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们真的是海难的幸存者,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从那艘沉船上逃出来的。”赵家鸿说完才发觉“幸存者”这三个字用得并不妥当。就算他们真的是从那艘沉船上侥幸逃了出来,可是在这个荒岛上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最后也难逃渴死饿毙的命运。
“快来看,这是什么?”郑君突然叫了一声,赵家鸿赶紧跑到了他的身边,只见郑君手里拿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玉片,两人看了半天,认定是一方玉印的残片,可是其余的部分已经破碎成了粉末状,根本凑不起来了。
他们仔细辨认这块玉片上的文字,郑君书法好,所以认识不少繁体字,但也只能勉强辨认出上面的三个字是“银作局”。
这是哪朝哪代的衙门?两人一无所知,于是继续对洞里进行了搜查,可是除此之外,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找到。
临出去的时候,郑君又从一个角落里拣到了一件东西,看起来似乎是毛巾,但也像条绷带,上面还依稀可见几个字,能辨认出来的却只有“红装”两字而已。
这显然不是文物,何况还把“红妆”两个字写别了呢!不过赵家鸿依然将它收了起来。
“我们要不要把发现的情况告诉朱老先生?”郑君询问自己的伙伴。
赵家鸿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就凭手中的这半块玉片,以及三个年轻人半夜里的所见所闻,就想说服别人相信星海湾里有沉船,那实在是太有点天方夜谭的味道了。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赵家鸿喜欢自作主张的老毛病又犯了,出于年轻人共有的冲动和野心,他想凭借着一己之力来揭开这个沉船的谜底,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所以,他不但不想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朱文阁,甚至也不想告诉莫春,因为他不知道她是否会阻止自己,反正他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自己了。
算上那次海滩护鸟行动和放电影风波,他又一次处于危险的边缘而毫不自知。这一次,如果他真的闯出什么祸事来,莫春还会来救他吗?要知道,她曾经说过一句话:事不过三。
赵家鸿的计划并没有顺利进行下去,因为他欠人家的旧债还没有还呢!
朱文阁眼见陆达夫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新办法,而自己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于是动了远游之兴,而赵家鸿当然就是最好的陪客了。当然,这也不是老爷子一个人说了算的,莫春之所以也同意放走赵家鸿,是担心他如果继续待在自己身边的话,考研可真的要出问题了。
在分别前,两人当然要缠绵温存一番。“姥爷心脏不好,你要小心照顾好他呀,说不定,你的一生全在上面呢!”“你的难道不是吗?”赵家鸿立即反问道。“那当然不是了,不管我怎样冒犯他,他还是我的姥爷啊!”莫春巧妙地偷换了概念。赵家鸿没话可说了,过了片刻,又提出要一张照片,理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我还没有你的照片呢!”“我干什么要给你呀?”莫春当然知道原因是什么。“因为我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你!”赵家鸿笑嘻嘻地回答道。“你的嘴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赵家鸿的嘴当然并没有变甜,可是莫春的心却像灌了蜜一样。“好吧,我就送你一张最丑最破的照片给你。等你和认识的那些漂亮姑娘一比后,就知道什么叫做后悔莫及了。”赵家鸿听了只能傻笑,可是,等他见了照片之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莫春说的没有错,这确实不是一张新照片。那时的她,还留着一头短发,脚上套着的是一双八十年代中学生常穿的平底带扣布鞋。她正坐在海边的一个岬角上,面朝夕阳,尽管天色昏黄,摄入镜头的也只是她的一个侧面剪影,赵家鸿依旧可以清晰地辨认出那小巧的下巴、微蹙的眉头以及紧抿着的双唇。
照片的后面原本有“望海”两个蓝色的钢笔字,时间一久,几乎接近于黑色了,现在又多了“盼归”两字,光看那浅红的颜色,赵家鸿知道她是用口红写的,其中“归”字的右半部分还特意涂成了一双嘴唇的模样。
可是,从看到这张照片的第一眼起,赵家鸿心里涌起的竟然不是喜悦,而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悲凉。如诗的年龄,如花的容貌,众口称羡的才情,优裕的家庭条件,现在还有了称心如意的郎君,为什么莫春的神情中总有一丝抹不掉的忧郁呢?
一老一少出发了,他们的第一站当然就是北京。
章怀玉爱上了同班的一个本地女孩,为了乘热打铁,所以这个暑期也没有回家,不过,除了迎送之外,他可没有时间来陪他们四处游逛了。好在朱文阁是老北大的毕业生,当年在京城几乎是无所不至,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故地重游,很多古迹早就已经灰飞烟灭,所以看什么都无可无不可,赵家鸿乘机怂恿他带着自己进了一次紫禁城,隔日又爬了慕田峪长城。
第三天的日程是参观雍和宫,可是在里面呆了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就被香客们上供的名香薰得头脑发晕,只得来到了对面的国子监,也就是孔庙里小憩片刻。
朱文阁坐在“大成至圣先师”的雕像后面,看着对面林立的镌刻着明清两代进士姓名的石碑,慢悠悠地说道:
“我考你一个问题——不用担心,不是历史知识。你说,这里和雍和宫只有一墙之隔,为什么那边热闹非凡,而我们这里却门可罗雀呢?”
赵家鸿心想对面的房子修得比这里气派多了,自然香火旺盛,可是说出口的却是:
“雍和宫里供的是西天诸佛,孔庙里只有一个东方圣人,可能是寡不敌众吧!”
朱文阁听后笑得差点呛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没错,有那么点意思。要知道,世人都喜欢神秘主义,可是孔老二这家伙却偏偏把天下的道理全讲明白了,而且说得非常浅白,一点也不玄妙。世人都希望死了当神仙,饿了天上掉馅饼,遭难的时候突然跳出个侠客拔刀相助,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个世外高人指点迷津,他却讲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一点幻想的空间也不给大众留下。怪不得现在没有人给他供冷猪肉吃!”
赵家鸿虽然课余时间喜欢动笔写点文章,但实际上连半个文化人也算不上,而且头脑也很简单,从不去想太深奥的问题,所以听了朱文阁的话只是唯唯点头称是,不过一转念,他倒是想起了章怀玉告诉自己的一个实例。
“我听一个同学说,去年他奶奶去世后,家里请来了和尚、道士还有喇嘛来做法事。我很奇怪,因为和尚和喇嘛虽然衣冠不同,却源出一脉,为什么要让他们同台竞技呢?他说自己的奶奶早年守寡,好不容易才把独子拉扯大,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和过世多年的爷爷在阴间相聚。于是父母去求庙里的主持诵经祈福,谁想这个和尚头脑古板得很,放着眼前白花花银子不要,硬说什么‘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今生的夫妻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此生一过,来世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恕难从命。他的父母不能甘心到两派三方就各吹各的号了”
“我想,那对老夫妻真要有来生的话,投胎的地点十之八九是在寺院里。”朱文阁笑着为这个故事加了个美满的结局。他并不知道,赵家鸿所说的那个为亡母大做法事的人就是他昔日的弟子章天一,否则的话真不知道做何感想。当然,这也就是赵家鸿不肯道出真名的原因。他和老先生虽然只相处了几天,却已经学会了皮里阳秋。
“今年春节回家,我也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他说,宗教之所以分派,起初是对经典的理解产生了歧义,之后是为了利益而展开竞争,但最终却形成了一种互补的关系。”赵家鸿总算说出了一句有点水准的话,可惜也不是自己想出来的。
“说得很有深度,我倒想见一见你的父亲。”朱文阁听后脸色变得庄重了许多,不过,得知他已经离开凉州去了荆州后,嘴里连说遗憾。
现在,赵家鸿就要陪同朱文阁去凉州了,章怀玉代表父亲章天一为他们饯行。由于事先进行了精心演练,加上两人对彼此的一切了如指掌,所以这对临时拼凑起来的表兄弟并没有在客人面前露出半点破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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