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春秋和马远说话,杜小翠就在一边站着。宛春秋笑声朗朗,气势逼人。马远虽是县里的名人,可和宛春秋一比,便显出土相了。如果说宛春秋是一只天鹅,马远充其量是一只灰鹌鹑。像杜小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对有传奇经历的马远是很迷恋的,现在,那种感觉已被稀释得没有任何滋味了。杜小翠想着宛春秋夸她时的神色,不由抿抿嘴。这时,宛春秋恰好向杜小翠投来一瞥。他似乎窥见了杜小翠的心思,眼里也滑过一丝微笑。杜小翠的脸倏地红了,像熟透的桃子。
吃饭时,马远让杜小翠坐在身边。马远说,你今天的任务就是陪好宛总。宛春秋说,有杜小姐在,我肯定要多喝几杯,不过,杜小姐手下留情,可不要把我灌醉啊。马远说,小翠刚从学校出来,这场面她还没经见过,留情的应是宛总。马远表面替杜小翠开脱,话里却在暗示着什么。杜小翠是个聪颖女孩,只是她被马远和宛春秋一左一右挟着,来不及细想。宛春秋在酒桌上谈笑风声,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大到中国和美国在伊拉克问题上达成了什么协议,中国和朝鲜因为什么事情闹了别扭,政治局各个人物之间的关系,某位省长被判死缓的内幕,小至某个名星有什么后台,假鸡蛋是怎么造出来的,什么食物致癌成分多,等等。杜小翠听得入了神,这些事马远一样也说不上来,他只知道挣钱。宛春秋酒量很大,基本上是来者不拒。杜小翠没喝过这么多酒,她已头晕了,可马远还一个劲儿使眼色。倒是宛春秋替杜小翠解围,别难为杜小姐了,这杯我替杜小姐喝了吧。说着,端起杜小翠的杯一饮而尽。马远击掌,宛总一身英雄豪气,马某如能和你合作,也不枉活人一场。宛春秋并不接马远的话,依旧天南地北地侃。杜小翠的目光便流成一汪小溪了。
吃过饭,杜小翠把宛春秋送回房间,迎面遇上方燕。杜小翠问她忙什么,方燕酸溜溜地说,我能忙什么?杜小翠和方燕交往不深,笑了笑,便往前走。方燕却跟在她后边说,马总现在很器重你,有好事,别忘了你方姐呀。杜小翠说,器重我什么?你说笑话了。
方燕离开,杜小翠站住了。朦朦胧胧的一些东西,经方燕一说,豁然开朗了。杜小翠虽在接待室,但真正接待客人是方燕的事,方燕在这方面放得很开,杜小翠绝对赶不上也学不了方燕。可这次接待宛春秋,马远却把方燕晾在了一边。方燕说得没错,马远对杜小翠是器重的。杜小翠知道器重的后面还有另一层含义。如果是别人,杜小翠早就把酒泼到他的脸上,可现在面对的是魅力四射的宛春秋。杜小翠的心咚咚跳起来,脸隐隐地红了。
杜小翠迷糊了一会儿,醒来已经下午三点了。杜小翠吓了一跳,宛春秋说好让她陪着游柳湖的。杜小翠洗把脸,急急地赶到宛春秋房间。门锁着。杜小翠又匆匆往湖边来。
宛春秋和马远已在那儿等着了。
马远责备,怎么才来,宛总等半个小时了。
杜小翠扫宛春秋一眼,说,对不起,我……
宛春秋朗朗一笑,没关系,你来了就好,我担心你不来呢。
马远的手机响起来,他喂了两声,道,不行,我下午有重要客人,甭说县长,就是市长我也抽不开身。
宛春秋说,让杜小姐陪我就行了,马总先忙,咱们晚上再聚。
马远一脸歉意,这怎么好意思?
宛春秋说,如果合作成功,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客气什么?马远的样子很无奈,那就委屈宛总了。又对杜小翠说,你一定陪宛总玩好,宛总可是咱们的贵客。
杜小翠知道马远的这套把戏,她轻轻点点头。
在湖边上船时,宛春秋伸出手,让杜小翠搭住他。就这么个动作,令杜小翠万分感动。小船上只有宛春秋和杜小翠,宛春秋划了两下,怎么也划不走。杜小翠便接过船桨。宛春秋说,不好意思啊,应该男士效力的。杜小翠笑笑,你是客人嘛,陪你玩好,本来就是我的任务。宛春秋朗朗笑起来,你这丫头,蛮刁的啊。
两人像老朋友一样很随便地闲聊。后来杜小翠抱怨母亲像三岁娃娃管着她,宛春秋点着杜小翠额头说,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随后,宛春秋讲他的身世和经历。宛春秋是个孤儿,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了。他在福利院生活了几年,被一对夫妻领养。养母对他很好,养父就不行,一喝酒就打他,打养母。养母护着他,常带他到单位去。她在殡仪管工作,所以宛春秋童年的记忆是死亡和灰色。后来,养父开始吸毒,常常把养母抽得伤痕累累。终于有一天,养母忍受不了虐待,把养父杀了,她死在了监狱中,宛春秋又成了一个人。宛春秋长大后,经过一番拼打,终于闯出了自己的天下。宛春秋说现在虽然好多女人围着他,但他找不到感觉,至今独身,可能是小时候的经历影响了他。他说很少对别人讲他的身世,今天是个例外。
杜小翠没想到风光无限的宛春秋有如此坎坷的经历。她对宛春秋的话没有任何怀疑,这样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说谎?杜小翠的眼睛湿润了,为掩饰,她默默把脸扭向一边。
宛春秋掏出手绢,递给杜小翠。杜小翠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知不觉已滑到了湖心,四周没有游人,只有芦苇轻轻地摇晃着。
宛春秋注视着杜小翠,他的眼睛比湖水还深。
杜小翠羞涩地笑笑,说,咱们回吧。
宛春秋极有分寸地点点头。
回去的时候,两个人的话很少。宛春秋除了用柔软的目光注视着杜小翠,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
这一夜,杜小翠像躺在颤动的秋千架上,怎么也睡不着,眼前老是晃动着宛春秋的影子。杜小翠隐隐有种预感,她的生活将因此而改变。她看出来,宛春秋喜欢她。杜小翠有些惊喜,也有些害怕。似乎眼前悬着一根绳子,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抓住,还有,母亲那一关怎么过?想起母亲,杜小翠心里很不是滋味。母亲对她太束缚了,要求太严了。杜小翠表面听话,其实逆反心理极强,只是一直被她压抑着。离开学校后,她的这种心理慢慢爆开。母亲不让她到渡假村,她偏来;母亲怕她露出腿,她偏露。杜小翠并不想把自己拴在马远的渡假村上,她要给母亲证明,凭着她的聪明和漂亮,她能抓住她想要的东西。现在,那个东西已经露头了。尽管她看不清楚,但她闻到了它的香味。
第二天,宛春秋听了马远的规划和论证,之后实地察看了建保龄球馆和酒吧的位置,但他始终没说是否和马远合作。宛春秋只说他喜欢柳湖这个地方。
晚上,宛春秋喝了不少,马远让杜小翠送宛春秋回屋。杜小翠要搀宛春秋,宛春秋摆摆手,不用,我自己行。然而,杜小翠还是跟在他后面。杜小翠的心狂跳着,似乎要飞出来。
走到门口,宛春秋回头对杜小翠笑笑,进来坐坐吧。
杜小翠突然害怕了,她说我给你送盘水果,拔腿跑开。
杜小翠回屋不久,马远进来了。杜小翠的脸又红又烫,她怕马远看出来,故意看窗外。马远让她去他屋子一趟。
杜小翠走进马远的屋子,马远却背着她站着。好半天,马远才转过身,让杜小翠坐在他对面。马远慢条斯理地说宛春秋对渡假村很重要,现在是杜小翠出力的时候了。他特别强调,我不会亏待你。
杜小翠听明白了,马远是要她做出牺牲了。杜小翠想,她绝不能轻易答应,得趁这个机会提条件,书上怎么说来着,对,一石二鸟。
杜小翠低着头,不言语。
马远说宛春秋是个有档次的人,杜小翠有什么条件,他都可以考虑。
杜小翠说,给我三万块钱。
马远怔了怔,三万多了点儿吧?你看是不是这样,我先给你一万五,如果签了合同,我再补偿你。
杜小翠说,我现在就要。
马远从抽屉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纸包,搁在桌上。原来他早有准备。杜小翠忽然觉得极不舒服,但她还是拿了钱离开。
杜小翠把钱藏好,端着水果往宛春秋房间来,在这之前,杜小翠揣了一份浪漫,一份温馨。此时,浪漫和温馨被那两包钱残忍地割开了。她觉得她卖给了马远。她后悔要了钱,可既然马远利用她,她怎么能轻易让他算计?她给自己打气,你现在去见一个你喜欢的男人,你是给他送水果的。她的腿软软的,那条路显得极其漫长。
杜小翠推开门,宛春秋正凭窗站着。
宛春秋快步走过来。
杜小翠手中的盘子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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