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官要学曾国藩,经商要学胡雪岩大全集-帮助别人就是为自己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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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助人要有助人的手段。

    轮回是否有,还真讲不清。因果的报应倒是链条不断,非待回答,业力不失。

    回过头来,我们不妨看一看胡雪岩帮助人的手段。一次,胡雪岩在与太平军中已有反意而决心未定的跷脚长根玩儿赌,跷脚长根输了一万两银子。胡雪岩不想赢他这一万银子。他的赌技不精,对赌徒的心情却很了解。有时输钱是小事,输不起的是一口气。特别是跷脚长根此时的境况,不用打听,就可以猜想得到,势穷力蹙,已到了铤而走险的地步。一万两银子究竟不是小数目,一名兵勇的饷银是一两五钱到二两银子,他手下二千七百多人,如果改编为官军,发三个月的恩饷,还不到一万两银子,就这样一举手之间输掉了,替他想一想,心里也不是滋味!

    有钱输倒还罢了,看样子是输不起的,一输他就更得动歪脑筋,等于逼他“上梁山”。胡雪岩这样的念头如闪电一般闪过,下手就极快。当大家还为跷脚长根错愕嗟叹之际,他已把两张牌抢到了手里。

    场面上是胡雪岩占尽了优势,跷脚长根已经认输,将那一万银票推到了他面前,脸色自不免有些尴尬。其余的人则都将视线集中在胡雪岩的两张牌上,心急的人喊道:“先翻一张!”

    胡雪岩大拇指在上,中指在下,慢慢摸着牌,感觉再迟钝的人也摸得出来,是张地牌。这张牌决不能翻,因为一翻就赢定了跷脚长根。

    他决计不理旁人的怂恿关切,只管自己做作,摸到第二张牌,先是一怔,然后皱眉,继之以摇头,将两张牌往未理的乱牌中一推……

    谁都明白,这“一推”,便有了交情含在里边。所以,原来已经打定主意假降官府、暗劫军火的跷脚长根,现在幡然变计,愿意就抚。他认为胡雪岩讲江胡义气讲得“上路”,让他心服。胡雪岩的才干也使他能够信任,他相信胡雪岩有让他喝酒吃肉的本事。

    胡雪岩问道:“你要多少?万把银子我现成,再多也有,不过要隔个三两天。”

    “够了,够了!两千银子抚恤,打发走路的十两银子一个,大概有三百多人,你借我五千银子好了。”

    说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到窗前,取出写局票用的笔砚,很吃力地写了一张借据,字迹歪歪斜斜,措词却很得体:“今借到胡雪岩兄名下纹银五千两整。彼此至好,无保无息,约期三个月还清。特立字据存照。”下面具名。

    他在写借据的当儿,胡雪岩已去寻刘不才,准备好了银数,等会儿进来,跷脚长根递过那张借据,胡雪岩看都不看,就在蜡烛火上点燃烧掉:“李七哥,我那个合伙做生意的朋友告诉我,我在丝上赚了一票。自己人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他将一叠银票递了过去,“你分一万两银子的红。”

    这就是拿钱买交情了。不过胡雪岩口头来得,明明是你受惠于他的事,他要说得让人感到这是你应该得到的,非让你心里感到舒服不可。

    跳出来分析,胡雪岩在跷脚长根身上所下工夫的酬劳大致如下:安抚了地方武装;侠义胆识的名声在江湖上播得更远;交了跷脚长根这个人;解了俞武成的围;军火生意平安进行,从此厚利无比;避免了火并,以后的路子更好走了。

    这样一想,这个交情放出去,真是大大地合算。其实细分析胡雪岩的每一笔交情,只要放出,必是多方好处。回过头想一想,我们自己每次有了交情于别人,别人又何尝不是加倍地奉还呢?

    怪不得胡雪岩专门培养了刘不才这种吃赌俱全的人才,专陪阔少、达官、江湖头目。单是刘不才和庞三少爷的密切关系,胡雪岩就有了垄断上海市丝茧生意的便利。

    胡雪岩的做法往往出人意料,比如他要收服嵇鹤龄,让他帮王有龄平息新城之乱,所用的手法就非常人所想。

    胡雪岩深深懂得:要得到真正的杰出之士,只凭借钱是无法办成事的,关键在于“情”“义”二字,要用真情来打动他们。他就是用这样的手法,为朋友王有龄收揽了一名得力的助手嵇鹤龄。王有龄步入仕途后事事顺利,但正当他春风得意的时候,却接手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案子。新城有个和尚,公然聚众抗粮,抚台黄宗汉要王有龄带兵剿办,但是新城向来民风强悍,吃软不吃硬,如果带兵去很有可能会激起民变。而在候补州县里有个叫嵇鹤龄的,主张“先抚后剿”,主意很不错,但是他向来为人恃才傲物,不愿替别人去做这送命的差使。尽管嵇鹤龄家中穷得叮当响,可是他从来不谈钱,不哭穷。胡雪岩认为嵇鹤龄是一个有用之士,自觉非说动嵇鹤龄不可。刚好嵇鹤龄新近亡妻,于是胡雪岩穿上袍褂,戴上水晶顶子官帽,坐上轿子,带上几名随从,径直前往拜访。

    胡雪岩找到嵇鹤龄的家门,并不说任何事,只是声称来拜亡人,要嵇鹤龄出见。无奈一向自傲的嵇鹤龄以素昧平生为由,拒不出见。站在庭院里的胡雪岩早已料到嵇鹤龄会采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所以他准备了应对策略。只见胡雪岩款款走到灵堂前,捧起家人刚才点燃的香,毕恭毕敬地向亡人行起礼来。这一招果然够厉害的,因为依照旧时礼仪规矩,客人行礼,主人必须还之以礼。嵇鹤龄无奈只好出来,邀请胡雪岩入室相坐。待一坐下来,胡雪岩便展开了他那练就得炉火纯青的嘴皮功夫,说了一阵恭维、敬佩之类的话。嵇鹤龄听了这些话,清高的傲气顿时就消减了一半。“嵇兄,还有点小东西,是王有龄大人托我面交给你的,请笑纳。”说着,胡雪岩从衣服里掏出了个信封,递了过去。嵇鹤龄接过信封,掏出来一看,原来里面是写有自己名字的一叠借据和当票底根,只是上面盖着“注销”的印戳,或写着“作废”二字,不是废纸,又是什么呢?

    原来这些票据都是胡雪岩通过自己在钱庄、当铺的熟人做的手脚,给嵇鹤龄取出来的。

    嵇鹤龄被胡雪岩一番真诚的言谈和举动所打动,言语之间也就缓和下来了。

    嵇鹤龄知道胡雪岩是王有龄所倚重的人,刚刚见到他时还心存戒备。但在胡雪岩这一番事情做完之后,不仅起初的戒备防范尽数解除,相反还为胡雪岩体贴人情、待人以礼的为人处世方法所折服。

    此刻日已近午,胡雪岩便诚心邀请嵇鹤龄出去摆一碗。嵇鹤龄家中没有内助,房屋内杂乱无章、凌乱不堪,只好主随客便。于是进屋换了布衫,和胡雪岩携手出门了。

    数日后,嵇鹤龄在王有龄的安排下,亲自奔赴新城安抚乱民,他果然是不负众望,终于大功告成。嵇鹤龄协同新城地方绅士,设计擒获首犯,解送到杭州审讯法办。抚台黄宗汉出奏了保案,为有功人员请赏。事情至此,一个本来难解的题终于成了皆大欢喜的局面。

    由此可以看出,胡雪岩在整个事件中运用高明的手段收服了嵇鹤龄。他的做法有两个不可忽视的地方:首先,从感情上打动嵇鹤龄。嵇鹤龄丧妻未久,由于嵇鹤龄恃才傲物,除为数不多的几个气味相投的知己朋友之外,没有多少人前来吊唁,胡雪岩对他亡妻的真诚祭典,体现出对嵇鹤龄中年丧妻不幸的深刻同情,一下子就打动了他。其次,帮忙帮在实处。嵇鹤龄虽然有才但官场失意,一直没有得到过实缺,落魄到靠典当过活的地步。帮在实处,便见真情,使嵇鹤龄更没有理由不感动。而且,更堪称绝的是,胡雪岩知道嵇鹤龄有一种读书人的清高,极要面子,是决不肯无端接受自己的馈赠的。因此,胡雪岩为嵇鹤龄赎回典当的物品,用的是嵇鹤龄自己的名号,并且一再地言明,这些赎款只是暂借,以后嵇鹤龄有钱归还时,他也接受。这样,不仅为嵇鹤龄解决了实际的困难,而且也为他争回并保住了面子。由此两件事,像嵇鹤龄这样一个十分傲气的读书人,也会对胡雪岩这一介商人的行事作为刮目相看。感情投资有时候可以起到白银黄金无法代替的作用和效果,尤其是在赢得人心、结交真心朋友方面。学会人抬人,道理如果说穿了,似乎人人都明白,所谓“花花轿儿人抬人”,无非是在于己无害、于人有利的情况下,提携帮助一下别人,然而,也正因为人人都明白,反而常常为人所忽视。为人处世中,能够自始至终地把人人都明白、却又常常为人所忽视的事做好,就是不简单,就可以成功。胡雪岩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胡雪岩将人抬人的处世哲学运用在自己的社交中达到了炉火纯青、游刃有余的地步。嵇鹤龄功成回来,王有龄自然是礼敬有加,万分亲热,派手下人送去五百两银子的谢礼。最初嵇鹤龄无论如何也不肯收,王有龄又非送不可,“到后来眼看就要吵架了”。嵇鹤龄对刚从上海赶回来的胡雪岩说:“我想你跟他的交情非同一般,我跟你又是兄弟,就看在这一层间接的渊源上,收下来算了。”“你真是取与舍之间,一丝不苟。”胡雪岩点点头颇为赞同地对嵇鹤龄说。“用他几个也不打紧。这且不去说它,你补缺的事呢?龄公说过,补实缺的事,包在他身上,现在怎么样了?”“这件事说起来,真是有些气人。”嵇鹤龄急忙之中又加了一句:“不过,龄公对我的情意那是没说的。他先保我署理归安县,黄抚台不肯,又保我接龄公的海运局,黄抚台也不肯,说是要等‘保案’下来再说。”依照当时的惯例,地方上一件大案子,或则兵剿,或则河工,或则如漕运等大事,办妥之后向上边出奏时,照例可以为有功人员请奖,称为“保案”。保案又有明保和密保之分,自然是密保值钱。“黄抚台只给了我一个明保,反而龄公倒是密保……”“这太不公平了。”胡雪岩愤然打断他的话说道:“莫非其中有鬼?”“嗨!”嵇鹤龄一拍大腿,“真正机灵不过你!日前黄抚台的手下一文案,向我要两千两银子。我也弄不清这银子是他自己要,还是替抚台要。反正别说我拿不出,就是拿出来,也不能塞这个狗洞。”“那么,龄公怎么说呢?”“龄公根本不知道,我也没告诉他。”嵇鹤龄淡淡地说:“我跟他说了他一定能够为我出这两千银子,但我何必再欠他一个人情?”官场中像嵇鹤龄这样耿直的人,实在不多见。胡雪岩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嵇鹤龄可以这么想,自己却不能不管。一定要设法帮助嵇鹤龄把海运局的差使拿下来,哪怕“塞狗洞”也只好先塞了再说。“大哥!”胡雪岩诚恳地说:“这件事你不必管了,龄公必有个交待,等我来跟他说。”

    “其实也不必强求。”嵇鹤龄对胡雪岩摇摇头,“官场中的炎凉世态,我真看厌了。像我现在这样活得也十分舒服,等把那五百两银子花光了再说。反正世界上没有饿死的。”“大哥真是个汉子。”胡雪岩笑着劝说道:“不是我说句大话,像你这样的日子,我也供得起。不过你一定不能这样下去,我也不愿意让你闲下来不做事。人生在世,不是仅仅日子过得舒服一些就可以心满意足的。”“一点不错。”嵇鹤龄深有体会地点头,“我自然也有我自己的打算,如果浙江真有一天混不下去,我准备回湖北去办团练。”见嵇鹤龄萌生去意,胡雪岩连忙劝说道:“那倒也不必!我们在浙江着实有一番事情好做,待我再与龄公好好谈一谈。”哪里想到胡雪岩一见到王有龄,还没有开口,王有龄便向他开始诉苦道:“雪岩,为嵇鹤龄这件事,我睡觉都不安生。我正等你商量。黄抚台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于是,就把前后几次为嵇鹤龄的事跟黄宗汉打交道的经过,告诉了胡雪岩。先是请示,没有明确答复,便改为保荐,依旧不得要领,只好据理力争,可至今还是弄不清里面有什么鬼名堂。“雪岩,你料事向来比别人来得准,倒是看看是何道理?”“无鬼不死人!”胡雪岩很坦率地说:“其中必定有鬼!”“我也想到了这一层。”王有龄答道:“问过文案上的人要不要有所表示?文案上的人回话十分诚恳,说这件事全看抚台大人的意思。他们此刻还不敢收受好处,怕收了好处,事情办不成,对不起人。等将来嵇某人的委札上来了,自然少不得要讨他一杯喜酒吃。雪岩,你听,这话不是说到头了吗?”胡雪岩把嵇鹤龄和王有龄两人的话一比较,马上明白了其中暗藏的含义:两千两银子是黄宗汉要嵇鹤龄的好处费,却又不肯叫王有龄出,所以才有这样的话。如果是文案方面要钱,根本不管你的银子姓嵇还是姓王,只要成色足就行了。对于胡雪岩来说,只要知道了症结所在,那就没有办不到的事了。然而,王有龄接下来谈到的另一个话题,却使胡雪岩不得加快办理嵇鹤龄的事。“现在浙江各地,都有土匪滋事的情形。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黄抚台对这方面格外认真。因为最近新城的案子办得不错,所以这些差使,以后怕都会落在我头上。海运局的事又不能拖在那里,我实在有点心余力绌。”这就显得嵇鹤龄的事格外重要,不能再拖延时间了。说实话,王有龄比嵇鹤龄本人还要着急,但他在黄宗汉面前,却是有劲使不上。因为在论功行赏这件事上,王有龄走错了一着棋,或者说这一着棋他没有去走。黄宗汉对新城一案的酬劳,是早就分配好的,王有龄和嵇鹤龄两人,一个明保,一个密保,谁密谁明,他没有意见。当初出奏的时候,如果王有龄再说一句“嵇鹤龄出的力多,请抚台赏他一个密保”,也不会有问题,就因为少了这句话,把自己弄成了密保。如果再力荐嵇鹤龄,似乎有投机取巧之嫌。他怕黄宗汉心里感到不高兴,因而始终不敢多说。王有龄这一层苦衷,甚至在胡雪岩面前都无法启齿,因此时间越拖,自己近似“冒功”的愧疚越深。他渴望着胡雪岩能立刻想个办法,赶快把这件事摆平。胡雪岩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后,胸有成竹地说:“龄公,我请你缓一缓,快则明天,迟则后天,你去见黄抚台,肯定会有结果。”依旧是老办法,胡雪岩马上分别封好几张数量不一的银票,用嵇鹤龄的名义送到巡抚衙门。果然是钱能通神。第二天,巡抚衙门就有人请王有龄前去。谈到为江南大营筹饷的事情时,本来一直态度模棱两可的黄宗汉这时却主动对王有龄说:“你湖州方面,关系甚重,通省的饷源,主要就靠你了,海运局你还真有点兼顾不到了!”

    见抚台大人这样说,王有龄心中一阵不安,暗暗猜测,莫非抚台已经有了人选,如果那样,嵇鹤龄岂不是就真的落空了?万一换一个不相干的人,立即就得办移交,海运局现有的亏空,除非能找一笔钱补上,否则立马就会原形毕露,影响到自己的前程,那可怎么得了?

    “那个姓嵇的,我看倒有点才气。”听到这一句,王有龄马上明白胡雪岩事先早已打通了关节,赶紧答道:“大人目光如炬,凡是真才,都逃不过大人的眼睛。”王有龄这一句恭维,恰到好处,黄宗汉瘦削的脸上有了一些笑容,便用征询的口气说:“让他接你的海运局,你看怎样?”“那是再适当不过。”王有龄乘此机会答道:“嵇鹤龄此人,论才具是一等一。有人说他脾气太傲,那也不见得。有才气的人,总是免不了恃才傲物。不过所傲者,都是不如他的人。其实他也是颇懂好歹的,如果大人能够重用此人,我敢打包票,他一定会感恩图报,让大人称心如意。”王有龄的最后一句话,意在言外,不仅在于办事妥帖,也包含了巡抚的腰包。当然,黄宗汉根本不需要王有龄“打包票”,胡雪岩的银票可比王有龄的空口“包票”更管用。所以黄宗汉点点头说:“我知道!你就回去准备交卸吧!”已与胡雪岩拜把子的嵇鹤龄得到消息后,心中诧异地问胡雪岩道:“二弟,可是你走通了门路?”因为嵇鹤龄不愿让人说他是花钱买官,所以胡雪岩极为含糊地说道:“也不过是托人说过一声。”“怎么说法?”“无非拜托而已。”嵇鹤龄静静地想了想说:“我也不多问了,反正我心里明白就是了。”正说到这里,刘庆生按照胡雪岩的指示,带着一千两银票、五百两现银,另外有一张存折,上面约有三千五百两前来帮着招呼放赏。“二弟!”嵇鹤龄把存折托在手里,对胡雪岩诚恳地说:“我觉得欠你太多,真有点不胜负荷。”这意思是说欠胡雪岩的情太多了,怕以后偿还不清。“自己兄弟,何必说这话?”胡雪岩爽快地答道:“而且水帮船,船帮水,以后仰仗大哥的事还很多。”“这用不着你说。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海运局的内幕,我还不大清楚,还需要你帮我的忙,才能顶得下来。”自从与王有龄结识以来,胡雪岩办成了许多得意的事,而以“收服嵇鹤龄”最为自豪。因为第一,免了新城地方一场刀兵之灾;第二,帮了王有龄一个大忙,使他的仕途“行情”继续看涨;第三,使得嵇鹤龄不再有怀才不遇之叹;第四,促成了瑞云与嵇鹤龄二人的一段良缘。更重要的是,自己结交了一个亲如手足的好兄弟,又多了一个自己在官场上可以依托的靠山,真可谓是一举数得。嵇鹤龄虽然为人比较傲,但因为有了胡雪岩的“情”,嵇鹤龄掌管海运局之后,自然会为胡雪岩的生意竭尽全力地效劳。实际上嵇鹤龄成了在海运局替胡雪岩办事的“坐办”。

    替别人着想就是为自己分忧。

    胡雪岩靠着王有龄,生活开始有了着落。如果只是自己满足于有碗饭吃,以一位恩人自居,或者以此发财而不管别人,那么,也就不会有更大的前途。胡雪岩不会满足于这种结果,他要成就一番大事业,就要把自己的靠山经营大,那样才能干大事。所以,每当王有龄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总是千方百计出谋划策,帮助他渡过难关。千里做官只为钱,然而,当官的为了保住自己的权杖,除非体己兄弟,否则,他们不可能公然摆明了向你明明白白地要钱。所以,聪明的部属一定要能体会上司所思、所想,经常让上司“心里想”的事情得以顺利实现,在这方面,胡雪岩无疑是个行家里手。按照胡雪岩的点拨,王有龄去做了,效果果然不同凡响。巡抚黄宗汉对王有龄提携有加,到海运局不久,就把催运漕粮的任务交给他去办。

    清政府的开支及军饷多靠江浙支撑,而江浙每年征收的粮食主要靠漕帮经运河运到北京。运送漕粮本来是一项肥差,只是浙江的情况却有自己的特殊性。浙江上年闹旱灾,钱粮征收不起来,且河道水浅,不利行船,直至九月漕粮还没有启运。同时,浙江负责运送漕粮的前任藩司由于与巡抚黄宗汉不和,被黄宗汉抓住漕粮问题狠整了一把,以致自杀身亡。到王有龄做海运局坐办时,漕粮已由河运改为海运,也必由浙江运到上海,再由上海用沙船运往京城。现任藩司因有前任的前车之鉴,不想管漕运这块“烫手山芋”,便以改海运为由,将这档子事全部推给了王有龄。

    捐官得成,一回到浙江就当上海运局“坐办”的王有龄为此急得团团转,刚刚顺利得到一个实缺而觉得时来运转的那份得意劲儿,也被千斤重担压得蔫了下来。因为漕粮是上交朝廷的“公粮”,每年都必须按时足额运到京城,哪里阻梗哪里的官员就要倒霉,所以,能不能完成这桩公事,不仅关系到王有龄在官场的前途,而且还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和上司的前途。但如果按常规办,王有龄的这桩公事几乎没有能够完成的希望,一是浙江漕粮欠账太多,达到十五万石之多;二是运力不足,本来漕粮可以交由漕帮运到上海,可是由于河运改成了海运,等于是夺了漕帮的饭碗,他们巴不得漕粮运不出去,哪里还肯下力?时下你急他不急,慢慢给你拖过期限,这些官儿们自己也该丢饭碗了。

    然而这桩在王有龄看来几乎是无法解决的麻烦事,对胡雪岩来说却是小菜一碟儿,被他一个“就地买米”之计立马化解。在胡雪岩看来,反正是米,不管哪里的都是一样。朝廷要米,看的是结果,并不管你的米是哪里来的。只要能按时在上海将漕粮交兑足额,也就算完成了任务。既然如此,浙江就可以在上海买米交兑,差多少就买多少,这样省去了漕运的麻烦,问题也就解决了。于是,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对王有龄说:“龄公,别着急,世上没有想不出办法的事,只怕不用脑筋。我就有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包你省事,不过需要多花几两银子,保住了抚台的红顶子,这几两银子也值。”“真的吗?”王有龄似乎不大相信,但不妨听听再说,便点点头说:“看看你有什么好办法?”

    “米总归是米,到哪里都是一样。缺多少就地补充。我的意思是咱们来它一个‘移花接木’之计,在上海买了米,交兑足额,不就没事了吗?”

    胡雪岩的话还没说完,王有龄已经高兴得跳了起来:“妙!妙!太好啦,就这么办。”

    “不过有一层,风声千万不能传出去。漕米不是小数,风声一旦泄露出去,米商肯定涨价,差额太大,事情也难办。”

    “是的。”

    此事成功的关键有三:其一,要能得到巡抚黄宗汉的认可,因为买米抵漕粮是违反朝廷规制的,不过,这一点问题不大,浙江漕粮延误,巡抚也脱不了干系;其二,要说动浙江藩司肯垫出一笔现银做买米之用,这属于挪用公款、拆东墙补西墙,藩司要负责任,不过只要抚台同意,作为下属的藩司也不会不同意;其三,要能在上海找到一个大粮商,愿意垫出一批漕粮交给江苏藩司,然后等浙江的漕粮运到上海后再归还。换句话说,是要那粮商先卖出、后买进,虽然买进卖出价钱上肯定有差额,但一般商家都不愿意这样做。因为漕粮历来成色极差,这样做明摆着既费力又亏本。

    不过,胡雪岩认为,生意人想的就是生意经,只要能给他补贴差价,不仅不让他们吃亏,还让他们有钱可赚,想必米商不会不答应。只是贴补差价,另外再加上盘运的损耗,这笔额外的款项出在什么地方,也得预先商量好。恐怕自己得破费些银子。这样,原本的“肥差”很可能就变成了亏本买卖。但胡雪岩心想,能够按时足额交兑漕粮,为浙江抚台、藩司分了忧,为王有龄在官场上铺平了路,花上几两银子也值。于是,他信心十足地对王有龄说:“事情虽然有点麻烦,不过商人图利,只要划得来,刀头上的血也敢舔,风险总会有人肯背的,要紧的是一定要有担保。”

    “怎么样担保呢?”

    “最好当然是我们浙江有公事给他们,这层怕办不到,那就只有另想别法。法子总有的,我先要请问,要垫的漕粮有多少?”

    “我查过账了,一共还缺十四万五千石。”

    “这数目也还不大,凭海运局的牌子,应该不难找到钱庄保付,这样粮商总可以放心了。不过抚台那里总要有句话,我劝你直接去找黄抚台,省得其中传话有周折。”

    “这个,”王有龄有些不以为然,“既然藩台、粮道去请求,当然有确实回话给我,似乎不必多此一举了吧。”

    “其中另有道理,”胡雪岩放低了声音说,“兴许抚台另有交代,譬如说,什么开销要打在里头,他不便自己开口,更不好跟藩台说,全靠你识趣,给他提个头,他才会有话交下来!黄抚台对钱财看得甚重,这趟出去,一定要给抚台大人弄点好处,才算不虚此行。你最好先去探探口风。”

    “噢!”王有龄恍然大悟,不住点头。

    “还有一层,藩司跟粮道那里也要去安排好。就算他们自己清廉,手底下的人难免眼红,谁不当你这一趟是可以‘吃饱’的好差使?没有好处,他们一定要耍花样。”

    王有龄越发惊奇了:“真没想到!雪岩你对做官这么内行!”

    “做官跟做生意的道理是一样的。”

    听得这话,王有龄有些想笑,但仔细想一想,胡雪岩虽说得直率,却是鞭辟入理的实情,反正这件事一开头就走的是小路,既然走了小路,那就索性把它走通,只要浙江的漕粮交足,不误朝廷正用,其他都好商量。如果小路走半途而废,中间出了什么乱子,虽有上司在上面顶着,但出面的终归是自己,首当其冲,必受大害。这样一想,王有龄就觉得胡雪岩的话真个是“金玉良言”,这个人也是自己今后万万少不得的。

    王有龄态度诚恳地对胡雪岩说:“雪岩兄,此事就由你全权来办了。”

    胡雪岩想了想答道:“真的要我来办,那得要听我的吩咐。”

    “好!”王有龄毫不迟疑地答应道,“全听你的!”就从这一刻起,王有龄对胡雪岩简直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为了办事方便,王有龄专门给胡雪岩办了一个“关书”,在海运局挂了个“委员”的虚名,然后又从藩库里提出十万两银子存入信和钱庄。由于黄宗汉向王有龄暗示自己要两万两银子的好处,胡雪岩让王有龄先划出三万两银子到上海大亨钱庄,其中一万银子留做办事之用,两万银子则悄悄地汇到黄宗汉的福建老家。然后,王有龄和胡雪岩一行人即乘船出发去上海。在松江,胡雪岩听一位朋友说,松江漕帮有十几万石米想要脱价求现。他虽然是“空子”,却很懂漕帮的规矩,所以要打听的话,都在紧要关节上。弃船登岸,很快就弄清,松江漕帮辈份最高的是一个人称“魏老五”的老爷子,瞎了一只眼,已经快八十岁了,在家纳福。目前帮内主事的是他的“关门”徒弟尤五。据朋友讲,魏老爷子为人直爽,但对于漕粮改道海运颇有微词。胡雪岩虽然知道这桩生意不容易做,可只有做成,浙江漕粮交运的任务才可顺利完成,所以他还是决定亲自上门拜见魏老爷子。

    那魏老爷子既干瘦又矮小,仅存的一只眼睛睁眼看人时,精光四射,令人不敢直视,确有不凡之处。胡雪岩以后辈之礼拜见,魏老爷子行动不便,就有些倚老卖老似地口中连称“不敢当”,身子却动也不动。等坐定了,他把胡雪岩好好打量了一下,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问道:“胡老哥今天来,必有见教,江湖上讲爽快,你直说好了。”

    “是我们东家王老爷叫我来的,他说漕帮的老前辈一定得尊敬。他自己因为穿了一身官服不便前来,特地要我来奉请老前辈,我借花献佛,有桌知府送的席,专请老前辈。”胡雪岩打出了官家的招牌。

    “噢!”魏老爷子很注意地问道,“叫我吃酒?谢谢,可惜我行动不便。”

    “是!敝东家现在出去应酬,回来还要专门请老前辈到他的船上去玩玩。”

    “那更不敢当了。王老爷有这番心意就够了。胡老哥,你倒说说看,到底有何见教,只要我办得到,一定帮忙。”

    “自然,到了这里,有难处不请你老人家帮忙,请哪个?不过,说实在的,敝东家诚心诚意叫我来向老前辈讨教,您老人家没有办不到的事,不过在我们这面总要自己识相,所以我倒有点不大好开口。”

    胡雪岩故意选择以退为进,卖了个关子,态度诚恳地笑道:“敝东家这件事,说起来跟漕帮关系重大。打开天窗说亮话,漕粮海运误期,当官的自然得受处分,不过对漕帮则更加不利。”接下来胡雪岩为魏老爷子详细剖析其中的利害:“倘或误期,不是误在海运,而是误在沿运河到海口这段路上,追究责任,浙江的漕帮说不定也会受牵连。漕帮的‘海底’称为‘通漕’,通同一体,休戚相关,松江的漕帮何忍从视?”

    江湖之人“义”字当头,胡雪岩以帮里义气相激,正好击中魏老爷子的要害处,使得他不得不仔细思量思量。

    “老前辈明鉴,我胡雪岩平素也不喜为那损人利己之事。行走江湖者,多愿交朋友而非挑起仇视,我也是想帮漕帮弟兄一把。如能顺利漕运至海,让朝廷也见见漕帮弟兄的能耐,岂不更好?再说,现在想帮漕帮说话的人很多,敝东家就是一个,但是忙要帮得上,倘或漕帮自己不争气,那些要改海运的人,越发嘴说得响了:你们看是不是,短短一截路都是困难重重!漕帮实在不行了!现在反过来看,河运照样如期运到,毫不误限,出海以后,说不定一阵狂风吹翻了两条沙船,那时候帮漕帮的人,说话就神气了!”

    魏老爷子听胡雪岩说完,没有答复,只是向他左右侍奉的人说:“快去把老五替我叫来。”

    胡雪岩见事有转机,也就不再刺激魏老爷子,相反却和他闲聊起来,从松江妒鱼一直到江湖掌故,两人谈得十分投机。

    谈兴正浓时,尤五来了,只见他约莫四十上下,个头不高,但浑身肌肉饱满黝黑,两眼目光如电,内行人一看便知是个不好惹的厉害角色。尤五向魏老爷子请过安后,见师傅对胡雪岩的恭敬态度,便很客气地称胡雪岩为“胡先生”。

    魏老爷子说:“胡先生虽然是道外之人,却难得一片侠义心肠。老五,胡先生这个朋友一定要交,以后就称他‘爷叔’,胡先生就好比咱帮中‘门外小爷’一样。”

    尤五立即改口,很亲热地叫了声:“爷叔!”

    这一下胡雪岩倒真是受宠若惊了,他懂得“门外小爷”这个典故,据说当初“三祖”之中的不知哪一位,有个贴身服侍的小童,极其忠诚可靠,三祖所有密议都不避他。他虽跟自己人一样,但毕竟未曾入帮,在“门槛”外头,所以尊之为“门外小爷”。每逢“开香堂”,亦必有“门外小爷”的一份香火,现在魏老爷子以此相比,是引为密友知交之意,特别是尊为“爷叔”,便与魏老爷子平辈,将来至少在松江地段,必被漕帮奉为座上客。

    俗话说:“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胡雪岩正是抓住了魏老爷子耿直豪爽的性格,设身处地为对方排忧解难而赢得了尤五发自内心的敬重。

    运送漕粮这件事,本来是块烫手的山芋,可是靠着胡雪岩的大胆策划、周密部署、多方打点奔走,由海运局出面担保,钱庄垫钱、漕帮卖粮以充漕粮的计划得已顺利完成。这个计划的设想由胡雪岩提出,各个细节由胡雪岩推敲,各个环节也主要由胡雪岩去沟通。事情做得巧妙顺利,各方皆大欢喜。

    对于王有龄来说,通过胡雪岩的帮助,漕粮京运这道难题得到了妥善解决,两万两银子汇到了黄巡抚家中,黄宗汉极为满意,已经透出口风,要不了多久定有酬谢。王有龄的成功,如果没有胡雪岩的鼎力相助,无论如何是得不到的。而对于胡雪岩来说,也是收获颇丰,不仅帮助了王有龄,使这座官场靠山更稳固,而且与漕帮结下了深厚友谊,也给他后来的军火生意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胡雪岩全力帮助王有龄,自然不仅仅只是为了朋友,他这样做是在为实现自己做大生意的计划铺路搭桥,他要培植一棵可以依靠的官场大树,就需要处处替他着想,他们之间决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而是一种互相依靠的关系。同时,在帮助王有龄的过程中,胡雪岩还结识了漕帮的人,这是一种意外的收获,也是他能够替人着想的结果。可以说,是一举多得,多方交友,为自己今后的发展多开了一条道路。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我有了钱要用出去!世界上顶顶痛快的一件事,就是看到人家穷途末路,几乎一分钱逼倒英雄汉,我有机会挥手斥千金,拿去用!够不够?”

    在胡雪岩看来,商人为利奔波,做官的人也是因为有利在前,才去起更值朝、忍辱负重。广而言之,天下人无不好利。正如《管子·禁藏》中所说:“夫凡人之情,见利莫能勿就,见害莫能勿避。其商人通贾,倍道兼行,夜以继日,千里而不远者,利在前也。”这句话深刻地揭示了人们求利的本性。抓住了人们的这一心理,什么事情都好解释;满足了人们的这一心理,什么事情都可以办成。

    胡雪岩所谓的“官商”之路,实际上也就是权与钱的交换。他说:“钱能通神,钱能得势,钱能敲开赚钱发财的金光大道。”因此,胡雪岩在经营官场靠山时,很重要的一个手段就是拿银子铺路。他为了拉拢官场势力,不惜重金收买高官,而他的一笔笔投资,也都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虽说这办法无论是在他那个时候,还是现在,都似乎有些不光彩,但那个时候的官儿就喜欢这个,这也叫投其所好吧。正因为投其所好,自然也就屡试不爽、路路通畅了。

    也许会有人愿意结交或帮助未发迹之人,却很少有人看重已失势之人。胡雪岩并不是这样。宝森因为政绩平庸,被当时的四川巡抚丁宝祯以“才堪大用”的奏折形式,借朝廷之手体面地把他请出了四川。宝森闲居在京,每日呼朋唤友,吟酒品茶泡赌场,表面上悠闲乐哉,其实内心甚感落寞。胡雪岩就特意拜访,劝说他到上海一游,费用全部由胡雪岩包了。宝森因为旗人身份限制,在京玩得实在不过瘾,就随了胡雪岩去游上海、逛杭州,猜拳狎妓,游山玩水,甚是痛快,遂把胡雪岩视为密友,以后每遇大事,必自告奋勇,帮助胡雪岩在京城通融疏通。

    此外,胡雪岩还善于拉拢一些失意的官僚文人充当谋士,颇有古时孟尝君之遗风,许乃钊便为其一。胡雪岩对他执礼甚恭,专门去函,盛赞他的政绩政声,然后历诉浙江民众疾苦以及当时面临的各种窘境,表现出虚心求教的样子,许乃钊为其所感,忠心耿耿为其服务而不自觉。当然,其中少不了暗中给许乃钊打打牙祭,让许有知遇之感。又比如对待落魄文人裘丰言,胡雪岩逢节必送礼金,使裘丰言十分感激。

    患难见真情,胡雪岩屡出义举,也许并非源于本性,更重要的是他深知“雪中送炭”的作用,明白怎么让别人“知恩图报”的道理。而对浙江藩司麟桂的“雪中送炭”,更是立见回报的一例。

    阜康钱庄刚开业,胡雪岩就遇到了这样一件事:浙江藩司麟桂托人来说,想找阜康钱庄暂借两万两银子,胡雪岩对麟桂其人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平时没有交往,更何况胡雪岩听官府里的知情人士说,麟桂马上就要调离浙江,到江宁(南京)上任,这次借钱很可能是用于填补他在任时财政上的亏空。而此时的阜康刚刚开业,包括同业庆贺送来的“堆花”也不过只有四万现银。

    这一下可让胡雪岩左右为难,如果借了,人家一走,岂不是拿钱打了水漂,连个声音也听不到。即使人家不赖账,像胡雪岩这样的人,总不可能天天跑到人家官府去逼债吧。两万两银子对阜康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俗话说,“人在人情在,人一走茶就凉”,一般钱庄的普通老板碰到这种事大约会打个马虎眼,阳奉阴违一番,用几句空话应付过去。不是“小号本小利薄,无力担此大任”,就是“创业未久,根基浮动,委实调度不开”。或者,就算肯出钱救急,也是利上加利,乘机狠宰一把,活生生把那麟桂剥掉几层皮。

    但胡雪岩的想法却是:假如在人家困难的时候,帮着解了围,人家自然不会忘记,到时利用手中的权势,稍微行个方便,何愁几万两银子拿不回来?据知情人讲,麟桂这个人也不是那种欠债不还、耍死皮赖账的人,现在他要调任,不想把财政“亏空”的把柄授之于人,影响自己仕途的发展,所以急需一笔钱来解决难题。想明白后,胡雪岩马上决定“与人方便”。他非常爽快地对来人说:“好的,一句话。”

    答应得太爽快,反倒使来人将信将疑,来人愣了一会儿才问出一句话:“那么,利息呢?”

    胡雪岩想了一下,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分?”

    “怎么敢要一分?重利盘剥是犯王法的。”胡雪岩笑道,“多要了,于心不安,少要了,怕麟大人以为我别有所求,不要,又不合钱庄的规矩,所以只要一厘。”

    “一厘不是要你贴利息了吗?”

    “那也不尽然。兵荒马乱的时候,尽有富家大户愿意把银子存在钱庄里,不要利息,只要保本的。”

    “那是另一回事。”来人很激动地对胡雪岩说:“胡老板,像你这样够朋友的,说实话,我是第一次遇见。彼此以心换心,我也不必客气。麟藩台的印把子,此刻还在手里,可以放两个起身炮。有什么可以帮你忙的,惠而不费,你不必客气,尽管直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胡雪岩再不说就显得太见外了。于是,他沉吟了一会答道:“眼前倒还想不出,不过将来麟大人到了新任,江宁那方面跟浙江有公款往来,请麟大人格外照顾,指定由阜康汇兑,让我的生意可以做开来,那就感激不尽了。”

    “这是小事,我都可以拍胸脯答应你。”

    等来人一走,胡雪岩马上把刘庆生找来,让他凑两万两银子给麟桂送过去。

    刘庆生为难地说:“银子是有,不过期限太长恐怕不行。咱们现在手头现银不多,除非动用同业的‘堆花’,不过最多只能用一个月。”

    “有一个月的期限,还怕什么?萝卜吃一截剥一截,‘上忙’还未了,湖州的钱粮地丁正在征,十天半个月就有现款到。”胡雪岩继续说道:“我们做生意一定要做得活络,移东补西不穿帮,就是本事。你要晓得,所谓‘调度’,‘调’就是调动,‘度’就是预算,预算什么时候有款子进来,预先拿它调动一下,这样做生意,就比人家走在前头了。”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做得漂亮些,早早把银子送了去。借据呢?”

    “随他怎么写法,哪怕就是麟藩台写个收条也可以。”

    这样的做法,完全不合钱庄规矩,背的风险很大。不过,刘庆生知道胡雪岩与众不同,所以也不多说,便按照胡雪岩的吩咐去办理。

    胡雪岩这一宝算是压对了,他立马收到了成效。那麟桂没想到胡雪岩办事如此痛快,而他们两人过去从未打过交道,胡雪岩竟然如此放心地把钱借给了他,不禁使麟桂从心里佩服胡雪岩的爽快。于是,他报之以“李”,在临走前,特意送了胡雪岩三样“大礼”。

    一是钱业公所承销户部官票一事,已察复藩台衙门,其中对阜康踊跃认销特加表扬,麟藩台因为公事圆满,特别高兴,又因为与阜康的关系不一般,决定报请户部明令褒扬阜康,这等于是浙江省财政厅请中央财政部,发个正字标记给阜康,不但在浙江提高了阜康的名声,将来京里户部和浙江省之间的公款往来,也都委托阜康办理汇兑。

    二是浙江省额外增收,支援江苏省戡剿太平天国的“协饷”,也统统委由阜康办理汇兑。

    三是因麟桂即将调任江苏,主要负责江南、江北大营的军饷筹集,阜康可以在上海开个分店,以后各省的饷银都经过阜康钱庄汇兑到江苏。

    胡雪岩以区区两万两银子,不仅使阜康得到了一笔不小的生意,而且还将生意做到了上海和江苏去,这正是胡雪岩求之不得的事情。而且,有了各省的铜银,以后到上海做生意,就不再愁资金短缺的事了。“烧冷灶”的利益回报,一下就显现出来,胡雪岩为自己的得意之作而拍案叫绝。

    帮人帮到实处。

    胡雪岩善于结交各种各样的朋友,从江湖帮派到官场中人,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他结交朋友最基本的方法和原则无非是“以情动人,以心交心”。他总是能够准确地找到他要与之结为朋友的感情中的“软肋”,用真情实意打动对方,使对方视自己为知己、为亲如手足的兄弟,从而使自己多一个真心朋友。

    胡雪岩熟透人情世故,遇见有才干、可以结交的朋友并能够收为己用的人就相机而变,在帮助对方的过程中自然就放出一个人情。这是胡雪岩在结交朋友时以情服人的原则,他在帮助对方时,始终能够做到帮人帮在实处,总能够做到别人缺什么,就及时地送什么。做这种事的关键之处在于只要看出征兆就立即行动。

    当初胡雪岩随王有龄到上海办事的过程中,有事情急切需要当地富商豪绅出面相助,但贸然拜访,事情肯定无法顺利办好。胡雪岩想必须找机会先送他一样紧缺的东西,但身为富商豪绅,他缺什么呢?在那年代,商人见官低一级,他缺的正是官场给他威风、给他的面子。于是,胡雪岩决定找机会送一个大大的面子给上海富商。恰好当时抚台大人送给王有龄一桌海菜全席。于是胡雪岩与王有龄商量后决定,迅速将这桌酒菜摆到了这位豪绅府中。豪绅一听是抚台大人所送的海菜全席,便将平时那目中无人、十足的傲岸之气顿时抛于九霄云外,变得对王有龄、胡雪岩二人毕恭毕敬。

    胡雪岩抓住机会,送当时尽管富甲一方但社会地位却低的商绅一个大大的官场面子。这样的做法,也许只有胡雪岩想得出来,不爱珠宝,只爱虚荣,一桌席面胜过许多重礼,这在平常人是想都没往那想的。这足以显示胡雪岩做事之高明,他做事的方式总是出人意料。

    又如胡雪岩结交古应春的过程,古应春是上海洋行里的翻译。他在当时的十里洋行里是个人尽皆知的人物,也算一腕儿。由于古应春自小就读于基督教会学校,后来到上海学生意,既擅长外语又懂生意经,便做了翻译这一行。胡古二人的相交缘自于二人共同的感触和认识,,做洋务,国人须拿出点自己的骨气,如果中国人内部自相揭底,吃亏的是自己,占便宜的是洋人。因此,当时中国的丝业如果要与洋人进行竞争,就必须要求至少东南沿海一带的丝业商人联合起来,作为整体来同洋行抬价。否则,零散的丝业同行之间互相拆台,不仅谁也挣不到钱,反而便宜了洋人。

    基于共同的感触、共同的想法,二人决定联合上海丝业,一致对抗洋人商行,为中国商人争一口气。此时二人对洋人洋行都摸得十分透,与洋人做生意,必须得相互帮忙。

    事有凑巧,当胡雪岩与古应春和洋人谈完一个生意回到住处怡情院时,非常巧合地遇着了七姑奶奶。古应春掀开门帘,贸然闯入,与七姑奶奶撞个正着。二人对视良久,彼此互相吸引,心中都是怦然一动。这种错愕情迷的状态,加上二人又是初见,一时之间,半晌无语,不知如何招呼。胡雪岩随后而来,一眼就看出了二人一见钟情的苗头。事后七姑奶奶的种种表现更是验证了胡雪岩的猜测,七姑奶奶果然对古应春有意。七姑奶奶是尤五的妹妹,平素胆大独立、做事爽快,人称“女张飞”。自从她见到古应春后,竟然说话行事斯文十二分,而且双眼玲珑左顾右盼、脸颊绯红,样子像个姑娘。古应春鳏居了十几年,见如此动人有姿色的女人亦是春心动荡,而七姑奶奶也由于丈夫过世,孀居已多年,一直住在娘家。这餐饭吃完,古应春就恳求胡雪岩给他做媒,由于胡雪岩熟悉二人脾气,考虑到二人互相尚不了解,就找机会让他们自己相互交往。

    谁知七姑奶奶是性情中人,对古应春十分中意,生怕古应春缩手缩脚,会中途突然变卦。于是她趁一次机会将古应春请到家中,将他灌得大醉,留宿家中。第二天一早,古应春一觉醒来,见自己躺于女人香榻。七姑奶奶只穿件贴身的小夹袄在灯下独坐,泪光盈盈,表现出一副颇为委屈的样子。又听得七姑奶奶对他说什么都给他了,要他对灯起誓,永不变心。这也是七姑奶奶行事不同于一般人之处。她性格向来豪放不羁,连她的亲哥尤五都作不了她的主。七姑奶奶留宿古应春,其实并未让他碰自己的身子,但古应春酒醉之下根本无法知道实情。古应春身为洋场上走动的人物,为道德和责任心所使,就不得不娶她过门了,这恰恰是七姑奶奶的如意算盘,谁知事与愿违。这件事风传之后,名义上她与古应春是夫妻关系了,但却无任何嫁娶仪式。让人家说闲话,不仅七姑奶奶无脸回松江,连尤五提到这件事都觉脸上无光、家门不幸。胡雪岩听说此事,认为自己作为古应春、尤五的好朋友有义务有责任帮忙理顺这件事。如果事情处理得妥帖,这不仅是帮古应春的忙,而且又帮了尤五甚而七姑奶奶这一办事能力极强的女人的一个大忙,这三人事后总会感激自己的。事实证明,这三人后来都对胡雪岩以后做事帮助确实挺大。

    这件事最大的问题倒不在于风言风语,而是已经形成的骑虎难下的僵局。当时适逢古应春家门的老族长、一个七十多岁的白胡子老头到上海来看孙子。古应春是个恪守孝道之人,就跟他禀告了这件事情。谁知不讲还好,一讲,老头子极为生气,大为反对,说古家门里向来无再醮之妇。无论古应春怎么央求,就是不准。古应春托了许多人去说情,老头子回过一句话:要娶可以,依据族规,要将古应春逐出家门和家族再不来往。这下,古应春料是脑筋再好使,也似无头苍蝇急得团团转。

    胡雪岩不愧见多识广,转眼就有了想法。他认为这个白胡子老头身居乡下,很少来上海走动,大可用瞒天过海之计,即使日后让他发现,也是无计可施。胡雪岩建议让七姑奶奶改姓,认王有龄做义兄,两头说媒娶嫁婚宴等一应事宜皆由王有龄出面打理。然后以王有龄知府大老爷的身份,在古家出面求婚时,王家应允亲事并付庚帖,只要保守秘密,外人谁知道这位老爷的妹子就是以前那位七姑奶奶呢?族长日后即使发现,难道还能驳回吗?这一着足以应付乡下老族长了。自然,郁郁寡欢的古应春顿时一扫忧急神情,觉得心头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七姑奶奶也笑得合不拢嘴,乐得急下厨房张罗一桌佳肴来款待这位大恩人了。尤五自是很感激,胡雪岩又帮他解决了一件事关自己名声的棘手的家务事。

    设想如果这件事情不是胡雪岩帮忙迅速解决,不仅仅古应春和尤五在洋行和江湖上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他们的生意也会受影响。更严重的是,这样更摧毁了他们的自尊与自信,甚至造成古应春、尤五两位朋友彼此互相敌视与怨恨。

    由于胡雪岩对古应春在婚姻一事上的大力帮助,古应春心存感激。自此之后,胡雪岩与洋人之间的丝业、枪支军火各种生意,都由古应春全力帮衬,越做越大。

    在胡雪岩为围困的杭州城筹集粮食的过程中,他获得江湖上、生意上许多朋友的热心帮助,朋友们出钱出力,并且,不惜为此向自己的冤家对头低头、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护送粮船到杭州。所有的这些朋友,能够无私无畏地在关键时刻向胡雪岩伸出援助之手,是因为胡雪岩曾经倾心帮助过他们,帮他们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度过经济难关。朋友之间的交往出发点不应该是图利,但却可以得到利润丰厚的回报。他们帮助胡雪岩是视其为知己,是真心朋友之间的倾心交往。如果纯粹为了利而去交所谓的朋友,那就无法结交到真正的朋友,只有以一种无私奉献的精神去结交朋友,才能结交到真正的朋友,也只有从真正的朋友那里,才能得到友情的慰籍和前进的力量,才能使自己的事成为朋友们的事,自然而然,就会从中获得丰厚的回报。胡雪岩平常倾心结交的朋友,在他事业最关键的时刻也都给予了他无私的帮助,“真所谓,患难之中见真情。”

    胡雪岩奉王有龄之命,在杭州城被围困数月将近城破之时前往上海购粮,一路上太平天国义军对清军及各种商人的围追打击,实在是危险重重。但胡雪岩凭着救民于水火的满腔热忱及帮助好友王有龄实现报国之志的愿望,沿路直到上海。由于在嘉兴附近受太平军盘问时,一句话不对就被对方粗暴地砍了一刀。一路上无药可医,胡雪岩在荒郊野岭胡乱找些香火掩敷,从小褂子上撕了些布条扎紧,到上海古应春家中时,伤口已经溃烂,同时身心疲惫。刚住下,胡雪岩就全身发高烧。古应春与七姑奶奶视胡雪岩为可以共患难的真心朋友。因此,古应春与七姑奶对胡雪岩照顾得十分细致,为他洗伤,请医生,弄吃的。胡雪岩一直昏厥了数日,全赖古家的悉心照料。由于腿伤一时半刻还好不了,无法行动,这一切自然由古应春代劳。胡雪岩因一路上太平军封锁盘查,根本带不了银两,所以到上海是空手而来,但却要带十万石大米到杭州,途中还有太平军的盘查封锁。这件事仅凭胡雪岩个人力量是根本无法做到的。古应春的大力帮忙使他采购粮米一事并无大碍,最为关键的是运输了。虽然闻讯相助的尤五本人是漕帮运输业的老大,他的势力就在于河运,但当时的运河已不通了,嘉兴有太平军把关,这一大批粮食这一关就过不去。唯有考虑海运,海运是沙船帮的势力,沙船帮与漕帮向来有解不开的过节。沙船帮老大叫郁馥华,以航行南北洋起家。河海两运,真所谓“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之间并无恩怨。但自从由南漕河运改为海运之后,情形就大为改变了。尤五倒还算明事理,认为既然朝廷决定的事,是大势所趋,并非郁馥华要延揽和兜抢尤五的生意、打碎漕帮的饭碗,但他手下兄弟却没有这么想。加以沙船帮的水手进进出出目中无人、趾高气扬,茶坊酒肆出手阔绰,漕帮兄弟相形见绌,越发妒恨交加,两帮兄弟之间常常发生口角和摩擦。

    有一次两帮群殴,虽然漕帮欠理,但依照江湖规矩:江湖事,江湖了。郁馥华却将尤五手下的几个弟兄,扭到上海县衙门。知县刘郇膏是江苏的能员,也了解到江湖中的漕帮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愿多事。同时古应春去说人情,刘郇膏很是知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传了尤五到堂,当面告诫一番,叫他将漕帮的几个弟兄领了回去。

    两帮结怨由此生。尤五认为,连县老太爷都知道松江漕帮不是好惹的,郁馥华反倒不讲江湖义气,大家同是“靠水吃水”,一条线上吃饭的人,全然不能互相照应。尤五特地为此召集所属码头的大小头目,郑重宣布:凡是沙船帮的事情,松江漕帮,不准参预。有跳槽改行到沙船帮去做水手的,就算“破门”,见面不认。

    事情过后郁馥华也认识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心中十分不安,几次托人向尤五致意,希望修好,尤五置之不理。尤五对胡雪岩当年在漕帮经济困难时,放款给自己,心中十分感激,时常寻机报答。因此尤五感到如今为胡雪岩的事却不得不违反自己当初对漕帮兄弟的告诫,要向对方低头了。

    尤五与郁馥华碰面,郁人果然热情。尽管当时他身价已过百万,却在待人接物方面无任何骄横之态,反倒显得诚恳谦恭。尤五既为修好,这也是郁馥华多时心愿,郁馥华当时非常高兴。从利害关系上讲,沙船帮虽然兴旺一时,到底根浅,而漕帮到底根深蒂固,势力不同,两帮言归于好,在沙船帮方面更为重要。郁馥华认为两帮修好,这事值得大大铺张一番,传出去足可增添自己的光彩与声势。因此,尽管尤五焦急的神情表示他有急事相求,郁馥华的儿子郁松年也一再提醒,但当天终于没能把事情敲定。

    接下来七姑奶奶也帮了胡雪岩大忙。胡雪岩养伤在床,便托七姑奶奶去照应漕帮请整个沙船帮吃饭的酒席。因为七姑奶奶经过大场面,熟车熟路,办这样的事顺顺帖帖。由于她的身份和性格特殊,胡雪岩与古应春许多不好说出口的话,她都说得极是个理,有板有眼的,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十分佩服。事实也证明她的方法是最好的。当初胡雪岩与古应春的意思是两帮修好,请尤五拿一个道台的单子去与郁馥华商谈,因为当时上海道台是何桂清,胡雪岩要在他那里开个信件或命令之类的东西十分地方便。但身为江湖人的尤五认为这样做不太好,无奈古应春与胡雪岩都觉此法可行,并力劝他,一时心中犹豫不决。七姑奶奶一听说此事,马上找到尤五说:“要做官的出来圆场,就有点吃罚酒的味道,不吃不行……”。

    “对,对!”尤五一拍大腿,对此大为赞赏,还是同在江湖的妹妹了解自己的心思,了解江湖的做法与规矩。他说道:“你这句话说到我心里了,小爷叔那里我实在不好驳,那样一来的确有点这样的味道。”

    “江湖事,江湖了”,七姑奶奶又来了些慷慨激昂之气了,向尤五建议道:“五哥,你明天去看郁老大,只说目的是为了解杭州之围和维护小爷叔的交情,向他低头,请他帮忙。这话传出去,哪个不识你大仁大义?”

    尤五凝神想了一下十分在理,骤然转身走了。他已经认可了妹子的话,认为江湖恩怨不必惊动官府,事情进展将会更加顺利。

    郁馥华这一头是已经搞定了,但还有一桩事情却不得不考虑,即运粮途中雇佣了一支荷枪实弹的武装保护力量。到杭州,太平军攻打运粮队伍时,洋枪队便发挥了优势,保住了那十万石大米。以后即使送不到王有龄那里,在左宗棠那里也是靠这十万石大米立下赫赫战功。

    你吃肉来我喝汤。

    胡雪岩经商,有着良好的商德,他的商德之一在于,在经商的过程中,非常重视同行之间的关系,甚至甘愿牺牲自己的目前利益。因为他将同行的人情看得重于眼前利益,因此,他时刻注意避免两败俱伤的恶性竞争,做到了一般商人极难做到的一面:不抢同行的盘中餐。

    胡雪岩做生意,人缘放在第一位,人缘,对内指员工对企业忠心耿耿,一心不二;对外指同行的相互扶持、相互体贴。

    如开阜康钱庄时,为了消除信和钱庄的疑虑,他声明:自己的钱庄将不会挤占信和钱庄的生意,而是另外新辟门路,浙江海运局的钱款往来将按原来约定的由信和钱庄经营。这样一来,信和钱庄不是多了一个对手,而是多了一个伙伴,自然疑虑顿消,转而真心实意支持阜康钱庄。在胡雪岩以后的经商生涯中,信和给了他很大的帮助,这还要归功于他当初没有抢了信和的生意的那份情谊。

    甚至对于利润极丰的军火生意,胡雪岩也注意宁可抛却银子、也不得罪同行的准则。军火生意利润不薄,但风险也特别大,要想吃这碗“军火”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胡雪岩凭借他已有的商业基础,依靠他在漕帮的势力,很快在军火生意上走上了正道,着实做了几笔大生意。这样,他在军火界也成了一个有头面的人物了。

    一次,胡雪岩打听到一个消息,说外商又运进了一批先进、精良的军火。消息马上得到进一步的确定,胡雪岩知道这又是一笔好生意,做成一定大有赚头。他即找外商联系,凭借他老道的经验、高明的手腕以及他在军火界的信誉和声望,胡雪岩很快就把这批军火生意搞定。

    正当春风得意之时,他听商界的朋友说,有人在指责他做生意不仁道。原来外商已把这批军火以低于胡雪岩出的价格,拟定卖给军火界的另一位同行,只是在那位同行还没有付款取货时,就又被胡雪岩以较高的价格买走,使那位同行丧失了赚钱的好机会。

    胡雪岩听说这事后,对自己的贸然行事感到惭愧。他随即找来那位同行,商量如何处理这事。那位同行知道胡雪岩在军火界的影响,怕胡雪岩在以后的生意中与自己为难,所以就不好开列条件,只好推说这笔生意既然让胡老板做成了就算了,只希望以后留碗饭给他们吃。

    事情似乎就可以这么轻易地解决了,但胡雪岩不然,他主动要求那位同行把这批军火“卖”给他,同样以外商的价格,这样那些同行就吃个差价,而不需出钱,更不用担风险。事情一谈妥,胡雪岩马上把差价补贴给了那位同行。那位同行甚为佩服胡雪岩的商业道德。

    如此协商一举三得,胡雪岩照样做成了这笔好买卖;没有得罪那位同行;博得了那位同行衷心的好感,在同业中声誉更高。这种通融的手腕日益巩固着他在商界的地位,成为了他在商界纵横驰骋的法宝。

    不抢人之美,是胡雪岩圆融的处事方式的具体体现。他一直恪守这一准则,不仅在商业上,在政治上也是如此。

    胡雪岩在外经商多时,尽管自己不愿意做官,但和场面上人物来往身上没有功名,显得身份低微,才买个顶戴,后来王有龄身兼三大职务,顾不了杭州城里的海运局,正好胡雪岩捐官成功,王有龄就说要委任胡雪岩为海运局委员,等于做王有龄在海运局的代理人。

    对此,胡雪岩以为不可。他的道理也很简单,但一般人就是办不到,其中关键,在于胡雪岩会退一步为别人着想。胡雪岩直告王有龄,海运局里有个周委员,资格老、辈份早,如果王有龄卸任,应由周委员替代才是,如果贸然让胡雪岩坐上这个位子,等于抢了周委员应得的好处。反正周委员已经被他收服,如果由周某代理当家,凡事还是会与胡雪岩商量,等于还是胡雪岩做幕后代理。既然如此,就应该把代理职位赏给周委员。

    这样一来,胡雪岩避免了将周委员的好处抢去,也避免了为自己树敌。所以说,他的“舍”,实在是极有眼光、有远见的。

    利用同样的观念,胡雪岩还曾帮助了王有龄一次。王有龄官场得意,身兼湖州府知府、乌程县知县、海运局坐办三职,王有龄在四月下旬接到任官派令,身边左右人等无不劝他,速速赶在五月一日接任视事。之所以会有这等建议,理由很简单:尽早上任,尽早搂到端午节“节敬”。

    清代吏制昏暗,红包回扣、孝敬贿赂乃是公然为之,蔚为风气。风气所及,冬天有“炭敬”,夏天有“冰敬”,一年三节另外还有额外收入,称为“节敬”。浙江省本来就是江南膏腴之地,而湖州府更是膏腴中的膏腴,各种孝敬自然不在少数,王有龄四月下旬获派为湖州知府,左右手下各路聪明才智之士无不劝他赶快上路,赶在五月一日交接。如此一来,刚上任就能大搂“节敬”。

    王有龄就此询问胡雪岩的意见,胡雪岩说:“银钱有用守一天,朋友交情却是得罪了就没得救!”他劝王有龄等到端午节之后再走马上任。

    胡雪岩之所以这样建议是有多方面考虑的,王有龄不是湖州第一任知府,在他之前还有前任,别人在湖州府知府衙门混了那么久,就指望着端午节敬,王有龄名正言顺可以抢在头里接事,抢前任的节敬,当然名正言顺。可是,这么一来,无形中就和前任结下梁子,眼前当然没事,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作。要是将来在关键时刻发作,墙倒众人推,落井猛石下,那可就划不来了。

    胡雪岩真是高瞻远瞩得可以,他深深明白,江湖上有云:“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吃肉来我喝汤。”这意思是说,好处不能占绝,干事情不能吃干抹净,一点后路都不留给别人。人家前任知府已经被扫地出门,你新官上任之际,总得替人家想想,送对方一顿“节敬”,自己没损失什么,却颇能让别人见情,何乐而不为呢!

    胡雪岩的不抢同行的盘中餐,当然并不是回避竞争与利害冲突,他将人际关系与人情资本看得比目前的利益重要得多,舍却一时之利,可以保持交情,而交情能够带来的长远利益却是不可估量的,作为一个商人,在激烈的竞争中,还能注意到这一点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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