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信笺-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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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重纹在一家百货商场当营业员,爱人向华林在驳船上当水手,女儿刚4岁,乖巧懂事。一年365天,向华林多半时间在船上,家里的事里里外外都是邹重纹一个人做,就是回来休假,邹重纹也总想着向华林平时够辛苦了,难得回家一次,应该让他好好休息休息,所以凡事也都不与他计较。

    可是,最近几个月来,邹重纹感到有些不大对劲,向华林寄给家里的钱一月比一月少。上星期向华林回来休假,邹重纹见他黑黑瘦瘦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心疼得什么也不说,赶紧买鱼割肉地慰劳他。可向华林却一反常态地说要为同事办点事,整夜整夜地不回家。

    邹重纹心里不免犯疑:向华林向来是个只管自己的人,这次回来怎么会如此助人为乐?她有心给向华林几个同事的家里打电话,才知道根本没有这回事,向华林纯粹是在撒谎。这下子邹重纹气坏了:好哇!我好心好意让你休息,给你补身体,你倒反而还要来骗我。人家休假回家忙着为家里做这做那,你却整夜整夜朝外跑,到底外面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你呢?

    想到这一层,邹重纹有点毛骨悚然了:女人!只有野女人,才吸引得住男人。对啊,给家里的钱越来越少,这不明摆着是塞进野窟窿里去了吗?一种被欺骗、被冷落、被抛弃的屈辱感直冲脑门,邹重纹不由得心跳加快、手脚冰凉。她不甘心这样下去,下决心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邹重纹不习惯大吵大闹,吵起来多不好看,把他的脸撕破了,自己的脸也保不住,何况这事只是猜测,八字还不见一撇呢。于是,邹重纹一点也不动声色,跟往常一样做饭、洗衣、送小孩,照顾向华林,可暗里却加紧跟踪调查。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终于发现了秘密:原来向华林是去赌博了。

    邹重纹心里急啊:男人一旦陷进赌博圈,这个家迟早要跟着毁了。于是她明里暗里,正的反的,软的硬的,不知劝了向华林多少次,想劝他回头,可向华林只说是玩玩,怎么也不承认自己是去赌博。

    这一天吃过晚饭,邹重纹到抽屉里拿东西,突然发现放在里面的钱不见了,存折上的数字也变成了零。天哪!向华林回来才几天,就输得这个样子,再下去,那还不是要卖家具呀!不能让他这样混下去了。第二天晚饭后,邹重纹当机立断带上向华林的通讯录,又给女儿裹上厚厚的羽绒衣,自己穿上外套,驮起女儿,走出了大门。

    邹重纹驮着女儿,冒着凛冽的寒风,按着通讯录上的地址,一家一家地寻找向华林。此刻,向华林在哪儿呢?

    同事老刘家里,正好女主人带着小孩回娘家去了,四条汉子围桌而坐,四支烟枪吞云吐雾,向华林就在其中。他们从吃好晚饭开始,到这时候已经坐了六个小时的板凳了,他们的脑子已经完全被牌桌上的输赢所左右,至于其他,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不过,今天向华林的运气不佳,弄来弄去,他口袋里带来的500元钱都倒到别人手里,还不够付清其他三个人的赌账。于是,牌桌上四个人吵了起来。

    就在这时,“笃笃笃”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四个人一下子全哑了,刚才还脸红脖子粗地紧张得不得了,这会儿却都成了惊弓之鸟:深更半夜来敲门,不是民警就是联防队,反正不会是好事。

    这种时候,总归是主人出场,老刘小心翼翼地问:“哪个?”门外一声答:“是我,向华林的爱人,我是来找向华林的。”

    “是邹重纹?”向华林心里一紧。他虽然不属怕老婆一类,但在这种场合被老婆抓到,也不是什么好事。他赶紧朝老刘摆摆手,悄悄说:“你就说我不在这里。”

    “他、他不在这里。”老刘依葫芦画瓢地朝门外喊了一声。

    只听邹重纹着急地喊着:“老刘,你不要哄我了。我找了一个晚上,已经跑了七八家人家,打掉数十只电话,他们都说在你这儿。”

    老刘看看向华林。向华林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惊有怕,有急有羞,老刘磨蹭着,没敢贸然去开门。

    门里门外僵持了数秒钟,只听一声童音打破了黑夜的寂静。“爸爸,你快开门呀,我跟妈妈一块儿来了。”

    不得了,怎么我女儿也来了?向华林沉不住气了,老婆把女儿也抱来了,肯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他一步跳起来,冲上去打开房门。

    母女俩带着一身寒气,走进了空气浑浊的房间。向华林接过女儿,邹重纹随手把门关上了。她脱掉外套,两只手边放在嘴前哈着气边问向华林:“输了还是赢了?”语气中,一点没有责备的意思。

    向华林亲着女儿的脸蛋,见她安然无恙,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刚舒了口气,就听邹重纹问输赢,吃不准什么意思,一双眼睛转过来望着她,没吱声。

    房间里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见邹重纹笑嘻嘻地开口道:“你们已经玩了这么长时间,输赢总归有的!你们都不说,看起来这输的人一定是向华林。我是他老婆,他输的钱我来替他还。老刘,你说,他到底输了多少?”

    老刘瞥了一眼向华林,吞吞吐吐地说:“二……二百元。”

    老刘说这话的时候,邹重纹发现向华林的一双眼睛狠狠盯了老刘一下,心里明白这是真的了。她不露声色,从衣袋里掏出钱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抽出两张一百元的人民币,扔到了牌桌上。随后,她把钱包塞到向华林手里:“拿着,这是一千块,再跟他们开一局。”

    向华林禁不住浑身一抖,两只眼睛紧盯着邹重纹,问道:“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邹重纹不接他的话茬,冷冷地说:“我平时叫你不要赌,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我拿钱来帮你赌,省得你偷偷摸摸地做这种事情。不过有一点我告诉你,要赌就得赢!”

    这算什么意思?向华林冲她吼了起来:“你少给我嗦,我问你,你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邹重纹头颈硬得很,“反正不是偷来的、抢来的。”她边说边拉了一把椅子,在桌子边坐下来,朝各位点点头:“来呀,你们继续来呀!”

    但向华林抓住她不放,逼着问:“你快说,这钱到底是哪里来的?”

    向华林这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把女儿吓得哇哇大哭,她早忘记出门前妈妈再三关照,叫她不要见了爸爸就说的话,伤心地嚷着:“爸爸,我们家里的电视机,妈妈叫别人拿走了。”

    “什么?”向华林指着邹重纹,气急败坏地说:“你、你干的好事!”

    邹重纹毫不示弱:“我干的事哪点不好?卖电视机的钱给你玩牌还不行吗?只是有一条,你一定要赢。赢了,我们就有钱可以再买新的。”

    “放屁!”向华林吼一声,“赌博就跟玩命似的,哪能保证赢钱?”

    “不能保证赢钱,你天天赌个什么事?天天吃不好,睡不香,家里什么事都不管,只记着上赌场。就那么几个工资,能经得住你赌几次?赌输了,你哪来的钱翻本?去偷,去抢,去杀人?那是犯死罪的事儿。不卖东西,哪来的钱供你再赌下去?放屁?你才放屁呢!”

    邹重纹的一席话,说得向华林哑口无言。围桌而坐的另外三个人,刚才见邹重纹给向华林塞钱包,精神为之一振,暗暗磨拳擦掌,准备再来它几个回合,可当知道钱是这么来的,就不免犹豫起来。倒不是他们良心发现,而是邹重纹那架势把他们给镇住了。这婆娘明摆着是破釜沉舟来的,如果向华林再输,这婆娘能善罢甘休吗?何况此刻,向华林的脸色够难看的。

    为了缓和气氛,老刘壮着胆子开口道:“我说小邹,你先不要急,牌桌上输赢是很正常的,何况你们华林刚学会不久,眼下是输了,可以后赢起来你不要太开心噢。说起来,这输赢也要靠运气的呀,否则这牌就不好打了。”

    邹重纹哼了一声:“我不管什么运气不运气,我只知道一个道理,谁也不能靠赌博赢别人的钱来发财的。向华林自从迷上打牌,我们夫妻不和、家庭不安。怎么办?我是作了最后打算才来的,这个家我也不准备再要了。”

    向华林一惊:“你,你……”

    老刘看邹重纹要来真格的,吓得坐不住了,一边把刚刚收进去的二百元钱又拿了出来,一边嘀咕道:“你这是何必呢,我们在一起,不过是玩玩而已。”

    “玩玩?”邹重纹冷笑一声,“你们说得好轻巧,有这样玩法的吗?一输就是上百上千。他一年挣几个上百上千?政府三令五申要禁赌,你们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这么干?今天,你们都在这里,我把话说明白:趁他还没走上犯罪道路,我们来个痛快的。他赢了,我们还是一块过日子;他要是再输了,我们就一刀两断。”

    向华林听呆了,坐在那里像根木头,一动不动。女儿贴着向华林的脸,对着他的耳朵轻轻说:“爸爸,妈妈说,我们要和你分开过了,你说是这样的吗?爸爸,我不要你离开我。”说着,她的一双小手紧紧抱住向华林的脖子。

    向华林的眼泪终于哗哗流了下来,他抚着女儿的脸,沙哑着嗓子说:“孩子,爸爸不走,爸爸不赌了,爸爸以后再也不赌了!”

    另外三个赌友都是聪明人,见此情此景,立刻见风使舵站起身来,嘴里嚷着:“对,不赌了,不赌了,到此为止,我们以后也不赌了。”

    “不,到此不为止。”邹重纹一拍桌子,一字一句地说,“不赌?怎么叫不赌?就这么说一声‘不赌’就行了?要赌,这钱包里还有一千元钱;要不赌,也可以,把你们赢的钱全部吐出来。哼,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今天到这里来之前,已经向派出所报了案,现在是给你们一个机会。我对派出所民警说,先上来劝劝你们,如果你们回心转意,他们就不抓你们了;如果你们不听劝告,那就对不起了。”

    四个人大吃一惊:“你!”

    邹重纹看看手腕上的表:“还有两分钟,我同他们说好的,到凌晨一点钟,他们得不到我的消息,马上就来抓人。”

    房间里顿时寂静无声,秒钟“嘀嗒嘀嗒”地响着,四个人你望我,我望你。

    还是老刘打破僵局,赔着笑脸说:“嘿嘿,小邹,这又何苦呢。我们以后不赌了还不行吗?”

    “不行!”邹重纹斩钉截铁地说,“不赌就退钱,各人拿各人的。我到楼下去通知民警,得到我的信号,你们再下楼去,他们就不会抓你们了。”

    四个人望望邹重纹,见她脸上严肃得很,不像有诈。他们哪里再敢把事情闹大,老刘说:“算了,算了,大家把钱都退出来吧,要不到了派出所,连本都要掏光,还要罚款,说不定还要拘留几天,犯不着。”他第一个把钱往外数。

    不一会儿,各自的钱已分清。邹重纹穿上外套,说:“我先下去了。”随后拉开门,转过身来叮嘱向华林一句,“你把孩子抱过来,跟我一起走。”

    向华林不由自主地抱紧孩子,朝门口走去。

    老刘急了,紧张地叫起来:“哎,不能让向华林走。把我们扔在这儿,派出所正好抓我们!”

    另外两个人齐声附和。

    邹重纹想了想,说:“那好吧,我一个人先下去,民警答应不抓你们,我就在下面擦根火柴通知你们。深更半夜的,叫来叫去影响旁边人家睡觉。”她把手朝向华林一伸,“你把火柴给我。”

    老刘赶紧掏出打火机递过去:“会用这个吗?”

    “也可以。”邹重纹接过打火机,下楼去了。

    老刘他们三个赶紧扑到窗口,轻轻把窗帘掀起一个角,紧张地注视着楼下,只有向华林一个人呆呆地抱着女儿坐着。直到现在,他似乎还没有完全明白眼前发生的事,对自己手中捏着的在赌桌上失而复得的钱,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简直跟过了几年一样,邹重纹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马路对面。只见她举起手中的打火机,“嚓嚓”打了几下,一星火苗“哧”地跳了出来。

    此时此刻,对他们来说,这跳动的火苗简直就像一轮火红的太阳,照亮了他们的心田。三个人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连忙转过身来,其中两个擦过向华林身边,朝楼下冲去。老刘推推向华林,说:“快走吧,你老婆在下面等你哩,以后你再不要到我家来了。”

    向华林似乎方才从梦中醒来,抱起已经熟睡的女儿下了楼,邹重纹在门口等他。

    “走吧,没事了,派出所的人都走了。”邹重纹从向华林手中接过孩子,顺手把向华林递过来的钱揣进口袋。

    向华林带着赎罪的心情,负疚地对邹重纹说:“重纹,今天给我的教训太深了。过去,我确实对不起你,对不起女儿,对不起这个家。今后,我再也不赌了。”

    邹重纹斜眼扫了他一眼:“男子汉说话要算话。”

    向华林急了:“你不信?我赌咒!”

    “算了,赌又赌不死人的。我看你呀,是被民警吓怕了吧?”

    “不不,真的,我说到做到,你以后就看我的实际行动吧。哎,明天我们先去把电视机赎回来好吗?”

    “行呀。”邹重纹停住脚步,把向华林刚才交给她的那些钱,又从口袋里掏出来,塞进向华林手里,“这事儿你去办。”

    “不不,钱你拿着,难道你不怕我又把它拿去赌吗?”

    邹重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怕你输了?跟你说,这钱包里根本就没有剩下几元钱。”

    “什么?”向华林捏着厚厚的钱包,惊得眼睛都发直了。

    “那里面只是一叠纸。我叫人把电视机送到妈那儿放着。我也没去派出所,我只不过变个法儿提前把赌博的后果演示给你们看看罢了。”

    “你……”向华林心里酸甜苦辣,什么滋味儿都涌了上来。

    (沈远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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