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清晨两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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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几个年头,我写了些文章,也出了一些书,便不断地有人问我,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应该说,这不是个难回答的问题,但我在大家问我时,却不能很好地回答出来。不能很好地回答,是我心里不知道,大家这么问我,是问我的写作时间呢?还是问我写作的经验与体会?如果问的是后者,我的确回答不出来;如果是前者,我想我是该回答人家的,我没必要隐瞒什么。

    那么,我该怎么回答呢?是清晨两小时吗?

    清晨两小时。对了,就是这个回答。因为这是事实,在我的作息时间表里,很少清早睡懒觉的环节,总是天明六点,就已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手间净了身子后,又洗手又擦脸,刷牙梳头,把自己弄清爽了,这就坐在写字台前,翻开笔记本,接着写正在写的文章,一个字一个字地续着写下来。

    这成了我的习惯,改是改不掉了。

    我理解大家在那个询问中的关切色彩,这是因为,大家知道我的职业是做新闻的,是一个在新闻岗位做了许多年的组织者。新闻的命脉,最集中的体现就是时间,今日的新闻放到明日来做,就不是新闻了。因此,新闻从业者都把时间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重要,而我作为媒体的组织者,又岂能不被时间所逼迫,常常是,如同奔命一样驰骋在新闻的组织和出版的快车道上。轮到值夜班,那就更不得了,吃住都在办公室里,一点儿心都不能分,只怕分心出错,那就不只是对不起自己,而是对不起读者,对不起新闻事业了。

    而且,我也是爱着新闻工作的,感觉每一天都是新的,如新闻纸一样新,就看自己怎么书写了。

    然而不论我值白班,还是值夜班,清早的两小时是不容牺牲的,我必须抓住这每天少有的清晨两小时,坐在我的书桌前,任由我的笔尖,像一个麦田里的农夫,在挖荠儿菜一样,指指戳戳,寻寻觅觅,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谈不上刻苦,也谈不上轻松地刻画在笔记本的纸页上,日积月累,竟然也就有了一个规模化的收成。

    在这里我要说明一下,我使用的笔记本,不是现代化的笔记本电脑,而是传统的纸质笔记本。

    这么说来,我该是个苦命的、朽木难雕的人。我学习了现代化的笔记本电脑的操作,一些基本的技能和方法,我也能操作得了。但偏偏的,在我进行创作时,就不能在笔记本电脑上写了,便是硬着头皮写下来,回头去看,干巴巴不见一点儿文采,把自己首先读得头皮发麻,恨不得举起不断升级、不断换代的笔记本电脑,摔在脚下,摔粉碎了。而我只要提起笔,翻开传统的纸质笔记本,我的思维立马就像打开了一道门,从那扇门进去,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花花草草,干涩的文字当下变得湿润了,照着我的思和想,紧赶慢赶地记录下来,去读时,颇能安慰自己渐趋苍老和脆弱的心。

    在我的书柜里,整整齐齐码着的,已有许多写满了钢笔字的笔记本,五颜六色,煞是壮观,自己看了,不是成就也是成就了呢。

    有的时候,因为我的专注,还会把清晨的两小时用过头。每在这时,我亲如兄弟的虎明师傅会给我打个电话,提醒我,让我赶在8时30分下得楼来,坐上他驾驶的小汽车,平稳安然地到城里的办公室工作。

    因此我是有点儿小骄傲的,并对抱怨自己想干事而没时间的人说,要想做件事,其实不需太多的时间,抓住清晨起来的两个小时,就都够了。

    在清晨起来后的两个小时里,人的思维是活跃的,精力也是充沛的,做事就一定也是有效率的。

    我不嫌脸红,还想揭秘清晨起来的两小时,并不是我多么勤奋用功,多么珍惜时间。说透了,恰恰是因为我的偷懒,和我要把时间混过去的一种技巧。

    大家想一想,在家庭生活中,清早起来是有许多活儿做的,点火烧饭是一样活儿,叠被子扫床是一样活儿,还有扫地擦桌子,洗碗擦碟子,都是些琐碎的烦人的活儿。而如果有了孩子,孩子还小,要去学校读书,把孩子摇醒,拉起床,穿衣服,洗脸,梳头发,剥鸡蛋,热牛奶,整理书包,推上自行车送出门,再叮咛几句,又是一串子泼烦和麻眼的活儿。这些活儿,我干不好,也不想干,但又不能看着妻子一个人干,那样就是妻子不说啥,自己也是不好受的。那么,就给自己找个活儿干吧。

    我能找个什么活儿呢?扬长避短,我给自己就找了个码字的活儿。

    好像是,只要我坐在书桌前码字,妻子便十分的开心,悄没声地做着一家的泼烦活儿,琐碎事务。等上一会儿,新冲的一杯茶端到我的书桌上来了,再等一会儿,热了的牛奶端到我的书桌上来了,再再等一会儿,烤过的馍夹着煮鸡蛋又端到我的书桌上来了……让我的心绪会有一阵一阵的抛锚,想象古人说的“红袖添香”这句话,大概就是我在清晨两小时里所能享受到的待遇吧。

    这样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我既偷了懒,又把时间混了过去,最后还能获得相应的收成,想一想,还真是件应该小小得意的乐事哩。

    有一次,我把盘算在自己心里的小九九,坦白地告诉妻子,原意是想惹她红个脸,发泄一下。却不承想,妻子是一副世事洞明的模样,一点儿都不为我的坦白所惊讶。还说,她早就识破了我的把戏,之所以甘愿被骗,是她喜欢这样的骗,再骗下去她还高兴,只要你不骗自己就好。

    如此明察秋毫,我怕是只能汗颜了。

    好在我偷懒偷出了一些小说,混时间混出了一些随笔散文,而我的妻子偏也是个很有灵性的人儿,她的文笔,依我们大学老师的观点来说,是还要胜于我的。现在,我的这些小说、散文和随笔就要出版了,我想,我可以以此作为我对妻子的一个汇报吧。

    2007年4月6日    西安太阳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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