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地毯-玉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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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不是论据:生存条件也许原本就有错误——尼采

    玉株那一阵子完全是糊里糊涂的,像是和魔鬼打了个照面儿。楼的下面有人在高声说话,有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喇叭声和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还有一个人对着什么地方吐了一口令人不安的痰,声音尤其响亮。一下子全部都结束了。她应该想起许多事情。比如快乐或者伤心?比如贞节?比如建立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再比如需要处理的方方面面的矛盾以及后果之类的一系列问题?事实上她心里一片空茫,空茫就意味着什么都没有,但她在那一时刻的心态的确就是如此。她利用他去洗手间的工夫,几乎是飞速地把自己收拾停当。从头到尾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他们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一切和事情发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就连他递水的姿态,还有说话的语气。这使她在短暂的时间里有些疑惑,恍如什么事情都是没有发生过的。

    项阳开始道歉。他说:玉株,今天真对不起你,让你跑这么远又让你等这么长时间。其实事情没有办完我就赶了回来。

    项阳的话同样让玉株有点疑惑,他完全是忽略了中间阶段,好像他让玉株等着他,然后他赶回来就直接向玉株道这个歉似的。但是玉株还是站了起来,玉株的目光追随了他这么些年,他一个手势她就能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一切都结束了。事情的发展是快了点,甚至是没有展开就已经结束了,可它毕竟是结束了。玉株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因而玉株就站了起来。但玉株只是站了起来,并没有马上走的意思。要知道玉株是一个女人,她的外表安详,可她的心是纤软的,这样纤软的心比任何心灵都更加需要呵护。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项阳,盯得他心慌。他说:你干吗这样看着我?说完自己笑了起来,玉株不好意思地把目光转开了,她心里想,项阳的笑毕竟是和往日不一样的,有点自我解嘲的样子。玉株想说一点什么,可玉株始终想不起该说什么合适,于是就一直没有开口。项阳走过去拥住她,玉株的身子僵僵的,所以项阳拥她的姿势也不是太协调。

    项阳说: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玉株。我回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个的。

    玉株说:别骗我了,我什么都明白。

    玉株说这话的时候她应该流眼泪,可是玉株也很奇怪,她始终都没有要哭的意思。不哭的玉株说出这句话来,就有了一点点轻浮的样子。其实她是个很爱哭泣的女人。她没有哭,仔细看她的眼神是有些忧伤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既俗气又不得体。好像还有点自我轻贱的意思。可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事情已经到了这般程度,她还能说出什么圣洁的话来吗?

    项阳说:对不起玉株,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玉珠说:我不怪谁,没有想到的是我自己。玉珠说这话的时候叹出了一口气,脸上的忧伤又明显了一点。

    项阳说:你看你,你是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玉株说:喜欢。

    玉株说这话也是由衷的,因为她并没有刻意逢迎项阳的意思,想都没有想就说出来了。

    项阳说:我是喜欢你才会这样的。一边说一边吻了她一下。

    玉株看了他一眼,也许她是想看看他有没有敷衍她的意思,可是她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他的语气也有点真诚。

    玉株从他的怀里挣出来,她说:那我走了。

    他说:走吧!

    玉株刚刚走出门口,项阳的一声“再见”还没听清楚,门就从后面“砰”地关上了。

    玉株觉得一切都不是那么回事,和她想象中的东西一点都不一样。事情来得太突然,所以显得太不真实。总是该有些铺垫或者预兆啊!没有,平凡得像生活一样!一切都应该是美好的,女人幻想世界的东西更是美好的。她用了几年的时间去幻想一件事物,她幻化的事物却在片刻之间被改变。当然这只能怪她无知,不能怪现实无情。她想象的是天堂里的美景,可天堂是不存在的。她只不过是从梦想回到现实,现实就是这个样子。是她自己不清醒。玉株总是努力地回忆那些她忆也忆不起的细节。她是怎么走进屋子的,她怎么样等待,他怎么拉住她的手,怎样把她抱到床上去……后来的情景有点太混乱了,她只是有一种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飞起来了。玉株想着这些的时候,她们家的母猫下了一窝猫崽,一共三只。一下子三只。她五岁的儿子一直在那里尖叫:出来了,又出来一只!她的丈夫就呵斥儿子:叫你不要看还看,等一会儿母猫会把小猫吃掉的。

    小孩子兴奋地说:那我就看看它是怎么吃的,从头上开始吃吗?

    父亲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残忍?快走开。

    声音没有了,但只是过了一小会儿。小的又终是叫了起来:全都是黑的,可我喜欢白的。

    玉株悲哀地想,它生都生出来了,谁都没有办法把它们变成白的了。那时她正洗着丈夫的毛料裤子,洗得很仔细,儿子的叫声一点都不能牵动她脸上的表情。她去晾衣服的时候,阳台上的那盆罂粟竟然在她的注视下开了一朵。玉株还在想着那件事,想一想身上便一冷又一热的,甚至是麻酥酥的令她的腿脚犯软。

    这样过了两天,玉株终于想明白了,她是爱他的,哪怕是如今为他失了节,为了他把自己搞得一团糟,她还是爱他的。

    玉株是盐业局所属的开来大酒店的副总经理兼客房部经理。她是二十七岁那一年把自己嫁掉的。好多人都说她要是再不嫁就嫁不掉了。她经不住众人的劝说,就真的把自己嫁掉了。她那时想,嫁给谁或者迟一天早一天都终归是要嫁的,于是她就嫁给了现在的丈夫。婚后的玉株生活得很不错,她的内心始终是犹如一条平缓的河流,没有大起大落也没有惊涛骇浪。现在她儿子都五岁了,又有好多人说,这么个美人,又做这么一份工作,不知道要有多少故事呦。说这话的大都是女人,男人刚开始认识玉株的时候也会这样说。但是男人过了一段时间就改变了看法。有经典一点的男人总结说,这个女人实在只是一朵大堂的桃红,人们欣赏她爱惜她,也就仅仅能这样了。她是开在街心花园里的一朵美丽的花,可她的花朵的是为众多的人开放的。她代表的是一种公共事物,公共的事物首先就确定了一个公共的身份,她美丽,可她的美丽只能让人赞叹却不让人产生非分之想。这样的女人男人虽然是看透了,但是男人还是会喜欢。她的不被任何人所撷取的姿态反而赢得了更多人的尊重。大家都得不到的东西,大家的心就会很平衡。反而会众所一心地维护她爱惜她。男人就是这么个东西,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死心塌地的喜欢。信手采来的花朵,他们会闻一闻,随手又丢到身后去了,连回头看一下的耐心都没有。

    玉株的生活是很一帆风顺的,她无论遇到什么样棘手的事情都会有人帮助她,玉株有求于人的时候并无一点娇蛮的意思,她会表现得很恳切,她总是带点羞怯地对人一笑。她把事情说完,首先表示歉意。她对给人家找麻烦的事确实很歉意。任凭是谁都会心甘情愿地替她把事情办好。玉株诚心诚意地感谢他们,她的眸子里蓄满了真诚,在别人的注视下它们垂下眼帘,表示着一种天然的娇羞。

    这样一来,帮玉株办事的他们就会有一种使命感和成就感。玉株的感谢也是真心的,她实在不是一个懂得玩弄心计的人。

    玉株的丈夫和玉株在一起生活了六年。玉株的丈夫说,这是一个好女人。

    项阳是盐业局的局长。按同志们的评价,项阳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干部,既有工作的魄力又有人格的魅力。项阳处理事情果断,敢说话敢拍板,遇到问题敢于替同志们做主。项阳是科班出身,有着非常好的口才和理论功底,无论在多大的场合讲话,他的姿态从来都是平静的,声音也不高。小到差不多让人凝神去倾听。他可以一口气讲两个小时,两个小时里保证不会出现任何一点杂音。他讲话的结束语,常常会被淹没在雷鸣般的掌声里。项阳喜欢穿休闲装,当然必须是有品牌的那种。人也长得帅气,四十岁的人看上去像三十多岁的样子。项阳和任何人接触都是平朴亲切的,温文尔雅。对女人的态度简直更是多了一种呵护的成分。女人们都说,找丈夫就应该找项阳这样的,嫁一次死了也值得了。那时候玉株听到这些话,脸上会表现得很漠然。其实玉株从来就不是一个大惊小怪的女人。

    玉株最近有一点想法,过了年她就三十三岁了。再做酒店的行业年龄就有点大了,她纵然是一个单纯的女人她也是懂得为自己寻找后路的。玉株利用一次吃饭的机会把她的想法对盐业局的人事处长说了。

    玉株说,处长,我这么些年都是你看着成长的,我的好多事情都是你替我办的,我也不好意思对别人开口。我年龄大了,再干酒店也不合适了,你还得帮我一次。她说出的话和别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关键是她说话的样子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同时也与她的年龄不同的姿态。听她说话的人一下子就被打动了。

    人事处长喜欢玉株,他立马表态说:玉株你不要急,我一定替你想办法。

    人事处长说的是真心话,不存半点糊弄玉株的意思。

    现在的人在很多事情上是习惯糊弄的。人事处长也不例外,他也经常糊弄。现在这个世道,很多简单的事情被复杂化了,哪有雷厉风行这一说?比如常有人到他家里或者办公室让他帮忙通融一件什么事情,他能办不能办都会满口答应。有时候他也会顺便问一问,有时候是问也不问的,好多时候干脆就给忘掉了。等人家潜心的等待一段时间之后再见他,他也会应付得很好。他会故作惭愧地说:我一个管具体事的,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做不了主啊!反而弄得求他办事的人很替他设想。他有时也会主动提出要给别人帮什么忙,比如他对小李说:小李,你看你在机关借用也这么长时间了,这次机关进人我会替你提出来。不管他会不会真正的提出来,小李都会千恩万谢的。

    时间长了,处长就落下了一个好口碑,大家几乎是众口一词地称道他,处长这个人的确是个好人。处长听到了这样的称道有时候会有些惭愧,但时间长了也就坦然了,他终归是没有办坏事的,尽管有时有点儿不真实,可起码他把大家的心里弄舒服了一些。这个年月能让人舒服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况且处长不断被做一个好人的的情绪膨胀着,也时常做一些实在的好事来,这就更了不起。

    处长把玉株的事情对两个副局长说了。两个副局长平时都受过玉株的照顾,都很喜欢玉株。玉株这女子聪明,他们交代的事情任何时候都办得妥妥帖帖的。即便是没有这些,他们也是喜欢玉株的,玉株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别的女人只能让他们在私下里喜欢,说不得口,甚至有一点暖昧和猥琐。玉株却是可以拿到台面上喜欢的。他们于是众口一词地说:玉株是个好苗子,又稳重大方又会协调关系。我们培养了这么多年,不用真可惜了。说到这里,两位局长又触发了感慨。一个说:你瞧我们单位这些年进的这些个人,不说工作,单是看着就让人不顺眼。另一个说:那张三不就是凭着是某副市长的干女儿那层关系嘛,你看那嚣张的样子!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还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和我们玉株简直是没有办法比。处长见情形差不多了,就说:那下次开会我就把事情提出来?

    丙位副局长都说:好,提出来,提出来。

    盐业局召开的一个关于进人问题的小型会议上,处长把几年来积压的情况做了介绍。然后很自然地就把玉株的事情说了。他说:玉株是个好同志,她相信组织,她只是提出来让组织上考虑一下她的情况。我也是如实反映一下同志的思想。

    两位副局长也都帮着玉株说话。他们说,玉株这个同志不错,进机关是比较合适的,我们自己培养出来的干部,用:着也放心。况且我们机关确实需要一个搞协调的,玉株最合适不过了。

    局长项阳有些沉默。他的沉默让大家心里有点儿打鼓,大家都定定地看着他。处长也看出来俩副局长都很着急。他们并不完全是为了玉株着急,他们着急的是自己所表的那个态度会怎么样。其实项阳有点分心,他同样是想把玉株调到局里来的。这个女人,看着都让人顺心。以往进的那些人,他心里明白大家都不太满意,他自己又何尝满意,有哪一个是他自己凭着意愿进的?还不是为了方方面面的关系!项阳接触玉株的次数是不比他们少的,每一次见面她都静静地看着他,两个眼睛像两潭深不可测的湖水,让人看不透也想不透。可项阳感觉到玉株是能够看透他的,他要干什么事情往往只消说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动作,玉株马上就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有时候玉株替他办的事情竟然比他想要办的事情还要周全。但是玉株从不逢迎他,别的女人见了他总是乖巧地讨他的好,把他崇拜得像个领袖一样。玉株从来不,玉株和他的目光对视一眼就会立马逃开,像是怕被人看破什么。她的这种惊怯常常让他心动。

    项阳见大家都定定地看着他,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他说:既然大家都同意玉株调到局里来,我也没有什么意见,这个同志确实不错。今天就算是正式研究过了。下面就把手续理顺一下吧,我们自己的人好说一些。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会议开得很圆满。

    玉株到项阳家里去的事情发生得非常突兀,一秒钟之前她还没有一丝半毫这样的想法。

    人事处长告诉玉株,她的事情办得非常顺利,手续基本上是齐备了。因为他们这个系统是双重的领导关系,地方的手续齐了,还需要上级盐业部门认可一下。处长的意思是这事儿他跟局长说不合适,要玉株自己给项阳打个电话,一是表示感谢,二是让局长再过问一下这件事情,给上面打个招呼。处长给了玉株一个电话号码。玉株当时想,什么时候见了项阳再说也不迟,可她等了大约有两个礼拜的时间,一直没有机会见项阳。其间处长又催了她一次。玉株咬了几次嘴唇,才下了决心拨了那一串号码。

    玉株说:项局长,打搅您我非常不好意思,‘我工作的事情给您添麻烦了,可还得您……

    玉株本来是想在电话里说下去的,项阳打断了她。项阳说:玉株,这一段时间局里调整干部,大家的情绪都不太稳定,搞得我几乎办不成公。这样吧,有些事情在电话里不好说,要不你来家里一趟吧。

    玉株说:好吧。

    玉株就是这样突然之间决定到项阳家里去的。

    玉株是打的去的,她对司机重复了一遍项阳告诉她的小区地址。很顺利,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就到了。

    玉株敲开门,项阳正在接一个电话。利用他打电话的时间,玉株打量了一下项阳的家。玉株发现家里就他一个人的样子,她夫人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当然,玉株对这个问题只会在心里想一想,她是不会愚蠢到真的去提问的,那成何体统!

    玉株看见项阳挂了电话,就说:项局长,打搅您真不好意思。她刚刚上楼,出了一点小汗,皮肤白嫩白嫩的,说话的时候,脸粉得更像是三月盛开的的桃花。项阳也许就是那一刻动的心。项阳不忍心她就此走掉,项阳刚刚接了一个电话,有急事要到局里去。他本来是想对玉株说抱歉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他突然改了口。他说:玉株,我突然有点急事要回局里一趟。你既然来了,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过一会儿就会回来,时间不会太长。

    玉株说:你有事我就走吧,我又没有太多的事情要说。

    项阳说:你还是等我一会儿吧,没有事也可以聊一聊嘛。

    玉株说:好吧。玉株如果坚持走,项阳也就没有办法了。可玉株感觉到项阳的态度有一点非常亲近的味道。这种亲近模糊了她自己的判断。静静地等待一个人,多好。

    似乎他们之间是有某种默契的。玉株心里一热就答应了。

    项阳说:你随便看点什么。项阳说着就要去开电视。

    玉株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屋子里出现任何声音。她说:我不想看。

    项阳亲切地说:那你自己找本书看吧,家里就你一个人,你就不要客气了,喝水什么的就自己倒。项阳说完就带上门走了。

    项阳走了,玉株很谨慎地坐着,在别人的家里她不想太随便。她坐了好大一阵子才站了起来,项阳好像还没有回来的意思。她就有了一点委屈。她站起来到书房看了看,没有她喜欢看的书。她又到卧室的门口站了一会儿。

    她有点紧张,如果他家里人突然回来她该怎么办?可她又想,反正我没有办什么坏事,我本来就不是来办坏事的。

    这样一想,她的心里又释然了。项阳床上的被子乱糟糟的,穿脏的衬衣搭在椅背上,地上凌乱地丢着内裤和袜子。好像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女人了。这种景象有些让玉株压抑。她很想替她收拾一下,做这些事情她是非常熟练的,换了任何一个人一个场合她顺手就会做了,但是在这里玉株没有做,她不想让项阳产生不好的想法,算什么事情呢?在她心里项阳和别的人也是不一样的。她虽然在这里等待项阳,可她的等待是纯洁的,她惟恐她不小心会破坏掉什么,让他们之间产生不洁的东西。她又重新坐了下来,沙发旁边的几上放着一本《国是论衡》,她拿起来翻了翻,这书她看不太懂。那一会儿她突然急躁起来,时间已经一点一滴地过去了。她突然想任性一下,她想我就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快点回来。她想,既然他让我等待就应该容许我撒娇。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玉株可不是这样的个性,她是不可能打这个电话的,只不过是她等待得无聊,胡思乱想一下罢了。

    时间在玉株的等待里过得很慢,慢得让人难以忍受。

    时间却又过得很快,快得让玉株心惊。转眼之间就要到下班的时间。玉株想,项阳你不能让我这样等待一个下午,只是说一句话就走吧?

    项阳终于回来了,项阳是差不多五点整回来的,他看上去急匆匆的,大口地喘着气。玉株就有点惭愧起来,事实上她盼着他回来又能有什么事情呢。

    玉株坐在沙发的一端,项阳坐在另一端。项阳给玉株倒了一杯水,项阳说:喝一点水,你这么坐了半天连一点水都没有喝呀?

    玉株说:我不渴。

    项阳把水杯递到玉株手中,项阳说:这么热的天不渴也要喝:水的,喝一点。

    玉株接过来喝了一口就端在手里不再喝了,它怕水会弄坏自己的口红。再者那盛水的杯子也让人怀疑,不知道有多少人用过又有多长时间没有清洗过了。项阳什么都不怕,项阳用另一只杯子一口气喝干了一杯,也把杯子端在手里。玉株就放下自己的杯子去给项阳重新倒了一杯,玉‘株递水时的样子怯生生的。项阳接过杯子放在桌子上。,项阳说:玉株你到我这里就随便一点,我们在一起工作这么多年了,我还不就像你大哥一样。项阳说话时坐得离玉株很近,他们一下子都听到了对方的心跳。

    玉株说:我是有点怕。

    项阳说:你不要怕,其实我和你一样怕。项阳还说:不相信你摸一摸我的心跳,说着就拿起玉株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玉株不动也不敢看他的眼睛,也许她是觉得这样很难受就又说了一句,我很害怕。玉株完全可以走开,可以走到外面去。外面有许多人在说话走动,外面有新鲜的空气和很好的夕阳,玉株只要一走出去就不用再继续紧张了。玉株的脚却像是扎了根一样,她只是一个劲地觉得,口渴得要命。项阳是在她说了第三句害怕之后抱住了她。

    她好像又说了第四句第五句,项阳就把她抱到床上去了。

    整个事件就是这样,没有人强迫玉株。但是,玉株也绝对不是提前预谋好的。玉株对发生的事情的确是没有预料,她应该预料到可她没有做这样的预料。玉株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玉株成熟,有思想,有超越一般正常人的处事能力和经验。玉株以往的幸福都是她自己创造的。因此说,玉株对她的前进方向中将要出现的事物是应该有所准备的,即便是没有准备好最起码应该有所思想。问题就出在玉株确实是没有准备的,而且连起码的思想都没有。

    有一种解释就是说玉株的神经系统出了故障,可种种迹相表明玉株的思维是正常的,近期内没有发过高烧,没有害过失忆症,没有受到过任何强烈的刺激,处理事情井井有条,待人接物落落大方。这就是玉株。如果我们必须对她在正常的状态下发生的非正常事件有所解释,我们不妨作以下几种假设:

    第一种是事情发生得太突兀她来不及去想;第二种是她自己根本不愿意去想;第三种就是她的体内蕴藏着一种不自知的邪恶的东西,她渴望有一次突破。

    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这几种假设的可能性,第一种首先应该予以否定,如果说在玉株答应去项阳家的那一时刻是没有准备好的,可中间项阳给她留出了足够思想的时间,在较为漫长的一个等待过程中,她什么都想到了惟独没有想到走。其实她完全可以利用许多方式走出去,以她的智商她可以想出一系列的办法既保全自己又不伤害项阳;第二种假设尚且有一点可靠,因为根据以往对玉株品格的认定,尽管她聪明,会很好地处理方方面面的人际关系,但大家对她的认可正是基于她是一个极为单纯的人,她以她自己的单纯去印证她周围的人和事物。或许她的体内潜藏着一种浪漫的成分,她单纯地想象着获取一种单纯的男女之情,恰恰没有性的成分。所以很有可能,她根本就是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她认为不好的东西;第三种假设应该是最合理的,她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左右着,她没有做好准备,惊慌失措,但事实上她承接得非常泰然。她是没有反抗的,整个过程他完全听任了对方的行动,甚至某种程度上是有些迎合着的。因为,她平淡地走进了婚姻里,而对于玉株这样优秀的女人而言,只有婚姻才是最不应该平淡的。

    玉株把我们的假设全部给否定了,她给了自己一个答案,那就是她想明白了她是爱着项阳的,几年以来她一直暗暗地爱着他。除此之外她就想象不出任何的道理了。想不出一个恰当的道理,玉株会一直痛苦着,她不想让自己痛苦。

    玉株是在事情发生的半个月后给项阳打的第一个电话。她不想打,她觉得他们之间还应该保持过去的距离,她觉得如果她现在打电话就等于承认了他们之间的不正常的关系。可是在一个深夜里,她服侍儿子撒完尿,听着丈夫流畅而满足的呼噜声,她突然清醒了一个事实,不管她自己是否承认,那种不正常的关系都已经是客观存在的了。她那时才决定要给项阳打一个电话。

    玉株没有什么事情,玉株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她只是想打一个电话,仅仅是打一个电话罢了。如果玉株一直不动打电话这个心思,或许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是玉株却偏偏动了要打电话这个念头。于是玉株就真的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得很顺利,只响了两个通号音项阳就说了话。声音传过来,是那样的陌生又分明十分的熟悉,玉株心里一热,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激动。

    有那么一种情绪在她的心里倏忽之间就生根开花了,像五月疯长的藤萝,纤纤蔓蔓地缠绕了她的周身。她如痴如醉、热泪盈眶,她身体内的长期处于休眠状态的小颗粒们一下子全部活跃起来。它们对着她喊叫、对着她歌唱,它们是一群美丽非凡的精灵。它们的召唤令她惊喜,也令她恐惧。可她却不由自主地随着它们的歌声而去。

    项阳那边即便是看不见,也是能够听出声音里面的复杂和委屈的。

    玉株说:是我。然后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项阳那边很客气地说:哦,你好!我现在正有事情,有时问再与你联系吧!

    项阳的语气是亲切的,他的话语也很得体。玉株只是觉得不对劲,她突然想要再说点什么,哪怕是一两句话。

    项阳却没有给她时间,他说完就挂断了。玉株呆住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个场面,那一刻她只是觉得一个劲地委屈,说不出来原由的委屈,就像正做着一个好梦,被人无缘无故地推醒了。

    玉株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三十多个年头了,认识玉株的人都知道玉株是一个很会说话但不是太爱说话的人。她不懂得倾诉,她和她的丈夫已经生活了六个年头了,她从来没有真正坐下来与他扯过闲话。这一段时间她却非常想说话,可是等到她想说话的时候,别的人已经习惯了她的不说话,更何况,她并不知道她的话该对谁诉说。玉株想到了她的中学同学,其实她很少和她们一起聚,那几个人喜欢玉株单纯却不喜欢玉株的纯洁。王哲总是开玩笑说和玉株在一起会衬托得自己很龌龊。玉株也没有太多的兴趣和她们一起混,她们都有谈话的资本,玉株没有,玉株就觉得自己是个没有趣味,常常站在生活外边的人。

    王哲接到玉株的电话很惊讶,她说:你怎么会想起请客的事情来?

    玉株:我就是想见你们,和你们说说话。

    王哲:玉株,该不会是西方出了个红日头有了什么情况吧?

    玉株:你来不来吧?要来就负责给我召集人,不来就拉倒。别一开口先问那么多为什么。

    王哲:好好好,几天不见这脾气也见长,你说都喊谁吧?

    玉株:王小炎、姜明明还有徐慧,就这么几个人吧。

    王哲:你要是喊徐慧就要再算上一个江亦帆。

    玉株:说的全是女的再算一个男的江亦帆干什么?

    王哲:不知道了吧,人家俩现在正热和着呢,已经跨入了同居时代。

    玉株:那徐慧的老公呢?

    王哲:这还不简单,离了呗。

    玉株:江亦帆的呢?

    王哲:听说是去了日本。你今天是怎么回事,问得这么细?快说喊还是不喊?

    玉株:喊,我就是想听听他们说话。

    对王哲下面说的话,她几乎没再听,她急于见到她们,看看她们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一向以简单面对复杂的她,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也许真正的生活永远只在隔壁,只在那些俗不可耐的人的身边,她一脚陷进来,觉得是那样地不适宜。

    她们相约的酒店叫“凯旋门”。是一家中档的贵族式酒店,说是中档价位绝对是不适合酒吧族的消费水准的。

    所以王哲当时就说,请这几个毛人大可不必到这地方,同样的酒菜,价格却平白高出许多倍。玉株坚持,玉株说,要的就是气氛。其实这个地方玉株也只不过是来过一次,是他们开来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宴请税务部门。玉株喜欢这个地方,那从里到外完全法国味的装修格式让她痴迷沉醉,那些华美的绘画和雕塑,辉煌而复杂繁琐的装饰都让她疑心异域的真实存在。而那些以她所熟悉的名人命名的房间又把拉回到现实之中。雨果、巴尔扎克、罗曼罗兰、卢梭、蒙田、大仲马、小仲马……

    上次他们使用的房间是“雨果”,玉株很小的时候就读过他的《悲惨世界》,这次小姐却把她带到了“蒙田”。

    她和蒙田还有些陌生,她只是知道有这个人却没有读过蒙田的书。迎门的墙上挂着蒙田的画像,这个一头卷发的清秀男人很深沉地注视着她,让她有一点心惊肉跳。画像的下边是一行小字:“生活即是思想”。对一个或一群通常的食客来说这未免太深刻了一点,严肃到只可以让人低声说话。倒是侧面墙上的一幅题为《塞那河的沉吟》的画更让玉株喜欢,不只是画面的恬静与舒缓让人安心,单是那“河水的沉吟”仿佛已经让她听到了河的诉说。她读不懂画,她只是凭着她的感觉去喜欢或者不喜欢一幅画。她还想,如果让她负责房问的装修,她就把这幅画挂到正面的墙上去,而且只要这一幅,她宁可把蒙田和他的格言丢在仓库里。

    这时有人在身后蒙住了她的眼睛。

    王哲说:你一个人发什么呆呢?

    玉株:我突然觉得以前的日子都是虚度的,除了儿子什么都是不真实的。

    王哲:你也真是的,管它真实不真实的,我连个儿子都还没有生过,以你的意思不是白活了嘛!

    玉株笑着说:你一个政府要员,整天女侠一样地潇洒,那里能体会到小民百姓的庸俗心态!

    王小炎和姜明明被小姐领了进来。玉株一看见姜明明就笑起来,都十几年了还是学校时的那副德性,大大咧咧的,穿一件和她瘦骨嶙峋的身材极不相衬的吊带裙,趿拉一双拖鞋,用王哲的话讲一看就是个嫁不出去的主。王小炎却永远都是把自己装备得小巧可人的样子,不漂亮但是可爱,上中学时对于爱情的理论就是一套一套的。姜明明一进来就大呼小叫,玉株我可不是恭维你,你怎么越长越嫩乎了,你看看你和王哲坐在一起,她少说也要比你大五岁的样子。

    王哲:你不要嘴巴太损好不好,我要是比玉株大五岁,你恐怕要管我喊大妈了。

    玉株:别一见面就吵。点菜,点菜,我今天可是要大包大揽了。

    姜明明:玉株你老实交代,你最近是发了什么大财?

    玉株:别瞎说,发什么财呀!我再怎么说干酒店行业这么多年了,请顿饭还是请得起的吧。

    王小炎:不对,玉株。我看你是双目含笑,面带桃花,一定是中了爱情的埋伏。

    王哲:我怎么也看着不对。

    玉株也不否认,只是笑而不答。几个人就逼着她讲一讲。她哪里会讲!玉株嘴上说没有,心里想着,她和项阳之间的事情,项阳如果不说出去她是到死也不会说的。

    玉株看看表说:这个徐慧,恐怕是不来了吧。

    姜明明:那就干脆不用等她,我们先吃。别看俺老姜瘦,饿得可是快。

    这酒店贵是贵了点,服务可也是真跟得上,十几分钟的样子,菜说上就上齐了。玉株也不愧是做服务行业的,那个菜点得也真叫水平。小葱拌豆腐、红油鳝丝、白灼基围虾、日式烤鳗鱼加番茄酱、卤味拼盘(里面有女孩子爱死了的鹅头、鹅掌、牛肚、鸡肠)、清炒荷兰豆、蒜茸木耳菜。青是青的,红是红的,白是白的,再加上菜的浓郁的香味儿把人都可以馋死了。玉株又叫了四扎冰镇啤酒,雪白的泡沫四散开去的沙沙的声音让她们凝神注目,片刻的安静恍如做了一回短暂的祷告。她们叹息,她们感动,她们感恩,她们快乐或者不快乐。她们的心情是不尽相同的,她们在不一样的心情里开始品尝同一样的人生滋味。

    是江亦帆的到来打破了沉默,他说:你们真不够意思,客人还没到齐就开吃。

    王哲:你算是哪根葱呀,我们请的可是徐慧。

    江亦帆笑:管她徐慧不徐慧呢,我来了我就是客人。

    一边说,一边抓起王哲的杯子喝了一大口。

    江亦帆的出现让玉株的眼睛一亮,过去那个脸色苍白,瘦得像豆芽一样的男孩已经完全被现在这个风度翩翩的大男人所取代。

    玉株说:我还说当初江亦帆死乞白赖地追人家徐慧,人家可是死活不买账,今天怎么就回头了呢?敢情是现在的江亦帆已经不是过去的江亦帆,还光说女大十八变呢,看人江亦帆变的,整个一大帅哥。

    江亦帆:话可不能这样说,现在她可是自投罗网。

    王小炎:什么自投罗网?还不是你为了当年的遗憾设下圈套让人家往里跳!

    姜明明:快说,徐慧怎么没有到?

    姜亦帆:赌气呗,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些气,爱来不来。我老婆都没有这样。

    王哲:江亦帆你说话可得凭良心,人家徐慧可是为了你连婚都离了的。

    江亦帆:那又怎么样?我又没有说过要娶她。大家在一起就快乐一点,她以为她是谁呀?

    玉株:你们准备怎么办?

    江亦帆:什么怎么办,我老婆下个月就回来,我还急着当爹呢。吃菜,吃菜,你们怎么像是要审判我。

    她以为她是谁?她以为她是准?玉株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句话,后来她就独自一个人笑起来,大家都不知道她笑什么,也没有人追问。大家说:喝酒喝酒。玉株就喝酒。

    玉株也不管是谁举杯就跟着喝,她看着那瞬时兴起又瞬时破灭的泡沫,心里满是破坏的欲望。他妈的,我是谁啊!!

    玉株坚决拒绝了江亦帆送她回去的要求。她说:我还有事情要办,要绕个弯儿。那几个人都说:都喝成这个样子了还绕什么弯儿。玉株说她没有醉风一吹就好了。她坚持不让她们管她,大家也都有一点醉,见她坚定的样子也只好任她走了。

    玉株没有打车,她是顺着沿江的大道自西往东走的。

    她一边走,一边看着远处环路上的车灯流水一样地从桥上划过。天上的月亮还差一点点就会圆满了。江面上的风吹过来了,她的感觉也越来越好了起来。这不是她回家所要走的路,可是她却任着自己一直往前走去。后来她就走到了那个江边的叫做阳光的住宅小区。项阳就住在这个地方,她已经看见了他楼上的一片灯海,因为是高层,她无法确定楼层的正确位置。她本来是想打个电话的,她后来想,我就这样直接走上去吧。她只是想告诉他一句话,她要告诉他:她没有以为她自己是谁,她还是她玉株。

    走到项阳家的楼下,玉株的脚步却踌躇起来。她的身影久久地伫立在楼前的黑暗里。

    一种莫名其妙的犯罪感撞击着她,让平时非常有主见的玉株失去了方向。那一刻,她不知道是该逃掉还是该走上去。

    一个保安从她旁边走过,定定地看了她十几秒钟,然后又边走边回头看着她。玉株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向楼上走去。她不知道,在项阳家亮着的灯光后面,是怎样的生活场面。也许,他正和他的家人在愉快地看着电视,孩子偎在他的膝头。也许,只有他自己,正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呢!管它呢,先上去再说!她仗着酒力,一步一步地向楼上爬去,因为脚步太吃力,每走一步,都会在楼道里留下空洞的足音。

    玉株扣响了项阳家的门。她只轻轻地敲了一下,她深怕会惊吓了自己。如果项阳打开了房门她会迎上去吻他。

    她知道自己很笨,她的动作可能会做得非常不协调,可她要表达的是自己的心情。慢慢的就会好起来的,做什么事情都得有一个从生疏到熟悉的过程,总有一天她能够变得和王哲一样潇洒,和王小炎一样练达,和姜明明一样无所谓,甚至是和江亦帆一样脸皮厚重。

    项阳家的房门并没有如玉株设想的那样打开。玉株又敲了两下,等一等又敲了三下,又等了一会儿又敲了六下。六六大顺,这下总该打开了吧。一切都像是死寂了一般的静。只有她自己的心在跳动,先是快后是慢,再后来就变得很沉着了,一下一下有力地搏击着。

    玉株在项阳家的门口站了很长时间,她不断地看自己的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四十分。敲门的结果表明项阳不在家,而且是肯定式的,她敲了那么长时间,声音也是越来越响亮,里面根本就没有一点动静。玉株没有泄气,她是可以等待的。第一次是他要她等待,第二次是她自己要等待的。玉株感到有意思,她就在黑暗中偷偷地笑了一笑。玉株想,不管他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肯定是要回来睡觉的。玉株决定等待,她觉得直接站在房门口等人好像不是太合适,她于是就又往上边走了几个台阶。后来她就干脆在楼梯的转弯处坐了下来。上下楼的人都是走电梯,玉株在这里就比较安心。她把姿势放得很舒展,这样舒展的姿势足够她支撑上两个小时的。楼梯的灯是声音控制的,玉株坐在黑暗之中等待。楼上的门突然打开了,玉株能看得见从房子里面出来了一个喜气的老太太,老太太却没有发现玉株,她是出来倒垃圾的,她却被坐在楼梯口的玉株吓了一跳。她说:是谁?

    玉株说:大妈,别怕,我是在这里等人的。

    老太太:你吓了我一跳,你怎么坐在黑影里。

    玉株说:这样挺好的。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反身往回走。走了两个台阶又转过头来问玉株:姑娘,你是等哪一家的人?

    玉株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就是你们下面这家人,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老太太:我吃晚饭的时候好像见过他的。

    玉株:谢谢你,大妈。

    老太太回屋去了,楼梯重新回复成黑暗,玉株松了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汗水竟然湿透了她的前胸后背。反正是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就索性再等待一阵子。玉株对自己说:我现在开始查数,我查到一千个数的时候也许项阳就会回来的。玉株总共是查了一千零二十七个,楼上的门又开了。那个老太太又走了出来。她说:姑娘,我看你也不像是个坏人,要不然你就到我们家去等一会儿吧。我们家里就我和小孙女两个人,反正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玉株苦笑了一下,玉株说:谢谢你了大妈,我再稍等上一会儿。如果再不回我就不等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转了回去,却让她的小孙女送出来一把小木椅子,小姑娘也不说话,放下椅子就跑。门关上了,玉株没有坐那把椅子,玉株只是用手在黑暗中抚摩着它,很深情。门突然间又开了,玉株想,又有什么事情呀?玉株往上看了一眼,却突然发现是下面的门开了。下面的门!’项阳家的门从里面打开了。玉株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她看到竟然从里面出来一个女人!还没等她看清楚那个女人的面目,就听见项阳在里面小声嘟囔了一声:再见!门就合住了,像是一只巨大的鳄鱼的嘴巴,一下子就把玉株面前所有的光明吞灭了。玉株想喊,玉株的嘴巴张得极大,可是玉株拼命地控制着自己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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