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实中,逃犯并不是疯子。
他叫张一正。他有个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叫吴一诺。这两个人,是故事的主角。
他们的名字,都是张一正的父亲张墨痕取的。在张一正的少年时代,张墨痕隔段时间就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给他和吴一诺讲他们的祖父张实甫和吴铁手的慷慨悲歌。那故事,在烟村,差不多是老少皆知的传奇。在张一正和吴一诺的少年时代,那传奇,让这两个孩子生出过格外的自豪。讲完那段古,张墨痕都会高声吟诵《正气歌》,张墨痕读《正气歌》时,声音时高时低,手舞足蹈。
张墨痕读完《正气歌》之后,还会开讲,讲“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少年的张一正只是觉得,那些故事听起来很过瘾,那故事里的人物,都傻得不可理喻。他哪里知道,父亲张墨痕给他们讲的,不仅仅是一个个有着传奇色彩的故事,更是一种美德。父亲张墨痕是希望通过这样的言传身教,让这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小兄弟,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行得正,坐得稳。然而少年的他和吴一诺,对此却并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吴铁手的绝世武功。
其时正是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少林寺》、《霍元甲》、《射雕英雄传》等影视作品相继风行。于是,在烟村,那些如张一正般大小的乡村少年,大抵都有过当武林高手、一代大侠的梦想。在某一天的黄昏,两位少年在堤外的杨树林里,学着电视里的古人样,插草为香,结为兄弟,立下了“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当然,少年时期的玩闹,谁也不会去当真。成年后,或许早就忘却,或许偶尔想起,也会以那是少年时期的玩笑为借口,没有谁真去实践自己的誓言了。但这义结金兰的举动,让张一正和吴一诺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于是关系更加亲密了。在烟村的少年中,流传了一个说法,张墨痕也是武林高手,他继承了吴铁手的铁手功,至于那铁手功的威力,应该相当于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张一正和吴一诺,梦想着能学到神奇的铁手功。
有一天,放学后,张一正和吴一诺缠着张墨痕教他们铁手功。张墨痕眯着眼,说,“铁手功?”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说你们两个想学武功呀,那我问你们一件事,你们为什么想学武功?吴一诺说学了武功打遍天下无敌手。张一正说学好了武功,就没人敢欺负他了。
“还有呢?”张墨痕收敛了笑。吴一诺说,“还有,还有就是,当大侠。”“当大侠好。你也想当大侠么?”张墨痕问张一正。张一正咬着嘴唇,脸却红了,有点手足无措,不停拿手抓后脑壳。“当了大侠,然后去干吗?”张墨痕显然认为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吴一诺和张墨痕都被问住了,这样的问题,他们真没有想过。
张墨痕说,“你们好好想,想出答案来了,我们再谈学武功的事。”
和尚想
和尚想:人生本也如谜,谁又知明天会如何?就说这张一正,和尚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当年他做下了错事,心里受着魔鬼的折磨,天天跑到耳朵寺来,跪在我的身边听我念经诵佛。这孩子是有慧根的,也有佛心。他跪在佛前,要求随我出家。我于是引了四祖的语录来给他讲法。我说,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一切神通变化,无非出自内心。一切烦恼业障,也都在心。我说你有了向佛的心,与佛就没有二样,何必在乎这皮相,一定要在耳朵寺出家呢。这孩子就说,大师傅又为何要在庙里出家,要在乎这皮相呢。和尚我是被问得半晌无语啊,只好说,和尚住在庙里,不落皮相。你要住在庙里,便落了皮相。我也没有悟得什么高深的佛法,无非从历代高僧的语录中,寻出可以开导他的讲来。一月过后,他的心居然渐渐平静了,心魔也渐渐被降伏。说实话,看着这孩子从痛苦中渐渐解脱,我还以为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以为自己的修炼,从度己走向了度人呢。
和尚想:这孩子,走了千山万水,历了人世沧桑,最后却又回到了原路上来。逃到和尚我这里,便是与我有缘,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逃犯说
逃犯说,和尚,你听我说,如今我已人到中年,两鬓添霜。明天,一切将得以解脱。和尚,我并不畏死,我畏死后无人知我为何而死。你听,这窗外寒风呼啸,此时此刻,多少往事历历涌上心头。和尚,我是多么怀念童年、少年的美好时光啊!
逃犯说:在烟村,谁不知道我们张、吴两家亲如一家?两家人,一家握有村干部大权,一家是村里最受人尊敬的知识分子。作为孩子,走在村里,我也觉得比别的孩子优越。后来是因为什么,再没有纠缠着学铁手功了呢?哦,对了,那会儿,我和吴一诺离开了烟村,去到乡里的中学读书。接下来的是初中三年,三年来,我和吴一诺睡一张床,一诺睡下铺,我睡上铺,两人无话不说。初中三年级时,吴一诺的学习成绩开始下降,他说他爱上了莫慧兰。和尚,不怕您笑话,听到了这话,我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莫慧兰是三年级的班花,喜欢她的又何止吴一诺?我的心里,也是偷偷爱慕着莫慧兰的。
逃犯说,和尚,我还记得,那天放学时,吴一诺拿了块砖放进了我的书包,说,走。我说你要干吗?一诺拍拍自己的书包说我这里也有一块,别问那么多了,跟我走就是。
我说咱们是去打架么?吴一诺翻了我一眼,说怕啦?你要怕就别去,我一个人单刀赴会。我说是和李飞他们么?我听吴一诺说过,三二班的李飞喜欢莫慧兰。吴一诺说不是我要找他们打,是他们找我打。到了约定的地点,学校后面的树林里,一看对方那三个人高马大的同学,我就知道,不用打,胜负已分了。然而吴一诺说先下手为强,掏出砖就往前冲,手中的砖还没有拍到对方,就被李飞一脚踢飞。从开始决斗,到战斗结束,我都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呆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书包中的那块砖,终究是没敢掏出来。
吴一诺没有责怪我,但我感觉到,吴一诺对我冷淡了。后来,吴一诺还是报了仇,他没有再叫我,而是找了一个李飞落单的空,和李飞单挑。他胜了。他又可以去喜欢莫慧兰了,有一段时间,我经常看到吴一诺和莫慧兰坐在学校后面的山坡上。
和尚,您睡着了吗?您在听我说吗?和尚,我怎么想到和您说这些呢。我是对生还有什么留恋么?
逃犯说:中学的时光过得真快啊,转眼要中考了。我和吴一诺都没能考上高中。而莫慧兰,却考上了中专,那时初中成绩最好的学生才能考中专,考上中专,就直接跳出农门成为城里人了。莫慧兰考上中专后,就和吴一诺分了手。失恋的打击,加之两人都落榜同病相怜的缘故,我和吴一诺,又渐渐走在了一起。一切都已过去了,包括兄弟之间那小小的不快……
我虚构
我还是称他为张一正吧,称他为逃犯,太不妥当。和烟村人一样叫他疯子,更不妥。其实疯了的不是他,是那些说他是疯子的人。
那一年,张一正和吴一诺刚满二十岁。古人把男子二十称为弱冠,要行束发加冠之礼,这就意味着,过了二十岁的男子,就是成年人了。
初中毕业后,在家里瞎折腾了四年,那是怎样的四年,在中国农村生活过的人,大抵不难想象。他们觉得乡村世界像个大牢笼,把满腔的热情与抱负都禁锢着。铁屋子里的呐喊,也不过是那样的情形吧。当打工潮开始并把风吹到调弦镇的时候,他们成为烟村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他们没有忘记父母的嘱托,也不敢忘。对于两个从未出过门,连火车都没有见过的乡下少年来说,从挤上到岳阳的长途汽车那一瞬,两人就有了相依为命的感觉,说得俗一点,从那时开始,他们俩就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对于未知的生活,他们好奇,却也怀着警惕与不安。父母给他们的钱,被分别装在了内衣口袋、袜子等不同的地方。从现在开始,他们的眼睛没有错过任何在他们看来颇为新奇的事物,比如在路边出现的那个劳改农场,许多剃着光头的劳改犯在田里干活;他们还看见了武警,武警背着枪;他们还见到了洞庭湖,这就是八百里洞庭湖呀?关于洞庭湖的传说,七十二仙螺,钟相与杨么,柳毅传书,鲤鱼成精……这些故事,滋养了他们的童年,洞庭湖那么宽,一眼望不到边。他们的家乡有一句谚语,叫洞庭湖的麻雀——见过大风大浪。
张一正惊呼起来,“一诺,快看,洞庭湖。”
对于他的惊呼,吴一诺多少表示了一点不以为然,觉得他这样大呼小叫,显得很没见识,让人一眼就看出是从未出过远门的乡巴佬。而现在,他们俩要装得老成持重。
吴一诺说,“吓!看到洞庭湖就这样激动,那看见大海呢?”
吴一诺说得很是平静,仿佛他是见过大海的。那样子,似乎在向车上的人说,这小子是初次出门的楞头青,而我,吴一诺,是洞庭湖的麻雀,见过世面的老江湖。
“大海!”张一正望着烟波浩渺的洞庭湖,想到了他要去的地方——深圳。张一正在心里都盘算好了,先找工作,找到工作,等到星期天,就穿着工衣。那灰色的工衣,他是熟悉的,电视剧里的打工者穿的就是工衣,还要戴工卡。然后他要去海边看大海。张一正哪里知道,他真正见到大海,是十多年后的事。而现在,生活给他们的,不是精彩,而是无奈。
相比张一正而言,吴一诺要成熟许多。吴一诺的行为处事,还真有点洞庭湖麻雀——见过大风大浪的意思。置身陌生的城市,对于未来将要遇到的挫折,吴一诺的准备比他要充分。到南方打工,张一正还没有太明确的理想,现在的人羞于谈“理想”这个词,那么,就叫目标吧。他没有明确的目标,他只是觉得,不甘心在烟村那样平庸地生活一辈子,在南方,也许,可以改变他的生活。吴一诺的目标却是明确的,找一份工,稳住脚,然后发展。吴一诺的目标是发财,发大财。吴一诺的一个小小举动,让他觉出了两人之间的差距。在火车站广场边的小店,他掏钱买了一张广东地图,而吴一诺却花十块钱,买了一本《教你学粤语》的小册子。小册子上列举的,都是一些粤语的日常用语,有粤语和普通话的对照。比如“我”,下面便注了一个“鹅”,“干什么”,下面注“搞么也”,“你是谁”,下面注“雷海宾个”等。后来的找工途中,他更是惊讶于吴一诺的语言天分,短短半个月下来,吴一诺已能用粤语同人交流,“唔乖”、“靓女”、“老塞”这些粤语词汇脱口而出。
找工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还是吴一诺,果断做出了两个决定:第一,到关外的宝安找工作。关内物价高,工厂少,以他俩的学历,要在关内找工不容易;第二,马上找一处建筑工地安身,作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在吴一诺的努力下,他们顺利找到了一幢修了半拉子就停在那里的建筑工地。工地里居然住着十多个和他们一样的打工者。每天,他们早早起床,开始一个工业区、一个工业区地找工作。那时的工业区还不像如今这样到处都是,许多工厂都处在偏僻的山边,从一个工业区到另一个工业区,有时需要走上半个小时。早出晚归,结果却并不理想。每天回到工地,他都累得瘫了一样,倒在地上就睡。而吴一诺却不知哪里来的精神头,不累,找那些同样寄身在此的打工者聊天,交换找工的经验。几天下来,吴一诺和那些人混得烂熟,仿佛多年的老友,每天见面都老乡、老乡叫得亲热。
这么多天的漂泊、找工,他觉得前所未有的累。其实在这之前,他们也有一次进厂的机会,那是一间厂子招搬运工。他想进,吴一诺说,要进你进,我是不进的。吴一诺说咱们想找的厂,工资高低在其次,关键要有发展前途,最起码能学到一技之长。他觉得吴一诺的话有道理,便没再坚持。没想到,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接下来面临的,竟是如此漫长的找工苦旅,而他们手中的钱,也所剩无几了。
如今,他对性格即命运这句话,有了深刻的认识。每当他想起吴一诺时,便会想起他们一起找工的那段时光。而当时的痛苦,在他的回忆中,都开始变得美好起来。他也开始审视自己,为他当时的行为脸红。当时的他,面对漫长的找工,开始抱怨起了吴一诺:
“我说进厂你不听,要是听我的,现在都在工厂上班了,穿工衣、戴厂牌,下了班可以逛公园、看书,再过几天,说不定就可以拿第一个月的工资了。”
“你就那么想穿工衣戴厂牌?”吴一诺盯着他,眉头皱了皱,对于这些天来他的唠叨,吴一诺已有些厌烦,因此说这话时,语气明显不屑。
“我是喜欢穿工衣戴厂牌。我不像你那么大野心,总想着当大老板。”
“没出息。”吴一诺说。
“是,你有出息!你太不切实际,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不当搬运工,好啊,咱们都要饿死在广东了。”
“饿死?笑话!”吴一诺说。
“笑话?再过几天你就不会再说是笑话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真到了那一步,老子不会去偷?去抢?”
“老子?你称谁的老子?你是谁的老子?”
两人差一点不欢而散。吴一诺说,“那好,咱们俩分头找工作,谁也不拖谁的后腿。”
“分头找就分头找。”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跟着吴一诺一起走了。这一次,命运给了他机会,一家电子厂招工,生熟手都可,但要考一下。结果,吴一诺没考上,他却考上了。难题再一次摆在了兄弟二人的面前。
吴一诺说,“你先进厂。”
他想了想,说,“我们说好了的,要进厂一起进。”
吴一诺说,“是你自己不进厂,别到时又说是为了我,你丢了进厂的机会。”
后来他想,吴一诺当真是有先见之明。为了吴一诺,为了兄弟俩出门时立下的一起进厂的誓言,他,张一正,放弃了进厂的机会。这件事,让他的心理起了微妙的变化,他觉得他是有恩于吴一诺的,这让他和吴一诺两人说话的方式发生了改变。出门这么久,一直是他听吴一诺的,所有的主意,都是吴一诺拿。包括在关外找工,包括住在建筑工地。而现在,张一正觉得他的底气足了,为了吴一诺,他做出了牺牲。他嘴上没有这么说,可是他的脸上,还是把心思表露无遗。
接下来的几天,兄弟两人还是一起出门找工作,一起回来。可是两人之间的话明显少了。晚上,他靠在墙角,闭上眼,轻声地哼歌,哼那首最感动他的《外来妹》主题曲。哼着哼着,泪水就从眼里漫出。
吴一诺摇头。吴一诺见不得他动不动就流泪。
“男子汉,哪里那么多眼泪。”吴一诺甚至都有些鄙视他了。
“我想流泪,我高兴流泪,不行么?”他说。
吴一诺不理他,去和老乡们闲聊。
逃犯说
逃犯说:和尚,我不是在为自己犯下的罪行开脱,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都经历过一些什么。和尚,我还想对你说,我所经历的,并不是我的特殊经历,而是差不多一代人的经历。和尚你也许知道现在我们的国家被称为世界工厂,但你一定不知道,这世界工厂,是靠什么打造出来的。历史可以记住那些英雄人物,绝对不会记得像我这样的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是,历史有多种写法,有伟人写成的历史,也有小人物写就的历史。
逃犯说:和尚,你别对我说四大皆空,一切如梦幻泡影。是的,我的声音微不足道,可我依然要说两声,要叫两嗓子,我要有自己的声音。关在铁屋子里的人依然要喊上两声,你就把我这倾诉当作是铁屋子里的呐喊吧。
和尚想
和尚想:这孩子,我执太甚,有多少执著,就有多少束缚。
逃犯说
和尚,我是有些偏执,有些认死理。
和尚,想听我说我出门打工的故事吗?你听了,也许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偏执,这么认死理。
和尚,许多年后,我还记得第一次出门打工时,在岳阳火车站排队买票的那一幕。挤进了人潮里,我就不再属于我自己。我无法指挥自己的双腿,眼看着买票的窗口离自己只有大概十米的距离,那却是我一生中走得最艰难的十米。抓到两张硬硬的火车票,我的嗓子发痒,鼻子发酸,想哭。火车票上印着“岳阳——广州”,还有“衡阳以远”字样,我还想问售票员什么叫“衡阳以远”,却被后面的人潮拱到了一边。从那一刻起,我的脑子,就没有再清醒过,除了闹哄哄的声音,还是闹哄哄的声音。那声音,一直持续了许多年。后来,我成为了记者,不止一次地写下各种各样的声音,我真正的人生,正是从这些杂乱的声音开始。从此,我只能听任命运的安排。
火车上的拥挤,超出了我的预期。我的脑子基本处于停滞状态,如果说还有念头,那就是:小心扒手!如果一定还要再找出一个念头,那就是,还有多久到广州?
多年以后,火车站的人流,哭声与骂声,那混杂的气味,火车上人与人之间的倾轧,还有差不多是公然从旅客口袋里搜钱的扒手,周围人麻木漠然的眼神,丢钱人痛苦绝望的哭泣,这一切的一切,还在刺痛着我的回忆。
和尚,你听我说,在当时,我顾不得去想。那时的火车慢得急人,我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最终是怎么被挤出车站的。到站时,天还未亮,迎接我的,是岭南的风。
广州。这就是广州。我第一次开始想家,想烟村。
和尚想
和尚想:这孩子还是没有开悟,他的心中有太多的不平。不平则鸣,那就让他鸣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和尚想:佛将涅槃时,魔王对佛说,在末法时代,我的魔子魔孙将穿上你的袈裟,进入你的庙堂,但不说你的法。
和尚想:人或为佛,或为魔。佛是我,魔也是我。我是佛,我也是魔。
和尚想:佛和魔合二为一,就是我,就是你,就是他,就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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