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者的旅行-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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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常能够听到屋子外面的声音。我们住的是底层,离地面很近,各种噪音总是先经过我们这里,然后才向更高处传递。小孩子的叫声、夫妻间的争吵、老头老太太对于物价的评议,或者还有婚庆之日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在我们看来,都可能既是好的,又是坏的。因为我们离地面如此之近,虽有玻璃窗子的阻隔,但隔音能力很差,所以各种声音抵达的时候几乎就是没有分解过的。它们嘈杂、纷乱,带着浓重的人间烟火气息。所以,如果适逢心绪孤单,聆听世界就似乎是一种救赎的良方,但假设正在进行一项需要集中精神的事儿,工作或者睡眠,那声音就动机不良,它们干扰、破坏,又似乎无止无休。有时候我们能够看到小区里走动着一些外来的小生意人,他们吆喝着:“收烂货——”“擦洗油烟机——”“二厂送面——”诸如此类。我们是通过这种声音的传递来界定时间的,譬如收烂货的通常只在中午十二点左右出现,擦洗油烟机的却是在下午三点,二厂送面的则一般都得到了黄昏时候。他们共享这个人口规模在三千人左右的庞大资源,以互相错落的工作时间表达着他们相对于小区居民的存在。在我的设想中,如果声音此起彼落,过于密集,或者时间不当的话一定会导致住户们的反感。这样的情景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我们住宿的这一幢楼层上,先前就常常在深夜响起拉胡琴的声音。那缕缕乐音在黑暗的时空中分外明亮,而胡琴声一定是破坏掉了早睡者的梦境,所以,某一天深夜里,就在悠扬的音乐声中,随着“哐啷”一声响,楼上的墙壁被失去了准星的砖头敲击了一下,之后不久,声音便停顿了,并且再也没有在同样的时段里响起。一直到半年之后,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时分,我们从外面回来,才再度听到了胡琴声。久违的音乐如泣如诉,似乎在表达一种过期的哀伤。在阳光下听到别人的隐私,几乎让我们感到羞愧。多年以来,在我们的生活中,还常常会有另外一种噪音。譬如我们自己身上就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例:诋毁他人,使之陷入绝境,作为报复,同样地,受到他人的诋毁,我们茫然四顾,却找不到那诋毁之人。即便找到了又将如何?男欢女爱是人伦大欲,我们避之不开,功名利禄又数不胜数,但无人不爱,虚伪的推搪似乎不是智者所为。我们生存的整个世界,可以成为冒险家和攀附者的乐园。我们之所以陷入情感人欲的漩涡,实质就在于,我们处在噪音的中心,是制造者也是受害者。我们的声音渺小,但总想高出对手几个分贝。说起来,谣言之广泛深远已经使我们深受其害了,因为即便是在安然睡着的夜间,张皇失措的梦境仍然是白昼里事物的延续。所以,如果要写《忏悔录》,我们有足够的罪过是无法回避的。我们所感知到的这个世界喧哗而躁动,万事万物的音量都在加重。如果说我们曾经有过一段淳朴的少年时光的话,那么,在成长中我们已经丢弃了既往的一切。而我们在交际中所获得的东西早已丧失了确定性,一切荣耀和贬损都让我们厌倦。显而易见,我们的思维是螺旋形的,在好与坏、正与反的较量中完成了一次次人生的变局。我们的思想转换之剧烈、变动之迅捷简直是可恐的。又似乎是,只要结局是好的,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这是一种实用主义的辩证法。实用主义者会制造噪音吗?这却是一个含糊其辞的小话题。我们已经领受过了各种各样的说法,脑海里泛滥的东西都快把我们的耳膜挤破了,它们是声音的集束炸弹,一声接一声,轰隆隆,轰隆隆,不绝于耳,余音袅袅。现在的情形是,我们告别了清贫,理所当然地睡在暖床上了,可却辗转难安,经常是一整夜一整夜,我们都睡得极不踏实。谁知道我们怎会变成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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