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翅膀上的爱-密字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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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险中险花妹陷虎口

    一九四五年春天的一天早晨,苏州郊外深山里,天昏昏,雾蒙蒙。忽然,从云雾迷漫的山洞中闪出一个人影,敏捷地三跳两跃,出了山道,上了大路,然后若无其事地朝城里走去。

    这人是谁?他姓江,明里是苏州城里常春花鸟店的老板,其实是中共地下交通员。最近,新四军情报人员从日军内部搞到一份“密字303”密件,那是一张日军派往江北的秘密侦缉人员名单。因日方搜查很紧,新四军情报人员将这份密件藏在一只画眉鸟身上,转到江老板手里,由他利用花鸟店职业作掩护,转送到江北去。不料日方特务机关从破获的地下电台的密码中知道了这一情报,立即命令苏州日本特务机关小头目、外号叫“大阿姐”的女特务,追查“密字303”密件。

    江老板听到风声,立刻把鸟笼转移,藏进了深山洞里。这时,他回城刚走到店门口,只见店堂里被砸得一塌糊涂,花盆全被砸烂,鸟笼踩碎,几只画眉鸟的毛都被拔光了。江老板知道出事了,赶紧回身就跑,但是已被埋伏在暗处的特务发现了,两个特务一边打枪,一边紧追不放。

    江老板被打伤了。他捂住鲜血渗出的胸口,穿过三条小巷,来到一座玻璃花房前。他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冲进花房,叫了一声:“花妹!”便瘫倒在地。

    花妹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红扑扑的脸,黑闪闪的眼,因为她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叫“小白龙”,是本地武工队长,天长日久,花妹也成了新四军的秘密交通员了。

    这时,花妹正在花房里采花,突然听到几声枪响,她吃了一惊。接着听到有人叫她,赶紧奔过来,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倒在门口,她惊叫一声:“江大叔!你……”急忙把江老板扶了起来。

    江老板胸前的血还在流着,他脸色惨白,喘着粗气对花妹说:“组、组织上转来了一份紧急情报,约定今天上午十点,江北联络员来虎丘接头……万一情况有变,明天下午三点去玄妙观三清殿露台……”江老板缓过一口气,又说了接头暗号和藏情报的地方。

    花妹一一记住后,扶起江老板,想把他藏起来。可是特务的吆喝声已越来越近,来不及躲藏了。江老板一把推开花妹,踉踉跄跄冲出了花房,走了没多远,就扑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两个特务像急红了眼的疯狗,冲上前来,拉起江老板,一看已气绝身死。他们在尸体上搜了一遍,一无所有,便眯着贼溜溜的眼睛,瞄了瞄一旁的花房,两人嘀咕一阵,转身回去报告了。

    特务头目大阿姐听两个特务把经过一说,顿时丹凤眼一瞪,问:“那花房里可有个小姑娘?”特务点点头。

    大阿姐一阵冷笑:“哼,据我掌握的情报,这丫头叫花妹,是新四军的秘密交通员。只要盯住她,就一定能找到那只‘画眉’!”

    于是,大阿姐亲自布置,张开了捕捉“画眉”的大网。花妹当然不知道敌人的阴谋,她按照江大叔牺牲前的叮嘱,等到九点半光景,就挎着一篮鲜花,来到了虎丘山正山门的集市上。这天人群熙攘,各种小贩的兜售叫卖声响成一片。花妹穿行在人群中,一边吆喝着“阿要茉莉花——白兰花”,一边眼睛向四处张望着。

    突然,只听一阵“”的马蹄声响,一辆马车急驰而来。到了路口,马车“嘎”的一声停下,从车上跳下一个青年,只见他衣着考究,相貌堂堂,一副风流气派。那些伪警察和小商贩一见此人,立刻一拥而上,警察为他开路让道,小贩对他拱手奉承:“沈大少爷,您可来了!”

    此人名叫沈玉,是本地赫赫有名的大茶商沈老太爷的儿子,也是本地出名的“花花公子”。那沈玉一路走着,随手从口袋中抽出两叠钞票,甩给警察和小贩,引得众人你争我夺,乱作一团。他见了,不由乐哈哈地笑开了。忽然,他的目光停在花行里坐着的一个端庄而秀丽的年轻女子身上。他像是来了兴趣,打了个手势,叫一个小贩送一包瓜子给那女子。那女子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沈玉见了,开心地朝那女子嘻嘻一笑。

    这一切花妹全看在眼里,但她哪有心思跟这花花公子调情取乐,又放开喉咙喊了声:“阿要栀子花——白兰花。”不料这一声却引起了沈玉的注意,他竟嬉皮笑脸地跟了来。花妹心里吓得“怦怦”直跳,赶紧加快脚步走过“试剑石”,直往山上跑。谁知那花花公子仍旧步步紧跟,追了一段,喊一声:“喂,买花!”

    花妹心慌意乱地回头一看,只见沈玉“哗”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不紧不慢地扇了起来。再一看,那扇面上题着一首唐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呀,那正是江大叔牺牲前说的接头暗号!难道这花花公子竟是联络员?她连忙立定,回转身来。

    那沈玉一边轻摇纸扇,一边一步三摇向花妹走来,走到花妹面前,突然“嚓啦”一声合上折扇,嘻嘻一笑,说:“小娘们儿,你这酒窝真勾魂,我就买你这朵野玫瑰!”说着,伸出手来,想拧花妹的脸。

    花妹猛地一怔,一抬眼,发现一块太湖石后面,有个形迹可疑的人在探头探脑,她情知有变,便趁势装作恼怒的样子,用手拨掉了沈玉的手,转身就跑。

    花妹一跑,突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叫喊声:“快,快追,别让她跑了!”这女人,就是特务头目大阿姐。顷刻间,蹿出一群特务,像猛虎扑羊,朝花妹追了过来。

    花妹拼命狂奔,刚踏上一条山路,冷不防从一旁蹿出一个特务。花妹猛地把手中的花篮向他甩去,特务侧身避开,朝花妹扑来。花妹正要转身奔逃,不料背后又闪出一个特务,扬手朝她头上猛击一拳。花妹只觉得山摇树转,天翻地旋,昏倒在地。

    特务们把花妹拉上车,押到大阿姐家,等花妹苏醒过来,就动手审讯。但是,任凭皮鞭抽打,花妹就是死不开口,气得大阿姐“哇哇”直叫。

    她正在准备施用大刑,突然旁边电话铃响了起来,大阿姐拎起话筒一听,顿时高兴得连一双丹凤眼也斜了,她放下话筒,暗暗一笑:“好,让他们来……”

    疑中疑谁是暗中人

    当天深夜,黑云铺天,夜色沉沉。大阿姐家的后花园里,全是黑乎乎、阴沉沉的一片,简直辨不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花园东南角有座假山,假山洞口有个特务打着手电警觉地守在那儿。花妹就被关在这假山洞里。这时,花妹双手被反绑着,身上满是伤痕血迹,她从地上挣扎着站起身来,透过假山的小洞细缝向外张望着,盘算着脱身之计。

    这时,远处有一条黑影,轻如山猿,快如猎鹰,越过高墙,几乎无声无息地潜进花园,东探西寻,很快摸到关押花妹的假山边。黑影拔出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照准洞口那特务的后背心猛力刺去,特务一声惨叫,便倒下死了。黑影敏捷地闪进洞里,花妹一看,那黑影竟是自己的心上人“小白龙”。

    花妹又惊又喜,声音颤抖地叫着:“白龙哥!”小白龙没有作声,急忙割断了花妹身上的绳索,扶着她走出洞口。这时,小白龙一转头,突然看见旁边一棵大树后,好像伏着一条黑影。小白龙猛吃一惊,连忙拉着花妹的手转身就跑。

    这时,花园内突然有人叫喊起来:“人跑喽,抓住他们——”顿时喊声四起,枪声大作。小白龙敏捷地拉着花妹,翻过围墙,穿过田埂,逃到一条浅水河边,他背起花妹,水过了河,只见花妹的阿爸花九叔早就等候着。花九叔从小白龙背上接过花妹,背着直往花神庙走去。

    花九叔见到女儿,十分欢喜,三个人很快来到花神庙后的湖滩上,上了一只预先准备好的破船。花九叔已经和在花神庙里当和尚的花妹的表姐夫水生说好,让花妹在这里养伤。

    花九叔安排好花妹,就去庙里找水生。等他走后,小白龙坐到花妹身旁,爱抚地掸去了她头发上的一根枯草,深情地说:“花妹,组织上这次交下的任务很重要呀,我们要不怕流血……”

    “你放心,明天下午三点,我再到玄妙观三清殿露台,一定想法和江北来的同志接上头!”

    小白龙不放心地问:“那江老板给你留下的东西呢?”

    “藏在五丈崖石屋洞的古槐树洞里……”

    花妹话音刚落,忽听湖滩上“嚓啦”一声响,好像是谁踩着了一块石子。小白龙急忙钻出船舱,见湖滩上站着一个黑影,他低沉而严厉地喝问一声:“谁?”

    “阿弥陀佛,是我。”这人就是花妹的表姐夫水生。水生身穿僧衣,笑吟吟地跨上了船,说,“我给花妹送来点伤药,庙里不方便,只好让她住在这里了。”水生说着,递过一小瓶丸药,嘱咐了几句,便回庙去了。

    小白龙望着水生远去的背影,心头冒起一团疑云:他的背影,怎么这么像刚才在大阿姐家树后的那个黑影?莫非他是……

    小白龙把自己的怀疑告诉花妹,花妹摇摇头,她不相信自己的表姐夫会有不良之心,埋怨小白龙疑神疑鬼。

    花妹虽说受了皮肉之苦,但没伤筋骨,吃了水生给的丸药,一夜过去,伤势已大有好转。第二天下午两点过后,她化装成一个贵妇人模样,雇了一辆黄包车,来到玄妙观三清殿前的露台上,装作香客进观烧香。花妹点好香,磕罢头,假作看热闹,挤进露天书场,听说书先生说《张汶祥刺马》。

    到了二点五十五分光景,花妹开始在人堆中搜寻沈玉,却不见沈玉的影子。她心里焦急,担心沈玉出事,便离开露天书场,朝露台下看去。正在这时,只见从东门方向飞一般地奔来一匹枣红马,马上那个风流少爷,正是沈玉!

    花妹见沈玉骑着马,沿着石子铺砌的镶花小道朝露台走来,就慢悠悠地迎上前去。沈玉跃马奔到露台口,霍地跳下马来,一把拉住花妹,另一只手一扬,手中的折扇“哗啦”打开,把写着那首唐诗的扇面朝花妹一展,压低喉咙急急说:“快告诉我,那只‘画眉’在哪儿?”

    “藏在五丈崖石屋洞的古槐树洞里。”

    沈玉听了密件藏匿的地方,心头一松,立刻又摆出了“花花公子”的放荡样子,一把拖住花妹,嬉笑着说:“小酒窝,真勾魂,来呀,跟我回家去。”

    花妹假作生气地挣开了手,拔脚就走。

    沈玉一边嬉笑着,一边扬鞭催马,直往郊外五丈崖奔去。到了五丈崖,见四处怪石林立,古树参天,只闻野鸟声,不见人踪迹,便放马来到石屋洞口,随即跳下马来,弯腰摸进洞去。

    洞里漆黑,洞壁上的石钟乳奇形怪状,那一个个黑色的石影,好似一个个人伏着。沈玉划亮了火柴,点着一把干草,照着向前摸去。

    猛然,他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身子一歪,差一点跌倒。他忙用火把一照,原来是棵凸出地面、满身斑疤的古槐。沈玉一见古槐,连忙将头伸进古槐树的洞内,定睛找寻。奇怪,沈玉寻遍树洞,却不见鸟笼的一点踪影!

    沈玉心头狂跳,站起身来,举起火把四处一照,山洞内再也没有第二棵古槐树。他急得眼睛要喷出火来,咬紧牙,抱着那棵古槐树连推带敲,还是不见那只鸟笼。沈玉失望地一声长叹,低下了头,猛地大吃一惊:古槐树边的泥地上,留着几根火柴梗子,和一圈杂乱的脚印。

    错中错难识天下心

    看到脚印,沈玉顿时明白:有人抢先一步,取走了“密字303”!他默默地立在石屋洞里,心情沉重,满腹疑团:难道花妹把藏鸟笼的地点泄露给了别人?密件到底落在谁的手中?

    沈玉急忙出了山洞,跃身上马,直下五丈崖,准备去寻花妹,问明内中曲折。正在这时,忽然看到大路上奔来一匹白马,骑在马上的是个女子。沈玉定睛一看,原来是他在虎丘山集市上见到过的那个陌生女子。沈玉当时让小贩给她送瓜子,不过是以此作掩护,谁知真有好事者牵线做起媒来,说她姓方,是新近从上海来的,在此地茶花商会管账。这方小姐好像对沈玉也有点意思,今天路上相逢,她便含笑招呼。

    沈玉见方小姐挎着一只装账册的皮包,便笑着说:“密司方,你管账怎么管到这里来啦?”

    方小姐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沈大少爷,人家都说你是个多情公子,可你对我……”

    “对你?我不也是一往情深吗?”

    “别骗人,你有事瞒着我!我知道自己懂得少,可我也是中国人!如果你需要我帮助做点什么,我一定尽力而为!”

    “太感谢了,我正需要你的帮助!”沈玉说着,把嘴凑到方小姐的耳边,“今晚我在月宫饭店包了个房间,我们……”

    方小姐顿时脸色一变:“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说着,恼怒地瞪了沈玉一眼,策马扬鞭,急驰而去。

    沈玉见方小姐走了,便马不停蹄赶到花家,把情况告诉了花九叔,要他火速转告花妹,让她尽快来找自己,并说了接头的时间、地点。花九叔哪里敢耽搁,他即刻离家,直往花神庙奔去。

    花妹这时已赶回船上。她一听父亲说沈玉没有取到鸟笼,顿时眼瞪直,脸变色,手颤抖,心冰凉,心想:鸟笼所藏之处,我只告诉了白龙哥,难道他是……

    花九叔离船回家不久,小白龙便上船来找花妹。小小船舱,两人相对,你看我,我看你,那气氛,真是闷得煞人!

    小白龙好像刚从什么洞里钻出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问:“江老板留下的东西,究竟藏在哪里?”

    花妹的脸色冷如冰霜:“你先回答我,刚才到哪里去了?”

    “五丈崖石屋洞,不过白跑了一趟。花妹,你要说实话,鸟笼到底放在哪里?”

    “还有呢?”

    “你跟江北方面联络员接头的暗号是什么?”

    “还有呢?”

    “最好还是由你来配合我……”

    霎时间,花妹什么都明白了,和自己朝夕相处、心心相印的心上人,竟是这么一条藏着毒齿的五步蛇!想到这里,花妹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身子一软,跌倒在船舱里。小白龙慌忙上前,扶起花妹,喊着:“花妹,你醒醒,醒醒……”

    说句良心话,小白龙倒也实实在在爱着花妹。也因为这个“爱”字,才使他身落泥坑,不能自拔。前不久,小白龙偶然之中被大阿姐手下的特务抓住,面对寒光闪闪的铡刀,想着和花妹的情分,小白龙哪里甘心死于铡刀之下!又听大阿姐威胁要去抓花妹,就不辨善恶曲直,甘愿卖身投靠。这次,敌人为了追获“密字303”,便指使小白龙,叫他去营救花妹,趁机从花妹嘴里套出鸟笼的下落。刚才,小白龙去五丈崖石屋洞,谁知扑了个空,他气急败坏,决意来个破釜沉舟,撬开花妹的嘴巴。

    小白龙一声声呼唤,终于叫醒了花妹。花妹见自己躺在小白龙怀里,感到一阵恶心。她拼命挣扎着站起来,咬牙切齿地一阵痛骂:“你这叛徒、内奸,我瞎了眼,没看透你……”她哭骂着,突然操起身旁一块破船板,用尽全身力气向小白龙砸去。小白龙躲避不及,额上被砸出了一道血口,趁这当口,花妹霍地跳下了船。

    花妹还没跑出几步,小白龙已经追了上来,伸手一把扭住了花妹。他瞪着急红了的眼,用匕首割断一截缆绳,将花妹捆绑在湖边一棵树上。

    这时,小白龙又换了一副面孔,长叹一声说:“花妹,只要你交出情报,皇军就会放过我们,我们搬到一个清静的地方去,开一家花店,我种花,你卖花……”

    “呸!你这样的人,也配种花!”

    两人的吵骂声,惊动了旁边花神庙里的水生。水生见此情景,冲上前去,和小白龙扭作一团。

    正在难解难分之时,忽听一阵马蹄声,只见方小姐从湖边飞马奔来。她来到两人面前,从肩头拿下那只放账册的皮包,喝了一声:“住手!”

    小白龙此刻正把水生压在身下,听见喝声,扬起头,瞪了方小姐一眼,骂着:“你这婊子,老子用得着你来教训!”

    “你不要欺人太甚!”

    “娘的,老子今天就要欺欺你!”小白龙叫着,放下水生,向方小姐扑来。谁知还没扑到方小姐身边,突然小白龙惊叫一声,吓得连连后退。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方小姐竟从装账册的皮包里抽出一支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方小姐举起枪,口气严厉地说:“我代表中国人民,判处你这叛徒死刑!”话音刚落,两声枪响,小白龙扑身倒地,手脚抽搐了一阵,就断气了。

    眼前发生的一切,使水生和花妹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方小姐跳下马,为花妹松了绑,转身对水生说:“我不得不批评你,国难当头,你却削发为僧,脱离革命当逃兵,你像一个革命者吗?”她停了停,走到花妹面前,责怪道,“你,重任在肩,却只顾儿女私情,把党的机密泄露给这个叛徒!”

    花妹绝望地哭叫着:“我真该死,现在,鸟笼……情报在哪里呢?”

    方小姐冷静地说:“你再好好想想,除了小白龙,你还和谁说了?”

    “没有。”

    “你在告诉小白龙时,旁边还有人吗?”

    花妹被方小姐这么一提,猛然想起那天正在说给小白龙听时,正逢水生送药上船。想到这里,花妹不由望了水生一眼。

    方小姐察颜观色,早已明白,便问:“水生,看来大概是你最清楚了!”

    水生点点头,说:“那鸟笼是我拿走的。当时我见花妹在小白龙面前走漏了风声,为防意外,我就把鸟笼转移了。”

    这话一说,不要说花妹一身轻松,就是方小姐也是一脸喜色:“好,幸亏你及时转移,保住了机密。现在,江北首长正等着,你们快把鸟笼交给我吧!”

    水生又点了点头,转身跑进花神庙,一会儿便拎了个鸟笼,急步赶来。

    方小姐接过鸟笼,揭开笼罩,只见里边一只画眉在蹦跳欢叫。她喜滋滋地把鸟笼挂在马鞍上,和两人握手告别,然后翻身上马,双脚一夹马肚子,那马一声长嘶,撒腿驰去。

    方小姐一路上马不停蹄,到了城里,走了一段路,忽然拨转马头,拐进一条狭长砖街,转眼走进了一幢黑漆大门的花园楼房。

    情中情大义泣鬼神

    真是“河水可量,人心难测”,这幢花园楼房,竟是大阿姐的家。方小姐闯进花厅,见大阿姐正等着,便得意洋洋地举起鸟笼,浪声一笑:“请看!”

    大阿姐立时笑眯了眼,站起身来,拎过鸟笼,打开笼门,抓住那鸟,伸出手指,在鸟的羽毛间搜寻着。但是,寻来寻去,还是找不到一张纸、一个字。

    方小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抢上一步,眼露凶光,将那画眉的羽毛一根根拔去,直到那只画眉成了光秃秃的赤膊鸟,还是一无所获。

    大阿姐气得发了疯,她瞪起发红的丹凤眼,骂了一声:“又上当了,废物!”随即一声喝令,“来人,给我包围花神庙,把花妹和那和尚抓起来!”

    大阿姐这命令,又是“抬走棺材刚放铙——迟了几步”。刚才方小姐拿了鸟笼离开后,水生马上领着花妹跨进花神庙,从一棵枯树桩的活动暗门钻入夹墙弄,走进了一个隐蔽的地窖。这地窖还是当年庙里的老和尚为防盗匪而暗暗挖下的,外人谁都不知。

    花妹走进地窖,借着油灯光,忽然看见墙角边也挂着一只鸟笼,笼中一只画眉正在活蹦欢跳,她疑惑地问:“怎么,这里也有一只?”

    水生微微一笑:“刚才那只是假的。”

    原来,水生是见世道昏暗才削发为僧的。但佛门虽净,哪里避得了人间的刀光血灾!他冷眼看到小白龙和大阿姐的人秘密来往,便暗中提防。昨天夜里,小白龙潜入大阿姐家的花园营救花妹,他觉得有些蹊跷,一直暗中尾随着。后来,花妹一时不慎,将藏密件的地点告诉了小白龙,水生为防不测,抢先一步取回鸟笼,密藏在地窖里。

    花妹听了这番内情,又奇怪地问:“那你怎么知道这个方小姐不是好人?”

    “这方小姐我认识她,是大阿姐的妹妹,从小在上海一家日本人办的学校读书,刚回来不久。”

    “喔。”

    “还有,她说我‘脱离革命当逃兵’,其实我只是个普通的老百姓,她不是自己说露了马脚?”

    花妹听了,又是感激,又是惭愧,正想说什么,忽听外面人声喧哗,像天塌地陷一般。两人钻出夹墙弄,从枯树桩的暗门中探头一看,只见一群特务手执火把,凶神恶煞般地正到处点火,庙堂顷刻间成了一片火海。

    水生又气又恨,他回头叮嘱花妹快回地窖,自己却不顾一切冲出来救火。谁知刚奔到庭廊边,就遇见了正在指挥特务放火的大阿姐。水生厉声责问:“庙堂圣地,你们为何这般造孽!”

    大阿姐抽出手枪,逼着水生:“我正要找你,说,花妹在哪里?鸟笼在哪里?”

    水生淡淡一笑:“我只知敬花神,从不问花妹花弟!”

    “哼,我知道你这和尚不是吃素的,可我大阿姐,也是吃荤的!”说着就指挥特务们来捉水生。

    水生吼叫着:“我和你们拼了!”就朝大阿姐扑去。

    大阿姐惊得一扬手枪,“砰”一声,子弹正中水生胸口。水生倔强地挣扎着,想站稳脚跟,但终于倒地死去。

    花妹正伏在枯树桩的暗门中,看见这一番惨景,她真想冲上前去,但转念想到那只藏着密件的画眉,花妹便忍下天大的仇恨、海深的悲痛,默默地闭上了眼,回到地窖里。

    一直到黄昏时分,花神庙已烧成废墟,特务们也已回城了。花妹看着那只正在笼中“喳喳”鸣叫的画眉鸟,想到沈玉正望眼欲穿地等着这份“密字303”,她默默地出了一会儿神,而后解开辫子,让头发披散开来,遮住了自己的面孔,她从暗门中出来,想离开地窖,把“密字303”交给沈玉。谁知没走多远,她发现左右前后路口都布满了特务,墙上都贴着通缉自己的大相片,对走出封锁区的女人,盘查得特别严格。目睹这番情景,花妹知道自己是插翅难飞了。

    几天以后的一个早晨,苏州城的吴苑茶馆里,茶客们三五围坐一起正在窃窃私语:“这么大的庙,烧成一片白地,这下触犯了花神菩萨,可要灾祸临头了!”“听说人死了不少,就是那个卖花的丫头下落不明!”“嘻嘻,说不定是花神菩萨见她生得漂亮,让她上天管花了!”

    茶客们说话之间,忽见进来一个男子。只见他头戴鸭舌帽,身穿灰长衫,一副黑眼镜,脸上满是一点点黑色的斑疤。他走进店堂,坐到一张茶桌边,取出一本《唐诗》摊在桌上。

    一个堂倌提着水壶,吆喝着走来,看了看摊开的那本《唐诗》,低声说“请上楼!”随即引着那人登上二楼,掀开一间内室的门帘,把他让进室内。

    室内坐着的正是沈玉。他见来者是个陌生人,便手持折扇,迎了上来,打量一番,问:“你是……”

    “我……我……”

    沈玉一听声音,惊得浑身的血都凝住了,张大着嘴巴,久久说不出话来。

    那人摘下眼镜,嘴唇一阵颤抖,两滴眼泪簌簌滚下,泣不成声地念着:“去年……今日……此……门中……”

    “啊!你……”沈玉上前握住了那人的手,说,“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他再也说不下去,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手中打开了的折扇上。突然,他痛苦地轻轻一声叫喊:“花妹——”

    一点不错,此人正是花妹!那么她为何变成这般容貌呢?原来,花妹见敌人死死守住路口,知道难以脱身。晚上,她一边在炒菜,一边想着惨死的水生表姐夫,无意之中一滴泪水掉进了油里,爆起一串油花,把她的手烫了个泡。花妹顿时眼睛一亮,她想起那天说书艺人讲的清朝义士张汶祥毁掉自己面容,为民除害的故事。花妹牙齿一咬,断然把碗中的一些冷水倒入滚油锅里,随即紧闭双目,将脸伏在油锅之上……就这样,毁容破相,乔装改扮,顺利地闯过了布满特务的封锁关口。

    沈玉听完花妹的诉说,真是心碎肠断。他藏好花妹给他的“密字303”密件,双手用力抚摩着花妹的肩膀,哽声说:“花妹,你受苦了!”……

    (改编:吕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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