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炳发
“陌生化”的理论是什克洛夫斯基提出来。他说:“艺术的目的是要人感觉到事物,而不是仅仅知道事物。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的长度,因为感觉过程本身就是审美目的,必须设法延长。”这个理论强调在内容与形式上违反人们习见的常情、常理、常事,同时在艺术上超越常境。陌生化的基本构成原则是表面互不相关而内里存在联系的诸种因素的对立和冲突,以这种对立和冲突造成“陌生化”的表象,给人以感官的刺激或情感的震动。
小小说创作如果能有意识地运用“陌生化”的方法,会使小小说作品别开生面,焕然一新。事实上,许多作者包括我自己,都有意无意地运用过这种方法,只是还没有提高到理性高度来认识。
创作中哪些方面能实现“陌生化”呢?博尔赫斯给了我极大启发。他比别人更早看到了小说的危机,对小说形式进行了革命。他的小说既新又奇,采用了数不尽的手法,其文本结构的开放性,对世界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他常常采用的技巧是:开头缺失、结局不可达、结尾缺失、多重结尾、过程化文本,以及注释、间断、累赘手法等。在博尔赫斯的启发下,我逐步认识到:小小说在许多方面都可以采用“陌生化”的方法。
一、语言的陌生化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文学语言是“陌生化”的语言。索绪尔和巴尔特的符号学理论告诉我们,文学语言是与自然语言不同的符号体系,是由自然语言构成的特殊组织形式。文学语言应该打破人们对日常语言的习惯性反应,把那些习惯成自然的事物陌生化,“唤回人对生活的感受,使人感受到事物,使石头更成为石头”(什克洛夫斯基),让读者觉得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语词指称的那个事物,具有新鲜感和新奇感。语言陌生化最主要的途径就是把自然语言在文学中扭曲、伸缩、颠倒,从而造成语言的疏远和异化。陈启佑先生的《永远的蝴蝶》,就以词语的“陌生化”使语言灵动而诗化。如文中“樱子的一生轻轻地飞了起来”“更大的雨点溅在我的眼镜上,溅到我的生命里来”。很明显,“一生”是不会“飞”起来的,“雨点”也不会“溅到生命”里,这种不合常理的组词结构,让人看起来觉得荒诞无序,但细想却又觉得合乎情理,并碰撞出意蕴深长的内涵,产生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阅读快感。
二、主题或题材的陌生化
与语言密切相关的是它所承载的思想。语言表达的情感和思想往往取决于作者思考的方向、把握问题的角度。主题的陌生化,主要是指能够打破常规,发掘出新的意蕴或超常的认识、独特的感受。或由表及里,开掘深意;或由此及彼,拓展视域;或逆向思维,反中求正;或推陈出新,不落窠臼;或回避老路,另辟蹊径。题材的陌生化,是指选用那些新颖独特、生动活泼、意兴盎然的材料。陌生的题材可能蕴涵着陌生的内涵,常见的主题用陌生的题材承载,也能给人新的感受或新的理解。
三、形象的陌生化
文学通过形象塑造来表达创作意图,文学形象的“陌生化”同样能给人以惊奇。张爱玲《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在畸情泯灭后把疯狂的反复转移到儿女身上,这种异于常理的性格极易引起读者心灵的震憾与反思,诱使读者进入一个新奇的艺术空间。二是外形的扭曲,卡夫卡《变形记》中的人物变成了大甲壳虫,雨果《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外形奇丑但内心善良。或以扭曲的外形宣泄内心的压抑,引起读者共鸣;或与外形成鲜明对比,使人印象深刻,在本质上是对传统手法的解构或颠覆。这种颠覆或使“标记”与“非标记”的关系颠倒过来,或创造出一种有关客体的幻觉,或打破逻辑关系创造出离奇怪诞的艺术世界,从而带来无穷的艺术魅力。
四、创作者情感的陌生化
无情感评判式的写作,或称“零度”写作,抑或以反常情感写作,都会给读者带来新的感受,契诃夫就曾主张尽量用冷漠的语言来表现同情怜悯的对象。卡夫卡的《在流放地》不动声色的描写,反而令人更加不寒而栗。创作构思时,以一种异于常理的情感注入其中,或冷漠的叙述或激烈的抒情,往往会形成一种反常的氛围。贾平凹的《废都》一开始就描写“天上出现四个太阳”,这种离奇的想象为全书规定了一种神秘诡测的玄虚基调;萨特的《禁闭》则通过描写三个关在攻不破的堡垒中备受煎熬的疯子,营构了一种荒诞的氛围。
五、叙述视角的陌生化
大胆采用独特的叙述视角,可以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如日本夏目淑石的《我是猫》就是以猫眼看世界,通过猫的感觉达到对现实的批判与反省的目的;而托尔斯泰的《霍尔斯托海尔》以马眼看世界,实现了对社会的批判功能。叙述视角的改变往往影响故事中的情绪氛围,呈现出一种异于人类的神秘的文学意蕴,展示出生活本身的玄妙与幽深。
当然,小小说陌生化的途径决不仅只这些,此外如点铁成金,言此意彼,托体反讽等,都可以造成陌生化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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