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向胆大包天吗？我要你在那天送一件最让我吃惊的礼物。如果我不肯接受，那就罚你一个星期不准见面。”
这天终于到了。可是莫春上午一直忙着培训新台员，吃完午饭正想偷偷地溜走，刚到门口就被叫住了，原来，傅老师要给大家讲时事，而她一讲起来，那就不是一两个钟头的事了。莫春心急如焚，可是没有办法，眼看和赵家鸿约会的时间已经到了，可是自己却无法通知他。到后来，她的心绪越来越乱，以至于每次听到有人敲门，她就感到心惊肉跳。现在，她才深悔自己真是自找麻烦，干什么要出这么一道难题给他做呢？同时，她又忍不住想：他会想出什么怪招来呢？不管怎样，他可千万别拿着鲜花找上门来。要知道，这种事情他是做得出来的。
她刚想到这里，听到了开门声，抬头一看，几乎惊叫起来。天哪！来的果然是他！而且，手里真的捧着一束鲜花！他一定是疯了！
可是她错了，和那个雪后的登门拜访一样，赵家鸿并不是来找自己的。
“请问傅老师在吗？”
“你是——？”傅老师即使再年轻三十岁，也知道那花绝对不是献给自己的。
“我叫赵家鸿，是管理系的，我有个笔名叫孤鸿，曾经给广播台投过几次稿。”
一语未了，莫春的身边就发出了几声惊叹，那当然是几个入校时间不长的小女孩的声音。
她们当中有人曾经见过这个不速之客，那当然是因为靳璧那个全校公认的大美女，居然对这个小子青眼有加，而且还相携相伴，一起招摇过市，引起一时的轰动。可是，随着吉他手的复出，这个第三者就销声匿迹了，以至于连名字也没有来得及流传开来。
“赵家鸿”这三个字倒是如雷贯耳，如果不说是臭名昭着的话。那个公然在校园里放电影赚钱的男生，不知道该是怎样桀骜不驯、粗鲁放肆的一个人。但是，尽管曾是自己前段时间口诛笔伐的对象，她们却难掩强烈的好奇心。不过，她们的想象千差万别，有人以为他一个星期才刷一次牙，有的则无端认定他有个啤酒肚，唯一达成的共识是：他一定是个烟鬼。而事实上，赵家的戒烟史已经有两代了。——赵家鸿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爷爷，那个老地主在解放前就知趣地死了。
而那只沙海里飞来的“孤鸿”呢？坐在这里的人谁没有读过他的文章呢？虽然数量不多，但篇篇都很有份量。可是，那个人却似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广播台每周的通讯员座谈会也从不参加。可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他越是隐秘，就越惹人关注。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三个人居然是同一个人。
其实真相说穿了也就是一句话而已。不过，在现场仅有的两个知情人中，莫春自然是守口如瓶，而李潜龙呢，他又是个标准的正人君子，总喜欢在别人面前说好话，可是却从来不在别人背后说好话。所以，谁也不知道行为端方的副台长居然还有这样一位古怪老乡。
“你来找我干什么？”傅老师弄清来者像变色龙一样的身份后，语气中充满了戒备。
“我代表全年级同学，想发一份倡议书给全校九○级的同学们，当然，也可以把它称之为挑战书，我们希望展开一场英语四级考试的竞赛，看看今年哪个系能拿第一。”
傅老师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当然也包括莫春。
“好吧，我和你单独谈谈。”傅老师说完，就要带他到里屋里去，可是随即目光落在花朵上，心里很疑惑：难道竞赛也讲究先礼后兵吗？
“哦，差点忘了——我刚才从楼下走过，碰到一个新生在门口徘徊，手里拿着这束花，一见面就问我‘是不是广播台的’，我没听清楚，以为他问的是‘是不是去广播台的’，于是点头称是，他把花往我的手里一塞就跑了，倒吓了我一大跳。我叫不住，又追不上他，回头看到花里放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献给最爱的莫春！’，于是就拿上来了。不知道在座的哪一位是莫春同学？”
听他一问，离他最近的那个女孩才从发呆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用手指轻点了一下。于是，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当然也在李潜龙错愕的眼神里，赵家鸿走了过去，把鲜花放在了莫春的面前。莫春低下头不敢看他，这可是两人认识以来没有过的。
“可以吗？”两人交接的一瞬间，赵家鸿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谢谢。”莫春的嘴唇动了一下，随即露出厌恶的神情，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病送来的？”一眼瞥见花枝上挂着一张小巧的生日卡片，飞快地摘了下来，塞进了袖口里。
大半个小时以后，里屋的交谈才结束了。赵家鸿彬彬有礼地向傅老师道别，然后离去了。
“这个小伙子不错呀！可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三头六臂的。很懂大局，也很有集体观念嘛！而且文笔好，普通话讲得也不错，正是我们广播台需要的人才。你们看，这份倡议书写得多好，多及时！说不定我们误解他了，他搞那个英语电影展也许真能提高学生的英语水平呢！”由此可见，傅老师虽然有点婆婆妈妈的，可还是个好老太太。
“他不能来的，听说管理系不放。”莫春心里暗笑，他要是真来了，说不定你会懊悔死呢！“那真是太可惜了。早知这样，当初就按你的意见给他评个二等奖好了！”傅老师叹了一口气。莫春虽然没有回身，可是已经感觉到了背后李潜龙的反应。“可我觉得还是您说得对：选人要以德为先，以才为次。”不管怎样，莫春不愿意和自己的副手闹矛盾。说完后，她听到了小台员们轻轻的嗤笑声，才恍然大悟：这不等于是在骂赵家鸿缺德吗？“你真坏！差点把人吓死了！”无人处，莫春使劲掐了赵家鸿好几下才感到解恨。
“谁让你骂我是神经病呢？神经病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你不知道，我在操场边空等了两个多小时，连手里的花都有点蔫了，过往的人全盯着我笑，我今天一定成了全校女生同情的对象！”
可是莫春才不在乎别的女生怎么想呢。“你究竟对傅老师说什么了？你走后她还一个劲地夸你呢！”“我什么也没有说。”赵家鸿两手一摊道。“好了，别卖关子了，算我求你了，好不好？”莫春摇着他的手臂，神情娇痴无比。
“我真的没说什么。我刚说请她指教，结果她就开了话匣子，从广播台的建立说到了最近的一起抓流氓事件。在这个过程中，我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倒赔了不少笑脸，点了几十次头。”
“没想到，你竟然也工于心计！”莫春大笑起来，没有谁比她更熟悉傅老师的风格了。
“那起抓流氓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赵家鸿很好奇，可是这种事情他只能来问莫春。
“前一段时间，女生宿舍里晾出去的内衣老是丢，还有人说晚上归来，看见有人藏在楼后的树丛里，你说多可怕！后来学生处的人进行了抓捕，结果逮着了一个个子很矮、其貌不扬的男生，具体是哪个系的、叫什么名字没有公开，搜查结果证明就是他干的。听说这个人学习很刻苦，就是性格孤僻，见了本班的女生也不说话，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现在，他已经被开除了。”
在男女比例为八比一的青年群体中，发生这样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赵家鸿上次就听物理系的老乡说，他们这一届学生是清一色的光棍，而八九届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妙的是那个女生富有同情心，生病休学留了一级，恰巧把两届都照顾到了。
在这个四面环山的小小盆地里，客观条件决定了大多数人要在情感的荒原上度过寂寞的四年。这对于一个从十八岁到二十二的年轻人来说，无异于一种精神上的酷刑。尤其是那些相貌平平、没有文艺特长、家境贫寒、性格内向的男生来说，每一度春花秋月，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心中某种火花点燃又熄灭的过程。相比之下，金哲就算是正常的了，因为他还敢于说出自己的欲望。
“教心理学的老师说，有一种变态行为叫做恋物癖。你不知道，我去年曾经丢了一只玉蝴蝶，一定是那帮检查卫生的人干的。那是姥姥生前留给我的遗物，我可珍惜了，别的女生想看，我还不情愿呢！”
赵家鸿心里一跳，按常理，他现在应该把真相告诉莫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开口。难道，他心中还有什么隐藏着的疑虑么？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莫春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我在想，你自己要小心些，因为我不能总在身边保护你。”
“你不用替我担心的，我每天虽然走得晚，但从主楼到宿舍是一条大道，而且路上还有好几处门卫，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再说了，我又不是一个人走。”
莫春没有说出口的是：这半年以来，大部分时候其实都是李潜龙送自己回去的。因为工作到最后，台里往往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她知道这对赵家鸿来说很不公平，有时也觉得自己很自私，可是她确实不想放弃这份工作。
“你把耳朵凑过来，我有一句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赵家鸿依言把头低下，莫春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飞快地吻了一下。
“我真不敢相信，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爱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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