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南部县,苏局长告诉我,八十年代初该县委书记文明富抓种树,立下军令状:三年不绿化南部,请去官。有一个乡辖下的山头不见绿起来,他指着乡党委书记说:“依我看,你是混蛋书记,你连树都种不活,你还能干什么?”
听过农民骂干部的,上级这样骂下级却少见。但,农民很高兴,说骂得好,痛快。这个乡党委书记也心服口服,在规定的三天时间内交广绿化方案,带头上山,后来所有的山头都绿了。
这个决非杜撰的小故事告诉我们:在中国,多少年来的习惯是不可不说,可以不做,比如种树,年年都说,年年都能应付过去,哪知道文明富这一次是动真的,“逗硬了”。
种树的真理其实非常简单:真的种树。
天上下着小雨。进入盐亭世界,便有绿色扑面而来的感觉,11月的风风雨雨中,蜿蜓的山头上桤木和柏林的混交林里,雨雾蒙蒙,湿润而清新的空气荡漾在山上山下。
盐亭不仅是四川也是中国的奇迹。
盐亭的森林覆盖率从二十年前的3.4%,到了如今的54.7570。
这两个数率之间,盐亭人走过的是一条怎样的路呢?
查《盐亭县志》,盐亭县建置始于东晋安帝义熙三年,即公元405年,已经有一千五百九十二年的历史。一千四百年前南北朝时便有井盐生产,盐亭之名由此而得。盐亭的蚕桑业也曾盛极一时,“鹅溪绢”为历朝贡品。
蜀道虽难,却总有骑驴到剑阁的骚人墨客。唐代宗广德元年至二年,即公元763年至764年,杜甫两次路过盐亭,小住负戴山麓并有诗流传:
马首见盐亭,高山拥县青;云溪花淡淡,春廓水粼粼。
盐亭地处川中偏北,位于嘉陵江、涪江的分水岭上,地势北高南低,只有59%的土地为平坝、河谷,绝大部是丘陵。
盐亭自古以来产井盐、多林木,可谓古树参天,森林茂密,到本世纪五十年代,森林覆盖率仍达28%,木林自给有余。
十年后,1960年初夏的一天,时任中共西南局书记兼四川省委第一书记的李井泉从南充回成都,路过盐亭灵山铺,不见青壮劳力在地里劳作,只见童姑收禾。下车询问,路边有满脸菜色的老者告诉眼前这位大官:“没柴烧,有啥法子,青壮年都去捡柴去了!”
李井泉气恼莫名:“红五月拾柴,这是啥名堂?”干部闻讯赶来,一个个挨了李井泉的一顿训,李井泉气冲冲地走了。
那些县、乡的干部又有啥法子呢?
一个晚上,全县办起公共食堂六千多个,农民早战夜战,食堂烟火不断,烧什么?山上的树,加上70余家木农具加工厂,每天上山砍树的木工数以千计。
据盐亭县林业局的调查资料,当时盐亭全县的公共食堂每天烧掉60000棵树,三年烧掉7000万棵树。富驿镇五村四社的一个公共食堂三个月烧树600根。与此同时,土法上马大炼钢加上熬硝,烧掉的树木又数以千万根计。盐亭有多少树?盐亭的树再多也经不起这样砍这样烧啊!
时至1966年,又一次乱砍乱伐。来龙乡一个月砍树2000棵,黑坪镇半年砍树3000棵。盐亭的老人回忆说:“满山遍野砍得连掏鼻孔的棒棒也找不到一根了。”老人告诉我:“盐亭的鸟儿找不到树丫筑巢产卵,只好把卵生在地上,哪知没树了风也狂了,不是风吹卵碰石,便是飞沙走石把鸟卵砸个稀巴烂,那些鸟啊啾啾地叫,叫得让人心疼,鸟飞蛋打,盐亭听不到鸟叫了1976年,盐亭森林覆盖率只有3.4%了。
这个数率包括的内涵是从生存到生产的一系列灾难景象:农民使用的働把、扁担,乃至两寸长的働楔也要从外地购卖;八十年代的木材价格比二十年前上升十多倍;全县农村中小学80%以上的教室用石桌、石凳,寒冬腊月,孩子们冻得直发抖,怎么念书写字?全县农村每年有50%的农户缺柴4个月。一个挣10分工的男子汉外出捡一天柴只能煮两顿饭,后来实在捡不到了,就挖树根,挖草根。
当时就有老农民涕泪横流说:“盐亭没有根了,子孙怎么活?”
盐亭其时发展起来的一门民间特技便是攀悬岩,因为只有人迹罕至的悬岩上才能找到盐亭最后的树,才能挖到盐亭最后的根,这是一门技术和手艺,每个乡都有高手,不过,为此而遭难的也不少。林山乡穆少贵攀崖砍柴摔断了腿;安佛乡的一个姓任的农民在另一处悬岩上捡柴惊动了一窝毒蛇,纷纷向他攻击,只好滚下悬岩当场磕掉三颗门牙。757。的林山人卖掉细粮买煤烧。黄甸镇七十多岁的养牛老人黄明山,煮饭时把石块放进灶膛里,饭熟后再把发烫的石块夹到牛喝的水槽里热水喂牛。黄明山因此而成了盐亭有名的养牛模范。
盐亭的农民说:“没烧的比没吃的更恼火!”
盐亭没有根了,八十年代川妹子外流便是从盐亭发端的,林山乡共有五千多人,光棍却占了300条;盐亭一县姑娘外流的达50000余人。
没有根的土地是破碎的,人心也破碎了,家园也破碎了。
如同前文已经写到的仁寿、乐至一样,四川省共有25个缺柴县,也就是天府之国的相当一部分地区和农民,几乎不见人间烟火,那是一种怎样的凄冷呢?为了解决柴火问题,盐亭县组织65个人的煤运工作组长驻广元,设24个供煤点;同时又派出三支小分队北上西安、西至宁夏、南下贵州打通关节买炭,所有的煤矿方面的供销人员都惊讶得目瞪口呆:“四川没有柴烧?你们的树呢?”
“砍光了!”
天府之国曾经经历的历时近二十年的能源危机,实质上是生态危机的表现之一,它生动而真实地告诉人们:无论原先是怎样的富庶之地,一旦林木伐尽,这一方地域便会陷人极度的贫困之中。此种贫困的象征还往往不是没有饭吃而没有柴烧,因为相比较之下,水土流失的过程要更漫长一些,也就是说在彻底荒漫化之前,贫瘠的土地上还能生出红薯之类的食物,在这个时间段,关键是怎样把生米煮成熟饭。如果此种情况得不到改变,不是进行大规模的认真有效的植树造林,以保持水土,接下来的生态灾难便是完全失去生存和生活条件,家园废弃,民不聊生,那就不仅是川妹子外流了,而是生态难民汹涌。
盐亭县水电站记载:1960年至1970年,盐亭年泥沙流量达523.8万立方米,相当于冲走5寸厚表土4.5万亩。十年间泥沙侵田蚀地损失粮食3亿斤。全县江河湖塘每年增厚的淤泥为10—20厘米,蓄水量以每年300米立方米迅速递减。农民每年秋冬顶风冒雨千辛万苦兴修水利所新增的蓄水量,几乎与泥沙淤塞后锐减的数量相等!
我们到底应该怎样经略水利?
治水不治山,挖塘不栽树,修堰不种草,其结果是没有林木植被保护的山上照样水土流失,流失得更舒服,一层一层地垒积在中国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水库中。
中国从来没有如每年冬兴修水利那样,上至中央下至各级政府,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乃至强制性的土方定额,抓林业办林业。成为鲜明对照的是每年的植树季,形式重于内容,死的多于活的。
如果我们以对兴修水利的重视及投入,每年在植树季节用政府行为实行强制性的造林护林,并以此作为考量地方官员政绩的一个重要方面,要不了几年,中国山河就会真正开始变样,绿色将象征着我们这一块国土是可以持续发展的土地,子孙后代有福了!
有根的盐亭与无根的盐亭之差别,还可以从另外一些数据中看出来。《盐亭县志》说,公元1011年至1949年的九百三十八年间,县境内其发生旱灾20次,平均四十七年发生一次。1959年至1980年的二十二年间,十六年出现春旱、十七年出现夏旱、十一年出现伏旱、十八年出现冬旱、三年出现秋旱,所有这些旱灾中七年为大旱、九年为夏伏连旱。1959年至1961年和1977年至1979年,则更是两次连续的三年大旱,山上光秃,河流干涸,土地龟裂。
流经盐亭县境的梓江,在1740年至1949年的二百零九年间,发生洪灾11次,平均十七年1次。1959年至1983年的二十四年间发生洪灾4次,每六年1次。1975年12月,出现霜口13天,为历史上所罕见。1959年至1980年间出现大风206次,平均每年9.4次。1979年4月11日至12日的大风风力达10级,最大风速每秒37米,刮断电线杆六百九十多根,仅剩的树木中又有17万根倒地。农村一片末世哀号:茅屋刮倒、瓦片刮跑、麦芒折断、玉米弯腰。1962年至1970年,盐亭粮食亩产为130公斤上下,比五十年代初下降219%。
如此萧条的年代,老鼠的种群却日益兴旺。盐亭农民告诉我,1981年7月,林场村2.4亩玉米,只两个晚上竟被老鼠啃吃达909%。那是多少只老鼠?那是怎样的大队的老鼠?它们是不是正在作一次实战演练一当人类的家园因为森林毁坏所引发的生存环境灾难破碎,老鼠以及蝗虫或别的甲虫、软体动物便取而代之?
盐亭是不幸的,盐亭也是幸运的。
就在生态环境急剧恶化所带来的毁灭的边缘,盐亭县的领导和盐亭人民不能不警醒了:山上没有树,盐亭要完蛋。几届县委和县政府连续抓植树造林,那些年盐亭人都知道这样一个可以使人倒抽一口冷气中震颤的口号:
世界人均木材72立方米,中国只有9立方米,盐亭仅有0.2立方米!
同时,盐亭又提出了“大好河山、寸土不荒”的战略性口号,这是1983年,盐亭人民用自己的双手改变生存环境的关键性的一年。这一年盐亭的山山岭岭中还走来了一个人物“迄今为止盐亭有记载的林业史上贡献最为卓着的林业局长周勇一但在写周勇之前笔者却要先写几笔黄明俊一一绿色盐亭功不可没的“老林业”。
为了治理让李井泉生了大气发了大火的灵山铺,1961年成立灵山乡,黄明俊当第一把手。上任伊始便摸索种树绿化的路子,好歹,灵山的树多起来了。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黄明俊少不了挨批斗,每一次批斗会他都要督促会议的主持者:“你们要斗快点斗,几下斗完了我好去栽树。”
光头山上和骨头山上想种活树,又谈何容易!
黄明俊经过反复观察,设想出一个适合在贫瘠之地造林的新方案一桤柏混交林一用速生固氮的桤木与缓生柏树先后配置混合成林,使桤木发挥先锋树种与伴生树种的双重作用。此种造林新技术一经试验,光头山与骨头山上便吐露出了希望,当桤木快速生长并固氮之后,柏树也在立地条件极差的山头上艰难地立地生根了。五年后,桤桕混交林使灵山乡72座荒山成了1.2万亩的人工森林公园,从此灵山改名为林山。我在四川的长防林中到处都能看见桤柏混交林。
一种关于造林的思维方式的改变,所带来的是革命性的效果,也是盐亭植树有树、造林见林的新的开端。
但,盐亭推广桤柏混交林,却是在十年后了。
周勇17岁进西藏当兵,十八年军旅生涯,带过兵打过仗,又在西藏察隅任县委书记七年;1983年2月内调,回到故乡盐亭,挑起了林业局的担子。
在林山的林子里,周勇看着那些桤木与柏木,眼睛里流露出的慈爱使这个外表文质彬彬的局长不像行伍出身,而是一个林学院的教授、或者环保组织中大自然的献身者。他说起桤木与柏木各自不同的特性,也可以说这就是树木的多样性,森林不拒绝多样性,乔木、灌木、野草都有各自的位置,都有自己的根。他说我们看见林子总有一种绿色与宁静及创造的诱惑,那是无言无语的,很难解释的。周勇还告诉我,他有时会想象林子地底下的根,桤木的根、柏木的根、马桑的根、野草的根、枣树的根,各种各样的根之间的缠结、深入,对水及矿物质的探求和吸收,谁能看见这根的世界?
周勇选择了林业,他说:“我想让盐亭的山头都绿起来,如果这样我的故乡的大地就会稳固,我自己也有了根。”
周勇在县委、县政府的支持下,首先推广林山经验,桤柏混交,他的目标是“三年完成栽植,十年绿化盐亭”。搞林业,周勇是外行,但他有三句话:我是外行,我用内行;我跟内行学,从外行变内行;我成了内行,再跟大内行学。黄明俊就比周勇内行,学黄明俊,学桤柏混交。按照老方法春植桤木秋栽柏,两次混交,周勇想能不能在秋天桤柏一起栽植、周期混交呢?1984年秋天,他用一分地做试验,半个月后,小心翼翼地刨开土一看,桤木的白色根须走了3到5公分,周勇喜不自胜地叫了起来:“我要的就是这根啊!”100株活了96株,按照造林育苗的要求,成活率857。为合格,周勇的试验达到了96%。紧接着开现场会,谁都心服口服,林业局开始以450亩桤木改春栽为秋栽,作为盐亭的示范点。
我问周勇,为什么要秋栽桤木呢?
盐亭冬干春旱,春栽成活率低。秋天种柏,留着窝子,明春栽桤木,晚了半年,土地又放空半年。每年秋季同期栽植桤柏,省时省工也充分利用了土地。
棺柏混交林的大体格局是这样的:两行柏树,中间一行桤木;桤木长得快,给柏树打把伞遮阴,桤木固氮还能给柏树提供养分。柏树材质坚硬,幼树生长缓慢,造林当年和次年还要除草松土两次,以后每年一次,直到幼林郁闭为止。柏树是四川的风水树,蜀人或称之川柏。周勇说,你到梓潼、剑阁,看见那些森森古柏,就会想起根的艰难、根的悠久。这个时刻,我甚至觉到那些古老的黑根、幼小的白根,正蔓延在我的心里。
信哉斯言,搞林业的人要有根的感觉,要去感觉根!
桤柏混交林,终于在盐亭大面积推广,并且又有了新的更科学的改进。
1983年至1986年,盐亭人三年育苗15000亩,打窝造林62亿亩,栽下了12亿6千棵树。他们自豪地说:我们为每一个中国人栽了一棵树。到1986年底,森林覆盖率由七十年代的3.47。上升到29.89%。1987年2月,中央绿化委员会授予盐亭县为“全国绿化先进单位”。
1989年3月,国家计委委托12名专家到南方考察,看能否通过人工造林的办法营造长江防护林工程,以控制长江中上游日益严重乃至危害国计民生的水土流失。
12名专家走了29个县,心中还是没有底。他们来到盐亭,迎接他们的是茁壮生长的桤柏混交林。实地考察之后,专家们兴奋地说:“长防工程立项,希望在盐亭!”
不久,长防工程启动,盐亭为一期工程145个重点县之周勇说:“这就是机遇!盐亭难得,我也难得,我对林业局的干部说,咱们上山,林业的成绩不在纸上、嘴上,是在山上。”。
我知道周勇有“草鞋局长”的雅号。偶然问起,周勇一笑,“走路轻快点,穿烂了换双新的也容易。”盐亭北部黑坪岖有1500座荒山、28万亩造林任务。周勇扛起铺盖脚登草鞋到黑坪,在农民家里住了近三个月。有人说周勇是和农民同吃同住同栽树,周勇说:“窝是农民打的,苗是农民育的,树是农民栽的,离开农民还能做什么?这话要这样说,我跟着农民同吃同住一起栽了三个月的树。”
每个山头都留下了周勇的足迹。
周勇有脚气病,脚底板开始溃烂,草鞋上常常有血迹,黑坪的农民至今还记得周局长是用脚后跟翻山走路的。农民开始以为他是犯了错误下放劳动的干部,农民说,好官清官怎么尽挨整,他犯啥子错误也是好人。后来知道他是林业局长来种树的,便对周勇说:“你发话,再去治治脚,我们种树,黑坪要不变绿坪,你再骂我们龟儿子!”周勇一边用纱布裹脚裹一层便渗出一层血来再裹一层、两层,穿上草鞋动情地说:“林业局长是干啥的?就是种树的。我这脚气是老毛病了,在城里穿皮鞋烂得更厉害,我穿草鞋是治病,我来种树是本分,咱们干!”
等从黑坪下山,妻子帮他一层一层地揭开纱布,手发抖,眼泪直掉,溃烂的脚趾已经粘成血肉模糊的一块了,赶紧送医院。医生说,再晚几天,脚趾头就保不住了。
黑坪的农民说:“周勇把草鞋穿烂了,把根留住了。”
盐亭的地貌结构中,有一些是沙岩或者页岩,甚至是鹅卵石垒结而成,上古年代的海陆更替为盐亭留下的一切都是财富,它能使人想起这一片丘陵和土地的出现是如此神奇及多姿,但也为后来的植树者出了难题。有的老人说,自从盘古开天地,这些山上就没有长过树。更多的人证实,这些山头确实不是砍秃的,大跃进那年月就没有树。周勇和农民商量,咱们试试看,栽上,要是能长,长江防护林不就没有漏洞了吗?上千人的会战开始了,鸡公岭、长沟头,钢钎、榔头打树窝,打得火星直冒,钢钎断了一根又一根。在庙子山一千多亩的卵石山地上,则用铁锹掏松岩,再把一个个卵石用手挖出来。然后再从山下挑来土垫树窝,挑来水滋润树苗苗,一个当当响的壮劳力,一天只能栽三棵树。关键是,这些树不仅都栽上了,而且活了,无法想象那些柔软的根毛是如何顽强地行进并且适应和稳固这些树木的。我去看的时候,鸡公岭、长沟头、庙子山早已郁闭成林,一层一层绿色蔓延着。
周勇在盐亭种树,可以说是运筹有方,指挥若令,他为了使长防林建设从采种、育苗、打窝、移栽、管理各个环节科学化,走遍了盐亭5210个山头,对每一个山头的立地条件都心中有数,防护林、用材林、经济林、特用林五林并举,宜林则林,宜果则果,宜桑则桑,宜药则药,宜草则草。与此同时,周勇又抓住造林的细节不放。这些细节可以归纳为:“五栽五不栽”和“三不准”。即:栽大窝不栽“鸦雀口”;栽大苗壮苗不栽病苗弱苗;栽须根多的带土苗,不栽手拔伤苗;栽当天出土苗,不栽隔夜苗;栽阴天雨天不栽大晴天。“三不准”是:苗床不灌饱水不准起苗,苗儿不带土不准出山,树窝不合格不准栽树。
周勇是农民的朋友,但他也深知几十年来农民都是认认真真种地,马马虎虎栽树,并不完全是农民的责任,但结果怎么样,政府、农民都尝到了:没有了树,种地也快种不成了。因此,周勇对农民说,种树没有别的窍门,就像种棉苗、玉米苗那样尽心、认真、细致,树就活了。山上光秃秃的罪还没有受够吗?没有林子,水土流失,非旱即涝,大风刮得嗷嗷叫,你还种什么地?咱们的子孙上哪儿去安家?
“你给树苗苗打石头掏窝,你就是给子孙后代造家园。”盐亭扎扎实实的造林绿化运动中,人们的精神面貌又起了哪些变化呢?可以说,盐亭人走过了从造林到爱林,进而认识到居家安危、子孙后代、风雨调逆都与森林、环境相关联着,把根留给后人就是把家园留给后人。
大兴乡柴荆林有一处集体坡场,一位名叫敬元君的青年农民自告奋勇义务护林,为了把偷树者抓获,在搏斗中摔断了肋骨。1990年8月16日深夜,林农镇一棵古柏被雷击着火,村长一声喊,几百村民从梦里醒来穿着裤衩跑去灭火,其中有一位姓勾的老者七十多岁了也不甘人后。柏梓镇三村五社有位老奶奶听说有人在砍古树,她抱住大树说:“你们要砍树先把我砍倒!”30棵古柏一一盐亭农民说的国家树完好地保存了下来。盐亭县境内1372棵名木古柏全部建立档案,挂牌保护。全县连续十一年没有发生侵占林地,乱砍滥伐的行为。
1994年7月,经过四川省长防林工程竣工达标考核验收组检查,盐亭县提前一年完成40.2万亩长防林建设任务,各项指标均达到或超过规定标准,全县绿化率为99%61%,森林覆盖率达到54.75%。1995年3月,分别由林业部、全国绿化委员会评为“长防林工程建设先进县”,“全国造林绿化百佳县”。盐亭的森林已经并且还将继续造福盐亭人民。
1994年7月的测算,全县水土流失面积为174平方公里,比起1984年的1498平方公里,少了89.67。,减少表土流失98%0;县境内的水库塘堰泥沙淤积同时开始减少,蓄水量比1984年增加561.6万立方米;全县因暴雨滑坡垮塌的面积为200亩,比1984年减少农耕地损失176000亩。
盐亭的生态环境处于全面优质良性状态,并且有了自己的风调雨顺的小气候。1992年以来,年平均最高气温降低1.70,年平均最低气温上升0.61,相对温度提高5.49%,风速平均降低90%。表土温度上升,土壤机质、含水量明显增加,林山乡10厘米以内的表土温度增加0.11—0.71,土壤含水量增加201盐亭境内的山丘上,枯泉再发、老泉增大、新泉涌现,农民奔走相告说是祥瑞之兆。仅林山乡涌现新泉130处,地下水每平方公里增加10—16万立方米。盐亭粮食总产量由1983年的17.5万吨增加到1994年的28.44万吨。1995年全县工农业总产值156155万元,其中农业总产值66000万元;而营林产值4235万元,占农业总产值的6.41与1984年的204万元相比,十一年增加20余倍;农民人均林业收入在100元以上,较之1984年提高15倍。按照中国林科院林业科技信息所侯兆之先生提出的“环境一资源一经济一体化”核算方法,盐亭森林资源价值至少在100亿元人民币以上。
盐亭的农民说,钱要算,那数字太大,留给子孙后代慢慢花吧,就看眼前的景象心里便舒服。确实,盐亭到处是绿,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到盐亭的人都会大口地呼吸那格外清新的空气,盐亭人有福了!从此,这一块土地以其稳固及肥沃,使洪水、干旱、狂风却步,在这块土地之上的农民也正开始离开贫困。
周勇告诉我:“稳固的土地,才是可持续发展的根基。而稳固的土地,必是有各种草木之根的缠结、延伸、汲取和输送。这就叫水不在深,有树则清;山不在高,有根则灵!”
周勇好读书,谈到盐亭提出的“一分种九分管”的林业管理问题,他说周代及春秋战国时便有了大体完备的林政,并且有很细的分工。大司徒统管农林生产,山虞、林衡则管理国有山林,封人、掌固负责植树造林,司险、积方氏、土方氏管理地方林,载师、山师管理民有林等等。盐亭如此之多的林子怎么管好护好,盐亭林业的路子以后怎么走?这些都是周勇苦心思虑的问题。
再见,盐亭!聚集着天空与大地的森林啊,那叶子写到白云上的,那根毛刻在地底下的,才是根的故事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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