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念鲁想了想说:“应该是百分之百。”
吕县长说:“这就好,这就好。”
吕县长立即喊来了钟秘书,让他立即打电话问一下各组的准备情况,重点问一下还有什么问题。不一会钟秘书回来了,说是一切正常,就是负责坟地的常委副县长封平问,平部长如果行跪祭之礼乡亲们要不要陪着跪?
吕县长一副民主决策的态度问:“老赵,你看呢?”
赵念鲁其实心里早就有谱了,但是在领导面前又不能表现出这个问题多余问,他也知道吕县长心里早就有数了,之所以问他,一是表示他对自己这个副手的重视,二是表明自己民主政治的姿态。因此他故作对这个问题的重视,思索了好一会儿说:“我分析如果没人的时候平部长可能行跪拜大礼,如果乡亲们都在场,以他的身份多半是要行鞠躬礼的。”他像是没有最终想透这个问题似的反问道,“吕县长,你看呢?”
吕县长坐直了身子,跷起了二郎腿,摆出了一副拿总的领导姿态说:“你分析得有道理,如果没有乡亲们在场,他一定是按照我们平荒的传统习惯行三拜九叩的孝子礼,可是依现在的情形,他的身份,又有那么多乡亲们在,我判断他一定是行鞠躬礼,对,一定是鞠躬礼。”他坚定地对钟秘书吩咐道,“你告诉封书记,平部长一定是行鞠躬礼。但是,你跟封书记说明白,为了以防万一,一旦平部长行跪礼我们也一定要跪。”
“好,我马上去办。”钟秘书又说,“封书记还问,一旦行跪礼,老百姓要加钱,加不加。”
吕县长生气地一甩手:“看看,这就是老百姓,我们是千方百计、绞尽脑汁在为他们谋利,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他们还跟我们讨价还价。”
赵念鲁也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说:“要不怎么叫老百姓呢,跟他们生不起这个气,他们哪里知道为了给他们谋点福利,我们甚至是冒着坐牢杀头的危险啊!”
吕县长似乎是心气略平了一些说:“给,为了更大的利益还能在乎这点小钱吗?”
早晨,平部长所乘的飞机准时降落在了省城,飞行员的驾驶技术颇高,几乎没有什么颠簸就稳稳地降落了。可是,冲击波却激起了几百公里外的平荒县王爷马场镇波浪滔滔。工作人员往来如梭,电话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气氛紧张得如同两军激战正酣的战地指挥所。
平部长一踏上故乡的土地,耳边就响起了那首《谁不夸俺家乡好》的歌曲,这是省里派出的专程护送首长的司机放的,当然这是省委和平部长下属的厅长专门交代的,因为平部长要求自己比较严,自己的私事不准接送,连与地方的同志打招呼也不让,安排车是安全警卫部门为了保证首长的安全坚持的结果。
这首歌让平部长热血沸腾,激动不已,不住地跟随行的人员讲:我就出生在这里,那时家里穷,不过是社会主义国家,穷也能吃上饭,上得起学。反复强调没有社会主义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他的今天。还讲了他小时候在村边的泥河捉泥鳅,在河套找雁蛋,跟小朋友一起偷生产队的瓜,让看瓜的李大爷撵得钻进了玉米地,半夜了还不敢回家……他兴奋地讲着,猛然指着前面的屯子说:“那就是我出生的泥河屯。”司机问首长回村看一看不?他说回来时再说吧,家乡有个风俗,祭祖要赶在中午十一点半之前,否则鬼就接不到钱了。他说这虽说是迷信,但作为晚辈坚持这么做是尊重先人。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河,平部长一下子神采飞扬起来了,说:“看看,那就是我小时跟村里的小伙伴一起抓泥鳅鱼的北泥河。”司机和秘书都感觉这只不过是一条小得不能再小的、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小河沟,表面看绝对没什么可以让人赞美的诗情画意,但首长却异常兴奋。
没有桥,车要过河就得涉水,正巧一群羊也要过河,羊一见水就喝起来不走了。为了躲开羊,车在泥水里左突右冲的结果是熄火在河中央,努力了几次不但没有成功开出,而且还有越陷越深之势。司机打开车门看看又是泥又是水的没敢下来,只能摇下车玻璃大骂放羊人不长眼睛。
放羊人也不示弱,骂他不会开车,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还告诉他说,小伙子别狗眼看人低,他们小泥河是出过在北京当部长的大官的,那是他哥们儿。
平部长听到此处仔细一瞧,在放羊老人的身上终于找到了同年伙伴王大山小哥哥的影子,于是便不顾一切地冲下车,嘴里喊叫着:“大山哥,我的大山哥呀!”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老头跟前一把抱住了老头。
老头一愣:“你是……”
平部长说:“我是平大山呀!忘啦?我参军走的那年咱们在学校教室里喝酒,你说人家都说两山到不了一起,两人总有到一起的时候,我说咱们这两个山也得聚到一起,如今两个山终于聚到一起了,你怎么就不认识我了?”
“大山兄弟?真的是你?”
两个老人相认了,吓得直哆嗦的司机也顾不上自己的名牌鞋名牌裤子了,站在水中一个劲地鞠躬赔礼道歉,最终还是具有豁达胸怀的平荒放羊人为他说了情,平部长才又答应继续坐他的车。
王大山拍着胸脯对平大山说:“大山兄弟,车陷住了没事,咱有人,你等着。”说完一路小跑回到了村里。不一会大喇叭里就传来了王大山沙哑的声音:“全村的老少爷们儿都听着了,咱们天天想的、日日盼的大山兄弟,平大山同志,在党中央国务院工作的平部长回来了,是来看望他的先人的,也是来看望我还有咱们村的父老乡亲的,现在他有点难处,车被咱们那条破泥河陷住了。对了,大山兄弟说那是咱们村的母亲河,不能说破,我错了。大山兄弟对咱们可是有情有义,我说咱们也都不能忘了他。现在村党支部发出号召,人人出点力,把车抬出去,现在就走,到北河断桥集合。”
村民们闻讯纷纷走出家门。一个丰乳肥臀的小老娘们儿拉着丈夫边往出走边数落:“还不快走,抬车免义务工。”
丈夫正在打牌,不情愿跟女人走,嘟囔道:“听他白话,到时候未必算数。”
女人走到王大山的身边问:“你说参加抬车就算一个义务工算数吗?”
王大山嘻皮笑脸地说:“当然算,大馒头,要是你把我抬上你们家炕头,一年的义务工我都给你免了。”村民们都被逗乐了,闹闹哄哄地直奔断桥。这一切平部长一无所知,他看到的是让他热泪盈眶、激动不已的场面——
在上千名群众的欢呼簇拥下,十几个青壮年男子和着王大山有节奏的号子,以“力拔山兮”的气概抬起了他的小车,送到了对岸。
一群他儿时的朋友纷纷过来跟他握手拥抱,还有的拉着小辈让管他叫爷爷,弄得大部长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大家非让他上车,然后一起向村里的坟地进发。他让他们回去,谁也不听他的,一直就这么往前走,他只好流着泪又从小车上下来拉着王大山和另一个昔日要好朋友的手加入到浩浩荡荡的队伍之中。
他站在父母的坟前鞠躬,他身后数以千计的乡亲们一起低下了头。
他被王大山接到家里吃炖本地鸡,屋里屋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和几个同学到昔日上学的泥河校故地重游,恰巧遇上了新上任的乡党委书记马列正陪同主管教育的副县长和教育局领导研究小学校的危房改造,并且不失时机地提出了曾经为共和国培养出部长的学校至今还是危房的主要原因是经济问题,经济问题的主要原因是道路的问题。平部长问中央不是给各省不少钱用于通乡公路改造吗?还没等马列书记回答,主管全县道路交通的副县长带领交通局局长来找镇党委书记研究道路改造的问题,说是中央给下边政策要投资建设通乡公路,准备立项申请资金。见到平部长说:“你老回来了,这下可好了,全县的乡路这下有着落了。”副县长拿出手机当着平部长的面向书记县长作了汇报,不一会平荒的五大班子的班头依次来到泥河学校向部长问好……
平部长说:“张秘书,你把人民群众的困难记下来,回去跟他们省有关部门联系一下,请他们帮助解决一下。”
平部长没在平荒住,他反复跟王大山说:“只跟中央请一天假,今天必须回去,官身不由自主,请乡亲们原谅。”
送走了平部长,付书记和吕县长回到乡政府,坐在饭桌边给欢声笑语的功臣们一一倒上一杯酒,二人又互为对方倒了一杯,相视一笑,碰了下杯,默默无语地同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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