我眼角的余光告诉我,轮椅正像一个“庞然”怪物一样,在众人的推动下向我走来。我难受……我想逃……可是……我只能像一个囚徒,一个俘虏一样被囚禁在座位上,他们走得越近,我的心就越发翻江倒海般地痛楚。我心里的排斥,并没有阻挡住轮椅的靠近,工作人员以及导演四五个人,推着轮椅站在了我的面前。这时,母亲忙起身站起来说话,我强装坚强地挤出一丝牵强的笑容。
一位导演温和地说:“小姑娘,坐上来感觉一下,熟悉一下这辆轮椅吧?”我明明是微笑着的,但两颗豆大的泪珠儿,却顺着我的脸颊迅速地掉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控制和掩饰,眼泪就下来了,这是不仅我自己没有准备好,大家也没有准备好的一个突然意外。
彩排的演员停住了,匆忙的脚步停下了,嘈杂的指挥和说话声停住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那位导演突然改口叫:“孩子,别难过,我们为你做这点事是应该的,别哭,我们理解你的心情!”我笑着,声音颤抖地说:“谢谢您……谢谢你们……不好意思……我情绪失控了……我……我实在是……”
一旁泪流满面的母亲,一边向众人道谢,一边心疼地扯着我的胳膊说:“传红,别哭了,懂事点!”是啊!我也在心里劝自己:“丁传红,你要懂事一点,别辜负了这些好心人的心意和心情。”尽管,我是那么的不情愿,但我心里还是挣扎着同意了,在大家兴师动众的帮忙和搀扶下,母亲流着泪把我背到了轮椅上。
坐上轮椅,我如坐针毡一般,泪水像开闸泄洪一样肆虐奔涌。“以后,我就要坐着这个‘怪物’走吗?”在我眼里,它是所有残障用具中最笨重,最难看,最显眼,最不方便的代步工具。坐在上面的感觉,如同“文革”时期被戴上手铐脚镣,脖子上挂着牌子,要被批斗,示威,游行一样,轮椅,它给残疾人额外贴了一个显眼的标签。
在旁的三位导演,一边心有不忍地安慰我,一边耐心地告诉我,手应该放在哪里,怎么样向前滑动轮椅,固定位置时如何控制闸。
我讨厌这个“怪物”,但是,为了不辜负大家的好心,我勉强了自己,为难了自己,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一边顺从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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