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马贼”白德富-黑盖儿,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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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看清了白德富这身衣服竟是这样破烂,很是吃惊,不由心中生疑,问道:“小伙子,你这是从什么地方来?”

    白德富张开胳膊,看了看自己,的确,太不雅观了,自我嘲笑地说:“穷人,没家没业,没法子呀!”

    善良的老人不免产生了深切的同情:“是真的没有家吗?”

    “哪敢跟你老人家掏瞎话呀,房子叫日本人烧了,只活下来我一个。”说到这儿,他想起来日本兵对乡亲们的奸淫烧杀,不免悲从中来,真的潸然泪下。

    “别难过,不说这个啦,愿意不愿意跟我去扛年子啊?”

    “好啊,我愿意。可是我还有些小伙伴,我得去告诉他们一声。”

    “是不是有了相好的?”

    “也算是吧,不过都是男的。”

    “啊,那好办,先跟我回家换身衣服,然后去见他们。”

    守卫城门的岗哨听老人说是给兵营送猪的,没有拦挡,让他们进去了。老人将牛车赶进兵营,停下车,打开草料袋子扔在地上让牛吃着。见到司务长,卖了大肥猪。士兵们还没起床。礼拜日嘛,起床比平日晚得多。司务长看着白德富产生了疑心:“这位小兄弟,怎么平时没见过呀?”

    老人说:“是我新雇来的长工。”

    “哪儿的人呀?”

    白德富信口回答:“兰西县的。”

    “没有妈,也没有媳妇吧?”

    “母亲去世了,穷人说不起媳妇。”

    “怪不得的,衣服破了也不知道缝一缝。会不会喂马呀?”

    “我给东家喂牛。”

    “留下给我们喂马吧。”

    白德富最不想当“国兵”,不假思索地说:“不行,我不想当兵。”

    “不让你当兵,就是当马夫,给工钱。”

    “不,我正给老人家扛活呢,哪好半路换主人啊!”

    老人当即表示:“这话好说,马司务长要你我可不敢说个‘不’字!”

    即使为了黑盖儿,他也不想留下来,他害怕再次当伪军。更何况他还有护送一双母女的任务。他说:“谢谢司务长,我还是不想干。”

    马司务长说:“小伙子,你是不是有点儿傻呀,给咱们大营干活儿吃得好,挣钱多,还没人敢欺负。回去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来找我。”

    老人磨过牛车正要走。白德富蓦然想起了黑盖儿,心里一阵疼痛。他不忍心就这样走,对老人说:“大爷,我想看看这里的马棚。”

    老人含笑地点头,以为他活了心要来当马夫。

    司务长说:“去吧,马棚在后院,可不许划火点烟啊!”

    白德富说:“我都穷到这份儿上了,哪有钱抽烟啊!”

    这座兵营坐落在小镇的后大墙边,一长溜马棚紧挨着大墙,墙外是荒地。马棚的一面就是城墙,三面是苞米秸秆加大泥巴围起来的挡风墙,有门,有门扇。他走进去,听到一派战马牙齿嚼草的“沙沙”声。小白稍加留神就在众多的马中看见了黑盖儿。他心里惊喜地说:“没找错,正是这里!”

    他热泪盈眶,我的黑盖儿啊,真的是你吗?

    他走近前去,悄悄地叫了一声:“黑盖儿!”

    那马立即竖起了耳朵,嘴巴从槽头移开,扬起头靠了过来。由于缰绳还在槽头的横梁上拴着,它不能靠近他。白德富展开双臂抱住马头,人脸和马脸磨蹭在一起。白德富泪眼模糊:“黑盖儿,我的黑盖儿啊!你是怎么来到这里啦?”

    黑盖儿懵懵懂懂,它怎么能说得清,谁知道是怎么来的,反正是来了。白德富说:“黑盖儿,你等着,我一定把你救出去,咱们不能在这个地方,打起仗来,子弹可不长眼睛啊!”

    他摆手向黑盖儿告别。黑盖儿挣扎着,拴马杆子被马笼头拉扯得摇摇晃晃。白德富一阵心酸,不忍回头,快步走出了马棚。

    他爬上牛车。老人发现他的神情有些异常,问:“兵营的马棚怎么样?”

    他心不在焉地回答:“还好。”

    “马多吗?”

    “有上百匹马,一栋马棚里拴这么多的牲口,我还是头一次看见。”

    “真想来喂马呀?”

    “不!”

    老人以为他嫌牲口多,不好伺候。说:“马太多招架不起呀!”

    他心不在焉地回答:“还好。不管多少,给‘国兵’当小支使,我不干!”

    说完,他发现自己说走了嘴,正自后悔与担心。那老人却展露出笑容:“好样的,这话对我的心思。”

    白德富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镇内街道上的积雪无人打扫,那么大的一场雪都踩在了地上。牛车“吱吱扭扭”来到了城门口。站岗的认识老人,说:“卖一口大肥猪,发财啦!”

    老人说:“一口猪呗,吃我多少糠菜,零钱儿凑整钱儿吧。”

    出了城门,老人说:“跟我去家里吧。”

    白德富说:“谢谢,不过我的几个小兄弟还在等着我呢,给我几个干粮,让我给他们送去。”

    “他们在哪儿,有几个人?”

    “四个人,都在上边的一间破房里。”

    “上边”是哪儿,老人不想问。察言观色,他有些怀疑,别是什么部队领头儿的吧?看他这身衣服,又没带枪,不像抗日联军。听自卫团说抗日联军都已被日本人消灭了,剩下少数几个都跑到老毛子那边去了。在老人想来,抗日联军都是人高马大,威风凛凛,手使双枪。这个小伙子怎么看都不像。反正自己已经说了,要给他一套衣裳,就不要食言。至于他当不当长工,回不回来,任凭他吧。

    白德富真的跟着老人去了他家。那里是一个被日本人集中起来的几十户人家的屯子,一样有围墙,村口有大门,有自卫队站岗。不过,都是熟人,车上坐着个生人也没人当回事。

    白德富换上了一身棉衣棉裤,虽然也是旧衣服,可比他那身麦穗棉衣好多了。还换上一双旧牛靰鞡,背着多半面袋子窝窝头,还有一捆靰鞡草,走上了进山的道路。

    还是那条雪路,不过这已是过了一个冬夜。待他走到与朱腊八分手那个地方,看到路上厚厚的积雪,寒风已在路旁修建起高高的雪岭和深深的雪壑。他用穿着牛皮靰鞡的脚蹚着路面上的雪,寻找自己留在这里的枪。雪中没有他的枪。他抬头打量不远处的小村落,心里画魂儿:是这个地方呀,怎么没有了我的枪?是什么人捡走了,还是朱腊八出了事,枪被自卫团收去了?他站下来,默默无语,猛醒自己做错了事,不该为了黑盖儿去追逐那伙伪国兵。现在怎么办,等着受处分,还是就此脱离抗日联军?

    他丧魂落魄,一步一步往前走,到了山根那儿才看见一冬没有离开过的森林。他产生了某种亲切感,这冬天的森林,沉甸甸、静悄悄。当抗日联军就跟这大树林子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离开队伍,他想念剃头匠朱腊八,也想念陈班长、江连长,甚至也想念常常拌嘴的穆庆山。他心里骂自己:混账东西,领导给你的任务是护送女同志和她的小女孩,谁叫你去追那匹马!他一阵沮丧,扔下背着的干粮,一屁股坐在雪中,挥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压抑地哭着说:“连长,对不起,我没有完成你交给的任务;穆庆山,对不起,我是个王八蛋,没能把你媳妇和孩子送回家!还有皮占祥,我撇下你,没有等你回来,还有妈个蛋的剃头匠……”

    附近没人,他呜呜哭了一场。哭够了,又骂自己:“混账,猪狗都不如,哭有什么用?你倒是找一找,看他们还在不在这片林子里呀。”

    他抱着极大的希望,盼着能找到他们。树林里无风,雪中的足迹没有被破坏,他找到了他们夜宿的位置,査看了篝火燃烧后的痕迹。雪地上有吃窝窝头遗落的渣滓。还发现了树枝上挂着的一小撮狼毛,他判断是晾晒过狼皮大衣袖子的结果,那是包裹婴孩用的,常常尿湿,也常常晾晒或用火烤。他的判断无比准确,但是他并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也许是别的什么人来过这里,也许还有猎人进山。

    他追踪几个进山的人,发现他们向山边走了,后来就失去了踪迹。他不死心,继续在林中寻找。他强烈地希望他们还是奔回家的方向走了,因此他也向回家的方向追踪。他时而进入原始森林,时而又回归浅山区。这样一来,他的直线距离并没有走出多远。

    十多天后,白德富又一次从密林深处钻出来,登上一座孤零零的小山包。放眼四下眺望,观察得远些,面积大些。如能看见哪里有人,还可以去问问,打听打听见没见过一女三男背着一个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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