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兴奋又好奇地问：“妈，你给我买的什么礼物啊？”
母亲从布兜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盖，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进入了我的视线。小小的鞋尖前头，有一个黑色的蝴蝶结，蝴蝶结中间是一个圆盘，圆盘的中间，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大水钻，四周是一圈小水钻，晶莹剔透地紧密相连，水钻的棱角，折射着五彩的光芒。鞋跟不高不矮，从鞋尖到鞋跟恰好勾勒出一道柔美的弧线。
我意外又惊喜地愣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这双漂亮的高跟鞋。母亲感慨地说：“以前，在小村里出不去门，有双鞋就够你穿十来年。现在，在镇上坐轮椅能出去了，怎么也得有双能穿出门的鞋。我看小姑娘穿这样的鞋挺好看的，今天花了30块钱，给你也买了一双，你穿试一试，看看合不合适。”
母亲还在继续说着什么，而我已经顾不上听了，眼睛和心思全都在这双鞋上。我小心翼翼地从鞋盒里拿出鞋，生怕不小心把手纹印在黑亮的鞋面上。此时，我手心里捧的好像不是一双鞋，而是一件怕碰的、易碎的玻璃器皿一样。
以前，我天天坐在炕上，需要穿鞋的时候很少。所以，在没见到这双鞋之前，我没敢奢望过高跟鞋，甚至，我几乎把对鞋子的渴望和喜爱给遗忘了。没想到，当我面对它时，心还是被诱惑了，甚至激动得有些颤抖。才发现，原来我心里，也深藏着一双美丽的水晶鞋。即便，漂亮的高跟鞋对我来说——仅仅是一种摆设，但是，我也依然喜欢。
我爱不释手地拿着鞋子看来看去，一旁的母亲一再地催促着：“快点穿上看看吧。”我掀开盖在腿上的毯子，那双有些变形的小脚一下子暴露出来。我看看手里这双漂亮的鞋，再看看这双没有生气的、死气沉沉的脚，我的心，一下子从高空向谷底跌落，刚刚的兴奋、喜悦和激动的心情也随之降落。突然，又好像被一个铁钩子给勾住似的，上不来，下不去，疼痛的感觉在身体里蔓延着……
母亲轻声地嘟囔着：“这已经是最小号的了，再小就是小孩的鞋了，小孩的鞋还没有这种样式的。”我没有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曾经，我并不介意自己的脚小不小、难不难看。可是，面对这双鞋，我却从心里开始讨厌这双脚了，甚至有一种非常恼火的感觉，是的，是恼火，不能走也就罢了，竟然连一双漂亮的鞋都不能穿。
我明知道不合适，可是，我却拿着鞋子往脚上穿，因为禁不住心里的喜欢，也因为母亲的那份心意。由于双脚不好使，往脚上穿鞋的时候，完全是靠双手向塞东西一样，硬往鞋子里面塞。尽管我的手指用力向里面推了，甚至还有点没好气地推，但脚趾不好使，不能自动地向里面伸展，鞋前尖又特别的窄小，最后，大拇脚趾还是蜷缩在鞋口边缘，如同跪在那里似的，无法伸到里面。
终于，我穿上高跟鞋了。表面上，看不出鞋的前尖是空闲的，也看不出脚趾是跪在里面的。我把双膝屈起，双脚穿着高跟鞋踩在炕上，双臂环抱着膝盖，避免不使唤的双腿倒下。母亲神情不太自然地说了句：“挺好看的，就是……就是大了点。”说完，转身出去了。
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倔强地抱着双膝，稍微动弹一下，双脚勾不住鞋，脚立马就会从鞋里面脱落出来。脚趾的疼痛，一阵强似一阵地侵袭着身体上的感知神经。其实，真正的疼痛，不是来自脚趾的疼，而是心里生发出来的疼。也就是在这一刻，我知道了，什么叫痛并美丽着！
我时而看一眼脚上的鞋，时而向地上看一眼，恍惚的一瞬间，我耳边仿佛听到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声音是那样的清脆和悦耳。
突然，一阵疼痛袭来，那咯噔咯噔的声响，变得嘈杂烦乱，在我的脑海里嗡嗡作响。那鞋跟仿佛是踩在我柔软的心上一样，每踏响一步，心，那么疼，那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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