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马贼”白德富-旷野恢复了远古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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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一匹马,比四个人送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方便多了,他不用爬山钻大森林。他骑马走乡间小道,避开村镇。夜间,他专找大面积的苞米地、谷子地,那都是财主家的,吃不穷他们,让黑盖儿吃个饱。他就在黑盖儿背上睡觉。饿了,烧青苞米吃;渴了,就不用说了,有河沟、山泉、溪涧。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三天,也许是四天,他记不得了。他来到一处没有山的地方,看到一条大路,冷冷清清没有人影,像是个苍凉、寂寞的世界,更像是人都被日本鬼子杀光了。他觉得自己走的路够长啦,该到达西征的终点了,怎么还看不见队伍?江连长、季排长、关国立、穆庆山,你们都在哪儿啊?他深知自己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了,得设法找人打听打听。

    就在他寻找自己队伍的时候,有人却也在寻找他。那个被他打伤的连长是惯匪出身,是个投靠了日本的恶棍,他决不放弃报复那一枪之仇。他撒出三个一同投靠日本人的小兄弟,寻找,跟踪,一定要逮住那个明目张胆的盗马贼,抓住活的给大家发赏钱,死的只要把人头带回军营,就请大家喝酒。有一次他们在白天发现了那个小马贼,可跟到晚上却找不到他了。

    此刻,小马贼终于来到了光天化日之下。那连长派来的小头目是一个小矬个子赤红脸的家伙,带着的两个丘八,都是一把联儿的惯匪。他们骑着三匹军马,沾沾自喜地出现在距白德富身后不到一里地的地方。

    白德富发现了他们,催马快走。后边的马蹄声也加快了。白德富的长枪带着不方便,被他插进坟地一口腐朽的棺材里。他拔出从马弁身上缴获的匣枪,扭头开了一枪。子弹呼啸着贴近赤红脸的耳边飞过。那小头目打了个寒战,叮嘱两个伙伴说:“这小子枪打得靠!小心,拉开距离。”

    黑盖儿天生是一匹军马,枪声一响,它的勇气油然而生。它昂首探头,撒开四蹄凌空跃动,尖尖的耳朵抿抿着,马脖子在四蹄的跃动中一起一伏,平滑的身子上下颠簸,带起来的风撩起马鬃、马尾,还有骑手的一身单衣,呼啦呼啦地响。白德富将马笼头缠绕在马鞍的前桥上,左手扶着前桥,右手提着枪俯伏在马背上。他说:“黑盖儿,咱们遇上麻烦了,今天要是冲不出去,咱俩可就得死在这儿了!”

    后边的枪声爆响着追着马屁股。白德富又说:“他们不真打,想抓活的,这是咱俩的机会……”

    那个惯匪小头目果真在叮嘱两个同伙:“抓活的有赏银,他跑不了!”

    那两个帮凶呼喝喊叫:“啊哈,我叫你跑,我叫你跑!”

    “小马贼,快尿裤子啦!”

    白德富对他的黑盖儿说:“小兄弟,稳当点儿,让我撂倒他一个!”

    这可能是通向某座县城的乡村大道,大路两旁除了庄稼地就是小树林,一马平川,无遮无拦。白德富踩着马镫夹紧了黑盖儿吃得圆滚的肚皮,忙里偷闲回头观察。后边,三头坐骑呈三角形紧紧尾随着,马蹄踢起尘埃,形成三股黄色烟雾,飘向马路的一侧。跑在前面那小子,头上戴着日本兵那样的战斗帽。白德富右手握枪指向他。飞奔的黑盖儿有规律地颠簸,使敌人那顶战斗帽在匣枪的准星前也一样上下攒动。

    “黑盖儿,咱们的子弹不多,必须一发命中,你稳当点儿,稳当点儿!”

    “叭!”

    镜面匣枪清脆地炸响,子弹出膛的剧烈挣扎使枪身猛地一跳。与此同时,那顶战斗帽像被看不见的什么东西一把抓了下去。那小子骑在马上的身子向后一仰,从马屁股后头折了下去。他好比一个大皮球在黄土大道上一连几个翻滚,横在道旁不动了。

    这一幕有了观众。在大路一旁的小树林里埋伏着两个人和两匹马,他们早就听到了枪声。先是看见一个骑马的跑了过来,接着是后面的三个骑马的紧追不舍。伪军的服装很明显,崭新的草绿色军装,战斗帽的防空飘带被风拉扯,在脑后呼达着。被追赶的人回首一枪,将最前面那个伪军击落马下。随后马不停蹄,“嘚嘚嘚嘚”,一溜烟尘疾驰而过。

    旁观者看清了跑过去的人,他大叫了一声:“白德富!”

    白德富什么也没听见。后面追击的剩下两个人,二人狗急跳墙马不收疆,乱枪齐发。子弹发出哨音,“吱溜吱溜”从白德富身旁掠过。他不想恋战,拨马离开大路,钻入路旁的树林里。

    路旁突然爆发的枪声,惊吓到了追踪盗马贼的伪军,他们不知道哪里来的对方援军,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呼叫白德富的人是穆庆山,另一个人是侯璧金。他们奉命去给另一支战友部队送攻打克山镇的通知回来,刚才他俩还是旁观者,此刻用不着任何人发布命令,二人主动拔枪参加战斗。穆庆山以两棵并列的青杨树做掩护,向马上的小矬个子开了一枪。那小子不愧是个惯匪,他从子弹贴身而过的声音判断,这又是个熟练的射手。他不想跟他迎面对决,扳鞍来个镫里藏身,让他的战马替他挡子弹。穆庆山看那匹马挺好的,想留下它,快步跑出树林去追击他。

    侯璧金紧随其后,边跑边向另一个伪军开枪。那家伙连中两弹落马身亡。剩下的小头自己掉转马头,企图逃走。穆庆山怎能放过他,他又开了一枪,打断了他扳着马鞍子的那只胳膊,他撒开了手。但是一只脚还在马镫里,身子悬空着,头部拖在地上。战马吃惊地在路上前后左右乱蹦乱跳,拖得砂石路尘土飞扬。小头目右手抓着枪始终不撒手,几次用左手去抓马镫,企图翻上马背,可负伤的胳膊不听使唤,他有力气使不上。他的马停下来了。穆庆山跑到跟前,用抢指着他:“怎么样,还跑吗?”

    这惯匪一边翻弄着眼珠子想对策,一边哭丧着脸告饶地说:“大哥,饶了我吧!我也是上指下派,混口饭吃,养活妻儿老小啊!”

    说着,他右手偷偷反转过来,企图掉转枪口。穆庆山见他要下手行凶,毫不客气地对他的头部连开两枪。他全身痉挛,两只手同时耷拉下去,脚还在马镫上挂着。

    穆庆山踢了踢他的腿,他那只脚落在了地上。

    穆庆山对侯璧金说:“咱们需要伪军服装化装用。”

    两个人扒下三套伪军服,将死尸拖到路旁的荒草棵子里扔掉了。

    大路上没有了动静,旷野恢复了远古般的静谧。白德富来到一处茂密的野草灌木中下了马,心还在扑噔扑噔地跳。

    刚才,大路上响起一阵枪声,白德富似乎感到不像是对他的阻击,那像是另一场战斗。是的,是一场接应他的战斗。他摩挲着黑盖儿汗湿的鼻梁问:“黑盖儿,是谁解救了咱们?你这个不会说话的战友能告诉我吗?”

    黑盖儿亲昵地用它那张没有表情的马脸在他汗淋淋的怀里磨蹭着。白德富摸了摸它柔韧的马耳朵说:“咱们走,好战友,我要带你去参军!”

    穆庆山和侯璧金打扫完了战场,得到三匹战马,三支驳壳枪。二人走近小树林来找白德富。他们呼叫:“白德富,白德富!”

    白德富听到有人呼叫,没看见人就听出了是谁。他大叫一声:“穆庆山!”撒开黑盖儿,跑出树林,抱住穆庆山,抑制不住地挥泪如雨。

    他这一哭,可把穆庆山吓毁了。穆庆山知道他是护送蓝达雅回家的四个人之一,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一见面就这般模样,这叫他怎么想,不是明摆着吗?

    穆庆山也哭了,侯璧金看他们抱头痛哭,自然与他们想到了一起,不由悲从中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须臾,劝说道:“哭也没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说吧,蓝达雅和同志们怎么了?”

    白德富这才如梦方醒,说:“哎呀,是我的错,别误会。蓝达雅同志安全到家,是她爹和她小妹妹亲自把她和孩子接走的。不幸的是肖万才同志牺牲了,回到部队我再细说。”

    白德富回过头牵起黑盖儿,和两名战友一起,带着缴获的战利品,向密林深处走去。

    责任编辑 郑心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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