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何必生斯世:那些穿越沧桑的经典爱情美文-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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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0 有些人我们一直在错过——张爱玲

    当爱已成往事,携着沧桑与孤独同眠,翻阅内心的暮霭,是朝花夕拾的无奈,唱人事变迁,叹红尘流连。

    当爱已成往事,烟花飞尽,斯人憔悴,青石向晚的街道,把傍晚的身影,拖成了荒漠的篱笆,融进血色残阳,着色人生的沧桑变幻。

    当爱已成往事,红妆落尽,落寞横生,满地黄花堆积,不盛秋风凉意,撷一把秋菊,摇曳成心中不凋的玫瑰。

    当爱已成往事,该去的尽管留下冷漠的背影,不再做苍白的徒劳,把悔恨的泪痕,挂在月亮的脸上,照亮所有的遗憾。

    有些人一直没机会见,等有机会见了,却又犹豫了,相见不如不见。

    有些事一直没机会做,等有机会了,却不想再做了。

    有些话埋藏在心中好久,没机会说,等有机会说的时候,却说不出口了。

    有些爱一直没机会爱,等有机会了,已经不爱了。

    有些人有很多机会相见的,却总找借口推脱,想见的时候已经没机会了。

    有些话有很多机会说的,却想着以后再说,要说的时候,已经没机会了。

    有些事有很多机会做的,却一天一天推迟,想做的时候却发现没机会了。

    有些爱给了你很多机会,你却不在意没在乎,想重视的时候已经没机会爱了。

    人生有时候,总是很讽刺。

    一转身可能就是一世。

    说好永远的,不知怎么就散了。

    最后自己想来想去竟然也搞不清当初是什么原因分开彼此的。

    然后,你忽然醒悟,感情原来是这么脆弱的。

    经得起风雨,却经不起平凡;本来风雨同舟,天晴便各自散了。

    也许只是赌气,也许只是因为小小的事。

    没想到的是,一别竟是一辈子了。

    于是,各有各的生活,各自爱着别的人。

    曾经相爱,现在已互不相干。

    即使在同一城市,也不曾再相逢。

    某一天某一刻,走在同一条路上,也看不见对方。

    先是感叹,后来是无奈。

    也许你很幸福,因为找到另一个适合自己的人。

    也许你不幸福,因为可能你这一生就只有那个人真正用心在你身上。

    很久很久,没有对方的消息,也不再想起这个人,也不想再想起这些事了。

    爱语小札:

    有些人闯进你的生活,只是奉了上帝的命令给你上一课,尔后转身离开。不是每个人都适合与你白头到老,有的人,是来帮你成长的;有的人,是来和你一起生活的;有的人,是用来一辈子怀念的。无论等待有多么艰难,最终,你会找到那个让你心甘情愿傻傻相伴的人。

    101 四月裂帛(节选)——简媜

    三月的天书都印错,竟无人知晓。

    近郊山头染了雪迹,山腰的杜鹃与瘦樱仍然一派天真地等春。三月本来无庸置疑,只有我关心瑞雪与花季的争辩,就像关心生活的水潦能否允许生命的焚烧。但人活得疲了,转烛于缁铢、或酒色、或一条百年老河能不能养得起一只螃蟹?于是,我也放胆地让自己疲着,圆滑地在言语厮杀的会议之后,用寒鸦的音色赞美:“这世界多么有希望啊!”然后,走开。

    原谅我把冷寂的清官朝服剪成合身的寻日布衣,把你的一品丝绣裁成放心事的暗袋,你娴熟地三行连韵与商籁体,到我手上变为缝缝补补的百衲图。安静些,三月的鬼雨,我要翻箱倒箧,再裂一条无汗则拭泪的巾帕。

    我不断漂泊

    因为我害怕一颗被囚禁的心

    终于,我来到这一带长年积雨的森林

    你把七年来我写给你的信还我,再也没有比这更轻易的事了。

    约在医院门口见面,并且好好地晚餐。你的衣角仍飘荡着辛涩的药味,这应是最无菌的一次约会。可惜的是,惨淡夜色让你看起来苍白,仿佛生与死的演绎仍鞭笞着你瘦而长的身躯。最高的纪录是,一个星期见十三名儿童死去,你常说你已学会在面对病人死亡之时,让脑子一片空白,继续做一个饱餐、更浴、睡眠的无所谓的人。在早期,你所写的那首《白鹭鸶》诗里,曾雄壮的要求天地给你这一袭白衣;白衣红里,你在数年之后《关渡手稿》这样写:

    恐怕

    我是你的尸体衣裳

    非婚礼华服

    并且悄悄地后记着:“每次当病人危急时,我们明知无用,仍勉强做些急救的工作。其目的并非要救病人,而是来安慰家属。”

    你早已不写诗了,断腕只是为了编织更多美丽的谎言喂哺垂死病人绝望的眼神。也好让自己无时无刻沉浸于谎言的绚丽之中,悄然忘记四面楚歌的现实,你更瘦些,更高些,给我的信愈来愈短,我何尝看不出在急诊室、癌症病房的行程背后,你颤抖而不肯落墨讨论的,关于生命这一条理则。

    终于,我们也来到了这一刻,相见不是为了圆谎为了还清面目,七年了,我们各自以不同的手法编织自己的谎,的确也毫发未损地避过现实的险滩。唯独此刻,你愿意在我面前诚实,正如我唯一不愿对你假面。那么,我们何其不幸,不能被无所谓的美梦收留,又何等幸运,历劫之后,单刀赴会。

    穿过新公园,魑魅魍魉都在黑森林里游荡,一定有人殷勤寻找“仲夏夜之梦”,有人临池摹仿无弦钓。我们安静地各走各的,好像相约要去探两个挚友的病,一个是七年前的你,一个是七年前的我。好像他们正在加护病房苟延残喘,死而不肯瞑目,等亲人去认尸。

    “为什么走那么快?”你喊着。

    “冷啊!而且快下雨了。”

    灯光飘浮着,钢琴曲听来像粗心的人踢倒一桶玻璃珠。餐前酒被洁净的白手侍者端来,耶稣的最后晚餐是从哪儿开始吃的?

    “拿来吧,你要送我的东西。”

    你腼腆着,以迟疑的手势将一包厚重的东西交给我。

    “可以现在拆吗?”我狡诈地问。

    “不行,你回去再看,现在不行。”

    “是什么?书吗?是圣经……还是……真重哩!”我掂了又掂,七年的重量。

    “你……回去看,唯一、唯一的要求。”

    于是,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与你晚餐,我痛恨自己的灵敏,正如厌烦自己总能在针毡之上微笑应对。而我又不忍心拂袖,多么珍贵的一席晚宴。

    且让我们以一夜的苦茗

    诉说半生的沧桑

    我们都是执著无悔的一群

    以飘零作归宿

    在你年轻而微弱的生命时辰里,我记载这一卷佶屈聱牙的经文,希望有朝一日,你为我讲解。

    如果笔端的回忆能够一丝丝一缕缕再绕个手,我都已经计算好了,当我们学着年轻的比丘尼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食,还至本处时,我要把钵中最大最美的事物供养你,再不准你像以前软硬兼施趁人不备地把一片冰心掷入我的壶。

    我们真的因为寻常饮水而认识。

    那应该是个薄夏的午后,我仍记得短短的袖口沾了些风的纤维。在课与课交接的空口,去文学院天井边的茶水房倒杯麦茶,倚在砖砌的拱门觑风景。一行樱瘦,绿扑扑的,倒使我怀念冬樱冻唇的美,虽然那美带着凄清,而我宁愿选择绝世凄艳,更甚于平铺直叙的雍容。门墙边,老树浓荫,曳着天风;草色釉青,三三两两的粉蝶梭游。我轻轻叹了气,感觉有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在我眼前幻生幻化,时而是一段佚诗,时而变成幽幽的浮烟,时而是一声惋惜——来自于一个人一生中最精致的神思……这些交错纷叠的灵羽最后被凌空而来的一声鸟啼啄破,然后另一个声音这么问:

    “你,就是简媜吗?”

    我紧张起来,你知道的,我常忘记自己的名字,并且抗拒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那一天我一定很无措吧!迟疑了很久才说:“是。”又以极笨拙的对话问:“那,你是什么人?”

    知道你也学中文的,又写诗,好像在遍野的三瓣酢浆中找到四瓣的幸运草:“唷,还有一棵躲在这!”我愉快起来就会吃人:“原来是学弟,快叫学姊!”你面有难色,才吐露从理学院辗转到文学殿堂的行程,倒长我二岁有余。我看温文又亲和,分明是邻家兄弟,存心欺负你到底:“我是论辈不论岁的!”你露齿而笑,大大地包容了我这目中无人的草莽性情。那一午后我归来,莫名地有一种被生命紧紧拥住的半疼半喜,我想,那道拱门一定藏有一座世界的回忆。

    那时候,你的面目早已因潜伏的病灶难靖,稍稍地倾斜着,反正已经割过了而且是个慢性子的瘤,就不必管吧,只在你心力交瘁的时候,才憔悴起来,我叫你当心,你复来的信不痛不痒地说:“今早文学课见你挽抱书飘然而去,霎时间萌生一种远飏的感觉,没来得及跟你说,又回上声韵,下了课,正见你倦极而伏案,其时感觉也是一惊。记得有次夜深,与你不期而遇,你说从总图出来,回宿舍去。夜色下的你步履决定,却透着层弱倦后的苍白。一直没能多问候你,反而是你看出我的憔悴。”你始终不愿意称我“简媜”,说这二字太坚奇铿锵,带了点刀兵,你宁愿正正经经地写下“敏媜”,说有了这“敏”字,行云流水起来,不遭忌的。我深深动容,你一片片莲灿,都为我惜生,而我能为你做什么?性格里横槊赋诗的草莽气质,总让我对最亲近的人杀伐征讨。难得有一回清清淡淡的小聚,临别时,我不经心窜出那头兽、那忘情负义恩将仇报的猛禽:“保重哟,下一次见面或许九天,或九年。”你清和的面容浮掠一丝秋瑟,宽怀地笑纳这些语锋契机,你报平安的信通常这么作结:“写信、说话,欢喜日复一日。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小谈。我担心一语成谶。”

    尔后,我离了学院,日复日载饥载渴,过的是牛饮而后快的星夜。偶有不死的诗心,才写哀哀怨怨的信给亲近的人,你总是快快地回:“外出三天,深夜踏雨归来,檐前出现一小叠信中有你亲切的字迹,你的信柬自然令我喜欢……我的病情,好好坏坏,终须挨上一刀才见分晓。近两个月来的抱病自守,旦夕之间,情知对于生命的千般流转,尽须付与无尽的忍爱。我想,他朝小痊,如你奔驰,亦须这样。一步一履,无非修行。至此,我依然深心乐观,来日或聚,愿其时你的事业大势已定,我亦澡学精神。”

    你珍贵我这顽桀的生命,大大地甚于你自己的。那一回生日,你特地去寻玉送我,一龙一凤绕着净瓶(啊!会是观音的净瓶吗?)你说鬻玉的老者称这块玉的肌理具荷质,返家的途中经过南海路,你去植物园的荷花池,轻轻地轻轻地将这玉沁了又沁……你说:“生命恒有繁华落尽的感觉,只不过,不染淤泥!”

    病魔却与你弄斧耍戗,你的眼开始不自觉地泪,夜半常因拭泪而难以入眠,你谦称这是宿业使然。在你卜居的深山穷野,你宛若处子与生灭大化促膝而谈,抱病独居的信,不改涓涓细流的字迹:“有天半夜不能安睡,出至阳台。山间天象澄明,月光大片大片洒落一地。忽然间,我看见自己月下的影子,细细瘦瘦,怯怯地,触目竟十分眼熟,但那分明不是日光中的‘我’。我呆呆地忖忖想想,啊,是了——是童话时候的‘我’!我好感动地望着那片身影,然后牵他入梦,偶得一悟,心情愿如庄周,处于病与不病之间。”

    有一回,茶冷言尽,你取出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让我瞧:一名十岁男童倚在漫画书店的租台边,白白净净的怯生生的,眼睛里有一股神秘的招引与微燃的悲喜,静静地与世界相看。我惊叹起来:“多美啊!是你吗?”你欢喜地说:“是!”

    那一回,你送我回报社上班,沿着木棉击掌、槭实落墨的砖道,你微微地喟叹:“天!给我时间!”

    香港一年,你终因病发大量出血而辍学,从中正机场直奔林口长庾,医师已开了病危通知书。你却幽幽转醒,看着病床边来来往往的友好、同窗,或者你还在等,当养育的父母双亡,亲生的父母待寻。你那时已不能进食,肉瘤塞住口舌,话也不能说了。你见我来,兀自挣身下床,从杂乱的行李中掏出一块精致的香皂,多少年前,我说过一日三浴更甚于心头欢喜,你在纸上写着:“多洗澡!”那一刹——那百千万亿年只可能有一回的一刹,我想狠狠地置你于死。

    半年来,我抗拒着再去看你,想给你七七四十九遍的经诵终于不能尽读,我压抑每一丝丝一缕缕一角角关于你的挂念。只有两回梦见,一次你以赤子的形象从半空掠过,我仰首不复寻踪;一次你款款而来,白白净净的面目,我大喜,问:“你好了?”你笑而不答,许久许久才说:“还没开始生病哪!”梦醒后,深深地痛恨自己,现世里的大欢大美被解构得还不够吗?连在可以做主的梦土,也要懦怯地缴械。我终究是个懦夫,不配英雄谈吐。

    我情愿把这城市当成无人的旷野,那一夜,我爬上大厦广场的花台,你一把攫住,将我驮在肩上,哼着歌儿,凛凛然走过两条街;被击溃之后如果有内伤,那内伤也带着目中无人的酣畅。有一日,深夜作别,我内心击打着滔滔逝水的悲切,不忍责你什么,只想一个人把漫漫长夜走完,你说起风了,脱下外衣披我,押我上车,在站牌旁频频向我挥手,然后孤独地走向你候车的街口,那一霎,我又剑拔弩张,想狠狠刺大化的心脏,遂在下一站下车,拼命地跑,越过城市将灭的灯色,汗水淋漓地回到你的背后,你多么单薄,掏烟、点火,长长地向夜空喷雾,像一名手无寸铁的人!我倏地蒙住你的眼睛,重重地咬你的耳朵:“不许动!”你回头,看我,错愕的神情转化成放纵的狂笑,我胜利了我说。

    在借来的时空,我们散坐于城市中最凌乱的蓬壁,抽莫明其妙的烟,喝冷言热语的酒,我将烟灰弹入你的鞋里,问:

    “欸,你也不说清楚,嫁给你有什么好处?”

    你脱鞋,将灰烬敲出,说:“一日三顿饭吃,两件花衣裳嘛,一把零用钱让你使。”

    我又把烟灰弹进去:“那我吃饱了做什么?”

    你捏着我的颈子:“这样么,你写书我读——再弹一次看看!”

    我又把烟灰弹进去。

    我随手抽了把单刀

    走了趟雪花掩月

    无声的月夜

    只有鸽子簌簌地飞起

    把我当成你回不去的原乡,把我的挂念悬成九月九的茱萸,还有今年春末大风大雨,这些都是你的。总有一日,我会打理包袱前去寻你。但你要答应,先将梦泽填为壑,再伐桂为柱,滚石奠基,并且不许回头望我,这样,我才能听到来世的第一声鸡啼。

    你走的时候,留下一把钥匙,说万一你月迷津渡,我可以去开你书中的小屋。我把指环赠你,尽管流离散落,恒有一轮守护你的红日,等候于深夜的山头。

    你说:“还要去庙里烧香,像凡夫凡妇。”

    那日,我独自去碧山岩,为你拈香,却什么话都没说。

    这就是了,所有季节的流转永不能终止。三世一心的兴观群怨正在排练,我却有点冷,也许应该去寻松针,有朝一日,或许要为自己修改征服。

    四月的天空如果不肯裂帛,五月的夹衣如何起头?

    爱语小札:

    掠过那印错的天书,不再纠结季候里无奈的等待,期待,一份希望。一个女子的一生,相遇,牵手,难得糊涂地相伴,即便用寒鸦样的嗓音也要说出:“这世界是多么的充满希望呀!”只是,可以这样到永远吗?望去,看不透的眼神里应该是一片的茫然。相惜,却没有内心的话语,回避着无法回避的现实,我们都无法幻想未来,只好抓住今天。因为,这是个充满希望的日子。

    102 再会——许地山

    靠窗棂坐着那位老人家是一位航海者,刚从海外归来的。他和萧老太太是少年时代的朋友,彼此虽别离了那么些年,然而他们会面时,直像忘了当中经过的日子。现在他们正谈起少年时代的旧话。

    “蔚明哥,你不是二十岁的时候出海的么?”她屈着自己的指头,数了一数,才用那双被阅历染浊了的眼睛看着她的朋友说,“呀,四十五年就像我现在数着指头一样地过去了!”

    老人家把手捋一捋胡子,很得意地说:“可不是……记得我到你家辞行那一天,你正在园里饲你那只小鹿,我站在你身边一棵正开着花的枇杷树下,花香和你头上的油香杂窜入我的鼻中。当时,我的别绪也不晓得要从哪里说起,但你只低头抚着小鹿。我想你那时也不能多说什么,你竟然先问一句‘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再能相见呢’?我就慢答道:‘毋须多少时候。’那时,你……”

    老太太接着说:“那时候的光景我也记得很清楚。当你说这句的时候,我不是说‘要等再相见时,除非是黑墨有洗得白的时节。’哈哈!你去时,那缕漆黑的头发现在岂不是已被海水洗白了么?”

    老人家摩摩自己的头顶,说:“对啦!这也算应验哪!可惜我见不着芳哥,他过去多少年了?”

    “唉,久了!你看我已经抱过四个孙儿了。”她说时,看着窗外几个孩子在瓜棚下玩,就指着那最高的孩子说,“你看鼎儿已经十二岁了,他公公就在他弥月后去世的。”

    他们谈话时,丫头端了一盘牡蛎煎饼来。老太太举手让着蔚明哥说:“我定知道你的嗜好还没有改变,所以特地为你做这东西。”

    “你记得我们少时,你母亲有一天做这样的饼给我们吃。你拿一块,吃完了才嫌饼里的牡蛎少,助料也不及我的多,闹着要把我的饼抢去。当时,你母亲说了一句话,叫我常常忆起,就是‘好孩子,算了罢。助料都是搁在一起掺匀的。做的时候,谁有工夫把分量细细去分配呢?这自然是免不了有些多,有些少的,只要饼的气味好就够了。你所吃的原不定就是为你做的,可是你已经吃过,就不能再要了’。蔚明哥,你说末了这话多么感动我呢!拿这个来比我们的境遇罢:境遇虽然一个一个排列在面前,容我们有机会选择,有人选得好,有人选得歹,可是选定以后,就不能再选了。”

    老人家拿起饼来吃,慢慢地说:“对啦!你看我这一生净在海面生活,生活极其简单,不像你这么繁复,然而我还是像当时吃那饼一样——也就饱了。”

    “我想我老是多得便宜。我的‘境遇的饼’虽然多一些助料,也许好吃一些,但是我的饱足是和你一样的。”

    谈旧事是多么开心的事!看这光景,他们像要把少年时代的事迹——回溯一遍似的。但外面的孩子们不晓得因什么事闹起来,老太太先出去做判官;这里留着一位矍铄的航海者静静地坐着吃他的饼。

    爱语小札:

    关于爱情,你们我们他们都有话要说。关于爱情,你们我们他们也无话可说。他们说他们彼此都深爱着对方,只是很多事情永远无法妥协。如今他们已累了、老了、倦了,对爱情淡漠之至。现在要是再有人告诉他们——真爱其实就在他们身边,他们大概只会翻翻白眼疲惫地说:“孩子,别闹了……” 淡然的爱情,不仅仅是能够安稳平淡地生活一辈子,更是在许多年以后不期相遇,然后知道对方生活得很好,足矣。

    103 夫妇之间——王力

    五伦之中,夫妇最早。若不先有夫妇,就不会有所谓父子兄弟。至于君臣,更是后起的事。也许有人说,应该是朋友最早,因为应该先是男女恋爱,然后结为夫妇,这话也有相当的理由。不过,依《旧约》里说,亚当和夏娃是上帝所预定的夫妇,他们并没有经过恋爱的阶段。由此看来,仍该说是夫妇最早。至少,西洋人不会反对我这一种说法。

    上帝对夏娃说:“你必恋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辖你。”这是夏娃听信了蛇的话之后,上帝对女人的处分。这两句话就是万世夫妇争吵的祸根,一切夫妇之间的妒忌和争吵,都是由此而起。近来有人说结婚是爱情的坟墓,这话应该是对的,不信试看中国旧小说里,才子和佳人经过了许多悲欢离合,著书的人无不津津乐道,一到了金榜题名,洞房花烛,那小说也戛然而止,岂不是觉得再说下去也就味同嚼蜡了吗?

    为什么结婚是爱情的坟墓呢?因为结婚之后爱情像启封泄气的酒,由醉人的浓味渐渐变为淡水的味儿;又因油盐酱醋把两人的心腌得五味俱全,并不像恋爱时代那样全是甜味了。成了家,妻子便把丈夫当做马牛:磨房主人对于他的马,农夫对于他的牛,未尝不知道爱护,然而这种爱护比之热恋的时候却是另一种心情;成了家,丈夫便把妻子当做狗,既要她看家,又要她摇尾献媚!对不住许多配偶,我这话一说,简直把极庄严正经的“人伦”描写得一钱不值。但是,莫忘了我所说的是“爱情的坟墓”,那些因结了婚而升到了“爱情的天堂”的人,是犯不着为看了这一段话而生气的。

    古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这话已经不合时代了。现在该说“婚不如姘”。某某高等民族最聪明,正经配偶之外往往另有外遇。正经配偶为的是油盐酱醋,所以女人非有二十万以上的财产就不容易嫁出去,男人若有巨万的家财,白发红颜也不妨相安,外遇为的是醇酒,就非十分倾心的人不轻易以身相许了。据说感情好的夫妻也不妨有外遇,因为富于热情的人,他的热情必须有所寄托,然而热情和感情是可以并行不悖的,凡为了夫或妻有外遇而反目的人简直是观念太旧,脑筋不清楚。天啊!若依这种说法,我想有许多“痴心女子”,在结婚之前唯恐她的心上人不热情,结婚以后,却又唯恐他太热情了。

    随你说观念太旧也好,脑筋不清楚也好,夫妇之间往往免不了吃醋。占有欲是爱情的最高峰吗?有人说不,一千个不。但是,我知道有人不许太太让男理发匠理发,怕他的手亲近她的红颜和青丝;又有人不许太太出门,若偶一出门,回来他就用香烟烙她的脸,要摧毁她的颜色,让别人不再爱她,以便永远独占。

    夫妇反目,也是难免的事情。但是,老爷撅嘴三秒钟,太太揉一会儿眼睛,实在值不得记入起居注。甚至老爷把太太打得遍体鳞伤,太太把老爷拧得周身青紫,有时候却是增进感情的要素,而劝解的人未必不是傻瓜。莫里哀在《无可奈何的医生》里,叙述斯加拿尔打了他的妻子,有一个街坊来劝解,那妻子就对那劝解者说:“我高兴给他打,你管不着!”真的,打老婆,逼投河,催上吊的男子未必为妻所弃,也未必弃妻;揪丈夫的头发,咬丈夫的手腕的女人也未必预备琵琶别抱。倒反是有些相敬如宾的摩登夫妇,度了蜜月不久,突然设宴话别,搅臂去找律师,登离婚广告,同时还相约常常通信,永不相忘。

    从前常听街坊劝被丈夫打了的妻子说:“丈夫丈夫,你该让他一丈。”这格言并没有很多的效力。在老爷的字典里是“妇者伏也”,在太太的字典里却是“妻者齐也。”甚者于太太把自己看得比老爷高些。从前有一个笑话说,老爷提出“天地”,“乾坤”……字眼,表示天比地高,乾比坤高;太太也提出“阴阳”,“雌雄”……字眼,表示阴在阳上,雌在雄上。至于现代夫妇之间,更是太太们有一种优越感。其实,若要造成家庭幸福,最好是保持夫妇间的均势,不要让东风压倒西风,也不要让西风压倒东风。否则我退一尺,他进十寸,高的越高,高到三十三重天堂,为玉皇大帝盖瓦,低的越低,低到一十八层地狱,替阎罗挖煤,夫妇之间就永远没有和平了。

    爱语小札:

    一提及爱情,大部分的人想到的都是恋爱,或者是某些经典的传奇爱情故事。其实,结婚后爱情也是存在的,或者说是有存在的条件,两个人因为相爱而步入婚姻的殿堂,暂且先不管婚后生活的形式如何,肯定都是希望能够生活得幸福和睦的。可是,人都是有自己的特定属性,热恋过去之后,一切都将归于平淡,曾经眼里的王子或许是不注意卫生的,曾经的公主可能是唠叨不断的,这时需要的便是包容和理解。婚姻不是打仗,分出你胜我负,你好我坏,而是如何用各自的长处去弥补对方的短处,共同经营起幸福的生活,实现共赢。

    104 叶笛——缪崇群

    我没有听过芦笙是一种什么音调,却曾读过关于吹芦笙的故事,不过内容也不大记得清楚了,好像与纤纤玉手打钢琴,或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那般雅乐无关,而是一种充满了田野气,落落大方的原始的呼号。我想属于所谓“天籁”范畴之内的,应该包括着芦笙和吹芦笙这一类的故事。自然,更好的如山歌,打夯,拉纤,力们那种吭唷曲……

    这里的牛,在颈上所系的那种铁铃铛的丁冬声响,也似乎是自然在奏着牧歌,叙说着牧歌里的故事。我爱好牧歌,所以我也爱好石屏如同是在牧歌里的一个地方,这里没有芦笙,我却常常听到吹叶子的——我叫它叶笛,我想大致和芦笙也很相近罢。

    《云南通志》里有一段关于石屏的记载说:

    “少年子弟,暮夜游行巷闾间,吹芦笙或吹树叶子,声韵之中,皆寄情言,用相呼召。”

    引证本可到此为止,为使我的牧歌故事生根,那下面原有的两句,也应该补足:

    “嫁娶之夕,私夫悉来相送;既嫁有犯,男子格杀勿论。”

    照原文上看来,原始的爱,似乎已经钉上私占的铁记了,不,谁能说爱不也是从一种血淋淋的斗争中得来的?男子杀掉一个要求爱的妻子,或是自己被遗嫉而杀于他人之手,这是罪过吗?牧歌也是饱含着悲剧的成分的。

    来在这么一个地方我竟不会吹叶子——并不是希冀着杀谁或被谁杀死,或寄什么情言——甚至于怎样把叶子吹响,我也不甚体会,真是抱憾极了!仿佛把一片绿绿的树叶子夹在手缝和唇间边吹边唱着,于是呜呜地似鸣似诉地道出一支歌,一首诗,不,传出它的情言。

    这种声音会把人带进芦笙的故事里去,所以我才把它叫做叶笛。

    每次听见年青的人们吹起树叶子,我便知道不是课毕便是假日了。那声响给我带来了松闲和愉快。我探首窗外,望见树叶和树叶间隙的蓝天,睁着无数无数的蓝色的眼。我好像已经把心身整个安顿在一个歌谣的世界里。原始的呼号,在招徕着原始的爱抚。

    为爱情被杀的,谁敢断定他的心灵已经死亡?爱,不是已经渗透了每一片树叶子,使它们绿油油的发着生,生,生的微光吗?它不说话,它却贴紧着无数个男子们的嘴唇,悠悠地吟诵了它的欲求和失望的历程。

    有一次在一个热闹的集会里,“吹叶子”也占了一个精彩的节目。当演讲,唱歌,舞蹈……之后,那两个平时我看着极沉默的学生,起来表演吹叶子了。不像吹,不像唱,也不像歌和诉……那颤颤的音调,正好像微波轻轻击着寂寂无人迹的花香草长的岸缘似的。也好像为我打开了一重门,我又望见了门外的青春了。

    在这里我本是先生,可是我不曾即兴地对他们说教着一堂人生的课程:

    青春时代的一切,不管是欢愉还是苦闷,那都是生命中的一种绝响,不再重复也不能重复了。男性的爱,可以使每一片树叶子发着响声,女人们——花么?一阵风间,一眨眼时,已经飘零满地了。

    爱语小札:

    我们在形容男性时总会想到豪放不羁这样的字眼,而女性则是温柔婉约的。这样的性格特征,使得男性可能更倾向于在比较有张力的环境中去释放自己的情感,女性则是在相对内敛的环境中去探寻自己的爱情。

    树叶相对于花儿便是比较豪放的了,男性们拿个树叶来吹小曲并不觉得奇怪,但如果他们采摘朵花在手中把玩,那是有伤风雅了(除非是要把花拿去送与自己中意的人)。不论是叶笛还是散落满地的花儿,总是隐约能感觉到一种淡淡的惆怅,一种莫名的寂寥……

    105 门外爱谈——黄秋耘

    我不懂得爱情。我所经历的,我知道,不是一个充分的例子。但我也曾想过观察过我周围的幸福的姻缘是那么难得,我不能不相信,至少在此时此地,爱情将是一瓶痛苦的美酒,而不是一罐甜蜜的糖浆。

    这还是人类的老脾气:给他一个乐园,他当时便失掉了;给他一个心,他就傲慢起来;给他一双手,他用以打人;一座花园,弄成满地泥泞;一个梦,变成梦魇;一个预言者,却把他打死;一个伴侣,他偏要以失恋和分离的悲剧来作收场。

    苦酒是怎样酿成的呢?

    有人说:爱是投降,爱是征服。这儿只有一个主人,一个奴隶,或者两个同时都是奴隶。这些违反天性的人们,只能把两个意志中间的一个摧残了,甚至两个都一齐摧残了,才能把他们勉强结合在一起。可怜这两个牺牲者将永远被束缚在温柔的桎梏上,耕耘着没有收获的土地。

    凭力量,凭思想,凭美丽的肉体,凭物质的诱惑而战胜了对方,使对方成为了自己的俘虏,这不是把整个身心去爱,而只是把自己一部分表面去爱罢了。爱情将在心灵的吝啬病里死于窒息,剩下来的只有卑鄙的自私的占有的欲望。

    作为一个“配得上人的名称”的人,作为一个“不甘于灵魂的平庸”的人,决不肯作别人的奴隶,也不愿别人来作他的奴隶,不仅在物质方面如此,在精神方面亦复如此。如其一定要用“征服”或“投降”才能获得爱情,他宁愿一辈子孤独,是的,孤独一生也无妨。

    谈恋爱,我很赞成。可是不能因此而屈辱了彼此的独立的人格和情操。独立的人格和情操本来是人类的美德,然而在那些非“征服”就要“投降”的人看来,却变成了累赘。

    又有人说,恋爱是盲目的事情。于是,由于一时的热情奔放,由于一方面的热烈追求,为了兽性的愚昧需要,为了孤独的恐慌,为了希求廉价的慰藉,他(她)安排一个异性在自己的身边,他们称这个为恋爱,为结婚,他们说他们的结合是命中注定的。短促的疯狂铸成了长期间的苦难。正如尼采所说:“无论何处,我看到小心翼翼的购买者,大家张着狡狯的眼睛。但是最狡狯的购买者,也是盲目地购买他的妻(或她的丈夫——引用者)。”

    一见钟情,固然是好事!可惜他(她)所寻求到的只是一个幻影,一个躯壳。幻影消逝,躯壳萎缩,他(她)眼中看见的对方不过是一匹雌鹅,一个市侩。结果是双重的懊悔和不满。为什么不能够“慎之于始”呢?

    人与人间的关系,不能像一件衣服,高兴的时候穿在身上,不高兴的时候就脱下来。就算是衣服罢,盲目地选择一件衣服,也未免是近于愚蠢的儿戏。

    铁向吸铁石如是说:“我最恨你,你吸引我,却又不够强烈得使我附着于你。”(尼采《查拉杜斯屈拉如是说》)

    心不是苹果,不是可以随便分割的。人生再没有比爱情的三翻四覆更令人苦恼。但人的情感是那么变幻无常,很少人能够把最初一次的恋爱作为最末一次的恋爱。恋爱免不了要失败,而正当恋爱热烈的时候,又谁都不会作失败的打算。惟其如此,当一朝发现爱人的不被爱,被爱的不爱人的时候,纵然这分离的意念起自一方,也不能不使双方都感受痛苦。

    即使是爱而又被爱罢,却也迟早有彼此分离的一天。为贫穷,为辛酸的家累,为强迫的劳役,为争取光明而受着痛苦,两个互相热爱着的灵魂不能时常在一块儿生活、学习、工作,偏偏免不了死别生离,甚至连给他(她)在患难中的另一半灵魂以慰藉的机会也没有。“尘世中的苦难使一个人几乎永远没有一个伴侣……当他有运气认识了一颗友爱的心,尝到了无限制的完全的亲密,尝到了最神圣的欢乐,这是很少人所能享受的欢乐……但这桩幸福是那么美妙,以致一个人一旦把它失掉了时简直不能再活下去。它在不知不觉中充满了人生,它一走人生就空虚了。那时所丧失的不单是所爱的人,并且是一切爱的意义,一切曾经爱的意义……”(罗曼·罗兰《约翰·克利斯朵夫》)

    因此,就是最好的爱情之杯中也盛着苦酒。对于一般温柔而又怯弱的灵魂,最不幸的莫如尝到一次最大的幸福,当他尝到幸福的时候,就已经支付出失去它的代价了。

    在这个使人感到窒息的世界里,崇高的爱情多半是痛苦的,但只要有一双忠实的眼睛和我们一同哭泣的时候,那么我们的受苦毋宁是值得欣幸而毫无可悲伤的事情了。

    最后,必须了解,失掉了爱情并不等于失去了一切。“人间的爱情,只有真理的爱情不三翻四覆,唯一的持久的幸福就是耐下心热烈地追求真理……”(罗曼·罗兰《爱与死的搏斗》)有一天,你会爱到你自己以外去,你会爱人而不求被爱,世人拒绝给你爱情,而你自己却创造爱情,好给予世人。你会愿意生活在大多数人的心中,而不愿意生活在一个人的怀抱里。那时,你就会真正懂得爱的意义,而你的伟大的人类爱也将会在绝望的人世间得到永生吧!

    爱语小札:

    爱情犹如美酒,充满香味却也伴随着苦涩。但是如果有一双忠实的眼睛和我们一同哭泣的时候,那么我们的受苦毋宁是值得欣幸而毫无可悲伤的事情了,这就是所谓的一起吃苦的幸福。轻易地将恋爱中的种种苦恼归结为不合适,是不应该这样的,那么,必然会失去另一种美好。

    106 沙滩——废名

    站在史家庄的田坂当中望史家庄,史家庄是一个“青”庄。

    三面都是坝,坝脚下竹林这里一簇,那里一簇。树则沿坝有,屋背后又格外的可以算得是茂林。草更不用说,除了踏出来的路只见它在那里绿。站在史家庄的坝上,史家庄被水包住了,而这水并不是一样的宽阔,也并不处处是靠着坝流。每家有一个后门上坝,在这里河流最深,河与坝间一带草地,是最好玩的地方,河岸尽是垂杨。迤西河渐宽,草地连着沙滩,一架木桥,到王家湾,到老儿铺,史家庄的女人洗衣都在此。

    天气好极了,吃了早饭,琴子下河洗衣。

    琴子真是一个可爱的姑娘,什么人也喜欢她。小林常说她“老者安之,少者怀之”。虽是笑话,却是真心的评语。沙滩上有不少的孩子在那里拣河壳,见了他们的琴姐,围拢来,要替琴姐提衣篮。琴子笑道:

    “你们去拣你们的河壳,回头来都数给我,一个河壳一个钱。”

    “姐姐替我们扎一个风筝!”

    他们望见远远的天上有风筝。

    “扎风筝,你们要什么样的风筝呢?”

    “扎一个蜈蚣到天上飞。”一个孩子说。

    “蜈蚣扎起来太大,你们放不了——就是你们许多一齐拉着线也拉不住它。”

    琴子说着一眼看尽了他们。

    “姐姐说扎什么就是什么。”

    “我替你们扎一个蝴蝶。”

    “就是蝴蝶!蝴蝶放得高高的,同真蝴蝶一样。”

    一个孩子说:

    “姐姐,你——你前回替我扎的球,昨天——昨天——昨天天黑的时候,我——我们在稻场上拍,我拍得那么高,拍得天上飞的蝙蝠中间去了!”

    “哈哈,一口气说这么长。”

    这孩子有点口吃,他以为是了不得的事,一句一句地对琴子说,其余的居然也一时都不作声让他说。

    琴子来得比较晚,等她洗完了衣,别的洗衣的都回去了,剩下她一个人坐在沙上。她是脱了鞋坐在沙上晒——刚才没有留心给水溅湿了,而且坐着望望,觉得也很是新鲜。那头沙上她看见了一个鹭鸶——并不能说是看见,她知道是一个鹭鸶。沙白得炫目,天与水也无一不是炫目,要她那样心境平和,才辨得出沙上是有东西在那里动。她想,此时此地真是鹭鸶之场,什么人的诗把鹭鸶用“静”字来形容,确也是对,不过似乎还没有说尽她的心意——这也就是说没有说尽鹭鸶。静物很多,鹞鹰也最静不过,鹭鸶与鹞鹰是怎样的不能说在一起!鹞鹰栖岩石,鹭鸶则踏步于这样的平沙。

    她听得沙响,有人来,掉头,是紫云阁的老尼姑。她本是双手抱住膝头,连忙穿鞋。老尼姑对她打招呼:

    “姑娘,你在这里洗衣呵。”

    “是的。师父过河吗?”

    “是的,我才在姑娘家来,现在到王家湾去——这是你家奶奶打发我的米。”

    尼姑说着把装米的布袋与手拄的棍子放下来,坐下去。

    “哎哟,我也歇一歇。”

    “师父该在我家多坐一坐,喝茶,有工夫就吃了午饭再去。”

    “是的,我坐了好大一会,奶奶泡了炒米我吃——此刻就要去。我喜欢同姑娘坐坐谈谈。”

    琴子看了老尼的棍子横在沙上,起一种虔敬之感。

    “姑娘呵,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打到了十八层地狱——比如这个棍子,就好比是一个讨米棍。”

    这越发叫琴子有一点肃然。

    “师父不要这样说。”

    这个尼姑无论见了什么人,尤其是年青的姑娘,总是述说她的一套故事,紫云阁附近的村庄差不多没有人不晓得这套故事,然而她还是说。她请琴子有工夫到她庙里去玩玩,接着道:

    “我们修行人当中也有好人——”

    一听这句,琴子知道了,但也虔敬的去听——

    “从前有两个老人在一个庵里修行。原来只有老道姑一个人,一天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汉来进香,进了香,他讨茶喝,他接了茶,坐在菩萨面前喝,坐在拜席上喝——姑娘,修行人总要热心热肠才好,我们庙里,进香的问我讨茶,没有茶我也要重新去烧一点茶。”

    歇了一会,问一问琴子的意见似的。

    “是的。”琴子点一点头。

    “他坐在拜席上喝。他叹气。好心肠的道姑问他还要不要茶,他不要。他说,‘真星不恼白日,真心是松柏常青,世上唯有真字好。’道姑问他,‘香客,你心里有什么事呢?我看你的样子心里有什么事。’他就告诉好心肠的道姑,说他心里有事,说他走了一百五十里路,走了三天,走到这深山里来,他朝山拜庙,到了许多许多地方。”

    说到许多许多四个字,伸手到沙上握住棍子,仿佛这样可以表示许多。倘若是庄上的别的姑娘,一定一口气替尼姑把下文都说了,琴子还是听——

    “他说他年青的时候生得体面,娶一个丑媳妇,他不要他的媳妇,媳妇真心爱他,一日自己逃走了,让丈夫另外娶一个体面的。现在他七十多岁,哪里还讲体面二字,他只念他从前的‘真心’,他有数不尽的忏悔。”

    说到这里也知道加重起语势了,说那老道姑就是那老汉的“真心”,他们两人接着是如何的哭,两个老人从此一处修行。琴子倒忽略了老尼的用力,只不自觉地把那习听了的结果幻成为一幕,有山,有庵堂,庵堂之内老人,老道姑……

    尼姑说完也就算了,并没有丝毫意思问这套故事好不好。

    琴子慢慢地开言:

    “师父还是回我家去喝茶,吃了饭再到王家湾去。”

    “不,你家奶奶刚才也留了又留——回头再来。”

    但也还不立刻起来,两人暂时地望着河,河水如可喝,琴子一定上前去捧一掌敬奉老尼。

    老尼拄着棍,背着袋,一步一探地走过了桥,琴子提衣篮回家。

    爱语小札:

    列举一排你不能够忘记的人或事,想必总是有那么个人在其中的。爱,是我们心头的朱砂痣,是无法被遗忘的,即或是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因为你对他有情,他才会有伤害你的机会。

    然而,我们也要相信人的天性向善,伤害总是有理由的,有的原因看似主观,其实也有很多隐藏的客观因素。所以,当情缘已尽时,不要千方百计地去挽留,每个人都只能陪你度过一段时间,只是一段而已。没有什么不可以放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

    107 品出来的爱情——佚名

    爱过就会留有痕迹,哪怕是痛,哪怕是伤,真爱无悔,真爱永恒……

    在每个人的记忆里,有一种痕迹,相伴我们成长,也唯有这种痕迹,总在你最不经意时出现,却在你痛苦哭泣时逝去,时光风化了所有的痕迹,只有它陪你到天荒地老,因为它是那样的刻骨铭心,那就是爱情……

    从结婚那天开始,湘南就承包了家里的厨房。虽说相当不情愿,但因为妻子一进厨房头就大,湘南便苦熬硬撑了十多年。不过也好,湘南因此发表了一些跟美食有关的作品,还有一次上过电视,虽说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也算是回报和安慰吧。但妻子这下更有理由,还不时地说:“没有下厨房的经验,你能写出这么优美的文字吗?你还能上电视吗?去吧,那是烹文煮字,满案锦绣呢。”听了她的话,湘南就气不打一处来,让他干活还挤兑他,真是太伤自尊了。

    经过一段时间深思熟虑,湘南决定对她实施报复。先是大菜椒里不放盐,后是西葫芦炒肉里放两次盐,湘南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吃菜椒时,她皱了一下眉头,但旋即说:“嗯,这菜椒真有特色,甜丝丝的,要是糖醋就更好了。”湘南顿时气得牙疼,因为她吃得津津有味啊。湘南接着说:“那你再尝尝这个。”泛夹起肉片儿搁到了嘴里,一下子就咸得她嘴都合不住了。

    湘南笑嘻嘻地说:“味道怎样?”她使劲把肉片咽下去说:“嗯,想得周到,大热天儿的,出汗多,得多补盐,还是老公心疼我。”湘南差点背过气儿去,因为她又开始大嚼起来,简直是狼吞虎咽啊!看来她是百法难治,他只有认输的份儿了。只是心里常常会想:“要是有那么十天半月不让我做饭该多幸福啊。”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了机会,妻子要回娘家待一个礼拜。她走的第一天,他没有做饭,那感觉简直就像是从苦难深重的旧社会一下子蹦进了当家做主的新社会。湘南啃了几口面包,嚼了几块儿饼干,喝了一听可乐,要多自在有多自。第二天依然如此,满身轻松好不潇洒。但是,到了第三天中午,肚子提出了抗议。湘南进了厨房,却忽然没了做饭的兴致,那就泡一包干拌面吧。可一到晚上又不行了,肚子里空落落的,还咕咕乱叫,那就再蒸米炒菜吧。

    想着就自己一人,谁知做得比俩人还多,拿筷子本来只要一双,抽出来却是四根。然后,就骂自己傻瓜。接着吃了两天剩饭,结果还吃坏了肚子,一次次去厕所。湘南忽然觉得一个人做饭其实很没意思。到第五天晚上,湘南给妻子打电话说:“快回来吧,我五天只吃了一顿饭。”

    妻子在那端笑道:“谁不让你吃啦?”

    湘南说:“一个人不想吃啊。”

    放下电话,去修改那篇《一生一世的爱》时,湘南忽然想到,为什么妻子一不在家,自己就没了做饭的兴趣?是不是爱情这个东西在作怪呢?于是,蓦然回首时便感到原来那一日三餐的烹炸蒸煮里,都是自己对妻子的爱啊。

    天下的一对饮食男女,如果能牵手在一个锅里搅稀粥,而且,在许多年后,彼此都知道对方最喜欢吃什么,而各自的口味儿又容纳了对方的嗜好,终于达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最高境界,这不就是能看得见,也品得出滋味的爱情吗?

    有时候,我们总是把爱情想得过于浪漫,总是觉得花前月下山盟海誓才是爱情,殊不知这一日三餐里的平凡爱情,才是最有香有色有味的。

    爱语小札:

    我们常会说:“我会用你最喜欢的方式去爱你。”若你真正懂得了他或她喜欢的爱情方式,你也就不会再苛求什么天长地久的爱,前生来世的情,只求厮守今生。爱的付出,情的积累,是个平常且平淡的过程,需要的是两个人在享受爱的同时,用爱心去抵御生活里所有的风雨,用真情去创造岁月里每一个幸福的奇迹。爱是心尖上的疼,情是心窝里的暖。有心疼,有心暖,即使真爱无言,亦是真情有形。我们不需要听什么爱的秘密,在我们看来,最大的爱的秘密就是我们在茫茫人海中相识、相爱,手牵着手一起走向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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