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模仿别人才有存在的价值”——鹤骨与其他模仿者一样,从小被灌输着这种思想。一旦没有了模仿的对象,生命也就失去了意义。收容所就像是垃圾站,那是只有废物才会去的地方:晦暗、逼仄、毫无生气,就像是死刑前的候场。
镜世界出生的孩子会由福利组织统一抚养,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有时候他们甚至不清楚自己的父母是谁。像是维娜、维特这样的兄妹,往往并非血亲,而是来自同一个福利中心。待到他们六岁左右,具备了独立模仿的能力,就会通过考核分配给第一个原主。
所以对于这些模仿者来说,最亲近的人不是身边的人,而是镜子对面的那个原主——他们依赖原主而生,在模范中寻找存在的意义。
鹤骨六岁时,被分配给了原主乐可,一个从小生病住院的孩子。也是在那个时候,鹤骨认识了厦维特的。
乐朗臣与乐可是堂兄弟,曾经跟随父母来探望过乐可几次。大概是受了乐可的影响,鹤骨一直将维特视为兄长。不仅如此,维特还是鹤骨曾经羡慕的对象。他也想要像维特一样能够到处走动,认识不同的人,见识不同的世界。
不必像自己,每天都担心乐可会不会死。
不过现实生活中,两人的原主却恰恰相反。乐朗臣的长相不如乐可,两个人从小被当做比较的对象。乐可因为天生的疾病,赢得了更多的关注与同情,使得乐朗臣备受冷遇。即使乐可去世,也没能让乐朗臣走出对比的阴影。那种渴求被拥护、关注的个性,大概就是这么潜移默化养成的。
于是通过各种自然以及人工的手段,乐朗臣变化很大,他变得越来越像乐可。即使维特再努力,也无法弥补长相与身高的缺陷,于是最终被罢免了模仿资格。
也正是因此,鹤骨才在几百名竞争者中得到了模仿乐朗臣的机会。
不过即便鹤骨如愿以偿,也没有了当初那种强烈的渴望与相应的满足感。从小仰慕的人却成了最记恨他的人,这让鹤骨时常陷入亏欠的情绪当中。
所以维特打他,他也从不还手;维特无暇照顾维娜,他就会主动充当起兄长的角色。其实鹤骨很清楚,把蓟那薇困在镜世界是最利于维娜的选择。毕竟他也曾想过代替乐朗臣,现世于他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梦境。谁不想梦想成真呢?
可是,这对蓟那薇来说不公平。
鹤骨这么想着不禁有些自嘲,这白眼狼刚才还怀疑自己来着。鹤骨在自动贩卖机里买了药水和绷带,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给自己擦药。直到实在无法单手包扎时,他才对街角躲躲藏藏的肉球哼了两声。
“有没有点良心,不知道助人为乐吗?”
于是蓟那薇秉着尊老爱幼的美德,帮鹤骨包成了活体大白。
“还跟来干什么?”鹤骨没好气地说道。
“来还你钱。”当然蓟那薇的真正目的并不在此,“今天我看到维娜了……”
鹤骨并没有多意外。以厦维娜的性格,根本不会为代替蓟那薇产生愧疚感。况且两个人如果想要换回去,除非双方自愿,不然蓟那薇只能通过镜世界的法律手段强行制裁。
“她看起来过得很好,有朋友,有称赞她的人。”蓟那薇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好像不那么糟糕了,和过去的我比起来……也许,她更适合去做‘蓟那薇’吧。”
鹤骨忽然站了起来,背对着蓟那薇说道:“蓟那薇,你以为现在的你就不糟糕了吗?”
“至少这里的人不会看不起我。”蓟那薇受够了不被别人尊重的日子,“没人关注我,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这让我觉得很安全。”
“我看不起你,现在的你比过去更糟糕。”鹤骨一直试图帮助蓟那薇,希望她能够做回自己。结果这个不成器的家伙,竟然选择主动放弃。
“太可笑了,明明可以做自己,却甘心一辈子模仿别人?”
鹤骨为了活下去,还要和好兄弟抢模仿别人的机会。模样、动作都要跟着原主来,唯有名字是自己的。做一个独立的人,那是鹤骨遥不可及的梦,而蓟那薇却主动放弃?鹤骨一脚踢飞了地上的药水瓶。红色的药水像是血液一般,在玻璃墙壁上留下刺眼的痕迹。蓟那薇知道鹤骨生气了,可是凭什么要让她承受这莫名其妙的怒火?
“这是我的选择。你又不是我,你不会懂。”
“难道过去不是你的选择吗?是谁逼着你变得‘糟糕’吗?你不需要模仿谁,你有改变的权利和自由——可是你没有改变,这是你的选择。”鹤骨嘲讽地笑了一下,“不想对选择负责,于是逃避;不想面对自己,所以放弃。蓟那薇,还有比做你的模仿者更可悲的事情吗?竟然要依赖这么懦弱的你去生活。如果换做我,会比维娜更早的取代你,然后让你后悔一辈子!”
“所以你是不是早就和维娜商量好了?”无关信任,蓟那薇只是想报复这么戳痛她的鹤骨,“你们就是一群强盗!”
“哈?”鹤骨白眼都懒得翻了,“随便你怎么说。”
“还装什么好人。”
“别搞错了,是你威胁我的。”
鹤骨头也不回地走了。蓟那薇忽然很害怕,鹤骨大概再也不会给她威胁的机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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