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臣喝酒还有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喝醉了闹事。他杀过猪，性情又暴躁，只要一喝醉，就掂着杀猪刀乱舞，谁见了都怕。
他妻子刘芳是位温柔善良、本本分分过日子的女人，为了让丈夫戒酒，她明说、暗劝，不知磨破了多少嘴皮，可是王臣依然还是大姑娘穿她奶奶的鞋——老样儿。刘芳见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就几次三番提出离婚。
刘芳第一次提出离婚，那是在去年中秋节。
那天，刘芳爹过生日，两口子各骑了辆自行车，带着两岁半的儿子，去给老人祝寿。
刘芳的娘家人都知道王臣有酒醉闹事的习惯，喝到七八成，他们就把酒杯收了，王臣心里不痛快，丢下饭碗就要走。
刘芳说：“你带着孩子先走吧，我晚会儿回。”
王臣把孩子放在后车架上，跨上车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了村，他自己找了个小酒店，又买了一瓶白酒喝上，喝完就糊里糊涂地上车了，打算继续赶路。
此时，他早忘记了车子后架上的孩子，往后一跨腿，“通”一声把孩子踢出去一丈多远。孩子摔在坚硬的田埂上，只“哇”的叫了一声就不吭声了。王臣迷迷糊糊地脱下上衣，把孩子抱起来，横着往车子后架上一夹，骑着车回家去了。
刘芳从娘家回来，发现父子俩都已睡了，没想走近一看，大吃一惊，只见孩子满脸是血，她吓得急忙抱起孩子直奔镇医院。
幸好王庄离镇上只两里地，很快就到了，值班大夫马上动手抢救。一检查，孩子左臂骨折，颈肌破裂，颅骨损伤，严重脑震荡，大夫说：“再晚送来半小时，孩子就没救了。”
经过打针、输氧、接骨、包扎等近十二个小时的抢救，孩子才脱离了危险。以后孩子在医院又住了二十多天，花了四千多元。
事后，刘芳越想越气，所以孩子一出院，她就提出跟王臣离婚。
王臣不醉酒时还是怕刘芳的，平时也最怕刘芳提离婚，他一个劲地求饶：“你饶我这一次吧，往后我再不喝酒了。”
刘芳说：“这话我听够了！”
王臣又指天发誓：“再不改，我就不是人！”
“不喝酒你还是人，喝醉了你是个鬼。跟半人半鬼过日子，俺母子能幸福吗？”
王臣看刘芳不信自己的话，就从门后边掂出杀猪刀，把右手按在桌子上，手起刀落，“啪”一声把自己右手食指砍断一节，跪在刘芳面前说：“让这个断指作证，以后我要再喝酒，就不配当孩子的爸爸！”
刘芳急忙夺过杀猪刀，心疼地说：“你疯了？知道改过就算了，谁叫你砍指头啊！”
打这天起，王臣当真两个月没喝酒。
谁想好景不长，两个月后，邻居家娶媳妇，杀猪宰羊请乡亲们喝喜酒，王臣也去了。
平日不喝酒总算硬挺过来了，可这喜酒不能不喝。毕竟两个月没喝酒了，王臣端起酒杯就把自己立下的誓言忘了，酒友们碰到一块，敬酒、碰杯、划拳，三下五去二王臣又喝醉了。
这一醉就出事了。只见他离开座位，对东家大声喊道：“你们明……明知……道，我是杀……杀猪出身，你们办喜事，杀……猪为啥不叫……我？”
东家一看他又要闹事，赶紧上前说好话：“杀猪那天，就想去请你哩，一来怕你忙，二来你已经两三年没杀猪了，怕手生了。”
王臣一听大怒：“谁说我手生了？我杀给你们看！”说着就摇摇晃晃往家跑，到家掂起杀猪刀跑回东家院里，径直朝东家猪圈跑去。
猪圈里有只老母猪，肚子里正怀着一窝猪娃儿。王臣跳进猪圈，抓住母猪一条后腿，用力一掀将猪撂倒，照肚子上“扑哧”一刀，母猪惨叫着、挣扎着。
大家清醒过来，几个小伙子赶紧跳进猪圈拦他。一个小伙子抓住他的手腕，正要夺下他的刀，却不料，王臣一转身，一刀刺中对方左肋。
就这样，小伙子被送往医院抢救，老母猪流产死亡，东家大喜的日子被王臣搅了个乱七八糟。
事情闹到镇派出所，派出所的周所长亲自找到王臣，严厉地说：“你酒后伤人，性质是严重的，要负法律责任。但念你出事后能主动投案，有悔改之意，我们决定从宽处理，刑事拘留七天，赔偿被害人的损失。”
就这样一来一去，王臣共花去各种费用三千多元，连刘芳结婚时娘家陪送的缝纫机、自行车都卖了。
事情了结这天，派出所的周所长怕刘芳不肯原谅王臣，专程赶来劝说。
刘芳说：“周所长，您给评评理吧，俺这日子还能过吗？”
王臣坐在一边，像被判了刑的犯人，抱着头不说话。
周所长说：“王臣啊，这可是个沉痛的教训啊！你知道不知道，你戳人家那一刀，离心脏只差一公分啊！要是把人家戳死了，这个小家庭，可真要毁在你手里了！”
王臣一听，又后悔，又后怕，“忽”地站了起来，周所长坐在旁边还没弄清他要干啥，只听“啪”一声，王臣已经把自己右手中指剁下来一节。
他接着往妻子面前一跪，说：“刘芳，再原谅我一回吧！这第二个断指为证，往后我要再喝酒闹事，我就不算人！”
周所长觉得可气又可笑，催王臣说：“别跪着了，赶快去卫生室包包伤口吧，小心破伤风。”
这次教训之后，王臣确实不再喝酒了。刘芳回娘家借了一千块钱，买了两只猪娃、一群鸡鸭，地里庄稼和家庭副业一齐抓，一年下来粮有粮，钱有钱，小日子过得满红火。
眼看两头小猪长成了两百来斤重的肉猪，刘芳就催王臣把猪赶到镇上卖了，腾出猪圈再养小猪。
这天，王臣推着自行车，赶着两头猪要出门，刘芳追出来说：“猪卖了，给孩子买双棉鞋，给我带条围巾。”
王臣怕忘了，回屋写了个纸条：刘芳围巾一条，小虎棉鞋一双。写好，把它装在挎包里，背上挎包就走了。
两头猪卖了一千五百多块钱。
路过镇口小酒馆时，王臣心里又痒痒的，就像上了鸦片瘾似的，怎么也摆脱不了。他反复给自己念叨：过去喝酒主要是喝醉了，管不住自己，今天少喝点，不就没事了吗？想着想着，那脚就不听使唤了，一下子就拐进了酒馆。
那酒馆不卖散装酒，王臣就掏七元多钱买了瓶大曲，要了两个菜：一盘炒肉丝，一盘麻辣豆腐。他原打算少喝几杯，剩下的酒带回家去，没想到半瓶酒下肚了，还有大半盘麻辣豆腐没吃完。不吃太可惜，干吃菜又没胃口，于是又拿起酒瓶……就这样，豆腐吃完了，酒也喝光了，他从挎包里掏出钱结了账，出门就走了。
王臣长时间不喝酒，猛地喝了一瓶，酒劲上来得快，跨上自行车就像玩活龙一样，左冲右摆。出了镇，骑在田间小路上，他就更把不住车笼头了，一不小心，连人带车摔倒在田里。这块田刚犁过，土很软，他摔下去就晕晕乎乎睡着了，这一觉直睡到了太阳落山。
回到家，刘芳一见面就问：“猪卖了吗？”
“卖了。”
“给孩子买棉鞋没有？”
王臣一拍大腿说：“哎呀，忘了！你的围巾也没买。”
刘芳说：“没买算了，以后再买也不晚。卖猪的钱呢？”
王臣一摸肩膀，顿时大惊失色：“我的妈呀，挎包丢了！”
刘芳吓得腿都软了：“老天爷呀，两头猪我辛辛苦苦喂了一年啊！你是不是又喝酒了啊？”
王臣说：“我在路上摔倒了，可能挎包就在那地方，快跟我一起去找吧！”
刘芳说：“路上人来人往的，早被人捡去了，找也没用！”
两人正在争吵，一辆摩托车“嘎”一声停在了门口。
派出所的周所长从摩托车上下来，进了院，手里举着一只旧挎包，问：“王臣，这东西是不是你的？”
王臣高兴地说：“是我的！周所长，你怎么拿着的？”
周所长说：“是镇口小酒馆的老板交到派出所的。他说有个年轻人，喝罢酒把挎包忘酒馆里了，他发现包里有钱，怕失主着急，就马上送到所里来了。瞧，多亏这包里还有张纸条，‘刘芳围巾一条，小虎棉鞋一双’，不然还真难找哩。”
王臣接过挎包，又惭愧，又感动：“周所长，我真不是人，我今天又喝酒了。”
刘芳在一旁含着眼泪说：“你怎么这么不听劝，真要再喝醉酒闯个大祸，让俺母子怎么活？”
“我不是人！”王臣大叫一声，跑进屋抓起杀猪刀又要剁指头。
周所长一把抓住他的手脖子，把杀猪刀夺过来，说：“别来这一套了！关键问题不在指头上。我替你想个办法吧，去拿张纸来。”
王臣老老实实地进屋拿出一张白纸。
周所长把纸铺到桌子上，说：“把你的右手掌按在纸上。”
王臣把右手掌按在纸上以后，周所长掏出笔，把他的手掌描了下来。然后，指着纸上的图问王臣：“这纸上画的啥？”
王臣说：“我的手。”
“几个指头？”
“三个好指，两个断指。”
周所长说：“你把这个手掌图贴在你的床头上，经常看看它，经常想想那两个断指的故事吧！”
周所长走了以后，王臣真的把手掌图贴在了床头上。
从那以后，王臣彻底接受了教训。他还喝酒，但每次只喝一杯，如果有人劝他多喝两杯，他就举起右手给人家看。小两口勤俭持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孙建英）
借酒陈言
大胆地说话，忘掉一切利害，将自己真心的话发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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