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长出来了-情断试心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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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大傻瓜真是不少。当天傍晚,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不约而同地来到河边,他们争先恐后地从石孔桥上跳了下去。霎时间,河水乒乓,银花飞溅,小伙子们一个个像浪里飞蛟:蝶泳、蛙泳、仰泳、侧泳、自由泳、狗爬式,五花八门,各显神通。他们游到河当中,全都像水鸭子似的一个猛子接着一个猛子直往水底里钻。明眼人都看得很清楚,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游泳只不过是幌子,捞那只天才知道的金戒指才是目的。不一会,河两岸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那情景比五月端阳赛龙舟还热闹。一连几天,盛况不衰,而每天这个时刻,黄珍也满脸焦灼地夹在人群中,脸上似乎是在提醒人们:那只金戒指千真万确地在河底里躺着!

    转眼间一个星期过去了。别说金戒指,就是一分钱的银毫子也没捞起一枚来。小伙子们渐渐泄气了,一个个退出了这场角逐。最后,宽阔的河面上仅仅剩下一个人。

    说来也巧,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被黄珍“淘汰”了的不幸者——体育老师唐强。这唐强可真有韧劲,不论刮风还是下雨,每天下午五点准时下水,在河里一泡就是半个小时。人们不便当面说三道四,可在背地里喊他“情痴”,说他比“红楼梦”里的贾宝玉还要痴情。

    山里的天说冷就冷,立秋一过,河水就凉得彻骨了,可是痴情汉子唐强,还是雷打不动,天天下河。人们对他的讥笑渐渐变为同情和担心了。因为再这样下去,他就是不得神经病也会得风湿病,说不定哪天腿肚子一抽筋,怕是连命也给丢了。同时对黄珍的憎恨也日益加深。甚至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已暗中商定,倘若哪天唐强真有不测,哪怕到拘留所去吃几天钵子饭,也要狠狠地揍黄珍一顿。

    又一天下午,黄珍正准备下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颤颤巍巍地走进商店,“扑通”一声跪倒在黄珍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号啕大哭起来。

    黄珍不由得慌了手脚,连忙问:“老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姑娘,求求你高抬贵手,救我孙儿一命吧!唐强高攀不上你,命中无福不强求。只求你收回那张征婚广告,别让他再往河里钻,我宁愿出钱赔你一只金戒指。姑娘啊,我三个儿子就他一炷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活啊……”说着,她一边哭,一边用脑袋在地下磕得咚咚响。

    黄珍吓得双腿直打颤,结结巴巴地说:“老奶奶,您、您先起来,有话好说……”

    “不,今天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她反而把黄珍的双腿紧紧抱住,使劲地摇晃起来。

    黄珍无可奈何地向围观者投去求救的目光,可是迎接她的十几双眼睛,却像十几支利箭,似乎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刺穿。那一双双眼睛分明在说:一个人可不能太昧良心啦!顿时,黄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她再也承受不住心理上的压力,咬着嘴唇说了声:“老奶奶,你等一等……”用力挣脱了她的双手,不顾一切地从人群中冲了出去。

    黄珍发狂似的跑到河边,唐强刚好脱了衣服正要往水里跳。黄珍冲上去一把攥住他的手:“唐强,你别下去了……”

    唐强瓮声瓮气地问:“为什么?”

    黄珍脸上憋得通红,好一阵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我、我骗了你,河里根本没有金戒指……”

    唐强听了一愣,像不认识黄珍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黄珍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赶紧勾下脑袋,再也不敢望他。突然,唐强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你丢没丢金戒指关我什么事,下河游泳也碍着你了?”说完,便一纵身扎入河中,激起的浪花溅了黄珍一身……

    虽然黄珍承认自己说了假话,可是人们还是不肯原谅她,不管是同事还是顾客,都冷落她,回避她。而奇怪的是,唐强明知河里没有金戒指,可还是天天往河里钻。这时候的黄珍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整天无精打采,郁郁寡欢,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脸色苍白得吓人,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人们都说她这是自作自受——活该。

    整整二十多天过去了,这天傍晚,黄珍和同事们正要关店门,唐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光着膀子,只穿一条裤衩,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显然是刚从河里爬起来。他一见黄珍连头都没抬,只是随手扬了一下,亮出一只黄灿灿的金戒指,冷冷地说:“捞到了。”

    黄珍打了个寒噤,片刻,把脸别向了一边,淡漠地说:“我早说过河里没有金戒指,这一只还是留着给你娶媳妇用吧!”

    唐强受到了莫大侮辱,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猛地一甩手,将金戒指“当”的一声抛在柜台上,然后一转身,踩着沉重的步子,愤然而去。

    黄珍被他那股冷漠样激怒了,刚想抓起柜台上的金戒指往外扔,就在这一刹那,眼睛却像被一块磁铁吸住,直愣愣地盯住金戒指不动了。突然,她双手紧紧地按在胸脯上,眼泪像决了堤的江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原来,这只金戒指千真万确是黄珍的!当初她承认戒指没丢是经不住唐强奶奶的苦苦哀求,不忍伤老人家的心,同时也怕唐强再捞下去真的会出意外。而唐强捞起了金戒指,她为啥又不相信呢?里面自有蹊跷:自从她贴出“征婚广告”以后,好几个小伙子为了得到她的青睐,竟自己贴钱买一只金戒指,谎称是从河里捞起来的。可是小伙子们哪里知道,黄珍的金戒指一买来,她就用一根漂亮的红丝线在上面绕了大半圈。有了这个记号,黄珍自然不会上当。此时此刻,黄珍手捧着这枚失而复得的金戒指,激动得心潮起伏,泪水涟涟。天底下没有人再比唐强更理解自己,没有人再比唐强更钟情于自己了。黄珍脸色泛红,往日的恋情又一次泛上心间,禁不住偷偷地约唐强,晚上在试心河畔和他见面。

    晚上八点半,这一对年轻人在试心河畔一棵粗大的相思柳下相会了。

    这里曾是他俩以前经常幽会的地方。月光透过柳叶,斑斑驳驳地给这对情侣披上了一层轻纱,河水从他俩身旁静静地流过,偶尔发出一两声拍击岸边的脆响。两人触景生情,禁不住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黄珍首先打破了沉默,她轻轻地抚摸着手上的金戒指,柔声说道:“唐强,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诚心。”

    唐强双手交叉地抱在胸前,他的眼睛看着天上的星星,好久才淡淡地说:“你应该想到。”

    “为什么?”黄珍瞪起迷惘的眼睛,不解地问,“我毕竟伤过你的心,你不恨我?”

    唐强的呼吸急促了:“恨!你带给我心灵上的伤痕,恐怕一辈子都不能抹去。”

    “那、那为什么还要帮我?”

    “这并没有什么,男女间除了爱,更多的还应该有理解,我同你热恋了一年多,深知你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说假话。尽管镇上人对你议论纷纷,我却可以断定,你的金戒指一定躺在河底,这事如果不弄个水落石出,以后你在镇上将永远抬不起头来。因此我有责任为你澄清!”

    一股热浪从黄珍心头猛地升起:天上星星数不清,可是月亮只一个;天底下有金钱有地位的男人多得像星星,可是真正理解我的只有唐强一人,真是万两黄金易得,人间知己最难求呵!她含情脉脉地瞥了唐强一眼,似乎第一次发现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是那么英俊,修长匀称的身材是那么结实。

    顿时,她两眼迷醉,脸浮红云,再也遏止不住内心的冲动,娇羞地喊了句:“唐强……”便张开双臂,向唐强怀里扑了过去。

    不料,唐强却轻轻地将她推开了。黄珍像一下跌进了冰窖,脸色变得煞白。她喃喃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是看不起我,我不应该收下老太太那只金戒指。”说到这里,她的语调变得急迫起来,“唐强,我明天就亲自给她送回去!只怪我当时只想到自己积些钱不容易,又见她是那么诚恳,因此,我、我真不应该……”她的眼泪簌簌地滚下来。

    唐强摇了摇头:“你别多心,我不是为了这个……”

    黄珍一阵狂喜,迫不及待地问:“那、我们之间的关系……”

    唐强怕对方误会,只得又一次摇摇头,说:“你别再抱幻想了,我们的爱情早就死了!”

    黄珍耳朵嗡嗡作响,她懵懵懂懂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不顾命地为我洗刷不白之冤?”

    “这你应该懂。”

    “我、我真的不懂。”唐强仰起脸,怔怔地望着夜空中那皎洁的弯月,嘴角边掠过一丝苦涩的笑意,终于轻轻吐出几个字:“理解毕竟不等于爱!”

    没等黄珍回过神来,唐强已经离开她,迈着稳稳的步子朝镇上走去了。

    黄珍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啥滋味都有,她全身无力地倚靠在相思柳上,望着月光下试心河里那碎银般的流水,喃喃自语着:“理解,爱……”

    (龙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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