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苑-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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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山虎并不知道刘小样出了车祸。他曾经给刘小样打过两次电话,都没人接。在第二天重播的《瑶池新闻》中,张山虎无意中看到了车祸的场面。画面上的罗燕妮从拥挤的人群中抱出了一个受到重创的女人,在另一个围观者的帮助下,将其抬进了出租车。而肇事车辆却垂头丧气地停在那里,接受交警的调查。新闻说得很明确:“据了解,受伤的是我市中级人民法院干部刘小样。除腿部和腰部受伤外,无生命危险。目前伤者正在骨科医院就医。”而那个救死扶伤、见义勇为的女孩,则是“本台广告部职工罗燕妮。”

    张山虎看完新闻心里就凉了半截,那半截跟着刘小样一道受伤了。尽管刘小样是罗达庆的情人,可张山虎也把她当作自己的心上人,目前除了母亲,刘小样就是他最亲最爱的人了。哪怕她一辈子都是别人的,他都心甘情愿为她操心,为她付出。这是他本人也感到无奈的现实。他一直觉得自己有些无耻,现在又要无耻一回。张山虎匆匆换了衣服,就出门了。老房子通向街道的小路上还是没有路灯,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他急着要去看望刘小样。

    他在医院门口买了一束康乃馨,就直冲冲地进去了。病房里是一屋子的法官,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他看到他们时自己有些紧张。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进去了。他把康乃馨递到刘小样床前,说:“我刚才看到新闻。怎么样?”

    刘小样第一眼瞥见了鲜花,第二眼瞥见了张山虎那张真诚的脸。刘小样的眼睛湿润了,差点滚出泪水来。罗达庆来看她时,她都没有动情过,眼下她真的动情了,鼻子酸了,想哭。可她并没哭出来,忍住了。但张山虎看清了她那双红红的眼睛以及脸上的那几分焦虑。两人互相看着,没有话。语言全在目光里藏着。

    几名法官看到他俩这情景了。英俊的张山虎混在他们一起显得特别醒目,他们似乎很知趣地呆在一旁说话去了。看望病人成为张山虎一个人的事情。张山虎大大咧咧的,既不理他们,也不看他们,他只顾看着刘小样。法官们看出了一些意思,他们跟刘小样打了招呼,便集体走了。张山虎关上门,环视着屋子,发现只有他一人送鲜花。其他人都是很实际的,他们都送的营养品和水果,象是要开商店似的,堆了一桌。因此,张山虎的那束康乃馨就一枝独秀了,有着无与伦比的艳丽和芬芳。在刘小样的眼中,它简直就不是一束花,而是一个大花园。跟她心头一样灿烂。

    法院的客人一走,就只有他们两人了。张山虎坐到病床的床沿上,看着平躺着的刘小样。刘小样嫣然一笑,说:“谢谢你来看我。”张山虎说:“今晚也怪了,好象有什么预感。我一直看中央台,很少看《瑶池新闻》的。谁知一打开电视就是车祸消息。不想却看到你了。你腿现在很痛吗?”刘小样说:“用夹子夹着。动弹不得。”躺在床上的刘小样睁着一双大眼睛,显得特别文静和安详。张山虎抓住他的手,互相抚摸着。张山虎说:“你要吃什么就说,我去买。”刘不样摇摇头,说吃的东西多着呢。张山虎又问罗达庆来过没有,刘小样说昨晚来过了。张山虎说:“罗达庆怎么不遇车祸呢?这事偏偏遇上你了?”刘小样笑了笑,让他别这样说。

    看着刘小样那样子,张山虎就心疼死了,就把心里的怒火转嫁到肇事司机头上。他恶狠狠地问:“那个肇事的司机来看过你吗?老子看见他了,不把他揍扁才怪!”刘小样说:“今天下午来过了。这事也不能全怪他。我也有一半责任。”见她这样说,张山虎的火气就消了许多。叮嘱她以后走路要千万小心,别看车轮子大,就是是不长眼睛。

    这天晚上张山虎守她一夜。他不舍得离开她。如果屋子里没人,她会很孤独的。刘小样让他回去睡觉,他不回去。他就住在对面的病床上。病房空着,只有刘小样一人。这也给单独陪她提供了条件。刘小样在床上是不能动弹的,吃喝拉撒都必须在床上进行。这就有了许多困难。午夜时,刘小样要解手,张山虎说他来帮忙,刘小样怕他毛手毛脚弄痛了她,不敢让他动。便把护士叫来。护士对张山虎说:“病人要解手,请你出去一下。”张山虎退到门口,说:“我给你帮忙吧?你一个人行吗?”护士看了看刘小样,说:“他是你家属吗?”刘小样点点头,又说要大便,这就更麻烦了。解大手是这类病人最大的困难。护士还小,把她弄不动。刘小样也顾不得害羞了,只好让张山虎给她脱裤子。张山虎力气大,他很轻松地把刘小样抱起来了,还要用一只手提着她那只受伤的脚,就由他抱在怀里解手了。有点象给小孩子端尿。张山虎不怕脏不怕臭,擦屁股倒便盆这些事他都干了,比他平时收拾厨房都认真细致。护士说:“幸亏你在这里,不然,我一个人还真把她没法。”

    护士一走,张山虎就问刘小样罗达庆会不会来?他不愿看到他。刘小样说他不会来的,他不能随便出入这些地方。张山虎就合衣往床铺上一躺,放心地睡了。他觉得跟刘小样在一起就有种幸福的感觉。心里很舒畅,很惬意,很踏实。此前,他每回去见刘小样之后,便觉得自己欠刘小样的,欠得太多太多,这次车祸,给他了一个补偿的机会。他可以竭尽全力为她效力。再说,刘小样一个人在市里,也没人照顾她,现在也正是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张山虎的帮助也正合时宜。奇怪的是,在刘小样已经酣然入睡后,张山虎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时刻担心刘小样需要她做什么。整个夜晚,他先后起来了多次,去看刘小样的睡相。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亲她一口。亲又不敢亲重了,只能挨挨嘴唇,怕把她弄醒了。

    早晨起来张山虎就上班去了。刘小样还在睡觉,他给她写了一张条子,说晚上再来看她。如果需要吃什么,请护士帮忙给他打个拷机,他好顺便带来。刘小样醒来后,看见条子,心里涌起一股热浪,觉得张山虎还是很细心的。看完后,便把条子放在了枕头上压着。

    中午的时候,罗燕妮来了。她是吃了午饭顺便来看她的。本来她并不想真心实意来看望她,只是例行公事。再说,罗燕妮救死扶伤的壮举在电视上播出后,传遍了全市,大家都为她的精神而感动,说她是人民的好记者。她和她的记者同事都由此获得了电视台奖励的一千元钱,台长就此大做文章,号召全台职工都要向罗燕妮和那个记者学习,说这是良好的职业道德和社会风尚的具体体现。硬是把一场车祸搞得喜气洋洋。台长还要对他们关心伤员的事迹作后续报道,届时可以拍一部很好的专题片或系列报道。这个建议马上被罗燕妮拒绝了。台长不解,私下对罗燕妮说: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要,你简直不可理喻。遇到别的记者,是求之不得了。那意思是说,这是捞取政治资本的大好时机。许多谋求上进的人想碰也碰不到的好运。罗燕妮还是坚决不同意。原因很简单,刘小样涉及她的父亲。如果刘小样不是父亲的情人,她会考虑台长的意见的。她没必要把帮助父亲的情人一事搞得沸沸扬扬的,为她而大张旗鼓地渲染,不值得。可法院那边也很义气,陈院长带着法院办公室主任来到电视台表示感谢,给台里送来了一面大红大紫的锦旗,还给罗燕妮和她的记者同事奖励了两千块钱。当然,罗燕妮也明白,假如刘小样不是与市长有关,法院会如此重视吗?这么一来,罗燕妮就觉得有责任来看看刘小样了。好事要做就做彻底,做圆满。反正她救人也救了,救了她是父亲的情人,不救她还是父亲的情人,刘小样的特殊角色是没法改变的。你不救,照样有别人救。社会上毕竟好人多。更何况,法院和电视台给的奖金都拿了,一时间又成了榜样,她就更没有理由不来看望刘小样了。

    罗燕妮进门就问了病情,说:“你需要我做什么吗?”刘不样说不做什么,饭是法院派人送来的,早吃了。罗燕妮说:“你也不要难为情。人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刘小样说:“真的没什么事要做的。你已经为我做得很多了。”

    罗燕妮就坐在她对面的床铺上,看着这位父亲的情人。越看越觉得她是个大美人儿,太漂亮了,漂亮得她都有些自惭形秽了。罗燕妮不明白,怎么漂亮的东西都长在她身上了呢?是长在自己身上,那该是何等场面啊!父亲还真是有艳福,能有这么一位小情人。父亲肯定是喜欢她的,跟她在一起是感到幸福的。如果换一个人,市长不是她的父亲,是另一个人,她也许会羡慕他们,为他们而祝福。当官的男人那么多,可偏偏她为啥做了父亲的情人呢?

    刘小样遵循着平躺的固定姿态,这是医院对骨折病人的规定模式。她想坐起来跟罗燕妮聊天。这就需要使床铺保持一定的坡度。她请罗燕妮帮她摇一下床后面的那根铁棒,它是专门管升降的。一摇,床头部分就缓缓抬高了,这比平躺着要舒服一些,说话也方便些了。刘小样说:“前天你给我垫付了钱吧?”

    罗燕妮说:“不多。我身上只有七百元钱。”

    刘小样说:“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罗燕妮说:“这没什么,碰上的。”

    刘小样拿过放在枕头旁边的小包,在里面翻了翻,抓出来一把红包。都是法院同事们送她的。她打开两个,数了七百元钱递给罗燕妮,说:“这是你为我垫付的医疗费。单位已经交钱了。”

    罗燕妮看看钱,说:“算了吧。”

    刘小样说:“那怎么行?你也就那么多工资。垫不起的。”

    罗燕妮就拿上了。顺手放进包里。

    刘小样说:“你需要用钱吗?我这里有。你拿一些去。”说着就从包里抓出一把红包来,递给罗燕妮。罗燕妮坚决不要,刘小样就重新放回去了。罗燕妮说:“这是你收的红包呀。”刘小样说:“都是这两天法院的人送的。习惯了,谁生病了都是送钱。我一个月最多送五次。今天我就收了四千块。”罗燕妮感慨地摇摇头,说:“我倒觉得你挺真实的。人们常说领导生病一回,发财一回。现在一般干部也这样了。要是长期只给别人送,那还真送不起。那么隔三差五地病一回,便成为一种必要的补偿了。”刘小样快活地笑起来,说:“还真是这样。有个法警说他已经这样送了十年了,身体蛮好。连家人都不生病。法院所有人都欠他的。他说他再不病一回,上帝都对不起他了。昨天他来看我,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这种好事怎么让你给揽上了。”

    罗燕妮看不出来刘小样是个坏女孩。口齿伶俐,笑语纯真,象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简直不敢想像她会跟做市长的父亲有什么肮脏勾当。可人是看不出来的,尤其是漂亮女孩,在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漂亮女孩的危险系数会更大。因为她们会成为有钱有权男人的追逐目标。即使她们非常自闭,有时也身不由已。金钱和权力时刻都在对一切美的东西构成威胁。

    这时,罗燕妮手机响了,是李梦泽打来的。他说他刚刚从深圳回来,刚下飞机。罗燕妮问他直接到公司还是先回家,李梦泽说先到花苑休息一下,晚上再到公司去。罗燕妮说我马上就来。关了手机,就对刘小样说:“我有事,得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罗燕妮出了医院直奔玫瑰花苑。李梦泽去深圳十天,她就朝思暮想了十天。幸好工作忙着,不然真要把她急死。忙碌的时候就把爱情搁在一边了。不然真要把她急死。一听说李梦泽回来了,心里就窜起了火苗。如今的花苑已经是她的半个家了,她自己有钥匙。进门一看,李梦泽刚从浴室里出来,头发还是潮的。罗燕妮玉立在那里,两人对视着,默默无语。好象分别了一万年的样子。突然,罗燕妮把挎在身上的小包扔在沙发上,就上前抱住李梦泽,两人就在客厅里亲吻起来,亲出来的滋滋之声与墙壁上的闹钟合为一体,象一首变调了的西洋打击乐。轻快而绵长。

    亲着亲着罗燕妮的身子骨就软下去了,象一个棉花人。李梦泽搂住她的腰肢,把她放到沙发上横陈着,眼睛半开。李梦泽正要过去给她倒水喝,罗燕妮突然说:“过来!”李梦泽就过去了,站在沙发旁边。罗燕妮又说:“坐下!”李梦泽便坐在沙发上了,背后挨着罗燕妮的胸部。罗燕妮说:“让我检查检查你!”李梦泽楞楞地看着她,不知是什么意思。罗燕妮一骨碌爬起来,把李梦泽扳倒,拉开了他的裤门。然后进行仔细检查。象春运期间机场安检人员检查旅客危险品一样细致,不停地在行李包中翻找。罗燕妮翻来覆去地看,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来。李梦泽只觉得她的手是滚烫的,自己也是滚烫的。罗燕妮说,深圳是个花花世界。回到你的老窝子去,干坏事没有?李梦泽说,我都忙死了,还干什么坏事?罗燕妮哼了一声,说,那可不一定!要让我发现了,当心我给你连根去掉!李梦泽无限幸福地说,千万别这样。我得把根留住,你还要给我生个孩子呢。

    罗燕妮低头亲了一口,满面潮红地喘息着。然后站起来,到楼上去了。李梦泽尾随而至。两人来到卧室,门也不用关,就到了床上。李梦泽把她的衣服扔得满地都是。

    这时候手机骤然响起。李梦泽本不想接,又怕有啥急事,就停下了。立起腰来接电话。罗燕妮的睁开眼睛,看着他接电话,身子还慢慢扭动着,一丝一丝地释放着激情。她喜欢一鼓作气把事情做好,善始善终。怕就怕中途断电。一有闪失情绪就接不上了,心里面也很扫兴。这就相当于饭吃得正香的时候有人把筷子抢走了。

    电话是销售科长打来的,说张山虎打人了,要他赶快去处理一下。李梦泽噢了一声,就把手机关掉了。然后继续伏下身子劳动。罗燕妮看了一眼手机,说:“我最讨厌这时候打电话了!”李梦泽歉意地笑笑说:“厂里打来的。”罗燕妮说:“你咋不说你正忙着呢?”李梦泽说:“我们又没停工停产。看你急的。”罗燕妮抱怨说:“我难受!”

    幽会之后,李梦泽迅速赶到公司里。销售科长已在公司总部等他了。科长说今天张山虎上班没精打采的,装车时,不小心把一箱饮料打翻了,科长批评了他两句,他就上火了。啪地一耳光打在科长脸上。在饮料公司,凡是带长字号的人是没人敢打的,可这张山虎就不知好歹,给了销售科长一耳光。科长觉得威风扫地,就要向老总告状。李梦泽听了之后,象个断案的包工,说:“你们去把张山虎给我叫来!”

    公司秘书说:“他可能在外面送货。”

    李梦泽说:“他不是有拷机吗?给我召回来!”

    半小时后,张山虎回来了。李梦泽先单独跟他了解了情况。原来张山虎昨晚在医院看守刘小样,一夜没休息好。一想到刘小样的身体,担心她变成残废,心里就发毛。今天上班也萎糜不振。装货时弄碎了饮料,本来他心里就惭愧,销售科长再一多嘴,便把惭愧变成了一股怒火,狠狠地给了科长一耳光。就这么简单。李梦泽顺便了解了车祸的情况,觉得张山虎这小子还是个重情义的人,疼爱女人的时候很执着。还有点感动。李梦泽知道,销售科长也是个很张狂的人,平时比老总都凶,不少职工对他有意见。打他一下也正好替大家出口气。李梦泽心里在说,这个人打得好,利用张山虎那只手,适当教训教训他也是可以的。但毕竟打人的事不能让它在厂里蔓延,该处理也得处理。这又可以杀一儆百。一箭双雕。李梦泽给张山虎扔去一包高级香烟,然后笑容可掬地对他说:“你听着,我怎么处理你就怎么接受。”张山虎心满意足地说:“知道。”

    接下来,双方当事人就被保卫科叫到了行政办公室,李梦泽正襟危坐,脸板成了一个希特勒,象是在宣布一分判决书:“针对张山虎的打人事件,厂部决定做如下处理:一,张山虎赔偿一箱饮料款。今天交到财务室。二,扣罚张山虎本人本月全部工资。三,责令张山虎写检查,并放大公布于众。”

    这个处理结果够重了。副总经理悄悄对李梦泽说:“是不是太重了?”李梦泽说:“不重。对于那些不听话的人,不给点颜色看看是不行的。”副总就不再说了。

    李梦泽厉声问道:“张山虎,你有啥意见没有?”

    张山虎一副俯首贴耳的样子,说:“没意见。我知错。打人不对,打领导更不对。”

    大家轰地一笑。

    李梦泽说:“明天就把检查交上来!”

    张山虎当天晚上又到医院看望刘小样去了。为了避免重蹈失眠的覆撤,他提前在家里睡了一觉后才到骨科医院。他还带了几张白纸和一支钢笔。一边陪刘小样,一边写检查。他去得是时候,法院的同事们刚刚离开他就去了。刘小样一见张山虎就笑了,说:“他们刚走,把我吵死了。闹哄哄的。”张山虎走过去,说:“吃了吗?”刘小样说吃了。张山虎说:“罗达庆今晚来吗?”刘小样说这么多人,他不敢来。张山虎说:“他不来就好。一个市长,不好好干正事,到处乱跑象啥话。”刘小样就笑他管得宽。张山虎看得出来,她精神很好,脸色比昨天红润了许多,恢复到车祸前的状态了。

    刘小样把张山虎招呼到床边坐下,说:“经过一次车祸,我好象长大了许多。其实生命太脆弱了。那天不就是轻轻一碰吗?就把我碰到医院了。如果再撞得重一点,那就见上帝去了。也许现在已经火化,装进骨灰盒里了。人间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张山虎说:“所以,生死就那么回事。想来想去,上帝对人是很公平的。生下来时都是光巴子,一丝不挂。到头来都是一个死,死了都不吃饭,官也好民也好,闭上眼睛都是一个样子。他当市长的过一天,我当老百姓的也过一天。他不比我多过一秒。这就说明,上帝在时间的安排和分配上也是平等的。所有那些不平等的,大都是贪官污吏搞坏的。”

    刘小样嘻嘻笑起来,说:“你张山虎什么时候说话有点水平了?”

    张山虎说:“这也叫水平?我是凭感觉说话。谈不上大道理,小道理还是懂的。”

    一说一笑,刘小样全然不象病人了,只是动弹不得而已。有时笑的力度大了,肚子一抽一抽的,会把受伤的脚笑痛。所以她也不敢大笑,得克制着。张山虎的一席话,还真解开了她心头的疙瘩,想通了,人就那么回事。打字员是工作,书记员也是工作,法院院长还是工作,也就不多计较了。最现实的想法,还是躺在这病房里,有人陪着说说话,聊聊天,倒也是件乐事。她想吃香蕉,张山虎就给她剥好。她要吃苹果,张山虎就给她削好。她要吐口水,张山虎就给她抓一把卫生纸摊在手掌里,让她吐在纸上,然后张山虎给她包好,扔掉。自己四肢虽不能动弹,可把活儿全交给张山虎了。这一切细碎的活儿,都极大地考验着他的耐心。

    两人聊到午夜,护士来查过一回房就走了。张山虎就让刘小样睡觉,刘小样就闭上了眼睛。张山虎在对面的床铺上铺开白纸,准备写检查,总结自己打人的错误。刘小样一时难以入眠,总是听见悉悉琐琐的响声,问他在干什么,张山虎说,他在写材料。刘小样说,你还能写材料?张山虎说,我就是能写材料。刘小样睡意又没了,抬起头来,说,你写好了我看看。张山虎就加紧写。他的字写得指头那么大,一个小时,两页纸就写满了。他递过去让刘小样过目。刘小样看看说,你小子手痒了,动不动就打人。张山虎说,什么时候罗达庆欺负你了,我去给你报仇。刘小样说,他可不是好打的。打了他,那就不是写检查了,而是坐牢。张山虎说,坐牢有什么了不起?有人管吃管住。刘小样倏地睁大了眼睛,瞪着他说:“你真是这么想的,这不是在害我嘛。”张山虎见她这样,便说:“开玩笑的,别当真。其实,我还是很感激罗达庆的。”他说着,伸手过去取检讨,顺便亲了亲刘小样的脸庞。刘小样说,当心护士来了。张山虎拿着检查,回到自己床上了。

    张山虎的检讨第二天被放大后,张贴在公司的会议室外。一贴出来,凡是路过者都要看一眼。然后幸灾乐祸地笑笑。张山虎自己也看,觉得自己的文笔还算流畅,跟那些三流歌星的文化差不多。他对周围的人说:“写得不好,请提意见。下次来它一篇杰作。”有人说:“下次就不是写检查了,是炒鱿鱼。”张山虎满面春风,给围观者每人发一支好烟,忙活去了。这好烟是李梦泽给他的,每抽一支就体面一回。尽管那体面化为了缕缕青烟飘散在空中,但却乐在了心里。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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