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平

    刚参加工作，他的办公桌安在办公室最偏远的一个角落。角落很暗，他眼睛不好。科长的办公桌摆在办公室最亮堂的地方，临窗，光线好，空气也好。他找来尺子量过，科长办公桌旁，还可安一张办公桌。他准备把办公桌搬过去挨着科长。科长阻止了他，要他原地不动。他不解。科长说，这是待遇。他问，为什么老王、大李、小张的办公桌位置比我好啊？科长说，你是你的待遇，他们是他们的待遇。

    从此他脑中刻下了“待遇”这个词。

    他的办公桌很快搬到小张、大李、老王曾坐过的位置。

    等到他的办公桌搬到科长的位置，科里那辆夏利，早被科长坐得气喘如牛。他咬咬牙，想买一辆桑塔纳。科里哪有钱？还欠着七八万元的招待费呢！他有办法，上边争一点，下边刮一点，职工的福利里挤一点，还在什么地方，借了一点。他坐上了崭新的桑塔纳。科里的人意见可大了，告到纪委。纪委的同志找他，他理直气壮，说，这是待遇。他进一步解释，我是我的待遇，他们是他们的待遇。纪委的同志找来文件，一对照，一个科级单位买一辆桑塔纳，也没啥，科长坐得多一些，更没啥。

    他的办公桌搬到局长先前坐过的位置，他的住房只有两室一厅。局里不可能再为他修一幢楼，前任局长修局长住宅楼，还欠着百多万的债呢。包工头到法院起诉，法院要冻结他们局的账户。适逢开发区正出售一套三室两厅的住房，楼层、采光、通风都好。远是远点，但他有车接送，不怕。他从局里抽出25万元，买了，很快搬过去。检举、揭发的信件很快寄到纪委。纪委的同志找他，他振振有辞：这是待遇！纪委的同志说，局里还有20多名职工没有房住呢！好几家，还祖孙三代挤一间屋。他说，我是我的待遇，他们是他们的待遇。纪委的同志找来文件，他那个级别的领导，三室两厅的住房，符合有关规定。至于经费来源，文件上没有规定。

    后来，他有了秘书。是个女的，20来岁的靓女孩，走在一起，像父女俩。很快，告状、检举的信不住地往纪委飞，检举他和女秘书如何如何这么这么。纪委的同志找到他，他说，这是待遇。纪委的同志翻文件，他那个级别的干部，没让他配秘书，但也没有明确不让他配秘书啊！况且，秘书是男是女，年龄大小，漂亮与否，文件上根本没有规定，至于那些如何这么的事，哪来证据？新刑法还讲疑罪从无呢！纪委的同志从实际出发，重复一句老话，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浸泡在待遇的日子过得很快。他很快从局长宝座上退下，秘书没了，专车也没了，空空荡荡的。有一天，他看见一起退下来的局长们照样坐车上医院、遛鸟、搞聚会，他急忙忙过去打听。局长们告诉他，这是待遇！待遇千万丢不得，该要的一定要，该争的一定要争。他急忙忙去局里找继任局长，找继任局长的领导，还有领导的领导。他理直气壮振振有辞又跳又吵差点还脑溢血突发住进医院。他终于又有了车。

    那天，他突然犯病，口吐白沫人事不省。老伴儿子儿媳急急忙忙把他往医院送。儿子急冲冲准备下楼打的，他突然醒了，说，快，快打电话找黄主任，叫他赶快派车！儿子说，打的快些。他不同意，说，这是待遇，待遇千万不能丢！等小车来把他送到医院，他已气息奄奄。医生吼：为什么不早些来？迟了！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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