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义忠欧洲旅行手札:行·影不离-再访佩皮尼昂新闻摄影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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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之旅

    法国南疆小城佩皮尼昂(Perpignan)位于西班牙边界,阳光艳丽,西班牙风情浓厚,是夏季度假的好地方。自1989年以来,小城除了依旧吸引本国人,更像磁铁一样,在每年9月把全球摄影人士聚拢起来。因为,这里有全球第一个创立的,也是目前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新闻摄影节Visa Pour l’Image。

    1990年9月,我们首度造访位于图卢兹的水之堡摄影艺廊。由于跟馆长让·杜杰德先生投缘,原本半个小时的约会延长了几十倍时间。除了带我们四处游览,杜老爹还领我们去距离图卢兹两个钟头车程的佩皮尼昂参观佩皮尼昂新闻摄影节。当时是第2届,从国外友人口中得知,此摄影节已渐渐使佩皮尼昂成为全球新闻摄影人士的凝聚中心。

    1994年,我们再度前往佩皮尼昂,这回杜老爹无法同行,因为他必须为我在水之堡的个展张罗海报、目录及布置等细节。展览特别安排在9月8日开幕,以便我们能顺道参观于9月3日至18日举行的第6届佩皮尼昂新闻摄影节。

    9月2日下午由图卢兹出发,由于没火车直达佩皮尼昂,必须在纳博讷(Narbonne)转车。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好整以暇,悠哉地欣赏沿途风光,途经卡尔卡松,看到那保存完整的中世纪古堡群,唤起我们参加欧洲摄影历史学会的美妙记忆。五年来,我们年年都把图卢兹列为暑期度假之处,到红砖城就像回家,离开时总依依不舍。

    在纳博讷一下车就发觉,要到佩皮尼昂的人可真不少。一对看来像老农的夫妇跟我们搭讪,说他们从阿尔比来,要去阳光多一点的地方度假。记得上回在阿比参观罗德列克美术馆,对当地纯净耀眼的光线赞叹不已。那样的阳光还不够?两老要去之地还不知有多热情呢?

    徐徐开来的列车只有四节,提醒我们,要去的地方偏远,平常日子去的人不多。虽然上车已是下午时分,可是光线却越来越强,天色越来越艳,真令人有时间回头走的错觉。

    法国实在是格外受上帝恩宠。一路从巴黎下图卢兹,所见均为肥沃的平原及丘陵地,景色近乎平淡。这一路的风景稍有变化,火车从田亩之间突然驶经一汪水泽,不晓得是不是内海。怎么上回没注意到呢?佩皮尼昂,我们又来了。这回可有时间来好好认识你了!

    佩皮尼昂的过去与现在

    佩皮尼昂原属西班牙,根据旅游局资料显示,此城起源于鲁希诺(Ruscino)附近的罗马别庄,在历史上首度被提及是公元927年,称为Villa Perpinianum。鲁希诺是伊比利亚人的拉丁城市,今天被称为鲁西永城堡(Chateau Roussillon)。一直到10世纪末,鲁西永伯爵都以佩皮尼昂为行政区总部。

    1276年到1344年的68年间,佩皮尼昂因是“麦卓卡王国”(Kingdom of Majorca)的首都而极负盛名,无论商业还是工业都发展得非常快。原因是此城结合了政治地位、商业组织结构,以及勤奋的制衣、染料、制革、刺绣从业人员,还有金匠、画家、雕刻家。

    1463年,佩皮尼昂被法国路易十一(Louis XI)占领,10年后居民起而反抗,却在重军围城之下,隔年又被法国人夺回,但佩皮尼昂也因此赢得了“最忠诚”之号。法国人重回佩皮尼昂后开始大力镇压百姓,直到1493年,查理八世为了处理意大利事务,才把鲁西永等地交还给天主教王国。在此前不久,阿拉贡(Aragon)王国和卡斯提尔(Castille)王国联姻、征服格拉纳达(Granada),使西班牙统一。

    自此,西班牙与法国不断争战,佩皮尼昂经济衰退,直到菲利浦二世时期,小城才获得振兴。1642年,著名的“卡塔兰叛变”(Catalan Revolt)发生,西、法两国签订条约,使佩皮尼昂重回法国版图。

    此地曾拥有坚不可破的城墙,但因不断成长与扩充,部分护城墙于1900年左前后开始受到破坏,但也因而增加了许多迷人的广场,街道旁种满梧桐树、含羞草、棕榈树,生气勃勃而又令人愉快。

    新闻摄影的飨宴

    在“全球”旅馆(Hotel Mondial)安顿好,冲过凉,正准备出门溜达,服务人员便殷勤地递上佩皮尼昂地图和摄影节简介。被印成法文、英文和西班牙文的摄影节小册共有20页,内容包括40个展览、5个多媒体晚会和10个会外活动的介绍,还有11个展场的地点与详细地图、19家赞助餐馆。最后一页所列的主办及协办单位包括众多媒体、企业与文化单位,说明佩皮尼昂新闻摄影节在短短六年间,声势已不亚于阿尔勒国际摄影节。

    下午5点多,本来想先逛逛,但阳光强得像台湾的正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做点事好像有点罪恶感,因此干脆拿着地图,去找摄影节总部报到。坐落于左拉街(Rue Emile Zola)的Hotel Pams是栋气派的老宅院,两张桌子横摆在玄关楼梯口,接待小姐亲切地告知,报到处在二楼。

    楼上房间有点冷清,几位工作人员闲闲的,看来我们似乎是最早到的。不,有人比我们更早--一位穿着朴素、法文流利的东方人在我们办完手续之后,突然亲切地用中文跟我们搭讪:“你们也是来展览的吗?”原来,这位中年男士是大陆人,新华社为了毛泽东的百岁诞辰,组织了一个展览,其中有毛主席在各阶段的生活与工作记录。展览的政治意味强、新闻性高,看来会是个受瞩目的节目。

    我们来得实在太早了,识别证要明天才会准备好,但工作人员先给了我们资料、会刊、印有“VISA”标志的运动衫、白底红字的“PHOTO”棉制背袋以及一本当期的PHOTO杂志。来佩皮尼昂之前,我在巴黎和图卢兹的书报摊都看到过这期PHOTO,而且也先买了一本。两本内容一模一样,都是“佩皮尼昂摄影节”专刊,封面却截然不同。

    市面发售的PHOTO封面是该杂志的标准风格,跟内容毫不相干,但跟《花花公子》非常类似,是充满性挑逗的裸女或半裸女。在这里当赠品的封面,却是一位索马里母亲,怀中婴儿濒临死亡。无论这位母亲的处境有多悲惨,摄影家依旧将她内在的高贵与优雅表现出来。这正是新闻摄影的精神所在。

    所有的演讲、记者招待会、摄影家新书发表会也都在这栋大宅里的演讲厅举行,来自全球的78家照片经纪社也在此设临时办事处。

    在会刊的编辑前言“改变中的世界”中,摄影节创始人让-弗朗索瓦·勒罗伊(Jean-Francois Leroy)谈到了今年的展出重点:

    “1994年充满了新闻与重大事件,战争跟破坏在这一年所造成的损失无法估计。在南斯拉夫(Yugoslavia),战争似乎永远驻留;卢旺达(Rwanda)爆发了我们都知道的暴力,谁也无法想象那将带来怎样的后果。在世上的许多地方,还有已被遗忘却仍在继续制造毁灭的较小规模冲突,如阿富汗、克什米尔、库尔德斯坦、塔吉克斯坦……

    “所幸,这一年也带给了我们一些希望。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以色列人和约旦人,南非的黑人和白人,这些无法和解的敌人终于开始彼此靠近。民主向前迈进,归功于意志力。人类终于做了自己的主人,和平不再是虚无的乌托邦。

    “同时,从利勒哈默尔(Lillehammer)到洛杉矶(Los Angeles)的体育世界提供给了我们欢乐和友爱的照片。在全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有人用许多方式来表现精神与创意,也正因为如此,追寻美妙事物和特别主题的摄影家们非常开心。

    “我们必须决定,是要生活在一个纳粹主义出没的世界,还是一个受甘地子孙启发的世界。为此,我们需要了解这个世界上每天所发生的事,但她的变化又比我们想象的更快。

    “每天都有许多人在为历史记录,借由他们的协助,Visa Pour l‘Image得以用’几秒的不朽--如同我们非常怀念的罗伯·多瓦诺说过的,向世人透露影响我们的重要事件‘……”

    世界新闻摄影大赛

    7点过了,到处还是像白天一样,真不知道几点才叫晚上。街头巷尾人群穿梭,看来都是来度周末的观光客。摄影专业人员多半在第二、第三天才会成群结队地出现,也就是颁发“日报金奖”“杂志金奖”“新闻金奖”的8日至10日,抵达人数会达到高峰。经过审慎观察,我们找到一家好餐馆。菜美酒醇,一下子吃到快11点才带着醉意,摇摇晃晃地回旅馆睡觉。吃饱睡足,明天才好办事,有40个展览要看呢,不是开玩笑的!

    接下来的五天,除了吃饭、睡觉、看晚会幻灯片秀、参加摄影家记者招待会,以及与同好交谊外,我们一丝不苟地把所有的展览都看了。还好小城范围不大,否则光是走遍11个展场就得花上许多时间和精力。展场包括教堂、城堡、画廊、美术馆、市政厅,重头戏按惯例是在占地广大的“最卑微的兄弟修道院”(Couvent Des Minimes)呈现。

    今年光是列名会刊的参展摄影家和照片经纪社就有55个,主要架构为:“世界新闻摄影基金会”(World Press Photo Foundation)年度得奖作品、大师回顾展、资深新闻摄影家特展、当红摄影家最新力作、政治人物报道、时事性报道以及一些经纪社旗下摄影师群展。

    世界新闻摄影基金会历史悠久,地位崇高,影响力极大,其一年一度的国际竞赛是全球兵家必争之地。竞赛活动共分为涵盖所有新闻摄影类别的8个项目,每个项目各颁发三个奖项给单张照片及图片故事。每个类别的首奖可获颁“金眼奖”,然后再由国际评审团从所有得奖作品中选出“年度世界新闻奖”。

    世界新闻摄影大赛和展览于1955年由荷兰新闻摄影界人士主动出击、首度举办,赢得热烈回响后,促成了“世界新闻摄影基金会”于荷兰的成立。该组织认为新闻摄影是推广国际新闻自由与沟通的重要工具,任务是创造、刺激全球性的新闻摄影兴趣。

    该单位的主要活动为组织年度国际新闻摄影比赛,并在尽可能多的国家展现比赛结果,以数种文字出版年鉴以及组织研习会。

    看哪,这几乎是真的

    今年的大师回顾展是“马格兰”资深成员埃里克·莱辛(Erich Lessing)摄影生涯中的第一次回顾展,作品数量超过200张,堪称是今年规模最大的摄影展。照片有黑白也有彩色,黑白的全是报道性作品,彩色的则为静物与肖像。

    莱辛自述:“我有两个摄影生涯,第一个是新闻摄影,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末期,大部分是黑白的,故事内容是战后的欧洲以及涉及共产主义的暴动与革命。”

    至于他的第二个摄影生涯,则是始于1956年莫扎特的200岁冥诞。当时,他为一位从事纪录片制作的友人拍了一系列剧场照片,在原点以原始资料重现莫扎特生命中的重要纪事。“这次经验唤起我去继续描述其他的伟大音乐家、作家与’空间发现者‘。这就是我如何从黑白转到彩色……”

    莱辛对历史感兴趣,而且想让历史、事件与人物在读者的眼前活过来,方式是把细目、仿真品、文献以及重要事纪提出来,告诉大家:看哪!这几乎是真的,事情发生时很可能就是这样……这就是他在他的40本书里所做的事。

    “除了说故事,我从来不想做别的事……为了讲这些故事,我使用相机。我并不经常把相机挂在脖子上,只有目的明确时,我才带相机。我通过自己的眼睛,而不是相机观景窗来看世界。我不诠释,我不在暗房里从事任何修改。”

    这是令我印象极为深刻的一个展览,不仅照片数量最多,作品水平也是数一数二的。爱讲故事的莱辛,让群众在看他所拍的照片时,也随着他走过了历史。

    资深记者谈美国农业保护局

    卡尔·麦登(Carl Maydans)年近九十,此生大半光阴都在为美国LIFE杂志工作。我们不但看了他的展览,还去参加了他的记者招待会。美国赫赫有名的“农业保护局”(Farm Security Administration,简称FSA)于1935年聘请的第一批11位摄影记录员中,麦登就是其中的一位,而且是目前仍在世的两位之一,另一位是波多黎各籍的杰克·德拉诺(Jack Delano)。

    此次展出作品是从他当年为FSA所拍、但从未发表过的照片中挑选出来的,是非常珍贵的图片资料,主办单位非常引以为傲。9月6日,白发红颜的麦登,戴着助听器主持了-场很成功的记者招待会。他年纪虽然一大把,可是口齿清晰,思路通畅,侃侃而谈自己的记者生涯与当年为FSA工作的往事,慈蔼达观,精神奕奕。

    1933年罗斯福总统入主白宫时,美国的经济大萧条正当时。他采取了一系列紧急措施,以便救援饱受经济灾难之苦的百姓。为了让新法令通过,必须寻求美国人民的支持,而他所想到的一个方法,就是把国家的病态借由照片显示出来。

    罗斯福总统找他的老友、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的经济学教授雷克斯福德·特格韦尔(Rexford Tugwell)组织一个摄影队深入农村,记录和显现美国的贫瘠已经严重到什么程度。特格韦尔不懂摄影,于是叫系里的一位年轻讲师罗伊·斯特赖克(Roy Stryker)全权负责。“农业保护局”就那么创立了,而且成为1935年至1943年间美国政府一个极活跃的单位。

    摄影小组的成员刚开始是11位,后来才发展到17位,他们所拍的照片合起来共有25万张。FSA停止运行后,将所有照片赠予“美国国会图书馆”(U.S.Library of Congress),而最早的11位成员保有权利,可向图书馆借用本人所拍的底片。

    老先生重听,不太能完全掌握观众的问题,但讲故事时谈笑风生,很能带动观众的情绪。他不时提及,年纪越大,就越能感受到命运的奇妙。比方说,刚出道时他本为一家华盛顿小报的财经记者,在经济大萧条时期专门负责统计、报道每天倒闭的银行和企业,同时也到处投稿赚外快。为了文章好卖,他向友人学拍照,把照片跟文章附在一起。

    FSA的人找上门来,是因为听说他会“用35mm的小相机拍照”,必能胜任乡间工作。而他之所以用35mm相机,只不过是当初照着朋友那一架买的。此外,负责如此重要计划的斯特赖克,学识丰富又干练,却完全不懂拍照。特格韦尔教授会把他和摄影联想在-起,纯粹是因为这个年轻小伙子在帮他整理论文时,随手剪过一些报章杂志的摄影图片贴在空白处。

    为FSA工作辛苦万分,麦登却通过相机学会了看事、看人,更因而成了自学农事通。直到现在,他依然养成每到一个新地方,就先去观察当地农田的习惯,从耕作情形就可判断出当地人民的生活现象。

    演讲即将结束,老先生笑眯眯地告诉每一位从事摄影的先生、女士们:“活到这把年纪,我想我可以向各位保证:没有一种生活比得上背照相机的生活!”

    没什么比看见90岁仍坚持信仰的人,更让我们感到鼓舞了!

    埃伦·马克的《美国》

    《摄影家》杂志No.8(1993年6月号)曾介绍过的玛丽·埃伦·马克(Mary Ellen Mark),也是今年摄影节最受瞩目的展览者之一。根据大会消息,这位当红的美国摄影家将亲临佩皮尼昂主持记者招待会。遗憾的是,9月8日是我在水之堡的展览开幕日,因此我们9月7日就得返回图卢兹,无法与她会面。

    埃伦·马克这次所展出的《美国》(America),是她的最新作品,数量虽不多,却张张有一定的水平,令人看了暗暗叫好。

    她为这个展览准备的短短前言,也让人印象深刻:

    美国是一个奇怪、复杂又迷人的国家。像印度一样,她充满了矛盾、讽刺与惊奇。在美国拍照,我从来不会无聊,因为肯定能找到有趣和奇异的影像。过去30年来,我一直在用心拍摄的许多主题之一,便是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们,特别是住在美国的人。我要继续这项工作,并希望以后出一本书,用照片表达我个人对美国的看法。

    唯有摄影能留下见证

    在政治人物的报道方面,除了新华社的“毛泽东照片展”,还有美国人最怀念的第一家庭影像回顾“肯尼迪遗产”,由肯尼迪私人摄影师雅克·洛(Jacques Lowe)的作品组成。两个展览借影像分别道尽了东西方两位领袖的风光无限好。再怎么叱咤风云的人,有一天也免不了化为尘土,唯有摄影能为他们的足迹留下见证。

    印象深刻的强档还包括阳·雷马(Yann Layma)的《雕山的人》(Mountains Sculptors)、1993年尤金·史密斯奖得主马克·阿斯南(Marc Asnin)的《查理舅舅》(My Uncle Charlie)、西帕经纪社(Sipa Press)的《本世纪的俄国》(The Russians:Through out the Century)、16位摄影师在不同国度完成的《物质世界》(Material World)、“马格兰”旗下的戴维·哈维(David Harvey)的《分裂的灵魂》(Divided Soul),以及哈弗经纪社(Rapho Press)的女摄影家弗朗索瓦丝·于吉耶(Francoise Huguier)的《前进白令海》(Heading For Behring)。

    《雕山的人》,早在2500年前,中国云南省和越南的边界山区就开始有农人于山区开垦。他们在2000米高的地方干活,把山雕刻成一亩亩梯田,改变了山的风景。雷马是第一位进入此山区拍照的西方人,观察到农民把米当神般地崇拜,而水牛就是天赐的向导,引领他们从事这项老天爷交付给的艰巨任务--种稻子。

    《查理舅舅》是阿斯南那患精神病的亲舅舅与其家人的生活报道,他在纽约布鲁克林前后拍摄了12年。“那几年,”他叙述心路历程,“我拍的照片越来越明显地成为他们为贫穷挣扎的记录,已在家族存在几代的种种问题导致了他们的贫穷。这12年间,我眼见这些问题从我舅舅身上传给五个表兄妹。现在表兄妹们也都是年轻人了,其中两位还有了孩子。事实很清楚,同样地他们正在继承这些贫穷与痛苦……相机给了我立足点,让我在捕捉贫穷的萧瑟、精神的疾病以及家庭冲突之外,更多地发现自己的身份与历史……”

    《本世纪的俄国》呈现了这个国家狂热的发展史:帝国时代、革命、战争、毁灭和进步。这些绝大部分从未发表过的影像精选自博物馆和私人收藏,其中许多照片一直被存放在苏联的秘密档案里,直到后来重见天日。资料显示,有些照片连同档案被丢置在共产党总部的电梯里。这个展览非常精彩,展出的影像不但具备珍贵的史料价值,也显现了迷人的艺术性。除了20世纪的俄国要人,如沙皇、拉斯普京(恶名昭彰的僧侣,对皇室有极大影响力)、斯大林、托洛茨基、叶利钦等人,我们还可见到俄国的风景、狩猎会、狂欢派对、戏剧以及苏俄的灵魂。

    报道外在也报道内心

    《物质世界》也是个很特别的展览。美国新闻摄影记者彼得·门泽尔(Peter Menzel)组织了一组来自7个国家的16位知名摄影记者,在世界各国共找了30个家庭,请他们把所拥有的一切物质陈列出来,让全家人站在他们的物质世界中合照。

    德国、瑞士等富裕家庭陈列了高级汽车、音响、电气设备、珠宝、皮毛大衣、滑雪器具、高尔夫球杆等;发展中国家的一般家庭骄傲地把电视放在最醒目的地方;而低收入的非洲画面,则是破土屋前的一家人,手里抱着仅有的一两袋谷物……

    曼柔解释计划动机:“报章、杂志和电视永远在报道极端事件……但最好和最坏只代表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我要提供的是世界其他部分的内部景观:把西方人从度假的高塔带进旅馆侍者的客厅;让跨国厂商看看购买他的产品,或为他工作的人们;让军事专家看看,威力强大的炸弹能造成什么样的牺牲者;让我们的孩子有机会看看地球的未来。”

    《分裂的灵魂》是哈维受到卡米洛·何塞·塞拉(Camilo Jose Cela)的《阿卡瑞亚之旅》(Travels In The Alcarria)一书启发,所表现的西班牙世界。根据瑟拉所著,西班牙人的感性是双重的:激情与野蛮、宗教狂热与征服精神。西班牙人分裂的灵魂在日常生活中不断出现,而他们的肢体语言,如一个同情的注视、一个怪异的瞪眼,两种姿势的并列,就成了哈维要捕捉的对象。

    于吉耶以许多男性都未必具备的毅力、体力,在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待了六个月,拍下西伯利亚浪漫宣传之外的景象,或是毫无抒情意味的另一种阴郁,或是对心理主义的唾弃。展览和同步出版的书命名为《前进白令海》,是因为在出发前往白令海时,这位女摄影家就像发现此海的丹麦人维图斯·白令(Vitus Bering)一样,虽不知目的地,步伐却毅然决然。

    最后,受瞩目的展览还包括马克·塞利格(Mark Seliger)为《滚石》(Rolling Stone)杂志所拍的令人吃惊的巨星肖像,女摄影家卡萝尔·加拉格尔(Carole Gallagher)记录美国核试验后的辐射影响及其牺牲者--《秘密核子战争》(The Secret Nuclear War),以及五位摄影家的非洲所见《锡安基督教派》(Zion Christian Church)等。

    作品放映会给人的省思

    在作品放映会方面,从5日到10日每天晚上都有。由于我们7日得赶回图卢兹,因此只参观了5、6日两场。由于去年摄影节结束在1993年9月,因此,这两场节目分别是由1993年10月至12月以及1993年12月至1994年2月所发生的世界大事影像编串而成。

    由于观众太多,所有放映会从今年起改在Campo Santo的露天广场举行。比起第2届的古堡,感觉少了那份古今冲击的磅礴气势。节目旁白是法语,但供应媒体记者其他语言的同步翻译耳机。主持人由两位法国名记者轮流担任。

    节目一开始,照例是播映当天全球所发生的头条新闻照片,叫人不得不赞叹电子影像传播科技的威力。节目一个接一个,银幕上的影像令人震惊、叹息,也叫人不得不佩服那些摄影记者的胆识。其中一个节目是工作纪实,记者们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的场面固然令人动容,但其中也不乏荒谬、讽刺的镜头。行进中的坦克车顶坐满胸前、背上挂满装备的摄影记者,随时准备按下快门。七八位壮汉或站或蹲,围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非洲幼儿抢镜头。疲惫虚弱的牺牲者惊恐地面对蜂拥而上的摄影记者,他们手上的相机就像枪炮……

    节目进行到一个段落,主持人会把著名新闻照的作者请上台。有的像英雄人物,难掩自满地叙述自己如何像高空走钢索般地拍到独家镜头。有的拍到悲惨影像,一张口便在职业道德、人性关怀与专业训练之间打转,试图传达自己在使命感与人性之间的挣扎。“毕竟,”一位女记者这么表示,“在卢旺达,光是TIME和NEWSWEEK两家杂志就各派出二十几位摄影记者。不拼,怎么交差?”

    一位曾经拍过塞拉耶佛战事的记者,接受采访的坦诚令人印象深刻。塞拉耶佛是一个因宗教认同而被围攻了两年多的南斯拉夫中部小城,日夜笼罩在炮火之下,满目疮痍,没有一座完整的建筑,百姓的生活缺水、缺电、缺食物,而且几乎无处可躲。主持人问他,为何后来取消任务,不愿再去继续拍摄时,他坦承:“我害怕到没有丁点勇气再回去那儿!”

    节庆的矛盾

    虽只看了两场晚会,但觉得应该也够了,接下来的几个晚上,节目想来也是内容大同小异,倒是没能看到颁奖典礼有点可惜。“VISA金奖”的评审团由来自世界各地的35位报纸及杂志图片编辑组成。在今年的入围名单之中,“杂志金奖”有五位,其中两位是前面提到过的、拍《雕山之人》的阳·雷马,和已获今年世界新闻摄影奖的拉里·托厄尔(Larry Towell)。“新闻金奖”的五位候选人里,新闻摄影界的熠熠红星萨巴斯提奥·萨尔加多也赫然在列。

    总体而论,参观佩皮尼昂新闻摄影节的经验是奇妙的。一方面,大家身处度假胜地,环境悠闲舒适,吃住都会让人兴起“这才叫生活享受”之感;另一方面,展览与作品放映会中又充满了触目惊心的悲惨影像,提醒所有与会人员,这个世界是多么不美满。

    这一切都属于一个“节庆”,庆祝新闻摄影日益壮大、影像的影响无所不在、摄影英雄的诞生、媒体和经纪社的神通广大、摄影工业欣欣向荣……矛盾的是,庆祝活动中的所见所闻,又多半是某一群人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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