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芙荭

    前几天，不知怎么的突然之间就想起了小满来。十年前，那个让鹤城许多男人夜夜都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过，又让许多男人为之遗憾过的小满，就像早上的一缕阳光，一闪，就挤进了我的脑子里。

    第一次见到小满，是在春天的一个早上。小满推着一辆童车，童车的上面插满了花花绿绿的风车。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小满推着童车呼呼隆隆地走在绿树掩映的鹤城老街上，就仿佛是一幅画。

    童车里面坐着的是一个大约有半岁多的小孩，小满一边走着，一边逗着那小孩，小孩就像一只雏鸡一样，被小满逗得嘎嘎地笑着。我看着小满推着那辆童车一路走到了一个早餐摊前，她要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坐在那里开始给那小孩喂了起来。

    那时，我刚到鹤城时间不长，关于小满的许多事我并不知道。小满看起来也不过是刚刚十八九岁的样子，她走路有时还一蹦一跳的，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少女蓬勃的气息。我想，她不过是带着她的弟弟或者是她的侄子，也或许根本就是她邻家的孩子。我甚至在走过她的身边时，还故意挑逗性地吹起了口哨。那时，在鹤城男孩子中间最流行的就是吹口哨了，男孩子如果觉得哪个女孩儿漂亮，想引起她对自己的注意，从她身边走过时，就会吹一吹口哨。

    我的口哨并没有引起小满的注意，倒是那个坐在童车上的小孩儿听了我的口哨声，对着我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样子很是可爱。

    太阳刚刚出来，我踩着小满拖在地上那长长的影子说，嗨！你的弟弟长得真可爱！

    小满没有理我，她放下碗，推起童车头也不回地匆匆地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小孩儿并不是小满的弟弟，也不是她的侄子，更不是她邻家的孩子，竟然是小满的儿子。

    小满年纪轻轻就生了儿子，这让我没有意料到。好奇心让我极力想知道，这么一朵鲜花会开在怎样一堆牛粪上。我开始在我熟识的人中间打听她的丈夫。被问的人听我打听这事，都用奇怪的眼睛看着我说，连小满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问我？告诉你吧，小满也在找呢，你没看见她一天一天地往派出所跑吗？

    派出所在鹤城东背街的一条老巷子里。

    我看见，小满果然是隔一天两天的就要推着她的儿子去派出所一趟。

    小满把童车放在派出所门外的那个铁匠铺的老柳树下，她进了派出所什么也不说，就那么一言不发地坐在老所长的对面。坐得老所长心里一阵一阵地发毛。老所长有些无奈，他堆着一脸的笑对小满说，小满呀，我们比你还急呀，你就别一趟一趟地跑了，我们逮住那家伙立马就通知你。

    小满什么也不说，她擦着脸上的泪，转身走出派出所。

    小满走出派出所的大门了，听见站在派出所院子里的老所长还在那里叹息：小满这孩子，当初要是听人劝将这孩子做掉了，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小满走向铁匠铺，远远就看见微风将童车上的风车吹得呼啦啦地转。她的儿子正兴高采烈地坐在老柳树下的童车上，看着老铁匠和小铁匠将一块烧红了的铁敲打出一片星光。

    老铁匠和小铁匠父子俩是四川人，鹤城人将他们叫四川蹴子。他们说话总是把腔调拖得长长的。好像是春天里小河里的小蝌蚪，尾巴一甩一甩的。

    小铁匠和小满差不多年纪，他看见小满来了，那柄握在他手里的铁锤仿佛就不听使唤似的，时不时地就抡了空。那好听的叮当声就乱了套，就没有了节奏感。

    小满坐在老柳树下，听到老铁匠有些生气地说，你走么子神哟！

    日子在叮当叮当的节奏声中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小满再去派出所时，我们看见她不再用童车了，她的儿子可以在铁匠铺里到处跑了，她的儿子可以说扁担长板凳短了。老铁匠和小铁匠对小满的儿子很好，小满去派出所时，他们干脆停下手里的活哄着小满的儿子玩。老铁匠见了小满就说，小满，赶明儿我给你打把刀，等哪一天派出所将那人抓住了，咱拿刀砍他！小满听了这话，只是笑笑。

    又一个春天到来时，小满的儿子突然大病了一场，小铁匠帮着小满将她的儿子送到了医院里，小满的儿子高烧不退，医生说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我们还没见过怎么用药都退不了烧的。小满跪在医生面前央求再想想办法。那些天，小铁匠也几乎一刻不离地和小满一块儿守着那孩子。

    也许是小满的真情感动了上天，第七天，小满的儿子终于醒了过来。当小满的儿子喊着妈妈说，他要吃饭时，在场的人几乎都惊呆了。小满儿子那一口地道的鹤城方言竟然变成了正宗的和小铁匠一模一样的四川话了。

    这事很快就在鹤城的大街小巷中传开了，而且越传越神。

    小满没事时，依然带着她的儿子到铁匠铺里看小铁匠和老铁匠打铁，小满从心底里感激着小铁匠，看着她的儿子用一口的四川话和小铁匠说着话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

    可是，这种欢喜的日子就像是兔子的尾巴，是那样的短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那天，派出所的老所长带着几个警察来到了铁匠铺，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用铐子铐走了小铁匠。

    很快传出话来，小铁匠就是当年糟蹋小满的那个人。我们鹤城派出所一向断案很糟糕的老所长，这一次突然大胆地从小满儿子的口音上找出了线索，并没有费多少事，小铁匠就承认了事实。

    那天，鹤城的人几乎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小满的身上，她带着儿子进了派出所，人们都很关切，谁也猜不出，小满用了6年时间找到了凶手之后，她会向派出所的警察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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