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振与兴盛
20世纪90年代初,俄罗斯开始在政治、经济和社会制度等方面全面转轨。此时,俄共的斗争目标是,阻止国家全面“资本主义化”。俄共主要以街头斗争形式抗议政府推行的自由主义经济改革,捍卫人民代表大会及其常设机构最高苏维埃的最高立法权力,争取共产党组织的合法地位,设法保存自身组织。
但在当时的客观历史条件下,人民群众要求变革,主张建立西方式的民主制和自由市场经济的政治力量占上风,国家的政治、经济和舆论权力被“自由民主派”精英所把持。因此,已经失去权力及资源的共产党无力阻止国家全面“滑向资本主义”。最终,叶利钦总统在西方和国内自由派的支持下,实施了“休克疗法”的激进经济改革,炮轰了白宫,驱散了议会,通过了宪法,进而确立了自己的统治地位。俄共在这一过程中恢复和保存了下来。俄共不相信新的国家制度能够长久,决心通过和平手段重新夺回政权,进而改变国家的现行方针和制度。
1993年12月俄罗斯举行第一届国家杜马选举。为表示对叶利钦政权合法性的质疑,多数共产党采取抵制立场,不参加竞选,唯有俄共经过内部的激烈争论,决定参加议会选举,这表明俄共准备按照新的游戏规则参与政治竞争。俄共尽管准备仓促,但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获得12.4%的选票,在杜马中占42席,在八个议会党团中位列第三,排在自由民主党(22.92%)和俄罗斯选择联盟(15.51%)之后。自此,俄共调整了斗争策略,从街头斗争转向议会斗争,利用议会讲坛与民主派和总统抗争,为共产党人和广大民众争取政治和经济权利。
在杜马中,共产党及其组建的左翼联盟利用其在议会的多数席位,多次否决政府提出的激进“改革”方案和总理人选,迫使当局在涉及大多数人切身利益的一系列政策上让步。1994年2月23日,在俄共党团的推动下,国家杜马通过对“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成员和参与1993年“十月事件”人员实行特赦的议案。1995年6月和7月,俄共党团在国家杜马提议对切尔诺梅尔金政府投不信任票。1998年8月金融危机之后,共产党人尤·马斯柳科夫出任叶·普里马科夫政府的第一副总理,推动政府实行旨在加强国家宏观调控的摆脱危机纲领。俄共党团还在议会中两次发起“弹劾总统”的运动。尽管共产党的提案最终未能获得通过,但对叶利钦的执政地位构成极大的威胁。与此同时,俄共及左派力量联合组建的俄罗斯人民爱国联盟加强在地方立法机构和执行权力机构的渗透,俄共的候选人在布良斯克州、沃罗涅什州、图拉州、梁赞州、阿穆尔州、斯塔夫罗波尔斯克边疆区的州长选举中获胜,形成一个红色地带。
20世纪90年代中期,“休克疗法”的改革造成了俄罗斯严重的经济衰退和社会动荡。国民生产总值减少近一半,人们生活水平急剧下降,社会出现两极分化,民族矛盾加剧,车臣战争爆发。人们发现,“改革”非但没有使俄罗斯走上“人类文明的主干道”,反而使其退回到“野蛮资本主义”时代。老百姓尝到了“改革”给他们带来的苦头,开始怀念苏联时期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民主派令民众失望,叶利钦威信下降,社会情绪向左倾斜,共产党又恢复了群众基础。此时,俄共把“进入政权,进而逐步实施社会主义纲领和恢复苏维埃式的人民政权”作为自己的战略目标。1995年12月,俄共站在广大劳动阶层的立场上,团结并依靠人民爱国力量,高举社会公正、国家主义、爱国主义旗帜,以“俄罗斯、劳动、人民政权、社会主义”等口号,参加议会选举,赢得了第二届国家杜马选举的胜利,获得22.3%的选票,占据157个议席,成为杜马第一大党团。
在1999年的第三届国家杜马选举中,俄共得到24.29%的选票,虽然在杜马中得到的席位(103席)与上届相比有所减少,但仍占据杜马第一大党团的位置。
俄共主席久加诺夫先后以人民爱国力量委员会主席和俄罗斯人民爱国联盟主席的名义参加了1996年和2000年的总统竞选,虽然以40.3%和29.21%的得票率先后输给叶利钦(53.8%)和普京(52%),但也表现出其是唯一可与当选总统较量的竞争者。
总之,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叶利钦总统及亲西方的自由派越来越失去人民的信任,俄共的主张,如强国思想、爱国主义、社会取向的市场经济等,逐渐得到越来越多的人的赞同,共产党在俄罗斯社会政治生活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俄共的发展达到鼎盛时期。
2.挫折与衰落
进入21世纪,俄共开始陷入困境。2000年3月,普京当选俄罗斯的新总统。普京是打着爱国主义的旗帜上台的。上台后,他采取一系列措施加强国家管理,顺应了民众人心思定的心理。所以一开始,俄共还对新总统抱有幻想,以为他会改变叶利钦的路线,于是一改在叶利钦时期所持的“不妥协反对派”的立场,对普京采取了“建设性反对派”态度,积极与新总统合作。但一年后,当普京明确提出要继续和完善20世纪90年代没有完成的改革方针后,俄共与普京总统在“使国家向何处去”的问题上发生原则分歧。普京建议俄共改旗易帜变成社会民主党,俄共坚决予以回绝,坚称不做社会民主党。俄共党团对政府提交议会讨论的新一轮的改革提案均投反对票。普京总统通过议会各派力量的重组,使支持总统的中派力量取代了俄共在议会中的多数地位,进而通过了政府提交的一系列改革议案。这样,随着中派对议会立法权的控制,俄共及其他左翼在议会中的政治影响力受到削弱。
在外部压力之下,俄共队伍内部孕育已久的矛盾也公开爆发。先是以根·谢列兹尼奥夫为首的党内右翼分离出去,另立新党。接着,党内在如何对待盟友的问题上出现分歧,大选前与盟友关系破裂,一部分选民被带走,致使俄共在2003年第四届国家杜马选举中遭到惨败,仅得到12.7%的选票,虽然仍是议会第二大党团,但占据的议席则由上届的103席减少到52席。竞选失败引发党内前所未有的危机。在2004年7月党的十大召开之际,反对久加诺夫的党内反对派离党而去,组成新党——全俄罗斯未来共产党。在总统、议会和政府站在一起的国家权力格局下,俄共被边缘化了。
俄共队伍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分裂,元气大伤,组织结构虽然基本保存下来,但组织规模却大大缩小。截至2005年10月,即俄共召开十一大时,俄共的党员人数减至18.8万。
3.恢复与转机
然而,俄共没有消沉。十大后,俄共为提高党内士气、巩固和扩大队伍、更新党的领导层和使党的队伍年轻化做出了很大努力。经过思想和组织整顿,俄共稳住了阵脚。在2007年的第五届国家杜马选举中,俄共保住了第二大党的地位,但其选民支持率(11.6%)和杜马席位没有明显突破(57席),在2008年的总统选举中,俄共候选人久加诺夫的得票率(17.80%)虽远超后两位候选人(弗·日里诺夫斯基的得票率为9.41%、安·波格丹诺夫为1.29%),但与当选总统梅德韦杰夫的得票率(70.17%)相差悬殊。2008年11月底俄共召开十三大时,正值国际金融危机开始在全球蔓延,这一背景为俄共的重振提供了机会,十三大充满了憧憬未来和展示信心的高昂气氛,但从当时的实际力量对比来说,俄共尚未根本扭转普京执政以来的颓势。但这次大会的确是俄共发展的转折点。
十三大后,俄共一方面紧紧抓住金融危机带来的发展机遇,抨击新自由主义对俄罗斯经济社会造成的危害,批评政府对危机反应迟钝、举措不力,并通过议会内外的各种途径,把俄共的反危机纲领(包括14项措施)传达到社会的各个角落。俄共关于实行自然资源和关键性经济部门国有化,加强对金融体系的监管,将国家外汇储备投资于本国经济,实行累进税,扶持农业和中小企业,振兴工业、国防、科技,发展住房、交通和基础设施建设,进而转变国家的能源依赖型经济结构,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等主张,以及反腐败、反对教育商业化和一整套旨在保护劳动者利益的社会政策主张,均得到广大民众的支持,也迫使执政者在政治(如选举制度)、经济和社会领域的政策有所调整。
另一方面,俄共加快了党的现代化建设。其措施包括:①在坚持党的思想传统的基础上,更新了党纲,把建设“更新的、21世纪社会主义”作为新的奋斗目标;②加速组织年轻化,吸收大批青年入党,推举年轻有为并有专业知识的党员骨干进入党的各级领导岗位和立法党团,进而使党的队伍更年轻、更专业、更有战斗力;③巩固了与社会组织的盟友关系,通过社会抗议运动,配合俄共举行各种议会外的活动,加强了与工人运动的联系,巩固了自己的青年团,成立了民兵组织,建立了旨在弘扬俄罗斯文明的“俄罗斯和睦”运动,进而巩固了党的选民基础,在地区选举中接连取得良好战绩,扩大了俄共在地方立法体系和执行权力体系的影响力和话语权;④建立了从中央到地方的垂直互联网体系,并积极利用广播、电视和网络视频等媒体进行宣传,勇敢地与政治对手展开电视辩论,进而打破官方的舆论封锁;⑤广泛联合国际上的共产党及左翼组织,旗帜鲜明地宣传社会主义,抵制反共主义,赢得国际左翼力量的尊重与支持。
俄共正是通过其组织、信息、社会、议员和资金五大支撑体系的有效运作和全方位的努力,最终在2011年12月的第六届国家杜马选举中获得了选票倍增(19.2%)的成绩,其杜马席位相应增至92席(这一结果接近1999年的103席);在2012年3月的总统选举中,俄共候选人久加诺夫的最后得票率(17.18%)虽然与2008年持平,但缩小了与当选总统普京得票率(63.60%)的差距,而且几乎是其他三个候选人得票率的总和(独立参选人普罗霍洛夫、自由民主党候选人日里诺夫斯基和公正俄罗斯党候选人米罗诺夫的得票率分别为7.98%、6.22%和3.85%),再次证明了久加诺夫在当代俄罗斯政坛上的显赫地位。
至此,俄共经过十年的顽强奋斗,基本夺回了丢失的阵地,再次确立了其在俄罗斯政治舞台上的重要地位。应当看到,俄共的这一成果是在普京领导的统一俄罗斯党牢牢掌握国家政治、经济及舆论主导权的背景下取得的,来之不易。因此,俄共重新被社会接纳的事实本身可以表明,俄共不仅没有在新的政治环境下被挤垮,而且已经站在了新的起点,俄罗斯社会需要这样的“反对派”政党,其主要主张顺应了当今俄罗斯社会发展的需要。因此,2013年2月的俄共十五大是在充满自信、乐观向上的氛围中进行的,大会开放和务实的程度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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