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告诉你一个人-我必须说出事实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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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我是要把这一段风流韵事带到坟墓里去的,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不说出这段经历来,就不能为我的女朋友昭冤。我知道我的老婆得知这件事情后,又会用那把剪子来捅我,还会躺在地上发出吓人的尖叫,把一栋楼的人都招引来看热闹。我单位的领导又要拉着一副审讯犯人的面孔,说道:“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早就说过,像你这种人不出事才怪呢!”

    说实话,有些事情该发生就让他发生吧,谁也无法左右局势。现在我的女朋友死了,我敢说她是被人害死的,准确地说是被她那个当电工的丈夫害死了。她死前的那个晚上给我留下最后一个传呼:“刘小姐:我有急事,速给0851980625回电话。”我急忙回,却压根儿没有这个电话号码。我仔细一看,电话号码少了一位数。你们一定知道,0851是贵阳的区号,而贵阳的电话号码应该是7位,好像也没有9字头的。但是北京离贵阳将近4000里的路,我干焦急没办法。我当时猜测,她或许打错了,等一等吧,她接不到我的回话,一定还会传呼我的。

    直到第二天,我才觉得事情有些复杂了,她就是有急事外出,也不可能拖这么久不与我联系,因为她传呼我之后,一定知道我会很焦急地给她回电话。我决定给贵阳的男朋友朱二打传呼,让他去找一找刘小姐。一般情况我是不惊动朱二的,我认识刘小姐就是朱二引见的,朱二这小子精灵着呢,有一点儿味道都能嗅到,并且给你满世界渲染。当然现在是特殊情况,考虑问题要删繁就简。我的失误也就在这里,如果我当时前后左右地考虑一番,或许不会把自己搞得狼狈透顶。果然,朱二一听我寻找刘小姐,就吊起嗓门来说:“怎么?你现在还和她有串联?她可是和老公分居一年了,身体干焦干焦,遇点儿火星就着,着起来扑都扑不灭。”我说,你甭把别人都当成你朱二,我找刘小姐有急事,你快找到她让她给我回个电话。

    朱二哼哼唧唧答应了。我在这边看完了一张足球报,谁都知道,如果你想生些闲气,最好的办法就是看中国的足球或是足球报。我正跟国安队生着闷气,手机就响了,一看上面有0851的区号,就兴奋地说:“小刘呀,你怎么……”还没有说完,对面就紧张地说:“我是朱二,刘小姐出事了,她自杀啦。”我以为朱二跟我开玩笑,就说朱二你干啥子哩,你那件事情是不想让我办了。我是朱二的上级单位,那次去贵阳就是朱二接待的。朱二很认真地说,骗你是龟儿子,我现在就在小刘出事的现场,公安都在哩,乖乖,一堆公安。

    我的头嗡了一下,“现场在哪里?她是怎么自杀的?”尽管我心里早就有一种预感,但是事情真的发生后,仍旧感到震惊。朱二说在东山公园,吊死在一棵树上,时间大约是昨晚9点多。我立即让朱二向公安反映情况,刘小姐不可能自杀,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因为她昨晚8:40给我打的传呼,20分钟后她就跑去了东山公园?再说,你们谁会相信她无缘无故就自杀了呢?尤其当我告诉你们她认识我之后的一些细节,你们就知道她的生活里已经有了一种期待,一种味道,就更不相信她会自杀了。

    朱二说,你别激动,公安已经检验了,是自杀,你操这个心干什么,你是不是和她有染呀。我说朱二,放你的狗屁,你听着,我乘中午的飞机赶过去,你把情况报告给公安,要保护好尸体和现场。朱二说你等等,我这就跟公安说去,我不想掺合你们的事情,让我老婆知道了,不知我干了些什么呢,说不清呀说不清。

    手机那边很嘈杂,我不知朱二怎么跟公安讲的,一会儿就有一个公安接过朱二的手机与我通话,说道:“你是她的什么人?你怎么能肯定不是自杀?”我一时语塞。如果换了你们,你们会怎么回答?事实上我只与刘小姐一起耗费了一个晚上,这算什么关系?当然,这一个晚上给我们留下值得回味的东西太多了,并且她把我当成了一生中最亲密的人,世上的事情就这么怪,就一个晚上,她几乎对我一无所知,却拉出了为我付出一生真情的架势,真的让我感动。

    我对手机那边的公安说:“我是她的情人。”

    说完这句话后,我明白自己已经和刘小姐彻底绑在一起了。虽然我平时喜欢到歌厅和那些涂抹得妖艳的小姐逗逗乐,但我却是个很纯情的男人,是一个情感的守望者。这一点儿和朱二区别很大,朱二这小子喜欢把玩女人的情感,却从来不愿意为她们付出一点儿代价,即使给小姐100元的小费,也是抠抠索索的,要批评小姐半天,说人家服务的不到位等等,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最让我愤恨的是,当我乘飞机赶到贵阳的时候,这小子怎么也不肯露面,我就想在他的呼机上留下“朱二,你这个狗娘养的”,但是传呼台的小姐说这种留言不属于她们的服务范围,我只好又换了句客气的话:“朱二,我弄明白了,你是属狗的。”

    现在我该说说通过朱二认识刘小姐的经历了。朱二是我们在贵阳分公司的副经理,想从我分管的业务中弄个项目,所以三个月前我去贵阳出差的时候,他尽量想把我伺候的舒舒服服,酒足饭饱之后,死活要点一个小姐陪我跳舞。当然,现在点小姐也算一道菜了,属于普遍现象,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朱二给我点的那几个小姐太没有观赏性,都被我婉言谢绝。我说我不喜欢跳舞,喜欢唱歌,咱们自己吼两嗓子陶醉陶醉算了。朱二说哪怎么行呢?这样吧,我们公司的女会计唱歌蛮好的,让她来陪你唱。其实朱二已经感觉到我对歌厅的小姐没有胃口,这小子的聪明都用在这些地方了。

    朱二给公司打了电话,我刚唱完一首《掀起你的盖头来》,朱二公司的车就把女会计运来了。女会计走进包房的时候,显得很拘束,那种走路的姿势让人心疼。朱二朝她招招手,说:“过来过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总公司的衣、衣老弟。”因为我在总公司只是个办事员,什么头衔也粘不上,实在难为了朱二。朱二又说:“这是我们公司的会计刘小姐,小刘,亮开你动人的歌喉,把我老弟陪好呀?”

    朱二说“陪好呀”的时候,声音有意识地拉长了,拉出了弦外之音。

    刘小姐一笑,说:“哪有动人的歌喉,随便唱唱,只要……”

    刘小姐也不知该怎么称呼我,她不能叫我衣老弟,也不能叫衣老哥。朱二在一边给她提了句台词,说“叫衣大哥”,刘小姐才接着说下去,说只要衣大哥高兴,我就出一回儿丑吧。

    其实,不管刘小姐的歌声是否动人,她的模样已经让我心里暖洋洋的。

    大家给了刘小姐一些掌声,她就开始唱歌,唱完了“糊里糊涂的爱”,又唱了“真的好想你”,两首歌之后,我就把她揽进怀里跳舞。我对朱二说我想跟刘小姐跳舞的时候,朱二的狗嘴就咧了笑,说老弟喜欢干什么就尽管干,只要刘小姐同意。包房里的许多眼睛都盯着我,我能干什么?这个朱二说话,总是喜欢粘腥带荤,当时弄的刘小姐红了脸。就在这个时候,我看了刘小姐一眼,她也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把手递给我,我感觉她的手在我的手掌里颤颤的。有位男士在唱“风沙风沙漫天飞,你为谁憔悴”,我们就踩着这首歌的音乐节拍跳,她的身子轻轻地贴在我的胸前,女人在男人面前出现这种精神状态,通常是她的心里已经乱了方寸。

    我比较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觉,见到刘小姐第一眼的时候,就感觉出刘小姐心事厚重,尽管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但是这些笑容裹不住她内心的忧伤。尤其是她唱了两首歌之后,我更坚信了自己第六感觉是准确的,于是就产生了走进她内心世界的欲望。我很希望通过跳舞的接触,能够找到一条走近她的心路。

    “你的歌唱得很好,”我说,“可惜你的歌不是为我唱的。”

    她一笑,是那种拘束的笑,说:“怎么不是为你唱的,今天只有你是宾客。”

    “你的歌是为你自己唱的。”

    她吃惊地看了看我,急忙摇头。

    “你是带着一种真情唱的,这种真情从心底里涌出来,浓浓的,热热的。为了别人,你不会轻易地挥霍这些宝贵的情感资源。”

    她不说话。于是我们似乎都用心地跳舞,其实谁也没有踩在舞点上。

    “你什么毕业?”很久,她突然问我。

    “大学。”

    “一定是学中文的,你的语言表达能力很有档次。”她刚说完这句话,那个唱“风沙风沙满天飞”的男士两臂张开,做了个飞翔的动作,音乐结束了。我们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与旁边的人起劲地说话,但是目光却始终注意着对方。当又一首歌的音乐响起的时候,她主动走到我身边,声音洪亮地说:“衣大哥的舞姿很洒脱,我跳不好,希望能把你陪高兴。”

    显然,她的话是说给朱二听的,言外之意她陪我跳舞是在尽职尽责。朱二果然这样理解了,样子很满足。他说小刘,就看你的啦,外边吵嘛,你们两个到里面跳去。说到里面,还要介绍一下,贵阳的包间,大屋子里面都有一个小间,很像那种又小又窄的厕所。小间没有门,只要一个布帘子遮着,进去两个人刚好能转开屁股,要跳舞大概只能跳“一步”,说白了,就是给个别男人搞小动作用的。这种场合,我当然不能带着刘小姐进去了。刘小姐听了朱二的话,笑了笑,也没有当真,继续在外面跳。朱二就又喊,说小刘小刘我的话你没有听见?这时候,小刘对我作出一个动作,她搭在我肩上的手用力拉了一下,然后拖长声音说:“听见了,遵旨--”

    我们一起朝小间里走,准确地说我是被她牵着手引进去的,我听到朱二发出“咯咯”的笑。这个混蛋,我捏着刘小姐的手没有什么感觉,他倒有了不少快感!

    走进小屋,我们依旧跳舞,但只象征性地挪了两步,因为这实在不是跳舞的地方。脚步停下来,我的手就没有理由赖在刘小姐的腰眼上,慌忙缩回。刘小姐直截了当地问:“我的情况,朱经理跟你说了?”

    我摇头,认真地看她:“你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她犹豫了半天,才说:“我正闹离婚。”

    “能问为什么离吗?”

    刘小姐叹息一声,就要走出小屋,用不冷不热的声音说,你问得太多了。如果这个时候我任她走了,以后什么故事也不会发生,但是我的手却很贱,飞快地抓住她的胳臂拽了一下,她向后一个趔趄就倒在我胸口上。我总觉得她的动作有点夸张,虽然我拽得有些猛,却不至于让她失去了身体的中心。伴随着仓促的趔趄,她低沉地呻吟了一声,然后让身体的中心倾斜在我身上。

    “我有这个毛病,什么事情总要弄个清楚,不然心里憋得慌。”

    “我们该出去了。”

    “我想请你吃夜宵。”

    她可能看到了我坚决的目光,于是点点头。

    包间里的歌舞很快结束了,我操纵了歌舞的节奏。之后,我们在约好的饭店见了面,这时已经是后半夜1点多钟。夜宵吃了大约一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点儿又一点儿地从她嘴里抠情况,虽然零零碎碎,但连贯起来就弄清了她从结婚到要离婚的来龙去脉。她说到伤心的地方,就哭了,我急忙递上自己的手帕。手帕是我去贵阳刚买的,过去我没有用手帕的习惯,喜欢用餐巾纸,其实男人兜里是应该揣着块崭新的手帕,随时准备为在你面前哭泣的女人拭泪,效果真得很明显,不信你们试一试。她用过我的手帕,就对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那目光里显然多了几分温情和信赖。再之后我们就胡乱地聊,我已经控制不住节奏了,聊到什么地方就算什么地方,没深没浅,最后我们就像很多年的老朋友了。我们都奇怪我们的如此投机。“走吧,去你的单人宿舍看看。”我突然打断了她的闲聊。

    她看着我,默不做声。我早就说过,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非常投机,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他对她的感觉,急需用一种行动欢畅淋漓地宣泄自己对她的情感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床;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达到这种境界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酒;一个女人跟另一个女人很热乎的时候,她们想到的一定是去逛商场。不用拐弯摸角的,我要去看她的房间,最关键的是要看一看她的床的弹性。其实她很明白我的意图,甚至她此时想到了比床更深入的问题,但是她却说:“太晚了吧?”

    确实晚了些,我实际上在她的房间里只呆了4个多小时,大约在早晨6点钟就离开了她的床。就这么短的时间,公安却反复让我回忆了几十次,回忆了半个多月。后来我都能够把自己说的,像背诵《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等课文一样一字不差地默写出来,公安就停止了对我的审问。我觉得他们对我的审问从一开始就是多余的。

    我乘飞机到达贵阳的当天,事情还不复杂,由于我一再强调刘小姐是他杀,公安又进行了细致的检验,结果仍然是自杀。为了证实我的判断是准确的,我不得不把只有我和刘小姐共享的那些时光反复地倒腾出来。但是,第3天,我发现公安跟我说话的态度完全变了,眼神也凶巴巴的,好像是我杀了刘小姐一样。后来终于弄明白,我已经被监控起来。原因很简单,刘小姐从保险柜里拿走了10万元现金,她却莫名其妙地自杀了,现金哪里去了?自然要从她最亲近的人查起,而这种事情一般的都与情夫有牵连。朱二这个龟儿子真聪明,他似乎预见到了这类事情的麻烦,早躲得远远的。

    事情的动静越弄越大,贵阳公安请求北京公安协助调查我的情况,从我单位查阅了我的档案,从我老婆那里了解我在家里有没有反常现象,等等。我的天呀,这是给我上眼药,他们这么一折腾,单位的同事和我老婆都知道我在贵阳搞女人搞出了问题,什么问题不知道,反正连公安都插手了,有一点儿是肯定的,就是搞了女人,而且搞出了人命案。虽然我知道自己是清白的,迟早有一天会出去的,再说,这年头有点带色的新闻不稀罕。但是我无法再返回北京去见他们。我老婆早就在抓我的尾巴,却没有抓住,这下正好有了把柄。过去我一提离婚的事情,她就到我单位找领导闹,说我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搞上了,要吃新的丢旧的。我们单位的领导也看我不顺眼,想炒了我,这回儿有理有据。我是主动跳出来,把屎盆子朝脑门上扣。我开始纳闷了,刘小姐拿走10万元干什么?她如果真拿了钱,就不会自杀了。那么,这笔钱一定与刘小姐的死有关系,图财害命的案例多着哩。我把我的感觉告诉了公安,却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他们似乎对我和刘小姐的床上生活更感兴趣,一遍又一遍让我复述。

    我大约在凌晨两点走进了刘小姐的宿舍,其它的细枝末叶都省略不说了,只说我的手第一次抚摩她的头发时,她浑身突然颤抖不止,她说:“不,你不要动我。”

    她的态度很强硬,推开我的手。但是,我得承认,我许多错误都是自己的手造成的,我的手真得很贱,又落到她的衣服扣上,几乎是强硬地解开了她第一个纽扣。她叫了一声,声音恐慌而亢奋:“噢哟--不行的!”

    我打开了第二个纽扣,她又叫了一声,说真的不行的。我艰难地处理掉了第5个纽扣的时候,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基本排除了,她几乎晕了过去。但是当我把她的身体全面打开后,才发现真的不行了,她的身体正处在每月的例行公事之中。后来,当我要离开她的宿舍时,她似乎很内疚,说对不起,以后吧。

    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我们就躺在床上聊天,她说我是打开她身体的第二个男人,是她真正爱上的第一个男人,我们才认识不到10个小时,却觉得像一对真正的夫妻,而我跟第一个男人生活了10年,至今仍是陌生的。她的感觉和我的感觉很相似,于是我也把自己和老婆的情况告诉了她。她听后一直不做声,很久才突然坐起来,从沙发床的夹层里掏出一个本子,说:“你看看我的日记吧,我觉得就是写给你看的,你终于来了,这是我全部的情感世界,都交给你了。”

    事实上,公安对刘小姐的自杀也心存疑点,很快传讯了她那个当电工的丈夫。他看上去像一个小老头,精瘦精瘦的,虽然刘小姐曾向我描述过他,但是我还是很吃惊。电工比刘小姐大18岁,刘小姐今年整30,电工应该是快50岁的人了,而实际上他比这个年龄还老。他们10年前结的婚,那时候刘小姐是鲜亮鲜亮的黄花姑娘。当时刘小姐不在公司工作,而是在政府机关财务处,谁都不相信她要与本单位的电工结婚,但是他们就是结了,让许多人茫然不解,尤其她单位的几个年轻小伙子,恨得直跺脚,参加她的婚礼的时候,一个个都喝醉了,每人摔了一个盘子才算拉倒了。电工离过婚,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跟着前妻去了。这些情况都是那天夜里我请刘小姐吃夜宵的时候,从她嘴里掏出来的。

    当然,你们一定跟我一样,最关心的是刘小姐一个大学毕业生,为什么会嫁给了老电工?刘小姐说,那时候她单人宿舍的线路总出问题,老电工常去帮她修理,后来电工就爱上了她并且死死追着不放,一次老电工在类似强奸的活动中,彻底拥有了刘小姐。“我的观念很陈旧,觉得自己失身,怕他四处宣扬,就委身于他。”刘小姐就是说这句话的时候流泪了。我一下被她的命运所打动,心中滋生出几分怜悯。我不知道她如何与电工共枕了10年。

    刘小姐从去年才提出跟电工离婚,电工不答应,并威胁说:“你敢跟我离,我就杀了你。”他们两个人没有孩子,刘小姐离了婚还可以再嫁,但是电工“梅开二度”的可能性很少了。刘小姐说他说到就能做到,“我了解他,他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所以刘小姐和他闹了很久,却一直没有挣脱出去,就一直分居着。

    老电工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公安问了他几个问题,然后突然说:“根据刘小姐临死前的留言,当初她是被你强奸后,被迫无奈才嫁给了你,后来要求离婚,你却恐吓她,因此她的死是你逼的,你有什么可说的?”

    这是公安常用的一招,他们从我的话中抓住一点儿线索,就开始做文章了。电工愣了愣,看到公安严肃的目光,就气愤地说:“我没有强奸她,我知道她是被迫嫁给我的,她一天都没有爱过我,过去我不知道她在外面跟别的男人胡搞,要知道我早就杀了她,还能等到她自杀?”我不相信电工的话。电工说,他一次去刘小姐宿舍检查电线,无意中发现一个墙洞里藏了两万元钱,当时刘小姐很慌张,他就明白这钱的来路不明。刘小姐是机关财务会计,其中一定有鬼。于是他连蒙带诈就征服了刘小姐。电工的话,公安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因为刘小姐已经死了,没有口供。公安本来要从这个点入手追查10万元的下落,电工死活说他不知道,线索就这样断了。

    “如果她真跟你离婚,你能真的杀了她吗?”

    “真的,她和我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公安放电工回家等候进一步调查,而我仍旧被监控着。公安又抓住刘小姐的日记本不放,问我:“你再仔细想想,她的日记本会放在什么地方?”

    公安已经去刘小姐的宿舍搜查了几次,没有收获。我说很可能她烧毁了,这些内容她不希望被别人看到。公安摇摇头,那样子很让我讨厌,仿佛他们是很高明的侦探。“她不会烧掉的,她应该把这件东西留给你。”公安说。“日记本上应该有新的内容留给你看,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她对你如此信任。”公安说。

    在公安的带领下,我又一次来到刘小姐的宿舍。宿舍里已经很乱了,公安折腾了几遍,就是没有找到她的日记本。公安让我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说你再想想,日记本还能放在什么地方?其实我在她宿舍只呆了几个小时,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床上,对宿舍里的摆设并不熟悉。我说:“就这么大的屋子,如果在的话,你们早发现了。”我刚说完这句话,脑子里突然打了个机灵,说:“哎哟,难道她放在那里?”

    公安追问:“哪里?”

    我不回答,撒腿朝屋子外跑。那天晚上我和刘小姐吃完夜宵,是从饭店一直走回她宿舍的,大约走了20分钟。半路上,我们翻过东山公园的假山时,她讲起了儿童时期在公园玩耍的许多趣事,其中说到一个非常隐秘的石洞,现在里面还藏着她儿童时期的几个小玩具。因为是晚上,她没有把石洞里的玩具拿出来给我看,只是指了指石洞的方位。

    石洞在半山坡的一棵树下,当我找到那棵树的时候,公安吃了一惊,说刘小姐就是吊死在这棵树上。这棵树是从石缝里长出来的,它的根盘在石壁上,显得很有生命力。我在它根部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一块石板,揭开,伸手一摸,洞子竟很深,里面的空间有一个脸盆那么大。我从洞子里摸出了日记本,还有几个很旧的小玩具,其中有一个小货郎鼓,上面写着“斗私批修”四个字,一看就知道是我们儿童时代的产物。公安不像我一样对这些玩具有兴趣,公安关心的是日记本里面留下了什么话,他们打开日记本还没有翻看,就从里面掉出一个存折,上面正好有10万存款。

    简单地说吧,日记本后半部分的内容都与我有关,都是她思念我的心境已经思念给她带来的苦楚。公安对这些死去活来的内容只浏览几眼,就翻到最后的一页。他们关心的是最后一页。果然,他们看完后,对我的态度完全变了,很和蔼地说事情已经完全弄清楚了,刘小姐确实是自杀,钱虽然是留给你的,但你是清白的。我提出要看日记本,公安说:“我们会给你看的,现在你要跟我们到银行去一下。”这时我才知道存折上是写了我的名字,而且需凭密码提款。

    去了银行一查,密码6位数,当然公安不需凭密码提款,而且他们从微机上查看了密码。他们对这个密码发生了兴趣,认为她留这个密码一定有什么道理,于是就问我:“你想一想,密码会是哪6位数字?”我把自己的生日和刘小姐的生日都说了,他们摇头。我说想不起来了,于是他们放弃了追问这个问题。就在我们要离开银行的时候,我无意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看到挂钟上的日期是:1998年09月20日。这个数字我似曾见过,仔细一想,就想到了刘小姐自杀那天晚上留给我的传呼电话,号码是980625。我次我说对了,公安吃惊地问:“这个数字什么意思?”我说是她传呼给我的错误电话号码,公安也恍然大悟,他们开始向我了解情况的时候,我曾经说过刘小姐传呼我的电话是错误的,他们还专门把电话号码记录下来了。他们拍着脑门说:“怎么没有想到呢。”

    两天后,公安给我看了日记本,我才知道刘小姐自杀、以及跟那个电工结婚的真实原因。那个电工说的没有错,刘小姐参加工作的第三年,确实贪污了两万元,被电工无意中发现了。刘小姐说:“那时的两万,可不是个小数字,而且我又是刚毕业不久,被他(指电工)吓唬得不知所措。”电工就是利用着一点,控制了刘小姐10年。

    其实,刘小姐在见到我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自杀的路,她知道电工不会答应离婚,也知道即使她强硬地与电工离婚,也终究会被电工杀害。正如她说的,她太了解电工了。就在这个时候,我走进了她的生活,并且加速了她自杀的进程。当她发现真的爱上我的时候,她就被这种爱煎熬着,她清楚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没有机会享受这种爱的时候,她的痛苦就达到了无法派遣的地步。

    她自杀的时候还惦念着我的幸福。我曾经告诉她要跟老婆离婚,可是老婆跟我要10万,我因为老婆要价太高,就把离婚的事情搁下了。刘小姐在日记里写道:“我反正不是清白的人了,钱给我带来的是一生的痛苦,但是却可以给你带来一生的幸福,给你10万,离婚吧,去寻找自己的爱情。我知道你会想到存折的密码,你是聪明的。”

    我真弄不明白,为什么她跟我只认识了一个晚上,就对我如此的深爱。并且,她怎么能想到我一定会来贵阳料理她的后事呢?我总算没有被她白爱一场,我来了,虽然代价很大,但是很值得。

    眼下,我还没有考虑如何回北京的问题。我把刘小姐的尸体从太平间里领出来火化,然后抱着骨灰盒来到了东山公园,把骨灰盒放到了石洞内,把写着“斗私批修”的小玩具放在骨灰盒旁边。我想这是她最好的安息地,这里面珍藏着她童年的梦。

    我就坐在石洞旁哭了,我发现我的哭声像一个孩子,我就继续哭下去,我不知道自己要哭到什么时候。

    就告诉你一个人

    李红眼睛盯着窗外,那儿有一种她叫不上名字的藤状植物,每年的三月底都要从楼基开始蔓延,一直爬到五层楼顶,给这栋市委机关的办公楼涂抹一层神秘彩色。现在,几根藤刚刚把头从窗口下沿探上来,前面举着两三根长长的须,因为发现了敞开的窗户没有可以攀附的着陆点,于是小东西们歪着头正准备转舵。水灵灵的藤须,在早晨的阳光簇拥下,朝气蓬勃。窗外的空气越来越湿润了。

    这时候,她身边的女孩苏柳已经脱掉紧身牛仔裤,露出两条修长而有弹性的腿,而且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此时的苏柳,正对着衣柜门上的镜子,欣赏自己两腿的动人之处。的确是一双修长好腿。再之后,苏柳应该换上长筒袜,穿上毛呢裙子,坐到她的对面,说李红姐,把你的茶捏一点儿,随便什么茶都行。

    每天早晨上班,苏柳进了办公室,第一个动作就是反身关了门,把用来挤公共汽车的一身衣服换掉。是麻烦了一些,但换来的却是一天的好心情好感觉好风光。

    李红没有这个习惯,她上班后首先要泡上一杯好茶,先静静地坐下来,歇息。早晨的时间,李红挺紧张的,要把五岁的女儿送到幼儿园,然后匆忙赶来上班。她刚过而立之年,模样不能说不好看,但是很多人赞赏她的美貌时,她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喜,日子就这样了,女儿健康,也是机关公务员的丈夫本分,要说她还有什么追求,那就是隔三岔五地给女儿量一次身高,盼着女儿平安长大。

    苏柳就不同了,她不打算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保管。道理很简单,她觉得自己有倾城之美,归属一个男人太亏了,准备独身一人快乐生活到四十岁,之后怎么办,她还没细细地去想,有人问及,她总是一句老话:“想那么远,累不累呀。”

    今天有些奇怪,等了半天,后面的苏柳没了动静,李红就回过头看,看到苏柳怔怔地站在镜子前,目光虽然落在双腿上,心思却用在别处。李红就故意发出很响的品茶声。苏柳的身子又活动起来,有些草草了事地换完了衣服,坐在了李红对面。李红这才发现,苏柳的眼睛明显浮肿,睡眠不足的典型症状。

    苏柳没有跟李红要茶叶,也没有要跟李红说话的姿态,李红就急忙把目光深深埋在一堆文件中,似乎很忙碌,直到有一股烟味弥漫了茶的清香,李红才抬头瞧了一眼苏柳,心里不由地一惊。过去苏柳是不抽烟的。

    被苏柳关紧了的门一直没有打开,屋子里的空气污浊而黏稠,李红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了,却又不能去打开房门,只是一直等待着,究竟等待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后来电话铃响了,是组织部副部长打来的,要看几份材料,李红急忙找出来,送到副部长办公室去。这时候李红才明白,其实,自己一直在等待走出屋子的理由。

    终于走出办公室,李红就不想马上回去,主动找了个外出办事的理由,一直拖延到傍晚下班前才返回办公室。苏柳面前的一个肥皂盒内,已经戳满了烟蒂,苏柳一副痛苦的表情,半垂着头,盯住自己桌子上的半截子铅笔。这半截子铅笔已经被她盯了一天,没敢挪动地方。这个时候,李红不能不跟她说话了。

    李红就说,苏柳呀下班吧。

    苏柳哼了声说,你走你的。

    李红不能多话了,赶紧拿了自己的手提包朝外走,但是开门的瞬间,苏柳呜呜地哭了。李红就站住了,这个时候她如果多迈一步,以后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但是李红站住了,李红觉得把苏柳一个人丢在办公室哭泣,太没有人情味了,毕竟在一个办公室呆了两年多了。况且,苏柳单身在这座城里生活,万一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从目前的状态看,她确实遇到了想不开的事情。

    李红返回身子,说苏柳,你怎么啦?别这样。

    苏柳哭得更凶了,她其实早就该哭,憋了一天,到了下班的时候才哭,弄得李红有些为难。李红心里惦着去幼儿园接女儿哩。李红赶忙拿了纸巾递给苏柳,说好了好了苏柳,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你跟我说说,不要憋在心里。这时候李红已经把自己的手提包重新放到了桌子上,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马上走开了。

    李红立即给丈夫打手机,告诉他去接女儿,自己有事情晚一些回家。这样,李红就踏实地坐在苏柳身边安慰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需不需要帮她。苏柳说不必问,问了你也不能帮我。李红说即使不能帮你,总可以给你出个主意,我毕竟比你大三四岁,成了家,经验要比你丰富一些。看眼前苏柳的状态,李红猜测她是为情所困,很可能被一个负心男人搓揉了一把。李红相信苏柳把自己心里的委屈说出来,发泄一下,会轻松很多。许多事情就是这样,憋在心里是了不得的大事,说出来就觉得实在构不成一件事情。李红左劝右劝,就是想让苏柳把憋在心里的委屈说出来。

    一问再问,苏柳终于说,如果我爱上一个男人怎么办?很爱他。

    李红笑了,果然是自己预料之中的事,就说,你爱他只是一方面,他爱你吗?

    苏柳点点头,说,像我爱他一样爱我。

    顺其自然,你们两个彼此相爱,那就在一起生活。李红说,你也不要一定坚持独身到四十岁了,我看,该结束你那自由散漫的日子了。苏柳摇摇头,欲言又止,李红一下子感觉到自己的想法太简单了,苏柳如果爱的是一个有妇之夫呢?

    李红就试探地问,是不是那人结婚了?

    苏柳点点头。

    是不是那男的不可能离婚?

    苏柳又点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李红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李红想,自己早该想到是这样,对于苏柳来说,即使被男人耍了一把,也不至于痛苦成这个样子,作为不想结婚的单身女子跟男人打交道,实在说不清到底谁耍了谁。

    李红不能鼓励苏柳拆散对方的家庭,她就劝苏柳,该抽身时就抽身,等到整个人都陷进去,就来不及了。当然,如果你甘心做他的情人,也是可以的,只要别搞得太张扬就行了,毕竟这是一座中小城市,有点动静会传得很快很远。

    苏柳仰起头,第一次认真地看着李红,问,如果对方是你的领导,而且是直接领导怎么办?

    李红愣了一下,立即想到了组织部的李部长,平时她就看着李部长对苏柳挺热心的,出差或者下去检查工作,经常点名要苏柳跟在他身边。一个单位,尤其是你的顶头上司,如果跟你有了男女方面的事情,麻烦就来了。李红觉得自己有责任规劝苏柳,千万不能作茧自缚。李红就说,是我们部长?哟,这样的话,你听我的,没必要跟自己痛苦,趁早了断,这不是感情不感情的问题,如果你一定要跟他扯着,你就赶快离开市委机关,而且哪个政府机关都不要去,别当公务员了,找个公司做事,听到了吗?

    李红看着苏柳,等待苏柳表态。

    这时候的苏柳,似乎没有那么多痛苦了,反而一脸的吃惊,看着李红,说,真有那么可怕吗?

    李红说,你大学毕业工作也有两三年了,还用我给你解释为什么吗?你如果爱别的部门的领导也可以,要知道组织部长管干部呀,在我们这座城市里,你到哪里都跟他有牵连,让别人怎么说?

    苏柳说,如果比组织部长还大呢?我要是跟部长有感情,这么几年早有了,还能等到现在?是刚来我们这儿的领导。

    按说,这个时候李红不能再问了,苏柳已经说得很明白,刚来的领导,只有负责组织部门的市委巩副书记,从省委来的,才半年,据说是准备接替市委书记的。

    或许是因为惊讶,或许李红本身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总之,她就慌张地问道,你说的巩副书记?

    苏柳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叹息了一声,擦了擦自己的泪痕,说,李红姐,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李红摇摇头,真的没想到是这个样子,巩副书记看起来很严肃,眼角和嘴角几个关键部位都写满了严肃和回避,让人不敢近前,没想到下面的螺丝钉松懈了。李红根据自己的感觉和经验,告诉苏柳,巩副书记目前的位子和状态,是不可能跟妻子离婚的,即使离了婚,也不可能跟自己年轻的部下结婚的,政治前途比他的生命都重要,更不要说爱情了。即使你什么名分都不要,就想跟他保持这份情感,也是很危险的,毕竟巩副书记是一个太显眼的人物,他的政敌整天盯着他的屁股,看看有没有尾巴可以揪一揪,到时候你苏柳就会成为巩副书记的尾巴,被人揪住不放。最最重要的是,像巩副书记这些人,很少有真感情了,到时候他会宁可割掉尾巴,也要拼命捂住自己的屁股。

    屋里已经很暗了,李红开了灯。苏柳已经不哭了,坐在那里发愣,痴呆呆的。这时候李红觉得又累又渴,实在撑不住了,就说苏柳,走吧我们出去吃点饭,你中午就没吃饭是吧,不能抽烟了,这样折腾容易衰老。

    李红只是随便说说,实际上是想催着苏柳离开办公室,没想到苏柳真的答应了,说李红姐我请你吃饭,让你陪了我半天,真不好意思。

    她俩就出去了,一顿饭吃到了晚上十一点多,不用问,苏柳喝了很多酒,她其实就是为了喝酒才出去吃饭的。喝醉了酒,也就把她怎样被巩副书记搬到了床上的前后过程,告诉了李红。后来,李红费了半天力气,把她送回了住处。单位还没给苏柳分房子,她在外面租住了一室一厅的楼房。

    回了家,李红几乎一个晚上没睡好,她倒没想别的,只是想,人是不能看外表的,巩副书记的外表很马列。又想,巩副书记怎么爱上了苏柳呢?当然,苏柳长得漂亮,男人们都喜欢漂亮女人,但是巩副书记应该知道这种危险性,他是真正爱上了她还是一时的性情泄漏?

    第二天上班,李红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苏柳已经换完了衣服,坐在办公桌前了。李红看了她一眼,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苏柳没有回答,而是眼睛直直地盯住李红看,看得李红有些疑惑。

    苏柳说,我昨晚什么也没对你说,你不要瞎猜想。

    李红愣了愣,忙说,我什么也没听到呀?

    这事情,按说也就完了,一个什么没说,另一个什么没听见,结账了。但事实上,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一个的确说了,另一个的确听见了,发生了的事情想抹掉,是不可能的了。

    两个人沉默了半天,苏柳就又说话了,说李红姐,这事儿……我可就告诉了你一个人。

    苏柳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如果再有人知道了,毫无疑问就是你李红泄漏出去的消息。

    李红点点头,说你了解我这个人,从来不多事。

    话是这么说,但是李红心里突然一抖,准确地说是无端地承受了一份责任,沉甸甸的。于是,她泡好的一杯新茶,就没喝出什么味道来。

    过了几天,突然传出消息,巩副书记的妻子从十二层楼上跳下去摔死了。据说他的妻子精神忧郁症已经很多年了,过去也出现过几次险情。巩副书记的家还在省城,星期五巩副书记回省委开了个会,星期六回家休息了一天,星期天上午正准备返回来,事情就发生了。巩副书记很悲痛,有几天没有到机关上班,许多人为巩副书记叹息,说这人呐,没有完全顺心的,巩副书记仕途太顺,刚满四十岁就要当上市委书记了,家庭却出了这么大的灾难,女儿才升高中,还需要人照顾哩。当然,也有少数人说,中年男人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巩副书记全占了。不过,大多数人觉得,巩副书记目前这个位置,不可能找个年龄太小的女人,领导干部嘛,总要顾忌社会舆论。

    李红被这个消息震惊了,震惊之后便是恐惧,她觉得事情越来越深不可知。本来,这些事情与她没有什么干系,对于别人议论的谁谁突然成了暴发户,谁谁突然身败名裂,等等,她从来不去探个究竟,喜欢保持自己内心的那份平静。但是这件事情却不同了,因为这件事情跟她有了牵连。

    就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一天,苏柳却突然问她,说,李红姐你听到什么议论了没有?她摇摇头,说没有呀,议论谁?议论什么?苏柳说,我和巩副书记的事,你没听到什么议论?当时她的心突突跳,说,外面有什么议论吗?我可是从来没对任何人……她停住了,观察苏柳的脸色。

    苏柳释放了憋了半天的那口气,又一字一顿地说,我可是就告诉了你一个人。

    说完这句话,苏柳冰冷的脸色马上热情起来,从包里掏出一枚翡翠戒指,送到李红面前,说是别人送给她的,她却不喜欢这个式样,说你戴着吧李红姐,你戴着肯定好看。

    李红急忙推辞,说这么贵重的东西她真的不能要。苏柳笑了笑说,怎么?我又不是拉拢腐蚀你,瞧你吓的这样子。两个人的手来回推了几推,李红的手就僵住了,慢慢地把戒指戴在手上,说哟真漂亮,谢谢你了苏柳。

    李红是突然感觉到,如果她不收下这枚戒指,苏柳就会怀疑她,苏柳的心里就一直不能踏实。她不能让苏柳有这种感觉。

    接下来苏柳开始跟李红聊天,看起来漫无边际,但是聊着聊着,就拐到了巩副书记身上,说巩副书记这个人,很有工作魄力,真是年轻有为,前途不可估量。现在市委资格最老的陈副书记,处处排挤巩副书记,不就是担心巩副书记抢了他多年等待的市委书记的位子?排挤归排挤,没有用,你陈副书记哪一点能比得上巩副书记?你说呢李红?李红急忙点头。苏柳又说,巩副书记外表看起来很严肃,其实挺随和的,交际很广,社会上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巩副书记帮过不少人,这些人对巩副书记真是忠心耿耿,只要巩副书记需要,他们都可以把心掏出来,可以为巩副书记去杀人去顶罪……苏柳淡淡地说着,眼睛偶尔瞟李红一眼,李红只觉得自己的脊背一阵阵发凉,头都不敢抬起来。弦外之音,她听得出来。

    李红原来跟巩副书记并不太熟悉,但是有一天巩副书记突然给李红打电话,让李红把一份材料给他送到办公室。按说这种事情,巩副书记应该给部长或副部长打电话,让他们亲自送去,但是巩副书记就是给她打了电话,她能不送?

    她就一溜小跑去送了。她转身要走出巩副书记办公室的时候,巩副书记突然叫住了她,说,李红呀,你在市委工作好几年了,怎么样?累吗?李红急忙摇头,说忙是忙,不算累。巩副书记点点头,说其实机关工作,主要靠经验,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只要别多事,不要背后对领导和同事瞎议论,到下边单位办事注意机关干部的形象,就是一个合格的机关干部。李红急忙点头,说请巩副书记放心,她向来是一个不多事的人,在机关干部中的口碑很好的。巩副书记赞赏地点头,最后嘱咐李红,要注意加强世界观的改造,要积极向党组织靠拢,要树立共产主义远大理想。他说,组织部门的干部,不能不是党员呀!

    李红过去不是没有机会入党,只是一直没有这个想法,她觉得自己不想当官,入党干什么?把名额留给那些积极向上的人吧。现在巩副书记提出来了,而且是带着批评的口气,她就不能不表态了。

    李红急忙说,谢谢巩书记的关心,我回去就写入党申请。

    事情很明显了,一定是苏柳对巩副书记说了她什么。李红断定,苏柳是担心她有一天,会把苏柳和巩副书记的事情说出去,所以把事情做在前面了。但是,苏柳不可能告诉巩副书记是她自己说出来的,从巩副书记的口气中,苏柳大致是告诉巩副书记,说,李红在背后议论我们的事情了,等等。

    如果苏柳真的担心别人知道她跟巩副书记的事情,那就好了,事实上却不是这样。苏柳自从与巩副书记有了那层关系之后,开始盛气凌人,拉出了傲视群雄的架势,就连顶头上司部长和副部长,她都不怎么尊重了,而且经常在一些场合,故意显示出自己跟巩副书记非同一般的关系。有一次,组织部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杨副部长跟大家商量,这事儿怎么向巩副书记解释,才能使他不发脾气。苏柳当即就说,你们把巩副书记看得太心胸狭窄了,你们不敢去说,我去说。苏柳真的去了,而且真的风平浪静了。噫!你苏柳算什么,根本轮不到你去跟巩副书记解释呀,你出头露面的干啥?这不是自我暴露吗?李红又生气又害怕。

    很快,就有了关于巩副书记的猜疑,有人说巩副书记的妻子出事那天,他和妻子都在阳台上,如果妻子有跳楼的举动,他是应该提前发现的;还有人说,他们几次看到巩副书记在工作之外的时间和苏柳在一起……李红心里很紧张,每天为巩副书记祈祷,希望他在与陈副书记的竞争中顺利获胜,当上市委书记。

    再后来,资格很老的陈副书记的女亲信,找到了李红,拐弯抹角地跟她聊天。来人并不清楚李红是否了解苏柳和巩副书记的事情,她只是觉得李红和苏柳在一个办公室,可能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

    来人说,哎哟,陈副书记对你评价可不低,说咱们机关这些女同志,办事最稳重的就是你了,说你的为人也好。

    李红说,是吗?我没陈书记说的这么好。

    来人问,陈书记和巩书记,你喜欢哪一个?

    都喜欢,都挺好的。

    那……你觉得谁的能力更强?

    都不错。

    来人突然降低了声音,故作惊讶地问,你知道苏柳那事?

    李红莫名其妙地说,苏柳有什么事情?

    来人说,听说跟巩副书记那个了。

    李红突然非常气愤地跳起来,说,你们这些人整天琢磨什么呀,苏柳和巩副书记是那号人吗?

    李红的激烈程度,是来人没有料到的,因此,来人就不高兴地说,你看你,我不就是问问吗?说了巩书记,好像动了你的心肝,我又没说你跟巩书记怎么样了,至于吗你!

    李红看着来人,说道,你如果说我,就好了呀!

    来人被弄得找不到头绪,稀里糊涂地走开了。

    尽管李红这样卖力地维护巩副书记的名声,但是后来李红发现,巩副书记遇到她,总是用那种狐疑而阴森的目光瞅她几下,瞅得她心里发虚。为什么发虚,她也说不明白。

    更让李红感到委屈的,是陈副书记的女亲信,跑到陈副书记面前胡说了一通,说她怎么拥护巩副书记,陈副书记听了当然不舒服了。

    一天,陈副书记在大院内遇到了李红,就皮笑肉不笑地说,李红呀,低着头走那么快干啥?走路要抬头看路,啊,哈哈,当心摔了跤的。

    李红听出了弦外之音,就忙说,陈书记你是我的老领导了,你还不了解我呀,走路很稳的,不会走错路。

    本来,李红是要向陈副书记表达自己对他的忠实,但是陈副书记却理解错了,陈副书记理解成了李红死心塌地跟定了巩副书记。于是,陈副书记有一次在机关大会上,不点名批评了李红负责的一项工作,说有些干部在机关呆久了,就有了一种惰性,不求上进了,现在机关干部也不是终身制了,干不好照样下岗。

    李红两边都没有讨好,开始腹背受敌了,日子就过得很郁闷。丈夫发现她脾气越来越大,而且变得懒惰了,晚上下班经常回来得很晚,即使回来了,大多数时间也是躺在床上,连孩子都不照顾,丈夫自然起了疑心,于是就不满地说,你整天眼睛瞅着屋顶想什么?

    李红总是在想一个问题,就是她能够保证自己不对任何人讲,但是如果苏柳对别人讲了呢?巩副书记还是要怪罪到她李红头上。

    现在,苏柳只对她一个人说的秘密,简直成了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轰的一声炸响了。于是,每当苏柳有一些特别的举动时,李红就立即提醒苏柳,要注意保护自己,有时苏柳跟别人聊天,聊到了巩副书记的时候,李红就突然紧张起来,跑过去以各种理由打断苏柳的谈话。

    次数多了,苏柳就很不满地瞪李红一眼说,你吃什么醋?

    李红气愤地说,你让我把嘴管好,你自己呢?告诉你,这事情传出去,与我没有关系!

    苏柳冷笑,说,你想推卸责任呀?我自己能说出去?

    但是,吵闹归吵闹,苏柳跟李红的关系一直保持着原貌。巩副书记那边,正为竞争市委书记,跟资格很老的陈副书记斗智斗勇。苏柳心里也发虚,李红万一给张扬出去怎么办?苏柳心里就悔恨交加,有时她看着李红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竟然想,这个人如果突然消失了多好?

    苏柳越是讨厌李红,李红却总是在她身边晃荡,苏柳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李红老远竖着耳朵;苏柳在食堂吃饭,李红一定要端着碗坐到她身边……李红有点儿离不开苏柳了,她恨不得把苏柳装进自己兜里,睡觉的时候也放在枕头边,这样才觉得踏实。李红想,苏柳这张嘴太随意了,她能告诉我,就可能告诉别人,而且也会对别人说,我可就是告诉了你一个人。到最后,是哪一个人张扬出去了,谁也说不清。但李红知道,巩副书记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她李红。

    有几次,苏柳下班跟几个朋友在一起聚会,发现李红突然出现在一边,这就引起了苏柳的怀疑。苏柳断定,李红在盯她梢,盯她梢干什么?一定与巩副书记有关。

    事情的性质开始发生变化了。一个雨天的傍晚,李红下班晚了一些,骑自行车回家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自行车飞起来,把她弹到人行横道上,正要爬起来,看到一辆吉普车朝人行横道撞来,好在她反应很快,一下子滚开了。吉普车被路边的树木拦住,只好掉头开走了。

    这时候,路边有几个行人急忙把李红拉起来,一个说,这车疯了!

    另一个说,狗日的,肯定是酒后开车!

    李红爬起来,一句话没说,看了看自行车,一个轮子扁了,她只好推着回家。丈夫看到她的样子,有些吃惊,问怎么回事,她说,我骑自行车不小心,撞到汽车上了。

    当天晚上,李红开始琢磨自己该怎么办,她没想到自己对苏柳的一次关心体贴,竟然招来了杀身之祸。她想,这样下去不行,心里不能再容纳这个秘密了,要尽快把这个不定时的炸弹掷出去。她在黑暗里盘算琢磨着一个个办法。

    调离市委机关,到哪里去呢?逃离,更容易引起巩副书记的怀疑,不管跑到哪里,巩副书记都不会放过她,人家有这个能力。行不通。

    到有关部门举报,证据是什么?就凭巩副书记目前的势力,没有确凿的证据,想告倒他太难了,闹不好还弄个诬告罪。行不通。

    让他相信自己,怎么才能走近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像苏柳似的跟他也那个了。凭着她的女性魅力,她相信自己能做到这一点儿。苏柳虽然年轻,但是她比苏柳有风韵有味道。可行。

    想好了之后,已经大半夜了,她强逼自己快睡,免得明天脸色难看。

    天亮后,她说自己不太舒服,让丈夫送女儿去幼儿园。丈夫走后,她开始化妆,很用心,就像她出嫁那天一样细致,化妆之后,又挑选衣服,几乎把自己认为满意的衣服都试穿了一遍,最后选定了一套低领的浅咖啡色短袖上衣,一件动感很强的米黄色裙子。

    李红是打出租车上班的。苏柳看到她后,不由地轻声叫道,哟李红姐,你今天这么漂亮!

    昨晚的事情,苏柳不一定知道,这种事情巩副书记不可能告诉她。苏柳看着李红,满眼的妒忌,从她的目光里,李红看到了自己动人的魅力,她就笑了说,是吗?哪儿漂亮?

    李红是从心里笑出来的,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在意别人对她美丽的赞美。苏柳看了半天,说不出她到底哪里漂亮,就是觉得好看。

    苏柳就说,你今天怎么打扮得这样好看?

    李红似乎玩笑地答,出嫁呀。

    上班不久,巩副书记就有意地挨个办公室转了转,样子好像检查办公秩序。走到李红办公室的时候,李红急忙满面笑容站起来,说,巩书记还是第一次到我们办公室吧?我这里有好茶,给你泡一杯?巩副书记很客气地点点头,说,接受你的批评呀,以后我要经常到你们办公室转转,与同志们打成一片。巩副书记就坐下了,一直把李红给他泡制的那杯上等的碧螺春茶喝完,才离开了。喝茶的时候,巩副书记免不了要看李红一眼两眼的,李红含着浅浅的笑,很亲切地瞅着他。这些细节,全被苏柳收进了眼里。

    巩副书记走后,苏柳瞅着李红,说,敢情你今天知道巩书记要来?

    李红就说,我有预感。

    中午,巩副书记吃完饭,喜欢在办公室套间内的床上打个盹。李红一直盯着巩副书记,看到他回到楼上办公室的时候,急忙手里拿着几份文件,去敲巩副书记的门,说有几份文件急等着巩副书记签字。本来这事情,巩副书记一看就明白了,签字的问题,应该由部长和副部长去做,李红在机关多年了,这点常识是知道的。再说,大中午的,李红进了巩副书记的房间,满眼流露柔情,站的位置距离巩副书记太近了,说话的时候,热乎乎的哈气吹拂到了他的耳根上,什么意思?

    巩副书记很认真地看了几份材料,突然气愤地说,这种材料也要我签字?

    李红一愣,知道这是巩副书记的戒备心,就说,过去这种材料,都需要分管的书记签字。

    李红说着,用含情的目光去撩拨巩副书记,但是他却似乎没有看到,说,那也轮不到你拿来,你们部长呢?

    李红一看,没戏了,走吧。李红就说,对不起巩书记,打搅您午休了。

    巩副书记把几份材料丢给李红,突然用长者的语气说,李红呀,俗话说,看人下菜,我可不是那种不按规矩来的领导,凡事总要有个规矩,违反了规矩我是决不客气的。

    李红落败而回。她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傻事,这个时候,巩副书记怎么会上这个套呢?巩副书记防范她还来不及呢。她心里更害怕了,这么一折腾,巩副书记对她更不放心了,肯定会以为她是受什么人指派去的。巩副书记绝对想不到,她是甘心情愿把自己送上门的。

    整个下午,李红都呆呆出神,眼泪经常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苏柳看到李红上午和下午的情绪变化这么大,有些吃惊,但是也不好多问,直到快下班的时候,才说,没事吧李红姐,哪里不舒服吗,我送你回家。

    李红抬起头,很费力地想了想,说,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苏柳看到李红直呆呆的眼神,有些恐惧了,说,你神经了你!

    苏柳的话似乎给了李红一种提示,她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你神经了?

    自从那天被吉普车撞了之后,李红每次出门,都感觉背后有看不见的黑手伸向自己,她骑着自行车就经常紧张地回头,看看后面有什么人跟踪自己。再后来,她回到家里就要把门关紧,担心什么人会突然闯进来。

    这样折腾了一些日子,李红就不再上班了,整天坐在家里呆呆地出神,什么事情也不做。丈夫就很生气,断定她一定有什么事情隐瞒了他,但是不管怎么问,她就是不理会丈夫,等到丈夫问多了,她就跟丈夫吵架。

    丈夫实在跟她吵累了,有一天很认真地跟她谈判,提出了离婚要求,说这样的日子他实在不能熬下去了。

    她似乎点了点头。

    但是,就在那天晚上,李红半夜里突然放声大哭,闹腾得邻居都来敲门,不满地说,你们吵架能不能动作轻一点儿?

    不管邻居怎么抗议,李红每天半夜定时哭闹,这样折腾了一个多星期,丈夫觉得她不太正常了,就带着她去了本市最好的精神病医院,给她做了认真的检查,医生确诊她患有精神分裂症。

    机关的人得知后都很痛心,说李红这么一个好人,怎么说神经就神经了,她活得很平淡,没有什么想不开的呀。组织部的部长和副部长都到医院看望了她,就连巩副书记都亲自去了,而且交待医院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争取让她早日康复。

    半年后,巩副书记如愿当上了市委书记,而且又结了婚,跟他结婚的女人,就是和李红一个办公室的苏柳。他们的介绍人是市长,市长说,巩书记和苏柳,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机关的人仔细观察了一下,觉得市长的话有道理,这两个人的长相都很相似,怎么看都是天生的一对。

    这时候的李红,已经在医院过上了平静的生活,情绪基本稳定了,只是偶尔闹一闹。当然,没有人知道,李红每次都把护士给她那些药片子,偷偷扔进了马桶里,也没有人知道,李红整天抱着小收音机听新闻,其实最关心的就是被绳之以法的贪官污吏中,有没有一个姓巩的。

    结婚后不久的苏柳,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李红,独自跑到医院看望了她。李红痴笑地看着苏柳,一句话不说,这让苏柳很伤心。

    苏柳就说,李红,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我们俩在一个办公室呆了两年多呀。说着,苏柳竟然哭了。

    李红灿烂地一笑,终于说话了,说,你别哭,我就告诉了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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