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言自语道:“传红你变了,以前不是这样啊?你可真丢人啊,不就是一件漂亮的衣服吗?也至于这样子,你真是太虚荣了?”这样的念头刚一出来,心里有一个不服气的自己跳了出来,说:“不是,不是,真的不是!我不能穿,难道,我都不可以在心里喜欢一下吗?”
“你就是虚荣,不然的话,你的心里为什么会不舒服呢?”这时,不服气的自己终于感到委屈了:“不是,不是,就不是,我这辈子都不能拥有,这辈子都不能穿这样的衣服,我不可以失落一下吗?不可以吗?不可以吗?”
如果说此刻是两个人在吵架的话,那么,那个不服气的自己已经歇斯底里了。而另一个充当义正严辞的自己,始终是一幅理性平和的姿态:“传红,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太多漂亮的服饰,有太多好的东西,即使你可以站立,即便你能够行走,也不是喜欢什么,就可以拥有,想要什么,就能够得到的。”
终于,那个不服气的自己觉得有点道理,情绪不那么激烈了,她也想静静地听一听心里的那个声音。
“姐姐她们能走吧?你认识的女孩子都能走吧?可是,连她们不是也没有吗?更何况,你心里也很清楚,即使你拥有那件衣服,就算那件衣服就摆在你面前,它也不适合你。”不服气的自己,愿意承认并勇于面对了:“是的,它虽然好看,但确实不适合我,即使穿在我身上,也会显得黯然失色的。”
“传红,只有适合你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最美的。只要是干净的,整洁的,即使穿的再朴素,也一样是漂亮的,好看的。你要的是对自己的不放弃,是别人的尊重,而不是虚荣的美丽。”这时,不服气的自己终于羞愧地沉默了。是的,刚刚在那个穿风衣的女孩面前,除了她身上的服饰,我并没觉得比她差什么啊!
我脑子里的念头越涌越多,想起曾经见过的一个残疾女孩。那个女孩不会说话,不能自己翻身,不能自己穿衣,不能自己吃饭。她的衣服,大多都是穿她姐姐的,别说是自己喜欢的,可能就连合适都谈不上。相比之下,我不仅有喜欢的,有合适的衣服,并且,还能自己梳妆打扮,我真的已经挺幸福,挺幸运了。
突然间,我好像一下子放下了,一下子释然了。不由自主地长舒一口气,积在心头那些满满的、沉沉的杂念也随之卸了下来。刚刚路过的人,刚刚远去的风衣,就像一场梦一样。现在,梦醒了,我又回来了,回到最初那个没有贪念,没有痴想的自己。
我在心里告诫自己:“传红,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面对什么样的诱惑,你要做的就是回归自己,和以前一样,只为自己而美丽,只为心情而美丽。不会为得不到的而遗憾,只为自己已经拥有的而珍惜。”想到这儿,我嘴角微微一笑,转动轮椅回房间了。
小镇上,又一个晨光初照的早晨,我坐在镜子前精心地梳妆打扮着,俨然一幅出门前的准备。其实不然,这只是最最平常的早晨。不出门,也没人来,仍然是5平方米的小房间,仍然是被围墙遮挡的窗外,仍然面对的只是墙壁和镜子,仍然不卑不亢的姿态,仍然是——精心地打扮。
最后,对着镜子里较为满意的妆容笑一笑,告诉自己:新的一天,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知,我失去了健康,但我还拥有美丽的权力。或者说,正因为我失去了健康,所以,我才更加注重自己的形象,不能让别人看不起。就像我的微笑一样,爱美已然成为我生活中的一个习惯,哪怕面对的只是自己也要精心打扮。但是,对于一个残疾女孩来说,萎缩的双腿不能舞动裙子,高跟鞋不能踏响生命的足音,漂亮的风衣只是眼中的风景时……从心里承认缺陷,接纳遗憾,只为心情而美丽,只为尊重生命而美丽,才能坦然从容地面对。
在小镇上,令我心情豁然开朗的是,我终于给双手找到了一点事情,可是,一切并非我想象得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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